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血统与忠诚
作者:余云飞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7415

内容简介:

银河命运之轮转动!沉沦谜底即将轮番出击!

“哒哒哒哒……”

刚结束一场硬战,接下来的,不是美女醇酒、歌舞昇平,而是一连串在克萨斯星上诡异莫名的全身检查。难道飞云得了隐疾?不不不,这是一场攸关历史的世纪DNA大检验!

“哒哒哒哒……”

铁诺皇帝的真情至性、埃菲尔德家族的难言之隐,这突来的一切,感动了“他”。谁,能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责大任?谁,将力拚智斗闻名天下的“风雷”?

“哒哒哒哒……”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那么……有永远的朋友吗?

第一章被勾走的忧郁

“人类真是恶质啊!当自己无法上天堂的时候,竟会如此痛快地选择把别人也一起拉进地狱。看来,连我也无法逃脱这个伟大的法则。看着海恩斯人学我们一样乖乖地挟着尾巴逃跑,我真是太高兴了!”坐在猎豹号的舰长室内,莫亚把挽起裤腿露出恶心腿毛的双腿竖在茶几上,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他的脸上的各组肌肉,正在愉快地跃动着,仿佛有一大群肉眼难辨的小人在上面开新年舞会。

“只在天堂和地狱之间选择,却拒绝一切的平凡,真是有趣的论调。”听着莫亚的话,皮科特的脸上同样绽放着欢喜的火花,只是没有莫亚那麽厉害罢了。

“这不是很好吗?向幸运天使摇尾祈祷是不会有人理睬你的,除非告诉她,你不理我,我就抱着你一起下地狱,这样子才能使她动容啊!”莫亚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雪茄,一面豪气地说道。

“说话小心点,别得罪那些在天堂里看着我们的幸运小天使。”皮科特苦笑着。

“放心放心,假如天使小姐不再理我,我下次就去追求地狱魔女。”莫亚满脸不在乎。

“你这个毫无原则的家伙。”

“嘿嘿!反正能够从米利亚那条美女蛇的口中逃出来,就说明我们福大命大啊!我想这次,那条毒蛇应该气得连鳞片都竖起来了吧?”躺在沙发上,极为技巧地喷了一个烟圈,莫亚处在自得的惬意中。

“很难说啊!谁敢保证,我们不是从一条毒蛇的口中自己跳入另一条毒蛇的胃里面?”皮科特似乎还是担心不已。

“没关系!没关系!像我们这种如此难以下咽的食物,无论是谁都吃不下!”莫亚说得很肯定。

“说回来,这都是拜飞云所赐啊!”皮科特感叹着。

“哈哈!那就为我们魅力四射,威名传遍天堂地狱的飞云小子乾杯。”兴冲冲地站起来,莫亚极为熟练地找出皮科特藏在办公室里面的陈年葡萄酒,跟皮科特乾杯庆祝了。

“为我们的飞云乾杯。”皮科特说道。

“为飞云的卡邦尼籍第二侍女乾杯。”莫亚是这样说的。皮科特听了,差点忍不住,把酒全喷出来。

莫亚拍拍皮科特的肩膀,笑着道:“别担心那麽多啦!反正飞云已经把未来的最不利因素去掉了,这样子的话,未来又变成可以期待的咯。”

“嗯。”皮科特点着头,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为何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飞云。到底飞云是个怎样的人?

皮科特并不知道,对於这问题,在埃克罗联军中乃至跟飞云打过交道或者交锋过的人当中,都存在迥异的论调。

有人说“他是最无耻的奸商,因为他通过不断地出卖身边的人,从而平步青云。”

也有人说“他是最有良心的诚商,因为他在卖掉所有人的自由的同时,替所有人买回了本应失去的尊严和生命。”

但无论是哪种论调,最终的结果都是大家不得不对飞云投以有先决条件的赞赏票。

矛盾的本身就是一种认知,一种认可。

在矛盾中,大概唯一确定的,就是飞云的能力。埃克罗人嘴上不说,可谁都知道,这种精巧的小计谋决不是皮科特和莫亚的所为。

能够使他们从确定的死亡中拉到不确定的未来中,这对於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从事文政的人员甚至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因为无论战争是否告一段落,对於他们这些背井离乡的人来说,至少接下来的几年,都是大建设的日子。

对於将要从事谈判工作的人来说,飞云的努力无疑为他们日後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联邦和邦联在实际谈判中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代表的是近乎彻底的融合,後者代表的则是近乎对等的联合。理所当然地,後者所代表的尊严和自由度是联邦中完全无法想像和拥有的。

在进入战国时代的银河来说,在帝国制国家里面,所谓的联邦制可以说是奴隶制的翻版。而邦联制,怎麽说也是在遭遇海恩斯人之後的一种无法期望的奢侈品吧!

奇妙的心态,直接使得被一千万大军包围着航行的埃克罗人有种被尊敬地簇拥着,而不是像囚徒一样被押解着的感觉。

海恩斯的耐尔特元帅不是白痴,他还不至於蠢得拿鸡蛋去丢石头。看到原本严阵以待的克萨斯军像欢迎自己的国王凯旋般一下子把阵型打开,他马上就明白这是怎麽一回事了。

丢下一句“有缘再会”就调转所有舰队,整齐有序地撤退了。

“果然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土匪,连挟着尾巴逃跑都比别人帅气。假如我被女方家长扔东西赶出门的时候也能保持这样的风度就好了。”克里斯一边发表着让人倒胃口的感言,一边摆出一副自认英俊非凡的样子。

他在军火库号舰桥上的举动,当然引来一阵近乎惯性的嘘声。

“你们这群人怎麽这麽没礼貌,我在我的船上可不是这样子的。”克里斯抱怨道。

不少人开始猜想,克里斯旗舰上的可怜虫是否连当众作呕也不敢。

“是怎样?我不觉得你的人会屈服在你那虚假的淫威之下哦!”路加毫不客气地说道。

“哼!在我的威势作用下,嘘声至少比这里低音一半。”克里斯非常自豪。

“……”乒乒乓乓地,舰桥上的人倒了一地。

“是了,我们的‘主将杀手’呢?”克里斯突然问。

主将杀手,是飞云的新绰号。所有人都知道,卡法的精确点射也好,克里斯的前锋部队一点集中射击也好,真正击毁对方旗舰的,还是飞云的智慧。如果没有飞云制造的混乱,在平常状况下,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一口咬住对方的旗舰的。

“抱大嫂去了。”强尼的眼睛里分明地透露着羡慕。

“连爱情之箭都未射出就自动撞到箭头上的美女,喜欢被独占的高贵的美丽花朵,我们的飞云大人真是艳福不浅啊!”

“喂!你这种爱情蟑螂没资格羡慕人家吧!”丘克突然走上来,一拍克里斯的肩膀,把克里斯吓了一跳。

“哼!我才不羡慕他呢!兰花这东西,太娇贵了,需要整天摆在家里千般呵护,万般爱恋。”

克里斯刚说完,爱娜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用一种怪怪的语气说道:“被人千般呵护,万般爱恋的,好像是我们的飞云才对吧?”

“……”众人一阵沉默之後,同时点头。

在飞云的房间里,一如众人所料地,两人正亲热地搂抱在一起。

“哎呀,没想到,我最後还是把你的埃克罗给卖了。”飞云有点歉疚地说道。

“如果是获得了超过期许的高额利润,那就不叫卖,那叫做打劫了。”对於飞云在最紧要的关头谈判成功,爱美兰是很高兴的。

她想以爱人的身分给飞云一点奖赏,可是出身於皇家的她,在这方面想像力之贫乏,也出乎她自己意料,结果想了半天都没什麽好点子。

飞云爱怜地止住了苦思冥想中的爱美兰,一把抱住她柔软的腰,说道:“好啦好啦!不要勉强自己啦!做不好,或者怎样都做不好的事情,何必去做呢?”

“不……我只是……”

“哎!你总是为了我委屈你自己……从女皇变成少将的夫人已经够……”飞云还想说下去的时候,爱美兰用食指压住了飞云的唇。

“是从国王的侍女变成少将的侍女。”爱美兰似乎很强调这一点。

轻轻拉开爱美兰的手,飞云非常郑重地说道:“我想了很久,其实,既然我们已经到了克萨斯这个几乎没有埃克罗人关系网的国家,我们不如结婚吧?反正,皮科特他们也管我们不着。你下达死命令後,谅他们也不敢乱来。我……”

“不!我要你娶克萨斯的贵族女子。”

飞云一听,顿感愕然,紧接着马上摇头,道:“我拒绝,我绝对不把政治娶回家!”

飞云拒绝了,但当他看到爱美兰的蓝色眼眸中,呈现出一份坚决的毅然的时候,身子竟一下子僵硬起来。

用双手搂抱着飞云的肩膀,把小嘴凑到飞云耳边,爱美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首先,你不是克萨斯人,再加上此前卡邦尼女皇针对你的卑鄙计谋……飞云,你在克萨斯的前途可谓一片黑暗啊!很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升迁……”

“不,我不要升官。”飞云刚说了一半,又被爱美兰止住了。

“你听我说,为了你的前途着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迎娶克萨斯上流贵族的千金。”

“为什麽……”

“你出生於联邦制国家,并不清楚所谓的血统的重要性。其实,在帝制国家,这是很重要的一样东西。没有贵族血统的人,即便再有才能,也必然会遭到歧视和排斥,弄个不好,更会受到迫害。”

“在埃克罗也是这样子吗?”

“埃克罗虽然没有这麽严重,但也相差不远。”

“等等我……”飞云试图辩解着。

“你给我听好了,你唯有在不让上流贵族反感的前提下,尽可能地以卓越的表现获得某权贵的青睐,娶其旁系亲属的千金为妻,日子才能好过点。”

“……”飞云沉默了,不甘心地沉默了。

爱美兰说的话,或许是事实,但这残酷的事实不要说获得飞云的认可,连减低飞云心中的憎恶都做不到。阴沉至极的雷云,马上布满了飞云的脸庞。跟飞云近在咫尺的爱美兰,更是马上就感受到那份自然而起的怨怒。

“飞云,你不要这样子,这都是为你好……呃……不如这样子好了,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真的受不了,我们不要再管什麽国家和军队,一起私奔去自由都市好不好?”从未见过飞云发怒的爱美兰,一方面慌张不已,但另一方面心中却甜蜜无比,结果就用半哭半哄的声调,说出了私奔的提议。

私奔……这只是最後的选择。除非两人都能狠心地抛下自己熟悉的朋友、战友、同胞……两人都清楚,自己除非真的迫不得已,否则是做不到的。

如果说,拥有邦联许可权,最少在名义上跟克萨斯平等的埃克罗人还能勉强地在尊严和生命之间取得平衡。那完全加入克萨斯军的飞云则像暴风雨中飘摇在大海上的孤舟,只能任人宰割了。

飞云舰队实力不强,也没有民众或者商团作为自己的後盾。要求取得跟埃克罗人同等的地位是不可能的。

那,只有静观其变了。

不过,此时在飞云心中,最担心的并不是他自己。他已经承受过太多的东西了,不能说是麻木,但至少有了免疫力。他担心的是爱美兰,他发现古典小说中一幕幕卑劣恶心的剧情,很可能现实地发生在自己和爱美兰身上。

权贵人物到身为下属的主人公家中做客,不幸地在无意之中看到了主人公美丽的恋人,结果向其索要,不果,进而派人强抢女主角,引发一连串的不幸事件。

虽然不知道在克萨斯帝国是否会看见这种恶心的反派面孔,但克萨斯的实力是不容置疑的。克萨斯帝国人口一千二百三十亿,连贵族私人舰队在内,共有常规宇宙舰队十八支,後备舰队六支。

单纯从数位上跟海恩斯、卡邦尼联盟相比,大约只是一半之数。但用来攻击虚弱的埃克罗联军,难度只能跟捏死一只蚂蚁相比较。

飞云别过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希望能把心中的郁闷,全吐出来,化散到空气中。然而,在几秒钟之後,飞云发现,这并没有效果。

飞云松开了爱美兰,转过头,以苍白的视线,望着墙壁上那近乎空洞的反光。脑海中,痛心的矛盾感使自己努力地将那不舒服的理智抛开。

“我心里不舒服……我想去上网。”不想望爱美兰那张同时涂了冷暖两种感情颜料的脸蛋,飞云低着头,出去了。

他这次并没有找残阳,他只是找上了沙芬娜。

“你要我帮你确保安全和不被人查到?好,没问题。”沙芬娜很爽快地点头了。於是,飞云在时隔多月之後,再次回到了熟悉的网路世界。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何自己每次心情不好,都想上网。可能自己跟不少人一样,都希望能在虚拟的现实中,找到另一个光辉的自我,可以寄托自豪和安慰的感情因素的自我。

见证过太多的死亡,目睹过太多的悲惨离别,或许对於飞云来说,没有死亡和恐惧的网路,是一个心安的避风港。而丽奈,则是他倾倒感情废物的无限量容器。

飞云要找丽奈并不难,因为丽奈的强绝实力和可怕名声,本身就是一个“生人勿近,犯者必死”的牌子。即便丽奈用隐身上线,不让人查到她在哪一区,飞云也很容易知道她在哪里。

很简单,进入人数极少的那一区就是了。

今天,丽奈在奇幻区的瀑布附近。

又在河边戏水吗?不自觉地,飞云的脑海中浮现出丽奈那双修长美丽的玉腿,同时,心中的欲火也在暗暗地滋长着。

飞云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心道:哎!我怎麽了,我不是有爱美兰了吗?

飞云是这样想的,但自己并没有愧疚,因为他此刻又不自觉地想到另一样东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很可能要屈从於残酷的现实,跟自己讨厌、不相识的女人结婚。但若是结婚的对象是丽奈这种美丽的女孩子,而她又能跟爱美兰相处和睦,那……这是否又是另一种可以称之为完美的幸福呢?

然而,一曲不知名的悲伤蓝调歌曲,忽然在此时传入飞云的耳中,轻飘而实在地吹跑了飞云的思绪,把飞云整个人的心神都吸引住了。

轻灵的女音,用无法听懂的外语诠释着轻易明了的忧郁,使同样心情沉重的飞云顿时有了共鸣感。同样是忧郁,但在她的曲子里,却出现了不得意且无奈的踌躇和迷惘。

这声音是……丽奈?难道……连一向乐观的她也碰上什麽事了吗?飞云疑惑地思索着。

他知道,猜臆是不能解除心中的疑惑,所以,他并没有掩饰行踪地大步前行着。

果然,脚踏青草的轻微响动引起了丽奈的注意。她没有停下曲子,只是飞云可以明晰地感觉到,渗入到曲子里的感伤之音越来越少,反而多了几分捉摸不定的缥缈。

“哦!我在想还有谁敢贸然向我发出挑战,原来是我们失踪了几个月的大英雄雾风。”朱唇轻启,从丽奈诱人红唇中发出来的,依然是略带轻佻的女音。只是,这无法掩饰她刚才的忧郁。

坐在七、八人高的一棵大树树枝上,这次是普通妖精的打扮,皮肤变成了迷人晃眼的白皙,而头发也变成了橙黄色的。

看来,有网路管理员撑腰真是好啊!

“别说了,被公司扔去无人行星当拓荒者去了,能回来已经是奇迹。”飞云在撒谎,他也知道,丽奈是不会相信的。他还是要这样说,这好比谈判桌上想马上拔枪干棹对方的两人,明明仇恨对方到了极点,却依然要堆出笑脸跟对方握手,这已经是一种不得不做的形式了。

“哦!”丽奈秀眉一抬,瞥了飞云一眼,不置可否地应诺了一声。

“最近好吗?”

“不好,心情很不好。”飞云在丽奈的语气中,找不到一丝反话的成分,显然,她是说真的。

“哦!真巧,我的心情也不好。”飞云扬了扬握在手中的炎龙血剑。

飞云的炎龙血剑,跟古地球欧洲圣骑士的十字剑形状相若。不同的是,只有剑柄是金色雕花,其馀部分通体呈现带金黄色的火红。

炎龙血剑本身是把魔法剑,即便主人离手,剑依然会有丝丝缕缕的火焰缠绕在剑身上。如果不是使用者在握剑的话,外人哪怕接近剑体都有可能被剑不自觉释放出来的火焰给活活烧死。

丽奈是不喜欢飞云的炎龙血剑的,一方面是因为她拥有跟炎龙血剑实力平齐的雷剑,另一方面,她不喜欢飞云这种拿着火剑四处招摇的德性。

几乎飞云每次向她挑战,她都是下意识地把眼光挪移开。

这次,有点不同,在她漂亮的蓝色瞳孔中,居然出现了跟炎龙血剑同样火烈炽热的光芒。

飞云知道:有好戏看了。

果然,丽奈缓缓地说道:“我爸常说,女孩子整天舞剑弄枪,将来会嫁不出去的。

不过,既然还有雾风你这种傻瓜说敢娶我,那我就放心了。大不了将来真想嫁人,看中某人就冲过去,一把抓着那家伙的衣领,用枪指着他的脑袋,来个有情人逼成眷属好了。“丽奈一边浅浅地笑着,一边缓缓地从身後的背包中拉出一条浅紫色的带子。

飞云心中一阵激动,因为,那条带子,正是丽奈独一无二,足以跟自己手中宝剑媲美的雷剑。

没想到,在这次偶然中,竟然有幸可以跟丽奈再次正式交手,飞云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哎呀,看来我中计了,看你笑得那麽阴险我就知道,假如我将来真的嫁给你,一定被你欺负死了。你这人绝对有打老婆的不良倾向。”

“你为什麽不说,假如不是我娶你的话,你的老公平均每天上医院一点三次,每星期因为前任老公全身骨折死亡而不得不换一个。”害怕丽奈突然退缩不跟自己打,飞云毫不留情地刺激着丽奈的神经。

似乎很有效。

“按你的说法,男人对於我来说,岂不是成为一种消耗品式的存在?”

“嗯,你可以努力一下,力求向收藏品方向发展。”

“真是糟糕的比喻。”丽奈轻轻地将带子一抖,原本像蛇皮一样柔弱的带子一瞬间变得笔直,成了一把闪耀着紫蓝色电光的宝剑,还可以隐约地听到剑上传出风雷之声。

丽奈半眯着眼睛,有点惋怜地说道:“真奇怪,真的是我太强了吗?为什麽我身边的男人没有一个敢向我动歪念头,难道就没有男人有欲望想将我当成他的收藏品?”

