第四十六章 血染夜空
作者:皓晨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014

雷恩独自站在其司顿城墙上,看着下面几十万士兵在其司顿城与北方军营之间修筑工事。寒冷的天气已将土地冻得如岩石般坚硬,但工作中的士兵还是用他们手中的工具在冻土上刨开了道道沟壑。现在士兵们所修建的工事,其实是应该用在卡森堡的,在这道道深沟,层层障碍中充满了凶险。这样的防御工事曾经无数次将邪神王朝的军队拒之门外。

这种只能在冬天使用的工事极为阴损,在那道道沟壑所分割出的区域随时都可能变为一片火海,防止骑兵冲锋的鹿角上浸透着火油,看似安全的平地上其实布满了陷坑、利刃。而这个工事修筑的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将大量的水泼洒在上面,寒冷的天气很快就会把水冻为坚冰,使得敌人根本无法在里面做高速运动。而且在冰层的笼罩下,整个工事固若金汤,想将其拆毁,的确比登天还难。

雷恩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工地,心中一阵酸楚。他真的不想用这种阴损方法,去对付自己的同胞。不过要自己束手就擒吗?北方军团这几十万兄弟的性命也会因此丢掉的,所以身为元帅的他,只能坚持下去。

雷恩这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在其司顿城中所布置的一个魔法阵。按照计划,雷利等人在港口登陆后,由地狱审判团护送到“无畏战城”。然后从“无畏战城”通过魔法阵,把他们传送到其司顿城。所以雷恩让几个法师在其司顿城的“战神广场”上绘制了这个魔法阵,以便接应雷利等人,不过现在的雷恩却希望让自己一个人来面对一切凶险。

这时候一个士兵跑了过来,向雷恩敬礼之后恭声说道:“报告元帅!敌人已开始集结。预计在一个小时后会发动攻击。”

雷恩闻言,摆了摆手道:“继续监视,你先下去吧。”

士兵行礼后,便跑下了城头。

雷恩眉头皱起,暗自思量着对策:“中央军团将在一小时后发动攻击,而防御工事的修筑还需要三个小时左右,现在只能期望那支驻守军营的部队了。不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

一个小时后,中央军果然开始进攻了。一排排神圣骑士向北方军团的阵地发动了冲锋。

由于在北方军营驻防的军队要在这里坚守十二小时,所以他们排出的是防御阵形。一个重装枪兵的方阵的后边是两个由铁甲骑士组成的纵列,骑士纵队的左右各有一组弓箭手策应,魔法师则被放在了最后,一万名狮鹫骑士护住了整个阵地的两翼。轻装步兵将自己的塔盾固定在阵地前沿,而枪兵手中的长枪则是从盾牌与盾牌之间的空隙中伸出。

阵地上的第一方阵就如同一片长枪组成的森林,而这片森林的对面,一群身穿银色战甲的神圣骑士已经拍马杀到。

两只队伍很快便接触了,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枪兵方阵压退了十几米。步兵在地上固定的塔盾被长枪刺穿,被马蹄踏碎,而在盾牌后面的步兵也在瞬间伤亡惨重。

重装枪兵们将手中尽七米长的长枪举起,迎接骑士的冲击。骑士们高速度的冲锋,就象用自己的身体故意接触对方的长枪一样,一时间人仰马翻,骑士的身体被长枪刺穿,失去了骑手的战马也撞在了枪兵厚重的板甲之上。

惨烈的战况让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暗淡,巨大的喊杀声淹没了一切。被刺穿的骑士摔落马下,他们痛苦地挣扎着,用手去撕打着被刺中的伤口,好象要将自己身上的铠甲撕开,好亲眼看看自己的致命伤口。无奈,他们的铠甲虽然被长枪刺穿,但却依然坚固,更何况他们手上还带着的铁环制成的手套,使得他们的动作更加笨重。还有的骑士居然试图将透体而过的长枪拔出,巨大的痛苦伴随着长枪节节拔出而冲击着全身的痛感神经,使其身体不住地颤抖着。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充斥着整个战场。

