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机械兽的改造从早晨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也没有结束。改造了四肢上的运动系统之后兰迪又指出了十几个需要改进的方面。比如增加一个冷凝器使压力降低之后的蒸汽重新冷却成液态水回到锅炉中循环使用。

这种过程在动力工程上称为“闭式循环”。使用这种设计的蒸气机能够充分利用蒸汽的能量，不需要频繁地加水，不需要重复将冷水烧热的过程，而且能够延长使用寿命。

这是因为自然水体里都有矿物质，工业上称作“硬水”，在加热的时候会在锅炉上凝结。水壶和热水瓶上的“水垢”就是这样来的。水垢不仅会降低加热的效率，还有可能堵塞管道造成锅炉爆炸，所以动力锅炉使用的水都是经过软化处理的。我们经常看见的蒸汽火车在车站“加水”其实加的基本都是冷却水而不是锅炉里的水。

这些在地球上都是基本常识，在这里却是闻所未闻的先进知识。侏儒们一听之下犹如醍醐灌顶，顿时兴奋异常，连饭也顾不上吃就立刻着手进行改造。在这些新知识的激发下，他们的灵感也不断喷涌出来。许多兰迪忘记了的或者说不清楚的细节都被他们自发地解决了。

兰迪凭借着丰富的科技知识赢得了侏儒们的友谊和尊敬，而侏儒们活跃的创造性让兰迪在欣喜之余也有些暗暗担心。

科学是一种“平民的魔法”，而且它的发展几乎只受自身发达程度和使用者的创造性制约。科学越是发达，使用者的创造性越强，它的发展速度就越快，而且远远超过使用者自身的发展速度。当这种力量以几何级数不断增殖而没有适当的力量去约束的时候就会变成一头无法控制的怪兽，最终导致毁灭。

侏儒们热爱科技又富有创造力是件好事，但是他们的兴趣完全在科技本身而不是科技能够带来的利益上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事实上，世界上最危险的往往不是有预谋的犯罪而是善良者的无心之失，因为他们不会考虑后果的问题。

因此现在兰迪有些怀疑自己利用科学知识和侏儒们交朋友的决定是否正确。

不过兰迪也知道违背历史发展方向的努力最终只会是徒劳，所以她不会考虑去阻止科学在这个世界的发展。

创造力是世界上最难以约束和控制的力量，因为它的特性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任何有形的约束都无法永远压制住它。兰迪非常清楚堵塞不如疏导，而且只要利用得当，创造力可以带来极大的利益。现在回想起来，龙族选拔优秀人类加入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法。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不能战胜敌人，就加入他们、控制他们、利用他们。”

这也正是兰迪的想法。

不过这事还不着急，可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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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之后，兰迪和温蒂受到了侏儒们的热情招待。淳朴的侏儒们举行了一场富有乡村气息的晚会来欢迎兰迪并庆祝机械兽改造成功。

这里的食物没有贵族舞会上那么精美，花色也没有那么繁多，但那一堆堆的长面包和刚蒸出来还带着热气的腌肉都显示出了主人的热情。侏儒们甚至从地窖里拿出了珍藏的甜酒来招待客人。

晚会就在村子里的那个平台上举行。机械兽被移到了角落里，许多精巧的圆桌在平台上排成三个同心圆，中间留下了直径十米左右的一个空地。桌子上摆满了食物和饮料。这个场面让兰迪不禁想起了家乡的筵席。只不过那里用的不是圆桌而是正方形的八仙桌，桌边坐的不是侏儒而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人类。

晚会上没有什么客套，他们甚至没有问兰迪来这里的目的。侏儒们只是轮流自我介绍一番就开始了狂欢。晚会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是吃、喝以及跳一种他们称之为“嘭嘭”的舞蹈。所谓“嘭嘭”其实就是相互把手臂搭在旁边人的肩膀上围成一个人圈的舞蹈。因为伴奏的主要乐器（一种小鼓）在敲打的时候总是发出“嘭嘭嘭”的声音而得名。

其实嘭嘭和地球上许多民族的舞蹈很相象，不过由短手短脚的侏儒来跳，再配上他们短小的衣服和尖尖的圣诞帽就有点滑稽了。但是侏儒们却跳得十分开心，很快气氛就热烈了起来。

兰迪并不喜欢热闹，被热情的侏儒们硬拉过去跳了一会儿之后就一个人悄悄溜了出去。好在侏儒们正跳得开心，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主角的失踪。

在经过其他桌子的时候兰迪随手拿了一条面包、一些腌肉和一瓶甜酒，然后一个人爬到机械兽的背上慢慢品尝。

侏儒的甜酒呈现出一种艳丽的紫色，味道也非常甘甜爽口，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水果酿造的。兰迪躺在机械兽冰冷坚硬的脊背上仰望星空，慢慢地就着腌肉吃着面包，偶尔喝两口甜酒。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夜空仿佛一块晶莹剔透的黑水晶，深邃而神秘。钻石般的星辰在天幕上悄悄地眨着眼睛，看起来仿佛伸手可及。

“你在看什么？”温蒂那清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看星星。”兰迪没有转头，依旧盯着星空。

机械兽轻微地摇晃了一下，温蒂轻巧地跳了上来坐在兰迪身边。

兰迪把酒瓶递了过去：“尝过了吗？味道不错的。”

温蒂接过去抿了一口又还给兰迪。兰迪继续仰望星空。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温蒂突然道：“你在想什么？我能感到你的忧伤。”

“忧伤？”兰迪喝了一口甜酒然后闭上眼睛体会着甘露在舌尖流转的滋味，过了一会儿才道，“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而已。”