“假如……那位伟大的男士不介意自己的房子每天被炸掉的话……”飞云话一出口,都觉得自己过分了。但不算丽奈中途放弃出手,单是打了一半不打下去,丽奈也试过两次了。飞云清楚,要痛痛快快地干一架,唯有把丽奈激怒到极点。可是,他并不知道,在今天,即便自己不激怒她,她也是要开打的。

嘴皮功夫过後,就是剑锋上作文章了。

丽奈轻盈地从树上跳下,缓缓地走到飞云面前二十步的地方站定,拉开架式。

飞云很讶异自己的反应,如果在往常,进入对决状态的他,肯定是大量地释放自己的杀气尽可能压倒对方。而今天,看着丽奈那张带有忧郁情调的美丽面孔,自己竟兴不起一丝战意。

到底是怎麽了?难道说,丽奈碰上了比自己更不如意的事情?还是说,她比自己更有痛殴对手、发泄不忿的资格?

飞云有点迷糊了。

此时,丽奈道了一个“请”字。

没有拒绝的理由,是自己找人开打的,如果不打的话,以後很难碰上这种机会。

飞云点点头,大喝一声,举起手中宝剑,运劲入剑身之中。

应和着主人的意志,金黄色的火焰顿时从修长、锋利的剑身中扑腾而出,炽烈幻动着旋绕在呈现金龙花纹的剑身四周。热力四散,溢流八方,飞云脚下的青草,正在慢慢地变色。从青绿变成微黄,从微黄萎坏成枯黄,最後,更变成了焦黑色。

以飞云为中心,半径一百步的范围内,渐渐变成了火焰的领域。远远看去,两人就像被叉子放到火焰中烧烤的牛肉。

唯一例外的,就是丽奈所站立着的方寸之地。或许是她刻意将力量内敛,雷电的威力仅仅缠绕在她身体周围,没有一分一寸扩散出去……想做一点集中的全力攻击吗?敏感地察觉到丽奈的打算,飞云马上有了算计。他动手了。

“喝!”飞云大喊一声,挥剑冲前。他清楚,雷电的性质跟火焰不同,不能够久敛。雷电威力虽大,但聚集的时间远比火焰要长。假如能够在自己预算范围内强行诱发丽奈所积蓄的力量,那长於久战的自己一定能取得莫大的优势。

因此,飞云抢攻了。

火焰的狂涛马上随着手臂的舞动翻飞着。

一剑、两剑、三四剑,剑剑不离丽奈要害,招招蕴含强大刚劲,丽奈虽然如飞花蝴蝶般穿梭於剑招无法达到的空隙中,但她的愈发窘迫是肯定的。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丽奈此刻就是一张渐渐挽开的弓,弓满之时,就是出招之刻。

飞云突然对丽奈将用的招数充满期待:丽奈将用这种方法破解我的连绵攻势吗?

仿佛是被老狼逼上悬崖的麋鹿,丽奈的闪躲虽依旧轻灵,但显然明白事态的发展。

她不得不揭晓答案了。

“喳……”丽奈娇喝一声,左脚用力往地上一点,整个人藉助反蹬之力往外窜。

怎麽,想拉开距离释放大杀伤范围招数?飞云虽奇怪,但并不犹豫。同样用力一蹬,随之跟上。

然而,就在此刻,飞云突然发现火热的空气中出现了异样的感觉。准确地说,是因为丽奈的美腿太漂亮,刚才略微春光乍泄之际,飞云不留神地扫了人家的大腿一眼,才发现有点不对。

“不好!”飞云心中一惊,身体随之动作,在半空中猛地一屈身体,硬生生把自己停在了半空之中。

“唉……”几乎是同一时刻,丽奈的口中传出了惋惜的叹声。

“轰隆!”一道比飞云大腿还粗的雷电巨柱,突然在飞云的面前迸发,直冲云霄。

假如飞云保持那个前冲势头的话,铁定会被打中的。

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飞云眼睛的馀光瞥到了雷柱的来源……一个深深的脚印,丽奈刚才的脚印。

刚刚丽奈以退为进,表面装作从自己的攻击范围中撤离,实际暗中把雷电的劲力蕴藏在左腿中,藉助蹬腿,把劲力转到地面。

假如自己像对付一般高手那样只留意对方的整体动向,而不是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的美腿,发觉丽奈的腿部力量有所减弱,这招自己吃定了。

“嘿嘿!这种程度的小阴谋怎麽可能打中我?我今天早上才用几乎同样的招数干掉了托亚·雷斯……”飞云心中暗自得意着,但他依然高兴太早了。

察觉招数被发现的丽奈,马上做了补救。她长剑一甩,笔直地往飞云的心窝刺了过来,居然把原本向上狂射、应该浪费掉的雷能接了回来,在直刺中重新加持在剑上。

狂快绝伦的剑,以超乎飞云预料的速度,刺了过来。

糟糕!飞云心中大叫着。此刻他的身体依然悬在半空,整个人根本无从借力。如果要硬撼对方的话,自己绝对是有输无赢。

一转念,飞云作了一个决定,他把手中所有的火劲全都挥散出去,然後用意志力,把火焰重新集结到自己面前,假若丽奈真的敢刺过来,下场绝对是两败俱伤……量你也不敢;飞云自语地低喝一声,他知道尽管丽奈强悍无比,但她……怕疼。飞云有十足的把握,丽奈一定会被迫後退的,到时候,自己就可以乘势重新掌握主动……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实际不等於虚幻。玩家在仿真世界格斗中最容易发生的错误,就是把实际生活中的规则代入到虚拟世界中。其实大部分规律是相同的,但还有少部分,是致命的不同。

如果飞云跟丽奈战斗的地方是真实世界,赢的人肯定是飞云,问题是,这里是虚拟世界啊!

飞云又尝到了被玩弄的痛苦。

“丽奈,你又作弊!”飞云的吼叫,依然无法掩饰他再次被玩弄的事实。或许,这叫声应该称之为“惨叫”才对。

就在飞云的火焰即将包住丽奈的时候,丽奈做了一件飞云无法预想的事情……强行脱线。问题是,蕴含着强大雷能的宝剑,在丽奈的身躯从空气中消失之後,依然方向不改地刺中了飞云,结果:……“哇啊啊啊”飞云成了一个用雷电为粽叶包裹着的粽子。

强闪雷光毫不间断地在飞云的眼前闪动着,触电的感觉传遍了身躯的每一个角落,似乎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成了发电机、带电体。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在痛苦地抽动着、颤动着。

如果电能真的太强大,强大的在瞬间杀死虚幻世界中的飞云,那对於飞云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幸福。可惜的是,不知道是否调过电量,此时的电能虽强大,却不足以杀死飞云,只是把飞云彻底电倒,使其神志不清,既无法在脑海中下命令强行脱离网路,又无法摆脱眼前这困境。

最终,飞云像无数电影中上演过的经典场面一样,全身抖动一阵後,瘫倒在地。

当飞云的身躯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之後,丽奈重新进入网路,回到了飞云面前。

“嗷……呜呜……呼……”飞云吐着白沫,含糊不清地叫着,用一种想要吃人的眼神望着心情大好的丽奈。

“哦!想要吃了我?想要就地要了我的身子?”丽奈一边用带有妖媚味道的声音在帮飞云胡乱地翻译着,一边走到身体外表已经有点焦黑的飞云身旁,蹲了下来。

飞云努力地想点头,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马上将丽奈暴打一顿,倒挂在克萨斯星的宇宙港大门口上。可悲的是,现在全身僵硬的他,什麽也做不到,只能乾瞪眼。

“不要发怒啦!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是否有人能在对攻中打赢我,现在看来,即便是你也做不到啊!这样子我就放心了。”

“呜呜……宰……”飞云继续乱叫着。

“你没听说过男人不该让女人流泪吗?我可是很怕疼的哦,我一疼就会哭。你就让让女孩子吧!”丽奈凑上前,用手指轻轻地弹走沾在飞云脸上的黑灰,装出一副惋惜万分的可恶样子。

“嗷呜呜……嚷嚷嚎(我不让你哭,我让你死。)”飞云的眼球怒气冲天。

“好啦好啦!就让本小姐大发好心,在你恢复之前,为你服务服务好了。不过,话在前头,你可不许对我毛手毛脚哦!不然拉倒!”也不管飞云反应如何,丽奈竟然侧身一屁股坐在飞云的小腹上,然後从背後的背囊中拿出一串葡萄来。

等等……她该不会想要把葡萄塞进我的鼻孔,让我窒息而死吧?尽管丽奈坐下的时候姿势极为优美且毫不造作,但飞云依然迅速陷入惊恐。可惜,事实证明,他想歪了。

使飞云惊讶万分的是,丽奈不是谋杀他,而是半屈着腰,伏下身子,极为有伤风化地用嘴喂自己吃葡萄。

她轻巧地撕开紫色的葡萄皮,然後把半粒葡萄含在自己的口中,最後几乎是嘴对嘴地喂进飞云的口中。四片嘴唇是从来没有相接的,不过,这也够香艳旖旎的了。

飞云立刻呆住了,脑海中的千万种惩罚方案也顿时烟消云散。他只能努力地回想着爱美兰的娇美玉容,来抵抗突如其来的艳福,压抑从自己心底扬起的混乱。

坚定!我一定要坚定。飞云闭上双眼,努力地把自己幻想成一块石头,没有任何色心也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石头。他认为只有这样,才可以抵抗爱情海浪的冲击。

可笑的是,他并不知道,这份冲击对於丽奈来说,同样过於巨大。

她本来是为了好玩,才大胆地学电视上的桥段。而这举动对於热恋中的恋人来说,或许并不是什麽高难度的事情。但对於几乎没有任何爱情经验的丽奈来说,难度就高了一点。

丽奈纯粹为贪玩,想调戏飞云一番,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回想起来,自己虽然从小到大吓跑了不知多少男孩子,也努力地想跟男孩子相处,可是自己毕竟是个连初吻都没送出去的女孩子啊!这样做会否太过大胆呢?

丽奈陷入一种矛盾的情绪中。

有点糟糕的是,想出这法子安抚飞云的就是她自己,所以也没有停下的理由,只能一边脸红,越发气喘吁吁地做下去。

同样气喘吁吁的,还有飞云,他几乎无法承受这份快乐的刺激。从脸上和嘴唇附近传来的美女吹气,从腹部传来的丽奈臀部的诱人弹性,无论是哪一样,都使飞云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他现在所要做的不是思考些什麽,而是不能思考些什麽。

怎麽办呢?两人都不知道怎办。结果,好不容易一串葡萄吃光了,丽奈的美臀才从飞云的肚皮上离开。

想起飞云腹部肌肉的坚实,丽奈的脸没由来地一红,幸好,飞云这呆子依然紧闭双眼,不会看到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呢?丽奈想了一下,她本想在飞云的额头上多送一个吻的。但努力地想了很久,决定还是不要好了。

“我亲爱的雾风哥哥,架你已经打了,小女子的油水也让你赚了,这下子你该消气了吧?下次见面可不要再对人家凶巴巴的!不然我可是会逃跑的哦!”近乎咬着飞云的耳朵,丽奈用甜得发腻的语气对飞云说着。最後,也不管飞云反应如何,忽地消失在空气中。

过了好久,好久,飞云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口包含了无比复杂情感的叹气。

在丽奈刚才暧昧的举动中,飞云心中九成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微小的几分,还在像残馀的灰烬般冒着烟。

第二章改头换脸

天秤代表的,其实不是平衡,而是衡量。

对於飞云来说,完成义务和被义务所压溃,这两样东西就像处於天秤两端的砝码,一直在他无法预料的合理范围内自动地增减着。

一个小时前满腹的忧郁,在一个小时後被意外的香艳所勾走,诚然是件好事。但若是事情的经过全被公之於众,那就是噩梦了。

“哈哈哈……”刚刚从虚幻中回到现实,飞云就听到有一大群狐狸在狂笑。

“艳福不小啊!臭小子!”丘克一拍飞云的肩膀。

“啊!我每天都在幻想被美丽的女色狼非礼,怎麽却被你捷足先登了?”克里斯恶毒地揶揄着飞云。

飞云完全不知道发生何事,为何大家都会聚集在沙芬娜的工作室里面,所以了解事态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向主事人咆哮:“怎麽回事?”

沙芬娜甩甩手,一脸无辜地说道:“我的确是按你的要求,瞒过了自己的舰队帮你上网啦!不过,我的超高级秘密信号传输被克萨斯人侦察到了,他们查不到内容,就联络皮科特,结果就穿帮啦!”

“什……什麽?”飞云双唇开始打颤,因为他看见了沙芬娜身旁的电脑萤幕上,正不断重播着丽奈把自己打到趴後,喂瘫软在地上的自己吃葡萄的香艳场面。

看样子沙芬娜为了证明自己的所作所为跟军事机密无关,透过信号跟踪,把自己的丑态公布天下了,说不定,连克萨斯人也收到一份……天啊!我的上帝啊!糟透了!飞云努力地冷静下来,分析着。现在,解决问题的方法有两个:一是杀人灭口,不过这显然不可能;二是公开讨伐丽奈,嗯!没错!只有这样做了。

众人继续表示羡慕的时候,飞云装出一副愤恨的样子,破口大骂道:“不要再提那只混帐狐狸了,妈的居然作弊!下次不要给我碰到她,不然我一定把她的皮扒下来当地毯,每天踩在脚下面。”

很可惜,飞云义正词严的发言众人毫不领情。连路加也不放过他:“飞云,你身为战场的作弊专家,没资格这样子说人家吧?”

克里斯继续开火:“自古以来,至少有一千万名英雄豪杰宣称要把狐狸精的皮给扒下来。问题是扒皮之前,先得把衣服给扒下来,当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只会有勇气做第一步而无法狠心再做第二步。”

“我绝对是那万分之一!”飞云不甘心地挣扎着。

“很可惜,以上无法做第二步的人,绝大部分也说过你这句话。所以才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克里斯非常专业地讲解着。

“哈哈哈哈”众人再一次狂笑,飞云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残阳更狠,他一句都没有骂飞云,只是给飞云投了一个看色狼般的眼神,仿佛在说:原来如此。

对於飞云来说,最关键的事情,不是跟这群混蛋瞎胡闹,而是尽快稳住爱美兰。

要不然,这头偷腥未果,那边美人跑路,那就糟糕了。

跑到房间里,上气不接下气的飞云极不协调地为自己作着辩护:“爱美兰,我……其实,那是……我是被迫的……我真的不是……”

但爱美兰却笑意吟吟地捂住飞云的嘴巴,展露出清澈的笑容,道:“我看过啦,其实这也不关你的事啊!”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得到爱美兰的谅解,飞云顿时放下心来。

接下来,爱美兰却说出一句几乎让飞云当场晕倒的话。

“其实我觉得这样子很好啊!既然有机会去采集一朵以上的鲜花,你为何不预先演习一下呢?如果你连这麽难搞的鲜花都能采到手,那你就不会拒绝克萨斯的鲜花了。”

“……”飞云发现……或许爱美兰自己并不自觉,但她已经习惯於把爱人的前途当做一个最重要的考量放在爱人的爱情和感受前,这种几乎完全牺牲自我的思考方式,诚然对於一个好色的男人来说,是幸福的天堂。但对於飞云来说,是一种难以承受的噩梦。

虽然爱美兰口气一样坚决,态度一样执着,然而,她的言行却像初夏的和风般伴随着一股清爽的感觉,使飞云没有半点不快的感觉。这正使飞云强烈地感到憎恶和反感的,是重视血统和出身这种看法的本身,以及把这种看法当作头等思考模式的大贵族们。

难道说,血统和忠诚之间,真的有必然的联系吗?

不!绝对没有!一个人,不论是外来者也好,本土贵族也好,只要他努力地对这个国家付出他所有的努力和热情,为这个国家倾注他每一分力量,旁人怎能用这人的血统是否纯正来质疑他的忠诚呢?

只要他全心全意为这个国家服务不就好了吗?

想到这里,飞云的眼睛里开始闪耀着愤怒不解的光芒。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克萨斯人的护送舰队有部分撤回到驻地去了。但依然有六万艘军舰簇拥着这群埃克罗贵宾们。

在越过了七个星系之後,飞云一行终於到达克萨斯星系的周边。

高傲的克萨斯人是不会容许外人在这里炫耀自己的武力的。大部分埃克罗军舰和所有的殖民卫星、移动兵工厂、陨石矿山,都被留在把守克萨斯星系唯一出入口的克萨斯要塞外面。

飞云、皮科特、莫亚这些干部则乘坐旗舰,在几十艘护卫舰和几百艘克萨斯军舰的带领下,降落克萨斯星,准备晋见国王。

出於私心和顾虑,飞云偷偷地把爱美兰留在丘克的旗舰上,并让沙芬娜为爱美兰打造掩饰美貌用的特殊道具。

打点一切之後,飞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掌握着银河系近六分之一兵力的大国帝王。自己的表现,将很可能直接影响到克萨斯对卡邦尼的态度。

飞云不断地告诉自己:即便克萨斯十五世轻视自己,不理会自己的话;又或者只是匆匆见一面,不给自己发一言的机会,自己都要尽量争取表现,使自己尽可能地成为诸国围攻卡邦尼的导火线。

飞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坚决地想要这样做,只是觉得,自己既然两次选择撤退,那就不要单纯为撤退而撤退,必须得做点什麽。

军火库号进入大气层的时候,猛烈地摇晃着。

而飞云的心,也在忐忑不安地应和着飞船晃动的频率,在紧张的精神之海上漫无方向地摇动着。好像将要知悉考试成绩的学生,飞云有种将要面临成绩公布的紧张局促感。心跳已经超过每分钟一百下了,但无论飞云怎麽深呼吸,都降不下来。

脑子里想的很多,能理顺的思路却很少。千百种杂乱的思绪混淆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几乎等同於空白的效果。

结果,飞云浑浑噩噩地降落了,迷迷糊糊地上车,不明不白地到了皇宫,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在皮科特他们出来之後,跟着内侍进了皇帝的书房。

象徵着权力、以黄金老虎头像为装饰的大门,在飞云的面前缓缓地打开了。不同於上次晋见埃克罗国王的平和,这次的飞云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他能感到的除了压力,还有异样且强烈的……杀气?