而身披重甲的枪兵也好不到那里去,他们的长枪被折断,对方的战马又将他们撞倒。原本保护身体的厚重铠甲,现在成为了生命的负担,他们现在只能躺在地上,被敌人的战马践踏。

枪兵方阵的外围被冲散了,但是方阵后面的枪兵已经开始向两翼展开,以半包围的形式从敌人的两侧开始进攻。中央军团的猛烈攻击被阻滞在了外围,而北方军团的重甲铁骑则是从枪兵方阵的缝隙中穿出,两个骑兵纵队如同蟒蛇般冲入敌人的队伍,他们将敌人的队伍分割、缠绕、挤压,两个纵队相互纠缠着冲入敌人的纵深,在他们中间和两侧都留下了大量的尸体。但是这种暴雨般的攻势没有坚持多久,两支骑兵纵队便被敌人包围了,战斗也陷入胶着。

被包围的骑士们马带盘旋,将两支纵队合兵一处,向自己本阵方向狂突猛冲。而北方阵地的狮鹫骑士亦已起飞,从两侧包夹敌人。一阵箭雨袭来,将中央军的包围圈又削弱了三分。这时的北方军团已经是全力以赴了,箭矢、魔法、标枪、马刀等无数兵器在敌人身上招呼。大家都明白,如果不能将这些被包围的铁骑救出,就将丧失继续坚守大营的本钱。

转眼间,敌人的包围圈被打开了一道狭长的突破口,北方军团的铁骑则如潮水般从这里冲出,逃回本阵。

箭矢、魔法的攻击密度也随即增强了许多,使得敌人不能追击。

当铁甲骑士回到北方阵地的时候,一个新的枪兵方阵也已集结完毕,步兵也是迅速地将塔盾固定在地面上,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攻击。

两方人马的喊杀声也随即停止,但是每个人的呼吸都亦是沉重不堪。而在对阵的两方中央,还留下了大量的战争残骸。

尸体保持着死前的姿态,显得狰狞可怖,而那些还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士兵,则更加令人心碎。他们试图拖着自己那重伤的身体爬回本阵,他们哭喊着、呻吟着、抽搐着……

面积不算大的战场上散落着无数的兵器,这些砍钝的马刀,折断的长枪,无不在叙述着一个个悲壮的故事。而战场中那几面斜立着的旗帜,在冬日寒阳无力的照射下,倍显凄凉。

雷恩仍然站在城头上,冷静地观察着下面的情况。刚才的战斗已经用尽了这支驻防部队的全部力量,而这样的攻击也只是阻止了中央军的一次进攻。好在是这个战场不大,神圣骑士们不能展开联合冲锋,否则一波冲锋下来,这支防守部队就要被尽数吃掉了。唯一让他感到放心的就是中央军团那些“号称”为终极职业的部队,实际的破坏力还不如自己的北方军团。只不过他们身上的护体圣光是货真价实的,而且他们的骑术也很优秀。如果北方军团在装备上能提高一点,就完全可以和他们硬撼一场。

雷恩收起思绪,挥手招来一个卫兵,命令道:“你去告诉霍雷德·达斯明伯爵,如果防御部队不能阻挡敌人进攻,就让他的魔法军团放火烧掉前面的森林。”

士兵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给雷恩行礼后,跑下城楼。

雷恩转身看着遥望对面的树林,心里一阵轻松。他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命令意味着什么,在这个季节放火,将造成巨大的灾难。冬天气候干燥,大部分的水源也亦冰封,如果发生火灾将无法控制。更何况对面的森林面积如此之大,如果放火烧林,敌人将尽数葬于其中。