“是想家了吗？”

“想家？不，不是的。那里已经没有什么让我怀念的了。”兰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只有母亲一个亲人，她已经过世好多年了。我也没有什么朋友。还有什么值得我挂念的呢？”

“那你……？”

“我没什么。只是这种场面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参加过的喜宴。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都以为我已经忘记了……”

一阵微风拂过，吹散了宴会的喧闹也吹起了温蒂的发丝。温蒂的手指自然而然地拂过耳边，将纷乱的发丝拢成一束拨到胸前。兰迪看着她的动作忽然心跳有些加快，赶紧将视线移开，有些尴尬地道：“你的头发真好。”

兰迪以前从来不谈论别人的相貌，所以温蒂听见这话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即微笑道：“你的头发也很好看啊。”

“我？”兰迪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确信温蒂是在说自己。她翻身坐了起来，伸手从耳边拉过一缕发丝放在眼前仔细看了又看，接着又低头认真地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和双手，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个身体一般。过了一会儿，兰迪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叹道：“这真的是我的身体吗？”

温蒂睁大了眼睛奇道：“当然是你的身体了。难道还能是别人的吗？”

“其实……我以前很丑的……和你完全不能相比……”兰迪的手指在温蒂白皙细腻的脸颊上轻轻滑过。出奇的是温蒂并没有躲避。

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之后兰迪好奇地问：“刚才你为什么不躲开？我还以为你会害羞呢。”

温蒂自然地道：“因为姐姐是女人啊。”

“姐姐？”兰迪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忽然促狭地笑道，“如果我现在马上变成男人呢？是不是就变成‘哥哥’了？你还要不要嫁给我啊？”

温蒂愣了一下，白皙的脸颊上瞬间飞起了两片红晕。但是兰迪依旧不放过她，张开双臂继续调笑道：“来来来，先让哥哥抱抱……”

“不要！”温蒂像小鹿一般跳下机械兽，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兰迪的“魔爪”。

经过这么一打岔，兰迪觉得心情格外地舒畅。她坐在机械兽背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好啦！明天一早就去把种子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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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在地平线上露面，兰迪就已经来到了那座青色的山崖下。和她在一起的除了温蒂外还有一个老侏儒。按照他的说法，他是来观察和记录的，所以他带了整整十卷羊皮纸。不过这些就不是兰迪所关心的了。

在侏儒的语言中，这座铁青色的石山有一个非常冗长的名字，全长一千六百个单词。

这可真是个宏伟的名字。侏儒们居然能够完全记住，真是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记忆力。

兰迪并没有打算给它另外起个名字。反正这里将是拉法城堡的地址，而且这个城堡将和整个石山融为一体，所以另外起名字就多此一举了。不过为了现在交流方便，暂时就叫它“拉法山”吧。至于侏儒们的村落，兰迪就依据地形叫它“红土村”。

城堡的建设要等地精工人到达才能开始。兰迪现在要做的是为即将到来的大规模建设提供能源与食物。

拉法的情况和卡罗斯不一样。因为这里紧靠黑色森林所以风力比较弱，用风力发电不能满足需要，而且兰迪也没有耐心再用两个月时间去慢慢生产发电机。为了尽快提供足够的能源，必须采用其他的办法。

以前兰迪就曾经考虑过利用魔法文身直接从自然界吸取魔力，但是因为自然界的魔力分布很稀薄，所以这种方式需要的能源采集装置会大到无法使用。事实上精灵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能使用大威力的魔法，所以精灵们使用最多的是借助自然力量的自然魔法。

不过前一段时间兰迪收集的标本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兰迪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一些植物进化出了类似的魔法文身。它们都是一些生长在洞穴或者森林的阴暗角落的植物，因为得不到足够的阳光，所以转而吸取魔力作为辅助能源。它们叶片上的脉络按照特殊的分形图案排列，形成了一套看似复杂其实简单的魔法阵。

这种魔法阵的秘密就在于一个简单的数学游戏——分形。

分形图案的特征就是图案的每一部分都是和整体相似的，，而每一个部分的部分又和这个部分是相似的。也就是说图案的每一个部分按比例放大之后都是一个完整的大图案。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拿一个三角形，取中点、连接。很显然，我们得到了四个小三角形，而且每个小三角形的形状和原来的三角形是一样的。

然后我们再对每个小三角形做同样的工作，于是出现了十六个缩小的三角形。继续进行同样的操作就依次得到六十四个、二百五十六个、一千零二十四个……只要你的工具足够精确，这个过程无限地进行下去，从而得到无限个小三角形。

这时我们再回头看看。从这个海绵状的三角形中任意取一个小三角形放大以后都和原来的三角形一模一样。更有趣的是：它的边长是无穷大而面积却是零。

这个图形非常复杂，因为它的精度是无穷小；这个图形也非常简单，因为它的规则简单到只有两个步骤——取中点、连接。

生物体，尤其是植物，非常广泛地应用了“分形”这种规则，所以符合分形规则的魔法文身的出现并不奇怪。事实上精灵的魔法文身也应该具有相同的特征，只不过兰迪不可能像切植物叶片一样从他们身上切一片来看看而已。

用生物工程学方法制造分形图案非常方便，而且一棵植物的叶片面积比它所占的土地面积大几百到几千万倍，所以一平方公里纯粹由魔法植物构成的森林就可以满足一个大型工业基地的能源需求。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不排除实际使用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降低能源输出的可能。不过即使是那样，把拉法全部变成魔法森林之后的能源对一个小型工业城市来说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兰迪这次要种下的正是能够吸收魔力的魔法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