从不同方向涌来仿如排山倒海的强大杀气,一下子浸没了飞云的全身,以不同角度、强度穿透飞云的皮肤,侵入飞云的肺腑。

冷冰透体,寒意正生。但最可怕的不是杀气中包含的冷意,而是它的逼迫力,它就像一只看不到的巨手,“哗”地重击在飞云的胸膛上,仿佛不後退就要把飞云的身体打个粉碎,把飞云的七魂六魄全部打散。

几乎是本能,飞云全身的肌肉刹那间紧绷,身体内懒惰已久的细胞全在瞬间激发。

不能退,我绝不能後退!心中的执念,不需飞云刻意思考,便化为行动。飞云摆开格斗架势,但不同於平常人的後退,飞云以看似极不协调却又极其稳重地踏前了一步。

偏偏就是这一步,使场面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杀气突然消失了。

“这……”身上的重压突然消失,让飞云有种过度反弹的异样,身体不自控地向前扑了出去。

但,就在这十分之一秒不到的刹那,飞云用眼睛的馀光看清楚周围的情况了。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但光线明亮的大房间,整个房间并不奢华,里面除了壁画之後,就只有房间中一张巨大的凹字型办公桌和桌子前看来是给访客用的两张椅子。

一名拥有一头灿亮金色短发的中年人在桌子旁伏案疾书着。

在他身後,一左一右地矗立着两名身材极为匀称结实,但脸上蒙着黑布的黑衣男子。在自己左右两边的房间角落里,同样有两个打扮相同的家伙站在那里。

那个中年人应该是皇帝,那麽另外四个好似眼睛有透视能力的家伙就应该是贴身保镖了。

正在奇怪为何刚才四人会用杀气试探自己的同时,飞云利用自己优秀的平衡能力,顺着前扑的情势,单膝跪了下来。

他应该下跪的,因为按照自己提出的条件,自己是无条件加入克萨斯军,那这个中年人应该就是“吾皇”了。虽然心中对男子吐着不尊敬的舌头,但飞云还是非常守礼节地下跪了。

“臣……”飞去刚吐了第一个字,就被皇帝打住了。

连头都没抬,皇帝一边笔速毫不减弱地继续疾书,一边开口说道:“在你自称为朕的臣下之前,朕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陛下请问。”飞云有点愕然。

“你的武功从哪儿学来的?”皇帝的声音平静淡然,却隐隐透露出不可抗拒的威严,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罩,铺天盖般地覆住了飞云。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需隐瞒,飞云马上回答道:“武术理论是从网路游戏……搏击之王的新手教程那里学的,至於实践……是在战场上。”

“哦?是吗?”似乎在怀疑,又似乎是被飞云有趣的答案吸引住了,皇帝停下笔,抬起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望着飞云。

直到此时,飞云才真正看清楚皇帝的模样。

克萨斯十五世是个美男子,长得很清秀,有点斯文,整个人乾瘦乾瘦的,使人联想起营养不良的穷人孩子,当然这样的比喻有点过分,不过对於一个每天都能吃山珍海味的皇帝来说,这样的体型真得比较少见。

他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书生气质,淡淡的眉毛、薄薄的嘴唇,尖挺但略嫌窄长的鼻子,略窄的下巴,还有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所有的一切都给人一种在读大学的感觉。

除了……他那双眼睛,像鹰一般锐利,如狮子一般炯炯有神的眼睛。只有透过这双充满霸气的眼睛,飞云才可以感觉到他是现今银河系中最英明、最出色的君王之一克萨斯皇帝;只有透过这双仿佛可以洞察一切事情的眼睛,飞云才可以感觉到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霸者而不是一个文人。

并不敢触碰这两道比剑还锋利、比火还炽热的视线。眼光中带着询问,又或许是审问,使飞云的耳朵泛起了有种虽不心虚但羞愧的火热。

飞云在想:太不正统了……大概,这就是皇帝对我的评价吧!

“的确属实。”飞云勉强地对上皇帝的视线,从牙缝中挤出这四个字来。

“没事……朕只是想再问问,你是哪里人?”

皇帝平和但严肃的问话让飞云很不舒服,他想起了米利亚女皇的诡计。

脑海中,米利亚女皇的美丽面容变得比魔女更加邪恶,比妖怪还要狰狞,飞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女皇讪笑般的恶毒声音:“哈哈哈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同的血液中,不可能流淌着同样的忠诚!放弃吧!没有国家肯接纳你的努力,接受你的忠诚!没有人会重用你的,除了我,除了我!来吧!做我的奴隶吧!”

话语中的每个字都是涂满毒液的匕首,每个句子都是带有毒刺的锁链,插在飞云心上,锁在飞云身上。

女皇的话,宛如无法破解的毒咒般,回响在飞云的耳边,缠绕在飞云的身上,不停地刺痛着飞云业已疲惫不堪的灵魂。

飞云心中忽然有种愤怒,莫名的愤怒,一种因为被轻视,被误解而产生的强烈愤怒。愤怒来得很猛、很强,完全无法压抑。

飞云无法控制地吼了出来:“我来自哪里真的那麽重要吗?难道陛下伟大的慧眼只能看到一个人的出身?还是说,陛下的耳朵只能听到来自敌国女皇的谗言,而无法听到高贵绅士以外之人的话语?”

话劈哩啪啦地吼叫了出来,但吼出来之後,飞云马上後悔了,他不应该顶撞皇帝的,至少不是现在,不是这里。完全不符合他的身分,更不符合他的立场和意愿。

飞云不知道为什麽,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突然萎靡了。

皇帝的反应是愕然的,却出乎飞云意外地,并不含有震怒的成分。反而眼睛里露出奇怪的光彩,不知是欣赏飞云敢於顶撞自己,还是觉得飞云这年轻人有趣。总之,构成他脸部颜色的感情涂料成分并没有变化。

皇帝很奇怪地从口中吹了一口气出来,吹到旁边的文件上,吹得几页文件哗哗作响。他突然有点感叹地说道:“如果一个大男人活了将近五十岁,还会随便听信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毒妇的谗言,那他就是越活越回去了。当然,世界上这种人并不少,幸运地,朕不是其中之一。”

这下子,轮到飞云愕然抬头了。

“老实说,当朕听到比特的报告时,朕也满讶异的……但更多的是感叹。你知道为什麽吗?”皇帝以很轻松的口吻问飞云。

飞云摇头。

皇帝用笔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上右手边那叠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文件,说道:“这里有三百七十二份顶级军事情报,其中三百四十五份情报上有你的名字。”

“……”飞云不知该说什麽,所以选择了沉默。

“直说吧!你是朕最想网罗的人才之一。很可惜,朕手上关於你的情报,只到你从联邦逃出来为止,朕对於你此前的一切可以说是一无所知……”顿了一下,仿佛是强调,克萨斯皇帝很慎重地用笔指了指飞云健硕的身躯:“比如,除了指挥舰队你还擅长肉搏战这种事。”

飞云一听,顿时明了:自己从第一次打败雷莫夫开始,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其他国家的情报机关监视之下了。如果不是因为联邦被灭,卡邦尼又采取国境封锁策略,大概连自己小时候成为难民,在街上乞讨的事情都会被彻底地抖出来吧!

或许,即便连这个,被知道也仅仅是时间的问题:……可怕的情报机关……飞云不敢隐瞒,可是当他想把自己漂泊的童年细细说出时,皇帝却抢先一步说道:“朕并不是怀疑你的过去,实际上,朕对你的过去也不在意。朕只是想说,你在朕手下做事,朕可以保证让你拥有相对的公平。”皇帝碧绿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机的光芒。

“相对的……公平?”

“你下去之後,就去医院做个检查吧!假如在DNA化验中,能在你的体内找到万分之一的克萨斯血统,朕就可以给你绝对的公平。”

“绝对的……公平?”飞云陷入诧异中。

“朕知道这事情对你来说,本身就不公平,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公平。朕虽然只重视人的才能,不理会血统,但替朕做事的大部分人不是这样想的,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不会……”飞云是这样随口应诺着的。

“好了,今天晚上还有一个欢迎你们的盛大宴会,你先下去,体检之後准备一下吧!”

“遵照您的意思。”就这样,飞云恭顺地离开了。

但,就在那扇代表权力和威严的大门关上之後。皇帝突然问自己左手边那个保镖:“我的老朋友,可以为我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吗?”

“陛下请勿如此称呼臣下,臣下担当不起。”

“你知道我在你们面前,一向都不自称‘朕’的。好了,快说吧!我很好奇。”皇帝又开始批阅奏章了。

“大家发现了吗?”那人不是对皇帝,而是对其馀三人说的。

“嗯。”三人同时点头。

“那麽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叫飞云的小伙子应该是天神级的‘基因强化人’。”

“什麽!”皇帝一惊,笔一歪,在文件上画了好长一条黑线。他迅速镇定下来,追问道:这是怎麽回事?这不是我国的最高机密吗?这……“”臣下并不清楚,照理说,天神级高手只有我们这里四个人。实际上,我国三十年来也只培育了我们四个。我们的技术从来没有外流,即便被敌人偷取了,也不可能能培育出完成度这麽高的强化人……“

“你确定?”克萨斯十五世似乎还不放心,又追问了一次。

那保镖没有说话,只是“唰”地把自己的外衣撕掉了,露出一身精赤强壮但线条极为明晰的肌肉,“陛下请看,我跟飞云小伙子的身形几乎是一样的。正因如此,所以他刚进门的时後,我等四人才不自觉地同时出手试探。”

“……”克萨斯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地搔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

空气中酝酿着异样的沉默,仿佛说明着什麽,但又在说明了什麽的时候,又给思索者更多的谜题。

好久,皇帝才缓慢而有力地说道:“秘密传令,替飞云做全身精密检查,我要在最短时间内收到报告。”

“是!”左边角落里那人一声应诺後,整个人突然凭空消失了,仿佛健壮的身躯,就这样融化在空气中……於是,可怜的飞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直接运去克萨斯帝国第一医院深入治疗部,享受贵宾级危重病人的特别待遇,成了不折不扣的实验用白老鼠。

抽血、采集唾液和毛发样本、心电图、大脑扫描……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检查,弄得飞云头昏脑胀,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任人随意摆布的扯线木偶,根本没有自由,更谈不上什麽尊严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替飞云检查的都是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医生及护士,只有这点,使飞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丽奈非礼时一样,使得飞云在无奈的痛苦中找到一丝异样的快乐。尽管如此,飞云还是担心,不知道下一个检查专案是否需要自己,配合地躺在手术台上,在不用麻醉的情况下,愉快地接受肢体解剖。

检查完了,就急急忙忙地被拉去某个高级宾馆。那里,几十个侍女、理发师、美容师、裁缝、服装设计师全恭候在那里,使飞云自认享受到了国王级的待遇,也享受到了国王级的疲累。

幸好,或许是因为事前经过精密调查,知道飞云对着装从来都没意见,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问飞云喜欢什麽衣服。裁缝们都是遵照服装设计师的要求,拿着飞云的整体身型曲线扫描图,迳自在电脑上设计制作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全封闭的情况下完成。过程中,不要说皮科特了,连个眼熟一点的卫兵都看不到。唯一的安慰,就是不知道哪个家伙这麽好心,把小狗狗送来了。

这动作替极度无聊的飞云带来一点小小的慰藉。

“小狗狗!你是不是纯种狗啊?不是的话,那就摇尾巴吧,不过话在前头,不是纯种狗就要拿去解剖,然後当狗肉煲喔!”飞云用双臂捧着小狗狗说道。

小狗狗亲切地努力摇着它那条芭蕉叶似的漂亮白尾巴。

“……小狗狗!口说无凭,我帮你抽血、采集唾液和毛发样本、做心电图、大脑扫描,证明你是纯种狗好不好?好的话,摇尾巴啦!”

可爱的小狗狗亲切而且立场坚定地摇着尾巴。

“唉!什麽都不知道,原来也是一种幸福啊!”虽然知道只要自己对它叫出“小狗狗”这三个字,它就一定会摇尾巴,但飞云还是藉此抒发着心中的无聊和乏味。

就这样,时间,在不知所然的忙碌中消逝了。

两个小时後,自认是即将被拉到超级市场贩买的包装猪肉飞云,穿着无形中印有时尚保鲜日期的西服,踏上了宴会的红地毯。

他自己到底变成了什麽样子,他真的不知道,出门前飞云完全认不出那个整体投影中的家伙是自己,但从来不看时尚杂志的他,看着自己的崭新模样也只会评价为怪模怪样。(在二十九世纪,镜子这种东西早就不用了。为了看清楚自己打扮的每个细节和全方位的立体效果,都是用立体扫描器把自己的外型扫描进电脑,再由电脑自动构成立体投影,让人可以全角度地品评自己的衣着,并及时做出调整。)

不过,当他碰见守候在门口的莫亚和皮科特後,他知道,自己给他们的惊吓绝对不小。至少,假若不是还有皮肉连着莫亚的下巴的话,那家伙的下巴肯定会掉到地上去。

“好家伙,不得了……飞云,你知道你现在很帅吗?”莫亚刚说完,飞云就起了鸡皮疙瘩,以一种警戒的眼神盯着这个说话可能有歧义的家伙。

“不是,莫亚说真的。”一身贵族气息,身穿埃克罗传统礼服,以俊美形象出现在飞云面前的皮科特也是这样说的。

“有那麽夸张吗?”飞云咧着嘴,有点不好意思。他又再看了自己一遍。嗯!好像的确不错,自己虽然不高,但身体结实,把西服笔挺地撑了起来。

“世界上最美丽的衣服就是你的完美体型。”看来,这句健身房常挂在门口当招牌的话说得没错。

自己的胡子被剃乾净了,头发也被理成贵族常用的後梳式发型。怎麽看,都应该对得起观众。没错,绝对是这样!想到这里,飞云有点沾沾自喜了。

“我刚才还在跟皮科特打赌,我说‘凭飞云那副德行,能够泡上替贵族千金折被子的侍女就不错了’,现在我把我的话收回来。”莫亚讶然地叨念着。

“怎样?”飞云一脸紧张。

“现在可以泡贵族千金……的贴身侍女了。”

飞云一听,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容貌自信也完蛋了,双肩顿时垂了下来。皮科特一看飞云这样,马上狠狠地盯了莫亚一眼。而莫亚察觉到这两道充满责备的愤怒目光,他的良心好比被鞭子抽了两鞭。他顿时低下头去了。

“不是的,其实飞云你已经进步很多了。”皮科特试着安慰飞云。

“知道了,知道啦!二十分增加百分之一百,达到四十分,但还是不及格,是不是?”飞云赌气地一甩头,撇下两人,迳自入内了。

宴会是晚上八点开始的,现在才七点半,所以,人并不多。但所谓的不多,也仅仅是依照实际到会的总人数来说的,现在大约五百人左右,应该只到了四分之一。

飞云对贵族们的迟到老爷作风并不在乎,在他心中,贵族大多是满肚子肥油,凭着血液里的特殊成分取得高官厚禄。因此,他正眼都不望那些贵族一下,同样地,也没有谁真正注意他这位穿着西服的克萨斯少将。

在没碰上爱美兰之前,美食和睡觉是飞云的两大喜好,所以跟结识贵族这种无聊的活动相比,前所未见的丰富美食更能吸引飞云的注意力。

可惜,冰红茶属於便宜饮料,在这里是找不到的。除了酒之外,顶多只能找到咖啡。飞云只好找了味道跟糖水差不多的低酒精葡萄酒当饮料。

捧着酒杯,四处乱逛的飞云很快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发现了自己的猎物:只有皇公贵族才能享用的“梨美丝蛋糕”。

传说中,这种用七十二种材料、每造一个需要四十八小时的极品蛋糕,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美味,不但松软可口、入口即化,而且无穷的回味能让人马上上瘾,终生不忘。而且,不同的材料,可以搭配出不同味道的蛋糕,传闻,这种蛋糕一共有十六款。现在,桌面上刚好就有十六款,每款五块……想起第一次看到这种蛋糕,还是自己当了难民不久,那时候,自己跟路加他们还在流浪,饥肠辘辘,刚好在街上商店的橱窗中看到了这种蛋糕的立体投影。在那种小店里是不可能有梨美丝蛋糕卖的。但那种仿佛可以随时透窗而出的美味,却一直深印在自己和路加等人的脑海里。

现在看到,绝对不能放过!反正蛋糕是以自助餐的形式摆在自己面前……不吃白不吃!

飞云刚想动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路加和强尼两人可怜兮兮的面容。一想的确,单是自己有份,自己的兄弟只能乾瞪眼,那,太没义气了吧!但,贵族的宴会从来都不能带走食物,应该说,没有人带走食物。自己又不好意思向宴会的总管开口,人家肯定会把自己当成乞丐的,铁定名声扫地……那该怎麽办呢?偷偷带走吗?可是蛋糕都是长三角形的,每块都有巴掌那麽大。

凭自己的身手,带一、两块走是绝对没问题的,但要各样都带一块,那就有难度了。

飞云陷入苦恼之中。

很快,在飞云又一次滥用了自己超凡的智慧之後,有办法了。

他首先把自己衣服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钮扣给扯下来,以此为理由,向侍者要了一个植物纤维袋子。接着,就是飞云表演绝活的时候了。植物纤维袋子虽然不厚,但因为是纤维造成的,所以,只要够本事,是可以把袋皮从中间剖开的。於是,飞云就用一把餐刀,快速而稳定地把不比纸片厚多少的袋皮剖开,变成十六个小型口袋。

然後,就是最重要而且最夸张的一步了。

飞云缓缓地静下心来,首先凭自己极为敏锐的触感确认没有人在注意自己,因为假如有人一直盯着自己,自己肯定会感觉到的。然後!……飞云狂快绝伦地出手了,背对着外面,以肉眼难辨的极速,绝快地把每块三角形蛋糕的尾部平整地切下一小段。由於切面极薄,而且内外颜色相同,所以飞云坚信不会有人发现的。

最後,以疾风般的快手,把蛋糕切片迅速送入口袋中。

在三秒钟之内,十六个口袋的蛋糕,稳稳地装进了飞云西服的口袋中。

嗯!没有人发现!

飞云是这样判断的,但做贼心虚的他决定还是绕一圈再回来享用。但,刚走了两步,一个清脆甜美的女音突然从背後传入飞云的耳朵里:“先生,请等一等……”

不会吧!这麽快就被人抓包!我才第一次作贼,难道就这样光荣牺牲?不可能:我的出手怎麽可能被普通人看见?

本来对於自己的身手,飞云还是相当自信的,可是随着脚步声高速接近,裹在身上的自信能量膜越发稀薄了。

心中的惊恐,使飞云的脖子仿似生锈的机器般僵硬,好不容易把脖子扭了过来,却发现背後的女孩已经把嘴巴凑上来了,在自己耳边说道:“我看到了哦!”

飞云一听,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吓得魂飞魄散,用颤抖着的声音问:“你……你想怎样?”

“嘻嘻!先生你好厉害哦!我从未见过有人能把餐刀用得那麽出神入化。”

“过……奖。”飞云牙齿打颤。

“知道吗,按宫廷规矩,每个贵族只能要一块梨美丝蛋糕作为饭後甜点。而且,梨美丝蛋糕因为材料缺乏的关系,是很稀少的,连帝国宴会也不是常有的。每年只有那麽一、两个节日会供应。”

“我至今为止,才吃了三块,我本来以为,要到我三十岁才能把所有款式吃遍。现在看来不用了。”声音依旧甜美动听,只是多了几分敲诈的成分。

“把蛋糕交出来!”女孩的话已经是威胁了。飞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绑架犯勒索赎金的可怜虫。

但,飞云毫无选择,只得乖乖地把蛋糕交出去。

斜着眼睛,飞云发现,这位拥有一头柔顺的亚麻色长发的女孩,穿着华丽的连衣裙,但是,她全身上下,连一个袋子都没有,怎能装蛋糕呢?

