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魔影教之乱，江湖重新洗牌，兵器谱排名前一百的，一下替换掉将近一半，为历年少有。当今江湖，兵器谱列名之人大多正当壮年，也是年轻人难有出头之日的原因。盟会新秀大赛，两年一届，前后共九届，加上今年，参赛选手过百，上榜之人寥寥无几，不过九人而已。

“江湖是你们的。”袁士通最后叹一口气，颇有托孤之意。

杨冉笑笑。

三人各自回去，杨冉准备行装，不题。

小公子怏怏回到住处，突然灵光一现，一拍桌子，奔出房门。庭院中，牛延仁正在练拳，虎虎生风。小公子在游廊停住，喊道：“三哥，三哥。”

牛延仁闻言，收势，转过身，讶道：“五弟，怎么，四弟有消息了？”

小公子笑道：“不是四哥，是你的事。”

牛延仁不信，道：“骗我，除了四弟，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五弟风风火火。”

小公子笑道：“这回不同，我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关于你的，还有我们大哥、二哥。嘿嘿，你吊足我跟四哥的胃口，偏偏让我撞破。”

牛延仁惊道：“大哥、二哥？庄主跟你说了？”

小公子摇头道：“没有，义父答应你的，一定不会食言。幸好你五弟聪明，否则一辈子也不知道大哥二哥是谁，三哥，你乖乖跟我坦白，四哥那里我也不去搬弄是非，否则的话，哼哼！”看表情，不言而喻。

牛延仁忙道：“千万不能让四弟知道，要惹事的。”神情非常慌张，连小公子也是一怔。

小公子不露声色，道：“那好，三哥，你坦白说，看看有没有出入，否则难保谣言不传到四哥耳朵里。”小公子隐隐觉得，四哥的身世于此多少有些关联，只怕当时青石镇三哥举荐四哥，也有这层原因，否则三哥也不用这么紧张。二十年前，三个年轻人横空出世，江湖上竟然没有人认得，故老相传，也忽略了他们存在。江湖史志，记载的只是当时英雄人物，如北盟主宋离、南盟主铁如冰等等。

牛延仁叹一口气，道：“也罢，你鬼精灵，瞒你不住，何况迟早也要告诉你们两个。”顿了顿，正要继续往下说，突然醒觉，盯着小公子道：“咦，五弟，你到底知道什么，跟我说说。”

小公子心中叹一口气，自己这个三哥不傻，表面依然笑道：“二十年前，你们三兄弟行侠仗义，铲除魔影教，今天五弟给你们立传。”

牛延仁一楞，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五弟，诓人诓到你三哥头上，可惜，你三哥火眼金睛。你也累了一晚，赶紧休息，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一五一十告诉你和四弟。”

小公子见牛延仁一脸轻松写意，知道自己肯定哪句话露出破绽，被识穿，套三哥的话看来已经不可能，只得干笑几声，蔫蔫而回。

她用错一个词，“铲除”，不恰当，非常不恰当。

二十年前的魔影教，兴起衰败，是一场谜。

扬州，杨冉和林紫凝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林紫凝怯怯问：“公子，你真要去西域边陲，那么远。”

杨冉笑道：“傻姑娘，路远才有趣，刚好活动筋骨，要不是怕风沙大，坏了我们凝儿的肌肤，我一定带你去。”

林紫凝乖巧，心下知道此行危险，杨冉不舍得她陪同，也不点破，暗自担心。

杨冉低头，见林紫凝苦闷焦虑的娇艳模样，笑道：“不用担心，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我一定赶回括苍。山上有师姐师妹，她们会照顾你。哈哈，想起来有趣，今年师父发了一大笔横财，这次回去一定狠狠敲他那把老骨头。”

林紫凝噗嗤笑道：“你师父一定不答应，怕你在外面学坏。”

杨冉一脸无辜，道：“真是冤枉，老头自己一毛不拔，居然还找了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跟他没完，利滚利，没说的。”

两人谈话的气氛这才活跃起来，一路说笑。扬州果然繁华，比扬城大了将近三倍。林紫凝小家碧玉，对街边琳琅满目的货摊充满兴趣，拉着杨冉左看看右看看。走了一段，发现前面一处围拢了大量人，指指点点议论。

杨冉抬头看，“神算门”，朱漆大字，匾额高悬，门口一对大青葱石狮。神算门以风水问卦为生，擅奇门遁甲之术，于武功却是平平，江湖地位并不高。杨冉与林紫凝站在人群之后，七嘴八舌，听了一个大概。

原来昨夜，艺宗与神算门设席，昭告江湖，神算门投入艺宗。当天夜里，神算门惨遭灭门，滞留府第的无一幸免。官府插手此事，查封，神算门的术书，自然落入官府手中。

杨冉摇摇头，乱象已生。

两人出南门，官道边也围着一圈官兵，一个忤作正蹲着查勘地上七八具尸体。杨冉远远瞥见，全部是一剑封喉。城墙上用死者鲜血刷了一排大字：神算灭门，血债血偿。

杨冉一把捂住林紫凝眼睛，道：“走吧，这儿不干净。”

过长江，乌龙镇，镇郊，远远望见一片桑树林。杨冉笑道：“凝儿，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林紫凝点点头。

杨冉笑道：“我在这里吃了大亏，故地重游，一定好好看看。”

两人拐进乡土小道，钻进桑园，这是一条通往乌龙镇的路，一辆马车的宽度。两旁桑树如半个月前，郁郁葱葱，青翠欲滴。

林紫凝突然拽紧杨冉手臂。

杨冉已经注意到异常，拍拍柔荑小手。两人走到跟前，林紫凝闭上眼睛，背过身。一具尸体，枯瘦的老和尚，慈眉善目，神态安详，仿佛刚刚入睡的模样，令人不忍打扰。杨冉一惊，居然是数天前，扬城救出苍山传人的老僧，“圣僧”！

谁能杀了他？苍山传人呢？

杨冉缓缓蹲下身，双手合十，告了一声罪，查勘伤口。摸索一阵，一无所获，大感意外。圣僧武功已臻化境，即便有人能杀了他，也应该有蛛丝马迹才对。佛心深重，割肉喂鹰，身体却完好无损。

背后一个金属嗓音不急不徐，悠悠道：“不用看了，死于中毒。”

杨冉转头，讶异道：“秦兄，好久不见。”

秦方微微颔首，道：“可惜晚了一步，还是有人捷足先登。”

杨冉笑道：“秦兄归云庄不辞而别，原来另有深意。圣僧究竟何人所杀，不知秦兄有没有眉目？”

秦方道：“他不是圣僧。”

杨冉更加奇怪，低头盯着尸体半天，方道：“天下武林，武功挤身三十强的，只有三位高僧而已，不是圣僧，又是谁？”当时，能抵挡慕容晟、秦方、陈进武联手一击的，杨冉想象不出此人的武功会在三十开外。

秦方一脸肃然，道：“二十年前死了两位绝顶高手，一位排名十五的‘手剑’龚晁，一位是排名十一的‘圣僧’苦心大师，一个假死，一个真死，偏偏江湖中人真假颠倒。”

杨冉笑道：“明白，从此圣僧不再是圣僧，‘手剑‘龚晁自甘改名换姓，一定有一段故事，秦兄如何得知？”

“手。”

用剑的手与用刀的手不同，与用拳的手自然更不同，何况是“手剑”，他的手本手就是一把利剑。杨冉低头，尸体右手果然与众不同，纤细嫩白，胼胝，食中二指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