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林羽第一次受到杜小倩邀请到她家里去看她的弟弟小满。

上午，古正国又一次亲自打电话来，让杜小倩火速到施工现场去。这种事已发生了多次了，她和古正国二人心知肚明。自阿森走后，新来的小赵还嫩了点，手下一些工头不服他，有时故意给小赵出难题，难免就出了些小小的返工事件。激烈时双方争得跟要打架似的。古正国就拿这事来压杜小倩。

“杜总呀，若不是事态非常严重，我一般是不会给你打电话的。”古正国精于应酬，深谙官场之道，对付象杜小倩这样的对手，他只当闹着玩。

“古秘书长能亲自关心工程进展，小杜深感领导关怀，对施工中存在的不足还请秘书长多多包涵。”杜小倩也依样画葫芦，给古正国一个笑脸，让他没有发作的机会。

对于古正国的几次纠缠，杜小倩次次逢凶化吉。但今天又让他抓住了一次把柄，施工中的一个重大纰漏足以让杜小倩这一个多月来的辛苦化成一场空，若果再狠一点，说不定还得再贴上老本。当然，这个纰漏也不是天大的问题，只要甲方认可，改改方案，也不是不行。问题是，这就得有求于他古先生的态度了。只要他轻描淡写地说一声，“改改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杜小倩就得救了。到手的银子就不会化作一摊水。

此时，古正国一副成竹在胸的感觉，他仿佛又回到了那让他领略男人雄风的夜晚，俨然已是美人在怀的姿态，面上里却装出一副毫无主意的样子说着：“小杜呀，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呢？”看着有些无助的小可人儿，他已开始有点怜香惜玉了，口气也缓和了许多。

但杜小倩从他那关切的语气里分明听出在说：“小妞，到我床上来，就这么办吧。”

杜小倩脸上笑吟吟地说：“这样，古秘书长，晚上我们再仔细地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好吧，晚上你把修改方案带来，我们好好研究一下，看看能否解决。”他的脸上笑了，这小丫头，早投降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古秘书长已经正在向发胖的方向挺进，这多少有点妨碍了他成为标准的美男子形象。这是杜小倩将他与几年前形象作出对比后得出的结论。

古正国走后，杜小倩结结实实地冲着小赵那一帮子发了一通火，责令在天黑前将修改方案拿出来，然后她直奔林羽那间办公室。

林羽对于这不速之客的到来露出了一份惊喜。他笑道：“怎么，离不开我了，昨天咱们才畅谈革命理想，今儿就想有点革命行动，是不是快了点。嘿嘿。”

“少贫嘴，我们还算不算朋友？”

“这哪跟哪，本人不是态度挺热情的嘛。我这有巴西的咖啡，来杯怎样？”

“我这里被人逼得都有跳河的念头了，哪还有心思喝你那贵族才配喝的巴西咖啡。”

“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吧，别不会是你那什么阿森哥哥回来找茬来了？”

“他？也敢欺负本人，借他个胆。你猜猜，是谁？”

“你这哑迷我头晕，爽快点说吧。”

“那个混蛋！”

“谁？”

“古正国。”

“哈哈，这不结了，你算是找对人了。这古正国，在原来职位上犯了个生活上的错误，本来准备提副市长的，结果被对手发现后，搅了他的局，副市长没提上，反倒差点结束政治生命，全靠我哥给他疏通，现在才调到这个省辖市做了秘书长，这不，不但没降反而提了一级。你一个草民，他有什么事为难你？”

“你上次不是在他那儿给我介绍那工程，可这人色得很，处处想打我的主意，今天找个借口又让我陪他吃饭。”

“哈哈，好呀，有人请吃饭，应该高兴才是呀。”

“你别站着说听不嫌腰疼，这饭无好饭，宴无善宴，他可没安好心。”

“哟，是这么回事，我懂了。好吧，我去定好饭局，看我给你演一出好戏。”

接到杜小倩的电话，古正国兴冲冲地赶来。他今天可是特别穿了一套长呢大衣，车也是他自己开来的，想着美人就要重新回到怀里，他禁不住有点兴奋。这个女孩子，他自从再次见到后，他发现这女孩比起原来更有魅力了。也许是更显得成熟了吧，她身上那种典雅的气质，略带一点忧郁的眼神，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绝无那种少年青春烂漫的影子，那种女孩在他眼中没有吸引力，他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古正国一边想着她的可爱之处，一边迈入了酒店大门。

古正国的思绪在还未完全理清时，他看见了林羽与杜小倩正亲热地挽着手臂向他迎来，他心里一格噔，说，没戏了。

晚宴从表面上看，进行得非常触洽，主人一面谦虚地给客人夹菜一面说些客套的话。客人也谦卑地恭维着主人的盛情款待，他一句也没提起关于工程上的事，只说明天就让他们继续开工。临走时，林羽递给古正国一张信用卡，说这是大哥让转交给他的，古正国推辞了一下收了。也算今天没白来，美人没到手，银子到手也一样。

送走古正国，林羽说，：“亲爱的，今天这场戏没演砸吧，刚才你挽着我的手臂时，我觉得好多双眼睛都看咱们呢。”