显然,他的担心是多馀的。女孩手里还有一个钱包大小的小提包,她很轻巧地把十六袋蛋糕都塞进去了。她的动作,使飞云不禁怀疑,女孩是否早有预谋。

宛如世界上最成功的盗贼,女孩得手後马上离去了。飞云也长吁了一口气。然而可怜的是,他的麻烦并没有结束。不知为何,自己突然成了附近那群贵族注视的焦点。

“那小子是谁?”凭藉敏锐的听力,飞云在贵族群中听到不下十个这样的问话。

糟了!被她害死了!

咦?不怕!反正赃物已经不在,哪怕被人搜身都不怕!总之来个打死不认帐就好……等等,会不会有监视器呢?这……的确是个严重的问题,算了,假如真的有人发现,我就栽赃到那个女孩身上,说是她指使我的。唔!就这麽办,准没错。

一念至此,飞云顿时安心下来,在脸庞上堆砌起虚伪但礼貌的笑容,大方地向四面八方象徵性地轻轻点头,以示敬意,然後准备开溜。

可是,问题本身的复杂性还是超过了飞云的估计,因为下一秒钟,飞云就感受到那群贵族公子身上若隐若现的敌意越发浓烈了,似乎随时会突破那层业已变得形式化的礼节界限。

同一时刻,飞云还听到了类似“那是谁家的混帐?怎麽敢这麽嚣张?”、“什麽?不知道……那就是无名小卒啰1、“我一定要宰了他。”之类、根本就是想杀人的攻击性话语。

飞云发现自己忽然间成了蜚语之箭的箭靶子,更可怕的是,每个箭头上面都涂有致命的毒药……!

怎麽回事?我顶多只是偷蛋糕的小贼罢了,怎麽会一下子得罪那麽多人?突然想起女孩所说的,每个贵族只能吃一块,那麽按她的说法,顶多只有爵位最高贵的八十位贵族才有份吃。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就跟闯入皇帝御花园偷苹果的笨贼一样,肯定会不得好死了。

情况不妙!飞云察觉到,已经有人开始拦住自己的去路,似乎,自己不留下名号,是不可能脱身的了。不过,假若留下名号,或许会死得更快。

怎麽办?如果自己用暴力的话,单凭拳头要干掉这里所有人再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自己真的拥有使用暴力的资格吗?如果乱来,在星系周边的一千万埃克罗军民岂不是全部难逃毒手?

第三章血统与忠诚

正当飞云陷入了矛盾的慌乱中时,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浑厚的男音:“哦!原来你跑到这来了,我总算找到你了。”

人群仿似被劈开的蛋糕,突然分开了,一只麻黄色的怪兽冲了进来,不,准确地说,是一名留着麻黄色头发,身高一百九十公分以上的大汉走了过来。

哦?是比特元帅?他怎麽来找我?

飞云是一个很善於观察的人,他马上发现了比特眼光中的异样。比特的黑眼睛此时显得特别黑亮,而且像古时候的雷达般不停转动着,上下打量着自己。

飞云怀疑,比特这种过分亲切甚至有点狂喜的眼光,拥有某种穿透性的透视能力,可以看穿自己的衣服。或许说,比特的目光既像是打量女婿的岳父,又像是在审视失散多年的孩子。

凭着本能,飞云马上否决了後一种可能性,很简单,他跟比特毫无父子间的亲切感,虽说并不厌恶,但那种缺乏心灵感应的恶劣触感还是替飞云否决了这一点。

然而,不好的感觉,使飞云马上起了鸡皮疙瘩,他不禁心里暗忖:比特怎麽这样望着我?克萨斯的人,怎麽一个比-个奇怪。刚才是个女飞贼,现在是……没有给飞云思考下去的时间,身披醒目红色披风的比特大步走到飞云身边,以一种所有贵族都无法想像也无法接受的热情,一把搂住了飞云。

“呃……”被搂着的飞云,感觉到窒息的错愕。

“呃……没事,我太激动了……陛下正派人四处找你,请跟我来。”有点语无伦次的比特一手搭着飞云的胳膊,像照顾小孩子的父亲般,绑架似地将飞云带离现场。

更绝妙的是,看比特的表情,不是为了替飞云解围而过来的。

完全糊涂了。不知所然的飞云想问点什麽,但又怕说错话,只好挑起些与己无关的话题:“对了,比特元帅……”

飞云刚开口,就被比特打断了:“飞云,以後叫我比特叔叔就好。”

“……”飞云心中惊讶!怎麽这个绑架犯突然对我如此亲热,嗯,肯定不会是好事。心中尽管如此设想,但嘴巴上还是说:“比特叔叔…!”

飞云刚说了半句话,比特就笑了,笑容灿烂得像绽放的花朵。男人的脸像朵花,给同性的感觉当然是恶心,飞云绝对不例外。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呕吐反应,飞云把话说出来了,他偷偷指着站在三十步外,拿着赃物,背对自己,以完美的淑女姿态跟别的贵族千金聊天的那个亚麻色头发女子问比特:“那个亚麻色头发、身穿浅紫色连衣裙的女飞贼是谁?”

话一出口,他又後悔了。自己怎麽能这样子说话不经大脑呢?心中之想,难道一定要变成口中胡话吗?他恨不得马上掌自己两个耳光。

果然,顺着飞云偷偷扬起来的手指头,比特在看到那个“女飞贼”後,一副喝水时被呛到了的表情。

比特一面狐疑,以怪异的声音问道:“女飞贼?”

察觉到无法隐瞒,也在比特的身上感到一股奇异的信任感,飞云只好以最简略、最快速的话语告诉了比特事情的经过。

“哈哈呵呵!太好笑了,实在太好笑了。”无法自控地大笑了几声,发觉自己无意中吸引了更多贵族目光的比特,一边拉着飞云继续前行,一边小声地对飞云说道:“万分抱歉,你真的确定她就是你所说的女飞贼?”

飞云眨眨黑眼睛,奇怪地反问道:“喂!从出手到得手,前後不到二十秒钟,这不是飞贼是什麽?”

“如果她是飞贼的话,你自己岂不是男飞贼?”比特打趣地反过来问飞云。

“我?”

“你不是吗?你也是只用了不到二十秒,就从我的口袋里打劫了至少二十亿赏金。嘿嘿,原本只要把埃克罗联军收为真正意义上的附属国,我至少可以为家族争取到二十亿元,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飞云惊呆了,在沉默中不禁想到这个大猿人怎麽这麽好说话,我抢了他二十亿,他还把我当儿子抱着?

在心里,飞云越发坚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真理了。大猿人对我那麽好,必定是另外有所图谋。

若是比特上一句话是使人惊呆麻木的细电,那麽下一句话就是令飞云如遭雷击的惊雷,几乎把已经有点傻傻的飞云一下子劈成了白痴。

“嘿嘿!我当然想将你们这两个飞贼凑成一对啦!毕竟,你口中的女飞贼,可是我们伟大的克萨斯三公主殿下啊!”比特小声但清晰地说道。

仿佛有人一下子把整块番薯塞进了飞云的胃里面,他只觉得自己整个身躯突然被这吓人的可怕消息撑胀了。血脉中,到处奔涌着的,是惊吓的毒素;到处飞散着的,是不安的因素。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飞云觉得自己本来清晰无比的大脑思维越发紊乱了。虽说遇到变故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冷静自己,但连绵意外所造成的感情冲突,使得飞云心乱如麻。

不确定的飞云,又望了望那位“飞贼公主”,发现这位身材极为窈窕的女士身上的确充满着最高贵的气息。

结果,飞云的心绪更加混乱了。

好不容易,飞云努力地分析出以下几点:第一、比特的热情,必定是事出有因。

第二、比特把我当作自己人了,不然绝不会不顾周围贵族的看法,公然救我。

第三、他竟然想把我和那个见鬼的三公主凑成一对……如果我是外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第四、他刚才的话语中提到了家族,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大概认为我是他那个什麽家族的成员了。

第五、也是最可怕的一点,那就是这头大猿人真的有可能是我失踪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爸……想到最後一点,飞云突然觉得自己本来已不甚光明的前途上。最後一盏希望的灯火被强行掐灭了,未来……一片黑暗啊!

结果,就在错愕的混沌中,飞云被大猿人一把拉上宴会厅中间的圆台上。

但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飞云看到了克萨斯皇帝,一脸亲切的皇帝。

皇帝的亲切使飞云觉得有点过分,因为他亲切得居然不用自己跪下行礼,就一把拉搂住自己,亲热无比地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在眩目的灯光中,在恍惚中,飞云听到了几乎让自己当场晕倒的发言。皇帝是这样子向所有贵族介绍自己的:“先生们,女士们,容许朕为大家介绍今晚宴会的主角,我们克萨斯帝国的新生将星,我们伟大的克萨斯贵族的骄傲——飞云中将!”

等等,我什麽时候变成中将了?

皇帝看来并不打算理会飞云的感想,他看都没看飞云,一口气往下说:“大家或许很奇怪,为什麽独力数败强大的卡邦尼舰队,凭不到三十万兵力就毁灭南十字要塞的大英雄突然变成了我们克萨斯帝国的骄傲……其实,朕在今天下午接到这个消息之後,也很惊讶。”‘什麽?下午就接到报告?气死我了,把我蒙在鼓里,把我当猴耍!在飞云愕然过後僵硬不变的面孔下,一个愤怒的声音正在大叫着。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无论外人是否怀疑,这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很抱歉,朕太高兴了,高兴地甚至忘了应该先徵询当事人的意见就在这里宣布了。晚上宴会结束後,朕会亲自带飞云去,让他们父子相认。不过,朕相信,他们一定会原谅朕的过错的,是不是啊?飞云!”

对於皇帝的马後炮,处於惊愕状态中还未恢复过来的飞云,只能礼貌地点头表示原谅。可是比起皇帝的狡猾,他更在意的是皇帝前面那句话。

什麽?带过去?那就是说,我那个出生後就抛弃我不顾的混帐老爸不在这里啰!

还好,免得我生气过头,当场就送几拳给他,替妈妈报仇。唔,乖儿子打不肖老爸,这是家务事,应该没有人胆敢制止。

等等……那就是说比特大猿人不是我的老爸,嗯……还好。

接下来皇帝说了什麽,飞云倒是不在乎了,因为全都是那些“希望飞云爱卿多多为国家出力”之类的废话。飞云更在乎的是那些正透过隐约微妙的空气传播着,几乎是准确地反映着客观事实的台下贵族们的私语……

“什麽?那小子难道是……”

“唉!除了三大家族的继承人,还会有谁得到陛下的青睐。”

“那麽说,他就是……”

“没错,陛下把话说得那麽满,当然不会自打嘴巴。他肯定就是埃菲尔德家族的继承人了。”

“什麽?”

“你大概也知道吧!埃菲尔德公爵年轻时曾周游列国,回来後来不及结婚就受伤了。传闻他在外头有个女人和私生子,但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丢失了。为了延续家族,他曾经动用几万名情报人员去搜索呢!不过找不到就是了。”

“唉!谁知道那个小孩会突然间回来?还是狠角色……”

听到这里,飞云对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但心却沉了下去。

事态的发展可以说已经是完全失控了,虽然奔向未来的马车怎麽看都是朝着光明的方向狂奔,但事情本身的不可思议已经超出了飞云的接受范围。

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从米利亚魔女的掌心中逃脱的了,她那近乎诅咒的高超打压手段将会使自己的人生蒙上黑色的暗影。甚至还认为自己将要牺牲爱情,去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又或者在此之前被克萨斯当作炮灰消耗掉。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就像是最完美的童话故事,原本理应出身贫寒的小姑娘突然变成了公主。只是小姑娘换成了年轻人,公爵之子替换了公主。虽然不是最完美的,但也找不到能够再苛求什麽。

看样子,比特那家伙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样算来,得到克萨斯最强武力支援的自己,大概怎麽也比那些只有虚名的王子要好吧!

回想起爱美兰曾经教过自己的地理和国家知识,飞云想起克萨斯是没有王子的。

有的只是公主,长公主和二公主已经出嫁,嫁的人是……忘了。

或许是发生的事情太多,飞云有点懵懂了。只是傻乎乎地在皇帝发言完毕之後,听从皇帝的指示坐到一边,然後在那里呆等着。

直到莫亚和皮科特两个家伙也坐到自己身旁,飞云混浊的眼神才有了变化。

“本想让你跟我们讲讲现代版的王子与灰姑娘传奇,不过看你这傻样,你这个冒牌的讲故事人大概才需要别人替你讲故事吧!”对於莫亚的话,飞云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也吓了一跳,还以为你瞒了我们这麽久。甚至一度猜想,到底是你骗了天下人,还是天下人骗了我。”皮科特说道。

“飞云不是故意把我们拉来这里的,说白了,这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误造成的美丽巧合。既然结局如此圆满,我们何须在意过程的曲折呢?”莫亚倒是挺开怀,也不管附近是否有人偷听,就这样对着皮科特说话。

“……”皮科特没说话,谨慎地点点头,同时,以一种询问的目光逼视着飞云。

飞云一下子醒悟过来了,大概,他想问的是爱美兰的事情。

“唉!我倒是希望,眼前的一切是我喝多了之後产生的幻觉……”

皮科特突然想说些什麽,被莫亚打住了。

“看你的迷糊样子就知道你一定喝多了。不过,我们真该要感谢酒啊,因为有它代罪,所以不论是尴尬还是过错,都可以轻易被遗忘。”

假如是普通人听了这话,只会觉得莫亚说话奇怪。但莫亚的心意飞云是知道的。

比起发觉情势不妙、有点过分紧张的皮科特,莫亚显示出来的,是一份超越国家的友情和信任。大概他想的是,与其追问依然处於混乱状态的飞云,不如等他弄清楚所有事情後再谈。

对莫亚的好意,飞云重重地点点头。

事态的发展,一直呈螺旋状绞缠上升着。飞云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就有一大群年龄跟自己相若的贵族子女拥过来攀附自己。

“久仰大名!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阁下大名闻之久矣。”

我敢用莫亚的人头打赌,不要说听过,你连我的名字怎麽写都没弄清楚。

“慕名已久,一直想前去拜会,但苦无机会。”

拜托!那时候你真的知道我在哪儿?你真的那麽厉害,你去做灵媒好了。

“小女子对公爵仰慕已久,不知道公爵明天晚上是否有空?”

不会吧?我什麽时候荣升公爵了?你这麽快就想献身给我?你少恶心了!

贵族们的话越发露骨肉麻,使飞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层又一层。即便飞云每次礼貌应答时都在心里向这群家伙吐着恶毒的舌头,那群家伙也浑然未觉,似乎她们脸上那张具有天然毒性免疫能力的厚脸皮就是最好的盾牌,把飞云的小诅咒全都挡住了。

在死神的眼皮底下逃命,还是在虚伪的热情中奔逃?飞云发现自己已经分不清楚,在这两种同样无奈的选择中,到底哪样才可以说得上是幸福。他实在分不清,大概,是因为两者给自己带来的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的疲惫,都是不相上下吧!

飞云甚至怀疑,由贵族给自己带来的恶心和疲劳,积蓄到一定程度後,同样可以让自己丧命。

正当局面开始失控的时候,皇帝温文尔雅的声音,仿佛是正在挥动魔棒的天使,巧妙地救了飞云!“游子归家,诚然可喜可贺,众爱卿的热情朕相当明白。但若是因此阻碍了人家父子的团聚,那就是大大的不敬了。”

皇帝微笑着,像飞进花丛中采蜜的蝴蝶般,灵巧地闯入人群中,把已经陷入美女海洋的飞云,轻盈地救了出来。

皇帝的力气也很大,虽然飞云并没有反抗,但是就凭他一下子拉动飞云,把飞云像塞进罐头的鱼子酱般丢进磁浮车里那份腕力,就使飞云惊叹不已。

车子开了。

“不喜欢那份虚伪的热情吗?”一同坐在车後座的皇帝,在脱下他手上的白色手套时,突然对飞云说出这话来。

飞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开口,因为他开始明白,在涉及敏感问题的时候,模棱两可的沉默远比自己那冲动的回答要好。

他的反应似乎也在皇帝的预料之中,皇帝并没有觉得奇怪,反而用更加淡然的声音说道:“我也不喜欢,大概也永远都不会喜欢。但我必须习惯。因为只有这种人才最容易成为掌握权力和金钱的人。”

飞云更加不敢开口了,因为他发现皇帝连“朕”这个最重要的尊称都省略了。

皇帝的话,似乎永远都是出人意料的,就在下一秒钟,他竟然对飞云道:“我的名字是铁诺·克萨斯,我想跟你父亲是朋友。”说罢,铁诺皇帝向飞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象徵友谊的右手,象徵平等的右手。

飞云忽然明白到,这是一种邀约,这是一种诚恳。在皇帝的眼睛里面,飞云找不到自己所厌恶的虚伪,有的,只是朋友兄弟那种真诚。

如果皇帝在第一次见面,就向自己伸出他的手,自己是打死都不敢接的。但是,当看到皇帝清澈的眼睛中明明白白地透露着孤独和渴望之後,自己却不忍心了。

不是认同,却等於认同,奇怪地,并不须鼓起勇气,飞云同样地伸出手,伸出他那只因练武而满是老茧的手。

刹那间,飞云感到一股激烈但并不霸道的气势顺着手臂传导到心窝。但转瞬间又没有了,这是……“我已经多少年没有跟人家握手了,好像有二十年了吧……”自然地把手收回去,倒映在皇帝眼睛中,不再是飞云,而是车窗外幽静的树林。

“其实,我很害怕跟人家握手的,你知道为什麽吗?”

“臣……”飞云刚说了半个字,就被皇帝劈头骂了个半死。

“我告诉你,以後在私下场合,我不自称朕,你也别想跟我自称臣!听到吗?听不到我就把你的耳朵先割下来,然後让你听个清楚。”或许这就是帝国之主特有的霸道,但听在飞云的耳朵里,却是柔和万分。飞云甚至可以听到,皇帝的心,正加速跳动着。

“我听到啦!”面对皇帝的凶恶,飞云反倒有点随便起来了。

“什麽嘛!你以为我想当奴才的吗?”

飞云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了。皇帝的脸色突然一松,道:“我还担心,从你的嘴巴里吐出来的,还是那个该死的‘臣下’呢!”

“回到刚才的问题,你知道答案吗?”

飞云摇头,他是一个很懒的人,如果不是关乎生死,他是绝对懒得动脑筋去猜谜的。因为他觉得,人若是整天活在猜忌的谜语中,会很累的。

“每个我愿意与之握手的人,都是我看得起的能人。但我很怕跟他们握手,因为,一旦握手了,我就能从对方的手上,知道对方是怎麽样的人。”仿佛是感慨,又像是哀叹,皇帝的语气变得非常奇怪。

“你知道?”