这时其司顿城下的工事已经完工了,士兵们也开始陆续进城。前方的防御部队也和中央军进行了几次交锋,损失相当严重。

雷恩看着下面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脸上又不自觉地浮现出会心的笑容。

这时雷米特跑了过来,对着雷恩恭声说道:“元帅,军营里的防御部队不肯换防,他们要坚持防守十二个小时。”

雷恩闻言剑眉一挑厉声道:“传我命令,让他们撤退,否则军法处治。”

雷米特说了声“是”后,便下去。但是没过多久,一支箭就从北方军营射出,直奔城墙上的雷恩。当箭失来到雷恩身前,力道已尽,雷恩轻易地将箭抓在手中后,看到箭上还系有一块布,从这布的颜色看来,应该北方军团的棉衣。

雷恩将布解下,展开一看,居然是一封血书。

书中说道:“元帅!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在这里坚守十二小时。我们知道您已经派出兄弟,去迎接北方的百姓了。我们在这里多坚持一分钟,他们就少一分危险。如果我们现在撤退,那我们的良心将会一生不安的,我们怎么对得起刚才阵亡的那些兄弟,我们怎么对得起胸前的圣域军徽!”

“我们都是在圣域北方长大的,是北方军团的子弟兵。如今国家危难之时,您还能估计我们的亲人,我们真的很感动,谢谢您!身为圣域军人,我们不能退缩,身为北方军团的士兵,我们更加不能退缩!我们要让奥斯利看看咱们北方军团的军威,让所有人都知道北方军团的士兵永远不会后退。”

“我们会在这里坚守下去,直到我们剩下最后一个兄弟。请元帅再给我们送点武器装备,兄弟们的武器都砍钝了、箭失也不多了。再送几车硫磺、火油,我们将和敌人同归于尽。要是我们来不及放火,那就劳烦元帅您下令,用魔法和箭雨将阵地覆盖吧。”

“我是神弓营的射手,我的家人都在其司顿城里,我相信元帅您一定会照顾我的家人,所以我可以很放心的战斗,一直战斗,直到战死。我的父亲也曾是战神军团的士兵,并且一生以此为荣。我相信家里人能理解我这种行为,遗憾的是我不能尽孝了。”

“最后我代表所有执行这次任务的兄弟向元帅您致敬!希望您继续领导北方军团,直到最终的胜利!”

雷恩将血书看完,大喊一声,一拳打在城墙上。鲜红的血顺着城墙流下,皮肉则是一片模糊。

“元帅,您怎么了?”

雷恩回头一看,原来是霍雷德,于是强忍心中悲痛,将血书递给他,说道:“集结所有士兵到城墙上,你来把这个念给大家听。然后派后勤部队给前线驻防的士兵送去十万人的武器装备,两车箭矢,二十车硫磺、火油。”

霍雷德闻言狐疑地问道:“十万人的装备?他们能用完吗?”

“我……我相信他们。”雷恩丢下这句话后,便走下了城墙。

当雷恩再回到城墙上的时候,北方军团的所有士兵全站在这里了。有的眼含热泪,有的则是向下边的士兵高声呐喊,不过由于声音沙哑,而且颤抖的厉害,所以具体喊的什么并没有听的很清楚。

雷恩现在身穿的是箭锋营的标准装备,一身黑色的皮甲,左手拎着巨大的银色战弓,左腰上挂着命运之刃,右腰上挂的则是一篓箭矢。背后背着一个圆形小皮盾,盾牌内放有五支黑色标枪。

城下的战事亦是如火如荼,那送去的二十车硫磺、火油被推到阵地前沿。而现在的北方阵地已经看不到象样的阵势了,士兵们成群结队地聚集在装备车辆的周围。负责指挥的北方将领则是站在了辎重车辆上面,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了失去了战马的骑兵。

中央军又一次冲上来了,而且来势要比前几次更加凶猛。而北方军团这边仍然是组成了一个枪兵方阵,阻挡敌人的攻势。但是这个方阵的人数已经不足开始时的一半了。

两方刚一接触,北方军团的阵地上便燃起了熊熊大火。二十名骑士拉着二十辆燃烧的战车冲入敌军阵地,不过没多久,拉车的战马,或者骑士便被敌人杀死。但是燃烧的战车却没有停下,几百名轻装步兵一起将这二十辆火车继续推向敌军纵深。