“谁是你亲爱的，你别学着人家一样欺负我。”杜小倩嗔道。虽然她心里此刻甜丝丝的，但她并没有忘了他们之间那条无法跨越的壑壕。她开始觉得这个男孩可以做一个真正的朋友了。

她说“你送我回家吧。”

林羽与杜小倩认识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听她提出送她回家，而这之前他连她住在何处也不清楚。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正步步地走得越来越近。

“我想问问，为何今天本人能获此殊荣？”林羽开玩笑地说。

“很简单，我不可能对一个曾借了我三十万元钱的大恩人连家庭地址都保密。”

“你这是在嘲笑我？拜托，杜小倩同志，难道就因为本同志一时犯了点小错误，你就要记我终身？未免太小气了。我承认，借给你钱是有点赎罪的想法，但这没有错吧。”

“没错，但我觉得，你在我的生活中扮演着上帝的角色。你不是想要救赎一个堕落的灵魂吧？”

“如果说是救赎，那么首先救赎的应该是我自己。”

“不会吧，难道林家二公子这样高尚的灵魂也需要拯救？”

“你又来了，我们难道就不可以好好地交谈一次？”

“我们现在不正好好地谈着？”

“可我总觉得你在跟我抬扛。”

“是吗？”

“不是吗？”

在一条小胡同，车停下了。这是一处陈旧的楼房，杜小倩与弟弟小满就住在这里。

爬上黑洞洞的三楼，杜小倩开了门。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户型住宅，屋子里虽然家具不多，但非常干净整洁。林羽看见了墙上一幅放大的像片。这是一张全家福。中间坐着父亲和母亲，后面站立着一双儿女。每个人的脸上都流溢出相亲相爱的幸福表情。林羽有点漾慕地看着这张照片。他们家虽然富贵堂皇，但却没有过这样一张照片。林羽从记事以来，他除了有几张与祖母的合影之外，他几乎没留下过与母亲合影的照片。长大后，他们这一家没人提议，也没想过要照一张全家福。即使有几次林耀宗提出了这个想法，也被大哥和他有意无意地抵制了，所以，至今也没有一张全家合影照。

林羽早已知道小倩父母已去世，所以也不在她面前提起这张照片，他说：“房间虽小到很雅致。”只是他感觉到一般寒意，这屋子里太冷了点。

杜小倩替他挂上外套，说：“假话，与你那豪宅相比，我这里只怕还不及你的狗窝舒服呢。”

这时，顾小满闻声从一个房间出来。小满已是个大人的身躯了，他身高近一米八的个头，也跟父亲一样瘦瘦的，他是个沉静的男孩，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林羽。也许是这个屋子里从未来过客人，林羽察觉他的眼神中有一种惊讶与警戒。这个男孩足以保护他的姐姐了。

“小满，这是林羽哥哥，怎么不叫人。”

小满嘴动了动，却没叫出声。他站了一会，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房间太冷了，小满一个人在家会冻着的，他身体不好，你这个姐姐可没当好哟。”林羽责备小倩。

“谢谢，没想到你倒还挺细心的一个人。”

二人沉默了下来，一时房间里非常安静。坐了一会，林羽说：“我是不是该走了，小满还要学习呢。”

小倩送林羽下楼，二人在楼下道别。

林羽说：“我能常来这里看看吗？”

“体察民情？”

“看你说的，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冲人。我只是想常来看看小满，我觉得与他挺有缘似的。看着他，我就跟看见我当年一样。”

“哪好吧，随你便，只是小满晚上九点钟后才回家。”

“好吧，我会选择适当的时间。不过，今晚你真漂亮。”

“是吗，谢谢。”

林羽心里有点依依不舍，但小倩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们道了别。

昱日，林羽带人来给小屋子里装上了空调，房间里暖和多了。小倩默默地看着林羽的这一举动，没有表示谢意也没有提出反对，她默认了林羽在这个家出入的自由。

这以后，林羽就常去那间屋子里，小倩不在时，他就与小满聊聊，虽然每次去的时间不多，特别是与小倩聊的话就更少，反到与小满变得亲密无间了。

有天，小满对姐说：“我觉得林哥哥这人挺不错的。”

“小孩家懂什么，你是看他给咱家安了空调，就被他收卖了是吧，没出息的东西。”

小满从小被姐姐教训惯了，他很少敢顶嘴，这回却嚷嚷：“人家主要是透过现象看本质，我觉得林哥哥本质上不坏。”

“有钱的富家公子，没一个是好人，你给我记住。”

顾小满再不说话了，关了门去做他的习题。

杜小倩内心其实很矛盾，她在心中其实宁愿相信小满说的话是正确的，但她想，那只是一种美好的想法。共产主义好不好？好！但能不能实现？能！何时实现？这就有点玄了。以她浅显的理解来看，这种理想好是好，但有点违反人类的天性，人类毕竟是动物，虽然我们自封为具有高智商，高情操，但终归逃不脱动物残酷的本性，物竞天存，适者生存。

杜小倩心中一直有个想法，等小满考上大学，再将他身上的隐患除掉，她就可以寻个地方，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男人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爱情这个字眼，她今生已不敢奢求。也许，独身才是她的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