“本来不知道的,但人在黑白不分的世界中活久了,就不再依赖自己的眼睛,而是用心去看对方的了。”

“……”飞云答不上话来,他觉得此刻的皇帝好比一个孤独已久的老人,需要找一个人倾诉。很不幸,自己就是那个被吐苦水的家伙。

“如果跟我握手的,是敌人,那我就会很放心地去猜度他、估量他。但若是自己人,我就会害怕。”皇帝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改为平视飞云的眼睛。

“自己人也会害怕?”飞云奇怪了。

“正因为是自己人,才会害怕,我害怕我握住的,是一只充满野心的手,是一只覆盖着阴险毒素的手。”

飞云开始有点明白了,能被铁诺皇帝看上的,必定是英雄豪杰。如果是自己人,彼此同心,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若是心怀鬼胎之辈,那就是无尽的痛心了。不过,飞云还是不懂,为何皇帝会如此看重自己,短短一天之内,变化如此之大。

看着飞云似懂非懂的样子,皇帝突然笑了:“握过你的手之後,我很放心,也很欣慰”

“我的手怎样?”飞云有点孩子气地急急迫问。

“一无是处、一无所求。”皇帝微笑着回答。

不是晴天霹雳,但飞云还是觉得,自己心中某些部分,突然碎了。是失望?是失落?还是不忿?飞云自己都说不上,可是,精神上的萎靡倒是确定的。

看见飞云一蹶不振的怪样子,皇帝突然一拍飞云肩膀,大笑了出来。

“傻小子,我是在羡慕你啊!”

“羡慕我?”

“没错,我是在羡慕你。很难得,你在经历了国家的覆亡,见识了政治的卑鄙,目睹了人性的黑暗之後,仍然能保持一颗平和、平静的心,这才是真正的难能可贵,这才是真正的赤子之心啊!”皇帝不无感叹地说道。

“那是因为我懒吧!”飞云乾涩地笑着,说出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傻小子,心中无所谓,人便无所为。但是,你却能做到无为而有为。这不就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吗?”

“……太深奥了,我听不懂哦!”

“那你就当我的话是自言自语好了……”皇帝突然发现车子的车速慢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

“哦!到了,你先进去,我随後就来。”皇帝看了看车窗外,突然把飞云给赶下车,然後关上车门。

忽然,原本隔着前後车厢的黑色挡板降下来了。

“陛下,您还是无法面对埃菲尔德公爵?”说话的,是兼任皇帝司机的那个天神级保镖首领。

“……是的,我始终觉得,把他弄成这样,是我的责任。”原本心情很好的铁诺皇帝,脸色一下子低沉下去了,就像是有人突然把黯然的涂料涂到他的脸上。

“但,陛下不是还给公爵一个好儿子了吗?”

“但我并没有还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飞云和他的母亲失散了……当然,假若我不是硬把他召回来,他就不会!……”

“那时候是国家需要,这不是陛下的错。对了,陛下,您从飞云的手中感觉到什麽了?”

“很有趣的东西。”

“有趣?”

“知道吗,我最害怕碰到的是霸气。一个国家里容不下两个霸主,当年我从老朋友手上感觉到的是难得的义气。”

“飞云呢?”

“是逸气,淡然自得的逸气。不重名利,光明磊落的逸气。我原以为,这种性格随和,仿如闲云野鹤似的高人只存在於传说中……嘿,我敢用我的一切打赌这家伙将来假如形势允许,他宁愿窝在家里抱老婆也不愿意出来干活。”

“有才能,却没野心。埃菲尔德家族的人,真是帝国必不可少的栋梁啊!”

“对了,详细检验报告出来了吗?我指的是另外一份。”铁诺突然问到。

“还没出来,但初步结果出来了。很有趣,飞云原本的基因只是我国高层贵族专用的自卫型基因。基本上我国公爵级的贵族都有注射。”

“这我知道,此举的原意是增强我国贵族体质,提高反应和生殖能力,避免暗杀以及保存贵族血脉。但你还未说到重点呃!”

“是基因变异,似乎是极度恶劣的生存条件激发了正常情况下会被封存起来的基因。”

“极度恶劣?”皇帝皱眉头了。

“没错,飞云当难民时,曾过了一段长时间的流浪乞讨生活,从军後,也历经了几百次战斗,可谓饱经风霜。更有趣的是,我们查到了他在网路上的威风记录,陛下,您大概无法想像吧!飞云为了增加自己的作战经验,增大自己在现实世界的生存机率,以‘雾风’等网名参加过几千场虚拟的网路战争。”

“虚拟战争那麽有用?”

“如果是把自身感觉百分之一百附在虚拟人物身上,那就是绝对的亲身经验了。”

“那……战绩如何?”

“刚开始惨不忍睹,最近两年无论是指挥战舰的战略比赛,还是崇尚武力的肉搏型较量,胜率都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

“用网路调教出来的天才?”

“可以这样说。”

“……”皇帝托着下巴,沉吟起来。

保镖首领没有再说话,他在静静地等候着。他知道,皇帝正在苦思是否应该尝试信任飞云。

要完全地信任一个人,是很难的,特别是当那个人即将担任的职位拥有着左右国家命运的大权时,更加要慎之又慎。信任,不是凭空生出来的。与无限的信任相对应的,是无数次值得信任的表现,还有漫长的岁月。

可是,现在这种情势下,能给皇帝考察飞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飞云父亲的家,是一座仿照地球古欧洲的巨型城堡。碉堡、塔楼、护城河、吊桥,该有的,一样不缺。不同的只是建造城堡的材料不是古代的砖头,而是融合了克萨斯帝国最新科技的复合陶瓷和镜面装甲。

飞云绝对肯定,除非是卡法那个疯子跑来这里,控制军火库号向城墙一点集中地开炮,否则绝对没有哪艘舰能一炮轰穿城堡的外墙。

此刻,月色迷蒙,空气微冷。

然而,城门大开的城堡却呈现出一片辉煌的壮丽。刻意打开的射灯从下往上反照在灰白色的城墙上,把原本就高耸的城墙突显得更加高大。在灯光照射下,矗立在大路两旁以一比十比例打造的古代武士雕像,显得更加威武了。

如茵的绿草,在夜风中微微地晃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克萨斯的车子,在城堡外面就停了,送飞云进来的,是比特。

“比特叔叔,你是……”对於恭迎在门口,自己一下车就迎上来的比特,飞云并不奇怪,但试图搞清楚他和自己理论上的父亲埃菲尔德公爵的关系。

“我家世代是公爵家族的旁系家臣。”比特十分尊敬地向飞云半鞠了一躬,使飞云很不好意思。

让飞云更不好意思的,是自己那个传说中的父亲的排场——排场,绝对可以用“夸张”二字来形容。自车子进入吊桥後,车道两边就每隔三步站着一个立挺举枪齐眉的士兵,当车子快到达他们身前的时候,就向车子行礼。

连绵的卫兵队,少说有一公里长,一直延伸到进了城堡就可以看到的那栋大房子的前面。在大门口前,近百人整齐地站着,飞云下车的时候,更惊讶地发现,恭候自己的人群中竟然不乏将级军官。

当然,最让飞云惊讶的是房子的那堵巨门。门,至少有十人高,其大小,其华丽,其重要性,绝不下於城堡吊桥的大门,可以说这门就是家族的象徵。

然而,门现在打开了。那意味的是……家族愿意接纳我?

飞云无暇细想,因为,他看到一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从十八级阶梯上俯瞰着自己的人。

他,满头白发,面容憔悴苍白,身体枯瘦无力。唯一使飞云觉得他是个活人的,就是他那双眼神精锐无比的黑色眼眸。

“你,就是那个自称是我马尔斯·埃菲尔德儿子的飞云吗?”声音并不高亢,傲慢而无礼。

飞云一听,顿时火气上升,也不示弱地一扬剑眉,冷然反问道:“你,就是那个抛妻弃子,然後又自称是我飞云父亲的马尔斯吗?”

“哦?二十年了……二十年来,跑到我这里来,自称是我儿子的家伙,我见过不下百人,却从未有人像你这样张狂。”

“因为他们不是你的儿子。”飞云顶撞道。

“哦!这样说来,你就是我的儿子咯?”马尔斯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我希望我不是。”飞云说得很断然。

“哦?”马尔斯的眼神更加奇怪的。现场的气氛,也变得怪异起来,人群中更出现了轻微的骚动。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我只知道刚来克萨斯,就被皇帝陛下骗了去当试验白老鼠。整个下午都在检查身体,然後就被突然宣布是克萨斯人了。很抱歉,如果不是一诺千金的陛下说我是克萨斯人,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用凌厉的眼神横扫了周围的众人,飞云继续说道:“血统,并不能证明什麽。哪怕当年的你,在我的背脊上留了点标志,那也不能证明什麽。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野孩子,我只有母亲。试想,如果一个从未在你眼前出现的人突然跑到你面前,对你说:我是你的父亲,你会怎样想?”飞云用眼神毫不避忌地迎视着自己的父亲。

“我不会相信。”突然,马尔斯的口气软了下来。

“所以,我相信你能够理解,正如你对我这个儿子没有认同感一样,我对你这个从未见面的父亲也不会有认同感。”

“你认为我当年是狠心地抛弃你们母子俩?”

“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的。”飞云坚定地说道。

“你不应该相信你的眼睛。”

“抱歉,在懂得用心看人之前,我只能相信我的眼睛。”飞云傲然而立,笔挺着身子,以咄咄逼人的气势说道。

“唉!”马尔斯突然长叹一声,再道:“我还有我的家族啊!”

“没错,那是你的家族。”想起母亲这麽多年来,都是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养大自己,飞云心中自然生出一股莫大的不忿之气。事实上,他对父亲,乃至对父亲的家族,虽然谈不上厌恶,但也没有丝毫好感。

他的回答,让马尔斯和下面的所有人都诧异了。

“你恨我?这也是,你的确拥有恨我的资格……”马尔斯说话有点近乎喃语了。

“我不知道,我应该恨你的,但是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了……”说到後面,随着飞云不自觉的低头,声音也小了下去。使得一众旁听者觉得事情大有转机。

“你不想继承埃菲尔德家族?”

飞云没有正面回答,却反问道:“难道你不认为,一个人要在一无所知和毫不知情两者之间做出选择,本身就是一种荒谬吗?”

“如果我是一个赌徒,我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接受;如果我是一个保守派,我就会心动但不甘地选择维持现状。”

“那请问,你是哪种人呢?”

“抱歉,我两者都不是。因为至少我懂得我要面对的不是一道抢答题,而是一道没有回答时间限制的选择题。除非,提出题目的人硬是为之设定答题的时间。”

飞云话一出口,众人皆心服口服。这的确是个很合理的选择。面对混沌的水池,最明智的人,绝不会在混乱中随意做出选择,他一定会等水清之後,才尝试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事情发展得太快了,快得几乎使人无法接受。如果不是皇帝提出了不容置疑的医学报告,恐怕在场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是事实。好的领导者可以令家族精神发扬光大,使家族再次腾飞。但坏的家族继承人则会……大家已经无法想像了。

“这样也好,我想,大家都需要时间好好了解彼此。”

这样最好,反正我没有兴趣向你索要那份亏欠了十九年的零用钱,你也别来管我。

“……我答应你,至少过了今天晚上,飞云还是飞云,埃菲尔德家族还是埃菲尔德家族。”

“感激不尽。”飞云重重地向父亲鞠躬致敬,然後,转身离去,他似乎并不打算今晚在这里住宿。那麽,所谓的家人团聚也说不上了。

然而,当飞云走出几步後,马尔斯突然叫住了他:“飞云,等等。”

飞云仿佛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睿智的黑色眼眸中闪烁着平静的流光。

“我不知道该怎麽说……你的出现,对我来说,的确是份意外的惊喜。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我的想法,或许,唉,总之,战火夺走了你我共同的过去,我不希望再让战火夺去我们共同的将来……保重!”

“……我会的,谢谢你了。”飞云的脸庞轻轻抽动了一下,然後点了点头,走了。

有点唐突、又有点奇怪,潜藏在男人心中的真正感情,往往是含蓄的。

沉寂多年的死水不可能一下子变成激情澎湃的浪涛,在习惯了淡漠和孤寂之後,人的心湖变得波澜不惊,同样地,也不会轻易表露无疑了。

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突然被迫接受了大量、乃至几乎无法承受的愕然和惊喜之後,或许这段话,已经是马尔斯能够表达的极限了。

怎麽说,至少这对奇怪的父子,有了一个不能算是糟糕的开始。

第四章新的开始

静谧的夜空中,没有一丝浮云。美丽的月光女神,正用她的柔美,眷顾着即将进入梦乡的人们。

坐在磁浮车上,飞云半仰头望着克萨斯星球的月亮小行星米卡亚斯,眼睛里流散出淡淡的惆怅。混杂不堪的心绪,依然未从紊乱中找到属於自己的路径。脑海里,各种各样的声音杂乱无序地反覆播送着,强行把各式怪异的答案插入理智之中。

飞云想了很多,也忘了很多。双手扣在脑後,飞云任由思绪无边地蔓延着:现在我是克萨斯贵族了,无论我想还是不想,别人都会把我当作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或者,这对我、对家族、对埃克罗联军、乃至对整个克萨斯都是一件好事。

但是,为什麽我高兴不起来呢?照理说,我应该很高兴才对啊!摆脱了流浪生涯,又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老爸,还顺便把米利亚那个坏女人给气个半死,把她的诅咒当卫生纸丢到厕所里面了。但为什麽,我依然不觉得兴奋?

是经历了太多,使得我的心老化了麽?不会吧!

飞云努力地分辨着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有什麽不同,他忽然发现,最大的分别竟然不在於他自己,而在於他身边的人多了。多了朋友,多了负累,也多了助力,更多了一份好心情。

或许,是因为自己尚未有这麽大的心胸去接纳这份难得的好心情吧!

“唉!真是可笑,原来习惯了寂寞之後,碰上热闹反而会不习惯。唉,慢慢习惯吧!”飞云苦笑着。

“去宇宙港,我要回军火库号。”飞云吩咐司机。

“阁下,您不回宾馆?”这位由克萨斯指派的司机显得相当惊讶。

“不了,再舒适暖和的床也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舒服。不要再问,去就是了。”

几分钟後,他回到了军火库号。

然而,上船之後,在周边的通道上,飞云突然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一名女子的背影映入眼帘:她身形纤美修长,腰肢挺直,盈盈立姿,风姿优雅至无可挑剔的地步,最醒目的是她身上那普通衣料做的侍女服,虽然朴素,却有一种天下间任何华服都无法比拟的健康洁美的感觉。

她的样子飞云虽然不认得,但飞云知道,她,一定是爱美兰。

没有再多停一刻,飞云情不自禁地一个箭步冲前,搂住了正透过舷窗观望夜色的爱美兰。香躯入怀,柔爱顿生。用力地嗅了嗅那解除立体投影後重新变成金色的秀发,飞云顿时觉得心怡神泰。

“啊”随着一声熟悉的惊叫,爱美兰马上发现,搂住自己的男子是飞云,几乎是下意识地娇嗔起来:“坏蛋,吓死我了。”嘴巴不重不轻地咬了飞云的手臂一口,使飞云立时吃痛。

“什麽嘛!”

“哼!我要吃了你,看你以後还敢不敢这麽晚回家?”爱美兰半真半假地说道。

“哎呀,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回来还要被吃掉。原本我真的不打算回来呢!”

谁知道,飞云的随口之言竟如冲破堤坝的洪水般,冲掉了爱美兰的泪水防线。

没有任何徵兆,爱美兰突然“呜”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你这个没良心,人家冒那麽大风险偷偷跑到军火库号,你却说不回来,你……呜呜呜!”

女人的眼泪——永远是对男人最致命的武器,至少飞云就逃不掉。看到爱美兰一哭,飞云顿时慌了神,即便此刻走廊无人,但也使他手足无措了。

“不要哭!我怎麽知道你会来!”

答案错误,感情分倒扣五分,眼泪流量增加百分之十。

“不要哭啦!我本来就准备回来。”

答案第二次错误,感情分开始不合格,眼泪流量增加百分之五十。

“不要哭啦!我本来就准备连夜赶去丘克那里接你。来到克萨斯的第一个晚上我怎麽能让你一个人单独过呢?”

答案错误,虚伪程度一百。但是,用善意为基础,以虚假和蜜糖作为调料的真实谎言,总是容易被女人接受。爱美兰的眼泪流量顿时少了许多。

哭声依旧不断。

弄了半天,飞云真的没辙了。女人怎麽这麽麻烦?哄也是哭,不哄哭得更厉害。

结果,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飞云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後决定展示男人的力量。

“讨厌哪你这坏蛋,快放下我!不要被人看见,好丢人。”可怜的爱美兰根本无法反抗飞云的暴力,或许,是她根本就不愿意反抗,总之做做样子的她,被人拦腰像扛麻袋似的抱了起来。

她一边羞涩地用只有飞云能听到的声音大呼小叫,一边以只够帮飞云搔痒的力气用手捶着飞云的屁股,用膝盖顶着飞云的胸口。

我们伟大的现代采花贼飞云先生,明目张胆地飞速把抢回来的“民女”,带回自己的房间。

“哼!你终於怕了吗?”如果,说这话的人是飞云,大概真有点不好的味道。但说话的人是爱美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另外一种味道了。

“算我怕了你了,我的女皇陛下。”飞云一说,爱美兰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使飞云更深刻地了解到“女人的脸,五月的天,说变就变”这句话是什麽意思。他完全无所适从了。

其实,爱美兰并不想要这样的。她用白璧无瑕的柔荑,轻轻勾住了飞云的脖子,缓缓挺腰,把自己秀美的面庞贴近飞云的脸,柔声道:“那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飞云完全不明白爱美兰说的是什麽。

“我是说,刚才那个,不是真正的我。”

飞云无语,只是更加迷糊。

“刚才我,只是,一时间忍不住,所以才,哭了。”爱美兰说得断断续续地,使飞云的心弦也跟着有种断续的心痛感。

“你……”

“知道吗,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想过别的事情了,我只想好好地跟你在一起。虽然到了後来……我,我还是不想当什麽女皇,如果可以,我宁可一辈子待在家里做侍女。但我希望飞云你知道,我希望待的地方,是有飞云你在的地方。我不希望,也不愿意呆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傻瓜似的看着一间华丽但空虚无比的大房子……”

“我就是因为这原因,才甘愿放弃一切,跟在你身边的……飞云!”

“嗯!”