仅剩的几百名铁甲骑兵在敌人的队伍中左右冲杀,枪折了、刀钝了,他们便跳下马来和敌人肉搏,直到所有人都被敌人淹没……

重装枪兵早已脱下沉重的铠甲,他们拿起轻武器,战斗起来异常凶猛。刚才身上还穿着厚重的板甲,而现在身上却只剩下了一件布料军装。他们的铠甲都披在辎重车辆的马匹身上,弓箭手们都站在辎重车辆上,居高临下向敌人射出一支支死亡之箭。身上的箭矢射完了,他们顺手从车上抓起一篓箭,继续向敌人射击。

魔法师们也是聚集在车辆的左右从向敌人的阵地,他们手中不时冒出的电弧火花,在夜空中编织出绚丽的光彩。狮鹫骑士也在空中向敌人发动一波波的冲锋,每一波的俯冲都摘掉了无数敌人的脑袋,更有一些敌人则是被腰斩。鲜血喷洒在火焰中只发出了“噼叭”的声音,和一缕清烟。

那二十辆燃烧的战车被烧毁了,不能继续向敌人阵地前进了。推车的士兵们便将自己的衣服点燃,死命地抱住一个敌人,同归于尽。

狮鹫骑士们驾御着坐骑冲进火焰之中,然后便是一只只火鸟从火焰中冲出。火鸟在夜空中表演着令人目眩的舞蹈,继续冲击前方的敌人,然后一头栽进敌人的队伍中。

其司顿城上哭声一片,大家哭喊着召唤着战斗中的英雄们。然而战场上却安静的令人害怕,除了树木的燃烧声,兵器的碰撞声,以及战马和狮鹫的叫声,不再有任何声响,没有喊杀声,没有叫骂声,没有呻吟声,有得只是战士们那一往无回的气势,以及那冲天的杀意。

突然一个士兵冲出人群,跪在雷恩身后,哭诉道:“元帅,出兵吧!”

雷恩依然面冲战场,厉声喊道:“站起来!北方军团的战士们,都是站着死的,没有跪着生的!擦干你们的眼泪,北方军团的战士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这些在战场上搏杀的英雄,曾经和你们一起战斗,他们是北方军团的英雄!他们是北方军团的灵魂!我们要是现在出兵,他们……他们的牺牲就没有价值啦……他们……”

雷恩说到最后,发现自己真的无力再说下去了,于是将自己的头盔摘下,扔在地上。从箭篓中抽出了一直令箭。

带着单音的令箭划过天际,那沉重的音符就想英雄的挽歌般,震撼着每一个士兵的心。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将自己的头盔拿下,将手中的武器横在胸前,向战场上的兄弟们致以军队中的最高礼节!

雷恩转身问身边的萨克道:“这些……这些部队的……番号是多少?”

大家这时才发现,自己心目的这位元帅,这位铮铮铁汉的声音居然哽咽了,而且他双眸中居然也泛起了一层水雾。

萨克擦拭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水,用颤抖的声音答道:“他们……他们是武神军……第四步兵团,武神军第一骑……骑兵团,魔神军第六枪兵团……魔神军第一魔法团中……的第二营和第三营,还有……还有战神……军狮鹫骑士第七团、第九团,箭锋军……第四团……总计……三五两千人”

雷恩听罢,重新转身面对战场,说道:“这几个军团永久保留番号……”

这时的战场已经没有人的声音了,大火在森林中迅速地蔓延着,无情地焚烧着,并不时发出阵阵爆炸的声音。漆黑的夜空已经被大火照耀的如鲜血般通红,北方军团的营地也是一片火海,在这炽热的火焰中,北方军团的旗帜依然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