“答应我,以後无论发生什麽事,都不要抛下我。只要你答应,我什麽都愿意的,只要你不要抛下我,好吗?”在爱美兰瞪得不能再大的美目里泛映着晶莹泪光,开始出现一种悲美的迷蒙,惹人心怜,让人心痛。

她的话,使飞云的心宛如被利刃一刀刀狠狠地割挖着。

这,已经是爱美兰能做出的最大牺牲了。

飞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爱美兰的双目已经深深地注入了自己的眼睛里,大脑里,心窝里,注入了自己整个灵魂里。在此时此刻,黛眉轻颦的爱美兰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她的爱,已经透入了自己灵魂的最深处。她的爱,为何会如此深沉?只因为,在她的眼睛里,自己就是她的一切。

飞云发现自己的感情,从未如此之清晰,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许下这份庄严的承诺,不接受这份伟大的爱意,自己将永生永世都会在噬心的歉疚和惭愧中度过。澎湃的爱意狂涌内心,激起了更大的爱意,终於,两人的心,彻底融合了……

“我答应你。”承诺,只有四个字,但两人都知道这是一生的承诺。

突然,爱美兰满意地笑了,她笑得很甜,很美。这份从悲美的泪水中绽放而出的笑容,非常特别,使飞云眼前一亮,就像是云雨过後的天晴,从乌云中突跳而出的耀日,让人的心,一下子温暖了起来。

飞云忍不住了,看着爱美兰眼睛中自己的反影,他有点近乎迷乱地把自己的嘴巴凑了上去,吻到爱美兰的樱唇上。

许久,许久,唇分。

爱美兰俏目突然连眨了数下,眼珠一转,突然道:“飞云,我相信你的承诺,不过,你是否愿意在这份承诺上加一点点保证呢?”

“什麽保证?”像呆头鹅般的飞云,完全没有留意到,在爱美兰的脸上已经显出几道绚丽的绯红。

“嗯,这个……”说着说着,爱美兰的身子又靠紧了飞云一点,现在,她丰满迷人的娇躯已整个贴在飞云的身上了,使得飞云顿时心跳加速。看着爱美兰尖俏可人的下巴,望着她高耸而富有弹性的双峰,飞云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冲动。

而爱美兰最後那句“这里的空气太闷了,可以帮忙拉下拉链,透透气吗?”则是把勒在那份冲动上面的最後一条枷锁,卸下了。

是夜,春色无边,艳光满室。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了,但爱美兰依然不愿意起来,她只是就这样赤裸着娇躯用力地抱着自己的爱郎,怎麽也不愿意放手,惬意地享受着这份无间隙的温暖。

“小兰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但又不好意思,你说我应该……”飞云刚开口,爱美兰顿时一阵紧张,心中小鹿乱撞,暗忖道:飞云想向我求婚吗?嗯,虽然我不能够答应,但提早十年八年先听一次,也没坏处。

女孩子的第一次是神圣的,假若在这神圣的第一次上面多加一层神圣的婚姻光环,哪怕这光环最终很难落到自己头上,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与其让自己的人生活在梦幻中,不如让梦幻活在自己的人生中来得更加实际,也更加甜美。

所以爱美兰听到飞云的话之後,也不顾仪态,就这样匆忙地把飞云的被子抢了过来,裹在自己玲珑浮凸的玉体上,用双手拢了拢自己的乱发,坐直身子,很郑重地说道:“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呃……有必要这麽正经吗?”飞云搔着头,显然有点不好意思。

“这种事,能不正经吗?”

“这也是,的确……”飞云继续搔着头,依然不好意思。

这下子,爱美兰急了,狠狠地瞪了飞云一眼,吓得飞云连忙转动他的舌头。

“是这样的……最近……你是不是吃多了,怎麽我昨晚扛你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你好像变重了……怎麽……等等……难道,我又说错话了……饶命啊!我尊贵的女皇陛下。”

飞云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开始回荡在整个房间里面,把刚刚睡醒的小狗狗也吓得整个跳起来。

结果,半分钟之後,一人一狗被轰了出来。

如果不是看在飞云今天还要晋见国王,或许,等到中午飞云也不用指望进房门。虽说整理好衣着後,爱美兰脸上气鼓鼓的,但她还是认真仔细地替飞云打点、摆弄衣着。

这边,飞云像个木头人般被人摆弄着,有点不是滋味,不过看着脸上依然带着娇羞红晕的爱美兰用她柔嫩的手摩挲着自己。心里总有点毛手毛脚的冲动,只是每次想出手的时候,都被她的疾言厉色打住了。

尽管如此,飞云依然分外得意——心中又酥腻又甜蜜,想到爱美兰的准女皇身分,屁股後面那条每个男人必备但非得意洋洋时不会露出来的狐狸尾巴,不禁往上翘得老高。

“啊”冷不防,爱美兰狠狠地扭了飞云的屁股一下,後者顿时发出惨叫声来。

“什麽嘛……”飞云的眼角中挂着两滴硬挤出来的眼泪,装出一副可怜样。

“不要说我没警告你,我不许你把昨晚的事说出去,这关乎女孩子的名节。你敢乱说我就去自杀。”

“有那麽严重吗?”飞云刚半自喃地低语了一句,就被爱美兰狠狠地瞪了一眼,顿时噤声。

但爱美兰却随之一软,突然伏在飞云身上,柔声道:“我就知道你是木头……你这人哪,总是不懂得为女孩子的矜持付帐……”

飞云突感心脏猛跳了一下,困惑了!她又怎麽了?怎麽一时一个样?

“想说女孩子善变吗?”仿佛猜透了飞云的心思,爱美兰突然凑前他耳边说道。

“呃……这……”

“你不是比女孩子更善变吗?前天还是个联邦的小兵,昨天就成了埃克罗的少将,今天就当了克萨斯的公爵。”……,“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我也不会再逼你娶什麽克萨斯贵族名媛。”顿了一下,爱美兰接着幽幽地轻叹道:“从今天起,如果你希望的话,你可以永远沉浸在花海之中,不必抬头。但我希望你,仍然是昨天的你。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埃克罗,更不要忘了你自己是谁。”

“我……”飞云刚说了半个字,爱美兰就推开了飞云,退後一步,向飞云行了一个淑女礼。

“时候不早了,飞云你赶快起程吧!不可以让皇帝久等的。”爱美兰的眼皮半垂着,清澈的眼睛里流动着恬静平和的柔光,似有所想,又似心神空灵,让飞云似乎俗念全消,又好似无法割舍。

望着爱美兰淡雅如仙的面孔,飞云心中既觉得幸福,又觉得有种惭愧的怅然感。

他忽然发现,自己可以深切地体会到爱美兰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了,不由得心中涌起一股爱怜之意。情不自禁,飞云大步上前,一把搂住爱美兰。

“飞云,不要,会把衣服弄皱的。”爱美兰喊叫着。

飞云毫不理会地道:“弄皱衣服没关系,但我绝不能弄皱小兰你的心!”

一语撼心,爱美兰的柔躯僵住了,修长漂亮的眼睫毛努力地向上抽动了两下,眼泪还是不自控地窜涌了出来,珠帘般打在飞云的肩膀上,把飞云纯白色的军礼服浸湿了一大片。

“飞云……”爱美兰的声音哽咽着。

飞云没有说话,只是一边侧着头闻着爱美兰金发上的淡然发香,一边用手爱怜地摩挲着这位刚把身体交给自己的美女的诱人香背,回味着昨晚她毫无保留的爱恋和热情。

他轻声道:“委屈你了。”

“不,我……唔唔……”刚想说点什麽,爱美兰的唇就被飞云封住了。

许久,唇分。

“我从不喜欢在别人的光环下过活,因为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抬不起头,嘿,或许是自卑感作祟吧。我想了很久,现在想通了,既然那个光环可以让我保护我的爱人,保护我所要守护的一切,我又何必在乎我蒙光环庇佑,还是我为光环增辉呢?”

“你接受埃菲尔德的家族之名?”

“我要用我的实力去接受,我相信到那时候,我就可以不受任何人左右,光明正大地娶你过门。皮科特也好、莫亚也好、那些想攀附我的贵族也好,哪怕是皇帝老子,也只能够一边在心里对我们吐舌头,一边献上虚伪的祝福。”

飞云话语中并不多的俏皮成分逗笑了爱美兰,使她用力地把头埋进了飞云的胸口。在飞云看不到的地方,她美丽的眸子接连闪动着,像是两颗最美丽的蓝色宝石,绽放着只属於她自己的独特光芒。

爱美兰很清楚,今天的飞云已不同往日,身为埃菲尔德家族唯一继承人的他,不但拥有克萨斯最高贵的贵族血脉,同时掌握在他手上的,还有庞大的家族资产和克萨斯四分之一的兵力,如果再加上埃克罗联军,那就是差不多三分之一了。

此刻的飞云还不知道自己炙手可热的程度,以他此时今日的地位和能力、以皇帝跟埃菲尔德家族的关系,不要说本国贵族,连邻国的权贵都要赶来向他示好。

爱美兰甚至可以预想,假设飞云真的能打败海恩斯,那麽,恐怕卡邦尼女皇米利亚也不得不认真考虑跟飞云结婚的可行性。

无限想像带来了无限的可能,飞云将要接受的诱惑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爱美兰坚信!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幻,漆黑的风云如何滚涌澎湃,飞云依然是她世界里唯一的明灯,指引着她、指引着埃克罗人一路前行,走向未来。

她紧紧地搂住了飞云……

一个小时後,在同样的地方,铁诺皇帝接见了飞云。

皇帝依然忙碌,但对飞云的关心没有丝毫改变。

“昨晚睡得好吗?听说你没有在宾馆睡?怎么,不习惯克萨斯的床?”皇帝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的陛下,这没有什麽习惯不习惯的,军火库号的床就是克萨斯的床,叫惯了,自然会习惯。”飞云同样看似随意的回答道。

皇帝瞥了飞云一眼,继续埋头批示文件,“你打算何时继承埃菲尔德家族?”

“等时候到了的时候。”

“哦!”皇帝并不惊奇地应诺了一声,然後漫不经心地换了一个话题!“海恩斯和西北银河的蛮族王国昨晚对我们宣战了。你知道,比特只有一个,朕总不能拿一只蝇拍同时打两只苍蝇……可以为朕分忧吗?”

“可是我只是……”

“你见识过奈尔特的实力吗??”皇帝平和的声调中隐隐带着几分激动的颤音。

飞云摇头,道:“我只感觉过他的气势,很可怕,哪怕相隔千万里,也能隐隐感到那股惊雷般的杀气。”

“……没错,这就是‘紫色惊雷’奈尔特舰队的一贯作风。说起来惭愧,我们整个克萨斯虽然号称猛将如云,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抵挡奈尔特一轮攻击之人。”

“比特元帅也不行?”飞云心中大惊。

“朕问过比特了,身为跟奈尔特接触过三次的老对手,他说自己跟奈尔特决战的唯一後果就是两人同时把匕首插在对方的心脏上。”

“共亡?”飞云再惊,他现在回想起当天,如果自己慢一步撤退,很可能整个埃克罗联军就成为惊雷下的焦炭了。

“没错,共亡!正如海恩斯不可没有奈尔特,朕也绝不能没有比特,所以我才一直没有让比特跟他决战。事实上,最近三年,奈尔特也一直找比特以外的人下手。”

“什麽?海恩斯其实早已跟我国开战?”

“应该说是边境上秘而不宣的接触战,很可惜,我国总是输多赢少。至今为止,我已经亏了近两百多万士兵。”在皇帝若无其事的眼神中,其实闪动着不甘和愤恨的光芒,只是不容易察觉罢了。

飞云心中凛然,他清楚皇帝的亏是什麽意思,那就是说除去对等的兵力消耗,还输了将近两支舰队的兵力。他开始明白,为何皇帝要找自己来了。

皇帝是这样打算的!哪怕克萨斯再强大,要面对两线作战,处境必定窘迫。既然比特在奈尔特手上从不讨好,不如赌一把,叫飞云先顶着奈尔特,同时让比特尽快打败蛮国大军,再赶回来挫败奈尔特的攻势。

如果这样做,一切的关键就落在飞云身上了。如果飞云能顶住奈尔特的攻击,那麽就万事无忧。若不行,很可能就会兵败如山倒,整个克萨斯迅速覆灭。

“陛下要将抗击奈尔特的重任交到臣的身上?”飞云试探着问道。

皇帝的脸凝重起来了,仿似结了一层凝霜,他轻轻地悲笑了一声:“百将易得,一帅难求啊……朕当然不希望就这样叫你去面对奈尔特,但加利斯(克萨斯上将,六十一岁,主守海恩斯方向边境)已经老了,我很清楚他是顶不住奈尔特的。但我又担心你变成了第二个马尔斯……”

皇帝的语气突然一软,连称谓都变了!“假如真的那样,我就对不起你们埃菲尔德家族,对不起你们父子了。”

皇帝的话,有种酸楚的感觉,单单听着悲凉的声音,会让人感觉说话人正在落泪。铁诺皇帝没有眼泪,飞云知道皇帝流的是心中的眼泪。

“陛下,可以告诉我,当初是怎麽回事吗?”飞云低声问道。

铁诺听罢,他的眼睛里忽然流闪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软弱,在眼中的神采敛去之後,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个弱不禁风的文人。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比特还不成熟,我国用兵第一人就是你的父亲马尔斯。不过,他因为不满我的大肆扩张、穷兵黩武,曾一度离开我。我跟你父亲一向都是好兄弟,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我总是称你父亲作大哥。他的离开,对我的打击很大,但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又不服输,所以为了证明没有他我也一样能行,我并没有停止扩张的步伐。结果出事了……”

铁诺的脸部肌肉仿佛遭到痛苦的闪电猛击,突然抽动了一下。他接着道:“有点像今天的卡邦尼,我过分扩张引来了猛烈的反扑,连同海恩斯和蛮国在内的十一个国家联军向我国发动围攻。我打下来的十九个星系被抢回了十七个,而且宇宙舰队数目只有全盛时期的一半不到。眼看国将覆亡……大哥突然又回来了。他帮我顶住了联军的猛攻,使我国的边界最终确定了下来,不过,他的脊椎被弹片击中……再也站不起来了……”

“……”飞云无话可说,他明白,自己错怪父亲了。虽然他还是不明白为何当初父亲不把母亲和自己一并接走,但一度被愤怒染色的感情潮水,在此刻有了宣泄的缺口。胸腔内,复杂的情嗉正在不停组合,不断交错盘旋上升着。

既然,命运让自己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那就让自己接过父亲肩上的担子,为克萨斯闯出新的未来吧!

铁诺皇帝缓缓从悲痛自责中恢复过来,也恢复了他身为皇帝的威严和魄力,他慢慢对飞云说道:“你比你父亲受伤当年更年轻,也更有才华。但朕对你的要求并不高,朕只希望你在两个月内拖住奈尔特,使他无法踏进克萨斯星系一步,这就够了。当然,为了顾及加利斯的面子,我只有在他失败後才给你讨伐海恩斯人的任命状。”

飞云也回过神来,对皇帝一欠身,说道:“臣会竭尽全力。”

“记住,不要便宜卡邦尼人了!”皇帝说完,头再次埋首於文件堆中。可是话语带给飞云的震撼,却经久不息。

可以说克萨斯国内每个人,无论智慧高低,对卡邦尼女皇的阴谋都是一清二楚的,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卡邦尼要的就是克萨斯变成笼中困兽,哪怕尚能自保也无暇他顾。这企图十分明显,而且有一种明知如此,也难以抵挡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最高层次最厉害的阴谋,不是让你看不到,而是让你看到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阴谋的巨手压扁,望着自己的身躯一点一点消失在卑劣的漩涡之中,却完完全全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飞云长叹一声,对铁诺皇帝鞠躬之後,退下了。

飞云或许是天才,但年轻的狮子跟壮年狮子最大的差距不在於天资和气力,而在於经验。

如果是以前,打不赢大不了溜走。只要能活命,飞云是从不管战略上的成败的。

可是现在不行了!自己的背後,就是自己的国家,就是自己的亲人,就是自己所要守护的一切。自己并没有退路。

自从军以来少有地认真自律,飞云向军部索要了大量关於奈尔特的资料。

军部的家伙可能也非常清楚,加利斯守卫的第一重防线只是纸张式的存在,一戳就破,一烧就完,真正的重点依然是用兵诡异莫测的飞云,所以他们非常合作地把大量标有“绝密”字样的文件给了飞云。

“我要深入研究奈尔特,三天内不要打扰我。”飞云对部下下了这个命令,然後叫来残阳和爱美兰,一头钻进克萨斯国宾馆,研修去了,把所有杂务都丢给丘克和强尼。

“重组舰队的事就交给你们了,给我们的土兵质素应该不会太烂,总之,替我看着办吧!”想起可能的麻烦事,飞云又补充了一句。

接下来,他就把自己的思绪沉浸在另一个虚构的战争宇宙中,努力地分析着奈尔特这位横阻在他眼前的第一大敌。

奈尔特舰队攻击力之强,无与伦比,他的舰队就像他的绰号,攻击时疾暴绝伦,仿如雷击般电闪而至,待敌手反应过来後,敌手已经变成了被惊雷击中的焦炭。

资料太少了,因为生还者太少了。

这种来去如风的战术,使飞云想起了古代地球上的蒙古骑兵。

越想越心寒,在自己眼前的奈尔特,就像是一颗不知从何处来、飞向何方的巨大彗星,神出鬼没却又夺目耀眼,完全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无视於其他恒星和行星的存在。

“我该怎麽去打赢他呢?”在装饰典雅的宾馆房间中,飞云仰头呆望着一成不变的天花板,惆怅不已。

战端开启,决战迫在眉睫,可是,凭我现在的本事,连减缓他前进的速度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打败奈尔特了。

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如大石头般压着飞云的胸口,使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怎麽了?一点都不像平日的你。”爱美兰进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茶点和饮料,走过来,轻轻抚摸着飞云的黑发。

“唉,现在的我好比一个只拿着一把塑胶餐刀就跑去砍杀霸王恐龙的原始人,根本就是为对手免费派发点心……唉……实力差距太悬殊了。”

“你这人哪,怎麽突然变成了死脑筋。上次菲尔诺那条恶狼要咬你,你不也躲到石头堆里吗?”爱美兰一戳飞云的额头,娇笑道。

“我想过啦!第一、同样的招数不可以用两次。第二、对於连钻石也能咬碎的霸王龙来说,这种程度的防御根本不够看啊!”飞云指了指萤幕,那里正快速演示着奈尔特半年前的一场战役。他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吞掉了七千艘军舰。

这惊人的破坏力和速度,让飞云不禁怀疑奈尔特是否用了黑洞作为武器。

“真的没有人能在对攻中赢奈尔特吗?”只是感觉,飞云马上感到爱美兰的话中满蕴着不安。

不过,飞云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当天,丽奈曾对自己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是否有人能在对攻中打赢我,现在看来,即便是你也做不到啊!”

飞云猛然醒悟了!哎呀,我怎么这麽傻?人家最擅长的是对攻,我为什麽偏要拿鸡蛋去挡人家的石头呢?我像当天对付丽奈那样,反过来烧奈尔特七荤八素不就好了吗!

想到这里,飞云心里顿时一阵狂喜。

飞云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是陷阱!没错,我要的就是陷阱。”这位年轻的黑发司令官又叫又跳,他一脚踢开椅子,让上面繁复而无用的文件全部见鬼去,然後双手紧抱着爱美兰的柔躯,在房间里跳华尔兹似的拉着爱美兰转了好几个圈。

爱美兰被他转得有点眩晕,也不明白飞云所说的陷阱到底是什麽,只是凭着感觉知道飞云已经想通了,所以也跟着叫了起来,闭上眼,努力地把自己的香吻雨点式地洒向飞云的脸庞。

像火烧一样燃起的兴奋,混和了令人意乱情迷的香吻,使飞云立时有种爆炸般的狂烈冲动,一双大手顿时也不安份地在爱美兰的娇躯上需索起来。

爱美兰马上大窘,然而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飞云充满朝气的雄伟躯体,发亮的肌肤,结实健美的肌肉线条。

完全无法抗拒,爱美兰面泛桃红地娇声嗔道:“别……现在是大白天呢!”

可是……

“电脑,麻烦将景色切换为晚上,还有,熄灯!”发达的科技,解决了一切技术性的问题。随着飞云发布的声控命令落下,房间的智慧系统自动地调整窗户的复合玻璃的透光度,同时以阔大的玻璃为投影幕墙,投射出星空的景象。

两秒钟不到,天就“黑”了。随之而来的,当然是满室春意…

第五章第十六舰队

二八八0年四月十六日今天是克萨斯第十六舰队成立的大日子,也是飞云噩梦的一天。

发生白日梦魇的原因不是飞云睡过头,也不是飞云出丑,而是来宾的阵容过於庞大和可怕。

由於飞云身分极为特殊的关系,再加上自宣布他的贵族身分後一直闭门不出,所以趁着飞云舰队成立仪式,全克萨斯的权贵几乎都来了。

铁诺皇帝、飞云的父亲马尔斯公爵、另外两大家族的家主、比特元帅、还有一大堆名字比蛇还长,让飞云根本记不住名字的贵族和高官。当中,合计有元帅三名、一级上将十名、上将二十名,以及公爵七名、侯爵二十名。主席台根本坐不下,那些中将和伯爵沦落到要在台下坐折椅,真是前所未有的夸张。

飞云恨不得找人来催眠,让自己成为一只吸水鸟,可以不停地点头哈腰,却不会累。

好不容易,等皇帝和比特先後发言完毕,飞云终於站在台上了。

这是一个可以容纳十万人的巨型会场,坐在下面的,除了十分之一不到是熟面孔外,其馀全都是克萨斯的菁英。

为什麽说他们都是菁英呢?

很简单,单凭他们猛力投射过来的炯炯神光,飞云就可以马上断定,自己的老头子肯定动了手脚。这算是哪门子的新兵?个个都杀气腾腾,目光锐利,还有眼睛里那份清晰至极的忠诚,分明都是身经百战的埃菲尔德家族亲兵。

坐在讲台旁边的时候还不觉得,当自己走到讲台上,同时承受那二十万道炽热的目光时,那份磅礴的气势一下子汹涌而来。如果胆小一点,甚至连站也站不住呢!

幸好今天的飞云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毛小子,他很快地调整了呼吸,稳下心来,同时,把手按在讲台上。虽然自己最痛恨的就是冗长发言,也很想来个直截了当好,可是有些东西,还是要说的。

“各位好,我是飞云中将,你们的司令官。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我们将要去对付的是海恩斯闻名天下的‘紫色惊雷’——奈尔特元帅。这是一种不幸,也是一种幸运。你们在最危险的时刻加入舰队,也在最不确定的时刻加入战团。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此时此刻的我们,正站在未来之路的岔道上,我们所要面对的,本身就是开创历史、掀开未来新篇章的契机。”

“你们的知识,你们的经验,你们的智慧,你们以前所得到的一切,本来就是要在极度不确定的环境下,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现在,机会来了。摆在大家面前的,就是一个创造奇迹的机会。”

“上帝赐予我们的奇迹,是恩赐,是幸运。军人除了依赖自己所信仰的上帝之外,还要相信自己的力量。我们的前路,是黑暗的无回之路;是敌人给我们设定的道路。当然,我们没必要在敌人的思维框架下思考,我们绝不能把既有的想法视为必然,如果这样,只会从必然的思维走向必然的毁灭。”

“我们要从各个方向去看问题,使用理性之力来汲取希望的灵光。即便在劣势之下,也不要迟疑於接受惊奇的答案。”

“我们要打的是一场没有先例可言的战斗,因此谈不上确定的胜利或者确定的失败,不过,我相信,只要诸位能够忠实地遵从我的作战计划,诸位必然有机会目睹这次奇迹的发生。”

“最後,我只想说一句话:我已经为大家准备好大量避雷针了,只要大家没有抱着避雷针睡觉的恶习,能够活着回来的机率还是很高的。就这样,希望大家用心准备一下。”点点头,飞云潇洒地挥挥手,在如雷的欢呼声中,缓步走下讲台!……“你说,飞云真的想到好办法了?”在嘉宾席上,皮科特小声地问身旁的莫亚。

“飞云那个家伙,如果真的有十成把握,他还会说这种话?尾巴早翘得老高了。”

“你是说,他的计划依然在幻想阶段……”皮科特的声音开始颤抖了。

“我没有这样说,不过,请记住,飞云是那种有一成把握就有胆量去尝试,若是输了,马上跑路的家伙!”莫亚的眼睛里闪耀着奇异的光芒,给人一种坏坏的感觉。

“……原来,他说了半天,其实就是为了骗一群傻瓜去相信上帝的奇迹啊!”

“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飞云这种家伙,才有希望创造奇迹啊!”

“怎麽,还是不放心吗?”

“跟赌徒做兄弟,你会放心吗?”

“……”莫亚无语。

接着,却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堂堂第十六舰队指挥官,居然找不到自己的旗舰。

“谁把我的军火库号吃了?快吐出来!”飞云暴跳如雷地大吼着。

原本停泊军火库号的位置上,军火库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艘极为俊伟、充满英雄气息的巨型黑色军舰。

这时候,皮科特和莫亚来了。两人亲切地一搭飞云的肩膀,把飞云拉上这艘黑色军舰上。

“很抱歉,你的军火库号由于太过有碍观瞻,影响市容,所以被没收了。”皮科特半开玩笑地说道。

“什麽?”飞云脸上露出讶然的表情,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他。

“你不觉得把军火库号这种垃圾船停在人家的宇宙港上是对人家的一种侮辱吗?你自己不在乎,也要为家族着想啊!”莫亚毫不留情地攻击飞云。

飞云顿时不爽地说道:“我可没觉得我亏欠了家族什麽东西。”

莫亚叹息着摇摇头,说道:“真是缺乏自觉性的小子啊!一想起一大群美女甘愿把自己的命运委托在你这种人身上,就让人不寒而栗。”

“美女?”飞云愕然。

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皮科特的胸口,莫亚突然问道:“我说,皮科特啊!你知不知道当红贵族跟没落贵族最大的区别在哪?”

“我怎知道?”皮科特耸耸肩。

“很简单,没落贵族把老婆当侍女,当红贵族把侍女当老婆。”

“……有那麽夸张吗?”飞云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好的味道,但因为缺乏对恶劣事件的构想,所以他没做好心理准备。当他顺着莫亚的手指望过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视觉神经系统在瞬间崩溃了……从来没在一个地方看过如此之多的美女,也从来没预想过自己会成为千百美女注目的焦点,看着那些从黑色旗舰的侧舱门中鱼贯而出,个个都用若明若暗的诱惑眼神望着自己的美女群,飞云有种灵魂已经飘到天堂上的感觉。

进入舰艇的舷梯共有八十多级,在至少可容五人并肩通过的宽阔舷梯上,每隔一级,在左右两边都站着一位军装美女。

飞云第一次发现,原来克萨斯那套黑色镶边军服穿在女性的身上,竟然这麽好看。沉静的黑色军服,笔挺地穿着在美女们身上,非但没有隐去她们一身窈窕的动人曲线,反而为身材出众的她们平添了几分诱人的神秘感。

随着胸膛的起伏不断上下摆动的金色花边,好比点缀黑夜中的明灯,给人以猜想,更给人以期盼。再配合上她们各有特色的美丽面容,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不得不为这幅充满英气的完美图案所撼动。

走在舷梯上,宛如漫步在花的走廊中,在视觉上给人以完美的感受,但对於飞云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来说,却无异於在噩梦中漫步。

开始的惊艳已被头皮发麻的冷感所取代,大概,爱美兰绝不会放过自己吧!

想起自己很可能成为众人嘲笑的靶子,飞云觉得自己从幸福的云端失足坠下万丈深渊了。

“我已经有爱美兰了!我已经有爱美兰了!”飞云口中念念有词,把这句话当成静心咒语反覆叨念。

另一方面,他也开始明白家族为什麽要这样做了!下命令的人,不一定是他老爸,很显然是希望埃菲尔德家族血统延续下去之人。上代因为身为独子的老爸的突然受伤,家族血脉差点断绝。要知道,在科技发达的今天,虽然可以运用克隆和基因培植婴儿等手段,但自从二十二世纪开始贵族为了避免血统混淆,已经联合协定拒绝承认非自然出生的贵族後代。

也就是说,只有自然分娩的婴儿才能获得其他贵族的认可。

如果飞云没有猜错的话,家族那些老头子把飞云当成种马了。宁可让他留下众多後代,再来个继承权争夺战,也比家族血脉断绝要好。

当然,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在飞云身边合理合法地布置大量的“优秀母亲”。

“真是把男人的劣根利用到极致啊”飞云不敢开口,只能在心中如此大叫着。

不过,莫亚并没有放过飞云的打算。

飞云还没踏上这条直达男人天堂的鲜花舷梯,毒辣的揶揄利箭就从莫亚的舌头中飞射出来,从後插入飞云的背,直达心窝:“我们伟大的飞云阁下,这花海是否超棒呢?怎麽样?如果从今晚开始就在花海中畅游,每晚品尝一朵鲜花的话,大概三个月就能游到花海的彼岸,半年左右就能来回一趟了。”

声音并不大,刚好只有飞云和皮科特听见。飞云的脸霎时间皱了起来,缩成一个苦瓜模样。他猛地转身,两只手各搭着皮科特和莫亚的肩膀,双眼同时眯成一条缝,以一种非常怪异的语气说道:“两位老哥,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情。对此,我只能沉痛地表示,无法摆脱的天堂,其实就是地狱。”

“哦!按此推断,对你来说,我们两个地狱使者岂不就是你的天堂引路人?没错,一定就是这样,无法摆脱的地狱其实就是天堂。”在完成这经典的逆向推论之後,莫亚的脸上露出莞尔的恶心笑容,使飞云的心宛若掉到冰水当中,冷透了。

这时候皮科特上前,一把搂住飞云的脖子,在飞云耳边小声道:“我们当然知道这是你家族的意思,如果盛情难却的话,你偶尔偷吃一两个我们绝不会怪你。但若是你喜新厌旧,新人在抱,旧人在哭的话,可不要怪我和莫亚兄弟俩抄家伙跑来追杀你哦!”

“是!是!是!小弟绝对不敢!绝对不敢。”皮科特的语气是淡然轻松的,飞云清楚,里面所含的决心是绝对严肃的。如果自己真的始乱终弃,皮科特会第一个不放过自己,按他那死忠的性格,调集舰队过来跟自己拚命都有剩。

於是,就在两位“天堂引路人”的押送之下,飞云完全不理会美女们奇怪的目光,姿势僵硬且速度极快地穿过了花之舷梯,跑到舰桥上面。

看到舰桥上还有至少一半熟面孔,飞云顿时放心下来了。

“飞云主人!第一天在美女簇拥下上船,感想如何?”路加那混蛋,见到飞云进来,马上把手中的文件卷起来,权当麦克风递到飞云的嘴巴前,扮作采访的记者。

至於强尼,则若无其事地向飞云报出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数字:“由於旗舰换了,人手不足,全舰增员一千三百七十五人,统一由克萨斯军部指派。其中,只有守卫舰艇的肉搏战部队有男性,其馀所有增员均为女性……”

强尼特地又强调了一下:“是年龄介乎於十四到二十九岁的单身未婚无男朋友的美女。”

飞云一听,几乎当场窒息。

可是,还没完,下一秒钟,他就听到了克里斯哭丧般的可怕声音:“天啊!为什麽舰艇上的美女都是超级近视眼?我这麽大的一个帅哥放在这里,居然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理我!”

克里斯刚出现,所有人就笑翻了,因为他的眼眶都被人打肿了,显然在施展他惯用的调情手段时,遭到了彻底的拒绝和痛殴。

飞云绝对知道这是为什麽,因此,在看到克里斯的惨状之後,他自觉自己也已气绝身亡,灵魂出窍了。

好一会儿,飞云才缓过气来,他转头问丘克道:“舰队的装备和士兵质素怎样?”

虽然在心中这个问题已经有了几乎确定的答案,飞云还是循例问了一下。

“呵呵!我想,克萨斯国王亲卫队也不过如此。装备好得没话说,士兵嘛,全都是上过十来次战场,平均每人消灭过一打对手的‘新兵’。”丘克像狐狸一样灵活眨动的眼睛,跟他巨塔一样的身形真是毫不相配。

“……对了,那些提督呢?”

“早就到了,在你的司令室内等着他们的上帝降临,为大智若愚的他们指点迷津。”

“司令室?”飞云眨眨眼睛,望着这已经比军火库号大了两倍的舰桥,完全不知所措。以往,他们的战术都是在这里讨论的,连空气隔音墙都不用,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司令室啊!

“飞云阁下有所不知了,请跟我来。”一个动听的女音恰如其分地在此时插入飞云和丘克的话语中间。直接的话语略显唐突,可动听的声音使人忽略了她的不礼貌。

飞云转过头,看到一个身材比自己略矮半个头的美人儿缓步走到自己跟前。

这位有着自然卷曲蓝色波浪形长发和水蓝色瞳孔的女子,容貌极美,乍看之下,飞云差点错认为她是染发之後的爱美兰。跟爱美兰相比,她稍缺爱美兰的娇巧俏丽,却多了爱美兰所没有的飒爽英气,真是春兰秋菊,各有特色,各领风骚。

当然,最特别的还是她头发的颜色。虽然早在二十三世纪就出现了通过改造基因转换後代头发颜色的技术,使用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藉用科学的力量挑战头发颜色的极限,但由於非传统头发颜色的基因不稳定,後代常常会出现头发杂色的现象。

正因如此,雪梦莲那头纯色而且非常自然的蓝色头发也算是相当罕见。

“我是雪梦莲上尉。此次奉命担任飞云中将阁下的副官。”美人儿大胆地跟飞云的目光对视着,并且上下打量着飞云,只是当飞云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下扫着她那柔美而不失丰满的动人曲线时,她的粉颊似乎微微地泛起了红霞。

飞云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在想: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真有可能在这群美女的诱惑下慢慢变成色狼的。

他当然知道,这又是家族“赠君美妾”的恶劣阴谋。假如可以的话,他是能躲就躲的,只是在他向那群混蛋求援,看谁愿意带自己去司令室的时候,那群家伙一个两个都低头装作看文件,装聋作哑。克里斯甚至发出了“我连厕所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恶劣宣言。

没辙,只好跟着美人副官走了。

走在路上,飞云望着雪梦莲动人的背臀,突然问道:“请问,我可以把你们换走吗?”

美人儿显然吃了一惊,不安和惊恐的美目-下子盯住了飞云的脸,她颤着声音道:“怎麽?飞云阁下您……怀疑我们的忠诚和能力?”

“不!我只是怀疑你们的边缘杀伤力是否过於强劲。”飞云苦笑着把自己的视线挪移开。

“……”美人儿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她用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唇,好久不吱声,一会儿,才低头走到飞云身边,低声道:“飞云……少主……我知道,或许少主您会怪我们就这样不经过您的同意闯入您的人生。但少主您是否知道,对於我们来说,您就是我们的人生。”

飞云的胸口仿佛被无形的粗重棍子闷敲了一下,整个人後退了半步。

但雪梦莲一点停止的意思都没有,诉说道:“别人怎麽看待我们,我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少主你能否了解我们的想法。但我知道,自我曾祖父的曾祖父那一代,就已经是家主的旁支侍从,开始侍奉埃菲尔德家族了。”

叹了一口气,她的声音越发幽怨起来了:“我五岁开始接受各种训练,从天文、地理、生物、化学,学到礼仪、文书工作,再到搏击、射击、舰队指挥,几乎埃菲尔德家族长所会涉及到的事情,我都学得无一不晓、无一不精。”

美目的神色不住变化着,一下子露出缅怀过去的心醉神情,一下子又显出哀伤无奈,令人心怜,微微淡淡但又确确实实地牵动着飞云的心。飞云知道,任由她说下去,自己必定会狠不下心把她和她的姐妹赶走,可是在她面前偏偏一句无情话都说不出口,唯有默然不语,让她说下去了。

“或许少主会认为我傻,但我的的确确从小就把在少主身边侍候少主作为我的终身目标,也一直为此努力着。在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世界,那就是少主的世界……”

雪梦莲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但飞云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听了这麽多话之後,别想在自己的嘴巴里吐出坚决如铁的话语。

没有那份断然狠绝的冷心,那只有接受她了。

“不要说了,以後你就跟着我吧!”飞云心中此时想的更多是如何狠揍他那老头子一顿。

“是!”飞云丝毫没有留意到,雪梦莲短促的应诺声中,充满着狂喜的欢欣。

天地在旋转着,原本开始枯死的心脏再次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一种期盼已久的幸福感,为苍白的希望涂上迷幻的美丽色彩。

虽然此刻只是开始,但她知道,自己火热的期待第一次有了实质力量的支援,而且,从此刻起,对於她来说,未来变得更加值得期待了。

“前路真是一片黑暗呀!”看着雪梦莲那副按捺不住的欢喜样子,飞云只觉得噩梦的毒素正沿着自己的血脉蔓延着……

让美女为自己开门,这对於男人的自尊心来说,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飞云此时横竖都是路痴,只有硬着头皮接受这份难以消受的细心了。

难以消受的,还有司令室那份夸张的奢华。这并不是说司令室本身的装修过於高贵华丽,而是,跟以前相比,这宽阔的空间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空间之阔大,足够让飞云在此练习三级跳远了。近乎完美的装潢和配备,甚至给飞云一种刺眼的感觉。

突然,感到几道温中带烈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飞云心中一凛,连忙收回心神。照理说,拥有浅蓝色波浪长发的雪梦莲理应比自己更亮眼才对。可是从集中到自己脸上的六对目光来看,自己依然是焦点。

或许是以往的纪录和家族继承人的光环在自己身上才造成了如此结果,至少那四位中将投过来的目光中充盈着崇敬和佩服。飞云发现,自己见父亲的那个晚上,他们四个就站在伫列中。

这是好事,除去莫亚和皮科特这两个家伙不说,自己官阶过低本来就是一个问题。

将与帅官阶等齐,在军事上是非常避忌的事情。在此刻,飞云反而有点庆幸自己是家族继承人了,飞云相信身为家族旁系家臣的他们,一定能够忠实地遵从他的作战计划。

飞云心中无奈地苦笑着!透过所谓的血统地位来取得意料之外的忠诚,这本不是自己所愿。可是,眼前形势紧迫,如果不活用这份来之不易的资源,自己又没有把握取得跟海恩斯一战的资格。

心底的矛盾,铿锵地交击着。飞云是多麽希望,能够只凭自己的实力和战绩取得众人的崇敬啊!可惜了……

看见飞云进来,四人开始自我介绍。从左至右分别是安卡中将、麦克斯中将、道格拉斯少将、齐拉少将。其中年纪最大的安卡中将只有四十岁,最小的齐拉少将二十八岁。可以说,这群人就是克萨斯军中的中坚力量。

只是,“中坚”这个词对二十岁不到的飞云来说,意谓着“老伯”的存在。飞云太年轻了。假若不是他特殊的身分和与其年龄不相称的骄人傲绩,旁人一定会哀叹帝国没落,竟要娃娃兵出来领军打仗吧!

皮科特先开口了:“飞云阁下,按照我等与贵国的攻守同盟协定,驻扎在马列恩星系的我等,负有协防贵国海恩斯方向国境的义务。这是军部的通知书。”说罢,皮科特向飞云递过一份厚厚的文件。

那边,站在皮科特身旁的莫亚看着同僚的装模作样,嘴角闪过一抹恶意的微笑。

对此,皮科特只能轻轻苦笑。

虽然是形式,但还是要做的。身分的切换引来了不必要的尴尬,幸好这无损三人的友情。

铁诺皇帝把埃克罗联军拖下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飞云也很高兴,跟熟人合作,心里总会多几分踏实感。

飞云点点头,随手把文件交给雪梦莲了。

“司令官阁下,请容许我报告现时情况。”安卡中将踏前半步,非常恭谨地向飞云致礼。

飞云不是那种把别人的尊敬当成理所当然的家伙,也没有贵族那种眼高於顶的见鬼优越感,对方过度的恭敬反而使他不自在,他仿佛屁股被针扎似的,脸部怪异地抽动了一下,然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安卡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很快,在立体投影中出现一个形状近似三明治式的兵力布置图。

“正如大家所见到的,我军正无奈地陷入两线作战的泥沼中。西面那堆黄色小箭头是蛮族联合王国的十一个混编舰队,合计十五万八千艘舰、两千万将兵。在东面的蓝色小箭头组是海恩斯的十个整编舰队,合计十六万七千艘舰、二千三百万将兵。”

安卡用指示棒指着正中间红色小箭头。跟整齐划一的黄、蓝两色箭头相比,红色的箭头就显得相当紊乱了。在西面,不少箭头正往中间靠拢,表示原本驻扎在西部边境星系的舰队已经弃守驻地,准备跟前往西部的比特舰队群会合。而东面,情况却大相迳庭,一大堆小箭头正围着蓝色的箭头乱转,表示正在打游击战。

“加利斯大人正率领大约三个舰队的兵力跟海恩斯人周旋着,为我们争取时间,但成效并不大。估计四、五天後就会撤下来,跟我们会合。比特元帅那边,估计进展也不会太快,因为我方兵力优於敌方,蛮国军队一定会按事先安排好的策略,避免跟我方决战的。”

所有人都明白,安卡所指的敌方策略是什麽。

敌人的策略很简单,也很有效,就是从两面夹击,跟比特对战的那方尽可能避免决战,保存实力。另一方则长驱直入,尽显破坏之能,在最短时间内攻入克萨斯的核心地带,逼迫比特回防。然後两军采用夹击战术,磨耗掉比特的兵力,最终取胜。

克萨斯虽然拥有全国宇宙舰队二十八支(正规整编舰队十八支外,预备舰队六支,埃克罗联军舰队两支,新编舰队两支),但除去已经跟敌方接触的边防舰队、不俱备星系间航行能力的巡逻舰队,以及守卫重要设施的必要部队,能动用的机动兵力极限为十八支。

由於比特带走了十支,加上原本驻扎在西部地区的四支舰队,用那庞大的兵力压倒对手,只是时间的问题。

现在,所有的关键在飞云这边。飞云手上只有少得可怜的七支舰队。更糟的是,在以快攻著称的奈尔特元帅手下,加利斯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大家不敢指望从他那里得到兵力补充。

所以,当安卡停止说话,把标有关切字样的目光射到飞云身上时,飞云开口了:“大家都看见了,按正常的方法走下去,这必定是无可挽回的死局。”说着说着,飞云的话锋突然一转:“大家知道,比特大叔为何自知道两国入侵以来,一直都没有跟我见一面吗?”

大家一想,这也是喔,身为此次战役的两大主帅,理应协调沟通好才对。为何两人连面都不见呢?

众人疑惑,不过都没有吱声。

飞云和静地说道:“这是因为,沟通并没有用。完美的计划其实并不难订出,其实计划成功与否的关键只在於实行计划者的应变能力。迅速打败一个敌人,然後回头打败另一个敌人,这是古往今来所有为帅者的梦想。但在这次战争中,最大的敌人不是敌人的舰队,而是时间和距离。”

用力地甩甩头,飞云的声调中开始出现一种几乎是置身事外的冷酷之音:“以上的假设,还是建立在我并没有惨败,而且败得不快的基础上……大家试想一下,如果我们被全歼了,哪怕比特叔叔打败了蛮国,带兵回来,以他惨胜之後的兵力,又怎能是奈尔特的对手?所以陛下和比特叔叔都没有再跟我见面,其实是不想给我压力,毕竟,这几乎是一场必败之战啊!”

想到最终还是逃脱不了惨败灭国的命运,大夥很自然地想到烽火连天、尸骸遍野的悲惨场景,除了已经失去国家的皮科特和莫亚以外,其他四位提督全身如坐针毡,无一不心惊胆颤。站在飞云身旁的雪梦莲也猛地摇晃了一下。

飞云不为所动。

“虽然前路一片黑暗,可是……”安卡用近乎挣扎的语气安慰飞云:“如果我们找一个要塞死守的话,或许可以支撑到比特大人的到来。飞云阁下,我并不是质疑大人您的能力,只是,跟大人的宝贵性命和最终的胜利相比,名誉其实并不重要。只要阁下一声令下,我等必会誓死守卫阁下,直至最後一人。”安卡话音刚落,其馀三位提督全都对他肃然起敬。

接着,四人不约而同地右手单手捂胸立正,神情慷慨而激昂,当着飞云的面大声宣誓:“誓死守卫大人!”

飞云心里当下断定,这家伙虽然不是无能之辈,但思想教条,习惯於定向思考,说不上迂腐,可是至少是目光短浅。在他们自己的战场中,他们或许是一个好战士,好指挥官,但到了更高级的军略层面上,就一无是处了。怪不得皇帝对自己抱怨——百将易得,一帅难求了。

飞云有点想晕倒,假如皮科特和莫亚两个家伙不在,自己可能会“开解”他们几句。可是他们在,自己只好象徵性地劝勉他们。

“哎呀!你们不觉得,让四头牛跑到树上去守护猴子,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吗?而且,这是一种牛力资源的浪费呢!”飞云的话,把四人说得一楞一楞的,显然,他们并没有反应过来。

飞云只好换一种说法!“拜托!论逃命本领我至少可以在银河系中排前三名。我的小命就不劳各位费心了。”飞云边说边偷偷地把手放到背後,在只有雪梦莲看到的地方做出一个牛角的手势,惹得雪梦莲想笑又不敢笑。

莫亚恶搞式地举手道:“我可以证明,连速度天下第一的卡邦尼突击舰都不能留住飞云。”

似乎并不习惯於空想,在听到飞云的实绩之後,四人看来找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就没有抗辩下去了。

他们的表现却使飞云在心中犯嘀咕了:“这是什麽大将?怎麽除了忠心,和基本的舰队指挥能力之外什麽都没有了?说他们是猪,又没有那麽蠢、那麽没用。唉!以後就叫他们‘牛头四人组’好了。”

飞云没有料到,他的戏言在日後不小心泄露了出去,直接导致後世的历史学家在一切非正式记载中,都统一地把这四人称为“牛头四”。这个称号中包含了暗骂其不懂变通的责怪,更多的则是称赞其忠勇。

这都是後话了,起码在现在,飞云是毫不犹豫地决定把这四个家伙丢去守卫那座历史上曾五度被攻陷的要塞……奇拉坦斯要塞。

在飞云说出自己的构想之後,四人陷入了惊讶的漩涡之中。

四人目光彼此对视数眼,最後还是由最老成的安卡说话:“大人想要分散兵力避免决战,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这样做,岂不是犯了兵力分散的大忌?”

安卡的声音并不尖锐,他只是纯粹想提醒飞云。对此,飞云耐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第一、看了奈尔特以往的战史,我发现凭我的实力,即便拿着与之对等的兵力,要在实际对战中赢他,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我方兵力不足,即使倚仗要塞火力,也无法取胜。与其在一个战场上一次过把所有兵力输掉,不如分开三个战场,看能否在个别地区捞回点本钱。”

“第二、奈尔特是狼王,他只有在狼群中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才能。如果我们把他跟他的部下分开,那麽缺乏整体联动的狼群也不见得真的那麽可怕。”

飞云刚说完,安卡又提出了新的问题:“该如何将其分开呢?”

“很简单,攻敌之所守、攻敌之必救之处……补给舰队。正是为了吸引敌人的大部队,我才要你们四人集合附近地区所有兵力去守卫奇拉坦斯。”

“慢着,假如奈尔特带所有舰队回防呢?”

“军舰之间是有速度差异的,除去指挥官本身的编队行进能力不算,舰队的最大行进速度其实就是舰队中速度最慢舰种的最大舰速。只要算好时间,等你们跟海恩斯的主力舰队接触後,我才动手,这就可以迫使全海恩斯速度最快的两支舰队……奈尔特舰队和缪特·雷斯舰队回防。”

皮科特突然插话道:“我明白了,如果算上补给舰队,你、我、莫亚三支舰队刚好和敌人的三支舰队形成均势。能形成单独对战的话,胜负就取决於个人指挥能力了。不过,这样的话,四位提督就辛苦了。”

飞云沉吟了,好久才道:“这样吧!我向陛下申请提前调回加利斯阁下。加利斯大人防守边疆多年,打坚守战一定很有心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以加利斯大人的名义发一封挑战信,约战奇拉坦斯。”

“能行得通吗?这种计谋,小孩子都不会上当啊!”莫亚质疑着。

“不!他们必须上当,奇拉坦斯位於克萨斯星系和海恩斯边境的中轴线上。假如强行忽略驻扎在那里的舰队,海恩斯人就要面对补给线随时被切断的威胁。克萨斯国境比埃克罗大几倍,不可能有只拿一次补给就攻入首都的好事。”

“我们是无所谓啦!不过,你能打败奈尔特?”隐隐约约地猜到飞云的想法,莫亚问出来了。

“绝对可以!”飞云的话铿锵有力、斩钉截铁,看他一脸坚毅、信心十足的样子,众人的心中第一次升腾起希望的火花。

难道说,飞云已经想出了必胜的法子?还是说他掌握着某种新武器?又或者是,他又准备执行惊天动地的大作战?

众人满腹的希冀在脸上表露无疑,可是,众人却没有得到让自己心安的答案,他们的询问被飞云以“最高军事机密”为名挡住了。不过,他们都相信,飞云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的虚构品,所以依然是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众将散去後,雪梦莲用极为好奇的眼光望了飞云几次,终於开口了:“少主……不!大人,请恕我多嘴,我并不是怀疑大人您的能力,可是……大人此刻心中应该还没有什麽好计谋吧?!”

看着她那双水蓝色的美眸中满是不确定的疑惑,飞云马上断定她此刻内心正在天人交战,理智的分析正和对自己的无条件信任交锋着。

“果然被我猜中了……”雪梦莲处在痛苦的恍然中。

“大人可能会问,我为什麽会猜到。这是因为,大人没有为战斗做任何准备。任何的奇策,必定需要一定的准备功夫。好比大人此前毁掉南十字要塞,大人就事前改造了突击舰的引擎。”

“……”飞云依然沉默。

“在现代战争中,以弱胜强,无非两种方法:一是新奇武器或者战术,二是利用地形等自然因素。大人既没有配置新武器或作出特殊的配备,又没有向我军情报机关索取最高级的详尽地形资料,所以我断定,大人只是为了安抚众将,才出此言的。”雪梦莲一口气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有种自暴自弃的悲观的如释重负感。

看着哑口无言的飞云,雪梦莲心中的悲哀之色越发浓厚了。

此时,飞云终於说话了!

“……不,其实我什麽都没有做是因为……我没有密码……听说密码好像都在你那儿……”

飞云话音刚落,羞愧到极点的温火霎时从雪梦莲的脖子一直升到额顶。

救命啊!我怎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老天,羞死人了!直到此刻,雪梦莲才惊然发觉到,由於舰队重组的关系,为了保密,所有的机密文档密码都掌握在她们这些副官的手里,而飞云今天才第一次跟自己见面,刚才只是来不及向自己询问。

天啊!我今天是怎麽了?

羞愧难当的雪梦莲此刻只想迅速在飞云面前消失,恨不得马上冲到厕所去,一把将自己自作聪明的大脑挖出来,丢进马桶里用水冲走。

此刻,雪梦莲嘴巴上还是死不认帐!“大……大人……你除了军事地图外,就不会先拿着别的地图看看吗?”

“……你该不会是叫我拿着十年前出版的、比例是一比一百亿的旅游地图打仗吧?”

“古代的武侠小说中,主人公不是只要在重要地点找个横梁什麽的往上一躲,就能听到仇敌的谈话和阴谋了吗?”雪梦莲狡黠地狡辩着,脑海中拚命地转动着自己智慧的齿轮,终於在说了上半段话之後,给她想到了下半段!“下官记得大人一向很随便,打伏击战的时候也从来不用地图,只是在主要路线附近随便找个陨石群躲进去就好,大不了打不赢就跑,从来不准备为战败负责任。”

“……”飞云针对的目标迅速转移了,他知道,能够如此清楚地指出他的恶习的家伙,只有……

“路加,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叛徒!我饶不了你……”飞云打着追杀路加的名号,藉机从雪梦莲的面前逃跑了。

哪知道,真正喘一口大气的人,应该是雪梦莲才对。

第六章悲哀的重逢

命运的转变,往往都在一瞬之间,只有洞察力超凡之人,才可以把握住那极短的一瞬,并用此来推断自己的未来。如果是趋吉避凶,固然是好事。若是不行,那就是无奈且绝对的悲哀。

飞云指挥的克萨斯军是在四月二十七日跟敌人在奇拉坦斯要塞接触的。由於加利斯上将实行焦土战术的关系,集结的兵力比预期的要多。连带沿路聚拢到的巡逻、守备舰队的兵力,竟然有三万四千艘之多。

但指挥人才的损失,只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加利斯本人倒是没事,但自他以下共有三位舰队司令和七位行星守备司令战死。

不管怎麽说,充当诱饵所必要的庞大战力倒是准备妥当了。

“七支舰队,共十万多艘军舰,数量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承蒙司令官阁下看得起老朽,老朽必定全力以赴,以尽武人之职。”身处奇拉坦斯要塞的加利斯上将,在绝密通讯中对飞云说道。

接连战败和同僚的逝去,使加利斯这位相貌普通的老人,那头苍金色头发显得越发苍白了。

在得悉飞云的策略之後,老人眼睛里也没有亮起兴奋的神光。毕竟实力的差距依然明显。他所执行的焦土战略没有任何效果,在掏空了十三个行星的粮食补给之後,他才发现,奈尔特比他更绝。

根本没有实行登陆作战,任由那些行星上的克萨斯帝国子民在挨饿,奈尔特粗略地用飞弹毁掉了那些行星的星际作战能力之後,直接越过那些行星,追杀而至。

由於海恩斯没有投入地面兵力,使得加利斯企图把海恩斯人拖入地面战泥沼的计划完全落空。如果不是知道那些实行焦土作战的行星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私下暗藏仅够自家糊口的战争储粮,加利斯大概会马上陷入自责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老将军尽力就好,请记住‘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果不行,务必请老将军撤退。”面对老将以自我生命为赌注发出的誓言,飞云只能如此劝慰他。

“这些话,应该由我说才对。没有必要为打不赢的战争送命,飞云大人,也请你保重……马尔斯大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麽一个儿子,我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埃菲尔德家族的唯一血脉在我面前断绝。”

“……没有那麽严重啦!万一真的打不赢,又逃不了的话,我就投降好了。听说奈尔特有个很漂亮的女儿,我试试看能否成功地勾引她。如果成功的话,我就既可以为家族延续血脉,又可以气死奈尔特那个乱说粗话的老混蛋。”飞云眨眨眼睛,天马行空地发挥着他过分丰富的想像力。

“……年轻就是好啊!起码可以当个乐天派。”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飞云的胡来,老将军只好说着同样不相干的话回应飞云。

“那就一切拜托了!”老将军点点头,切断通讯了。

这时候,站在飞云身旁的雪梦莲说话了:“我真是羡慕大人啊!在如此劣势下,还能保持乐观。”

“哈!其实我自己也不看好这场仗啦!”飞云打着哈哈。

“什麽?”雪梦莲花容失色。

“我还没说完呢,不看好不等於悲观啊!反正,我只要尽我的力量,把奈尔特从确定的胜利宝座上拉到不确定的漩涡中,对我来说,这就是成功。至於能否获胜,这就要看天意了。”

“天意?”美人儿的眼中眨动着不解的霞光。

“既然天意不可测,那就不要费心思去猜度。我只要以乐观的心态迎接这一切就好。其实,如何看待局势,取决於你自己的眼睛。目光虽然决定不了位置,但位置却永远因目光而不同。关键是,如果我们彷徨不可终日地努力侍候着周围的一切,因局势的变动而拚命迎合,那麽我们很容易就会耗尽精力,堕入敌人预想的未来中。记住,我们站在此刻这个位置上,我们有权把目光投向任何一个方向。”

“大人你是说,我们都有权朝好的方向看?”美女的眼睛里出现了略带羞涩的萤光。

“当然!”飞云说得很绝对。

“那……这就是大人像色狼一样一直盯着人家胸部的理由啰?”雪梦莲本想逗逗飞云,顺便施展一下女性魅力,谁知道……

飞云二话不说,把自己的视线从雪梦莲高耸的胸部上收回来,拔腿就跑。雪梦莲刚刚抬手想说些什麽,飞云绝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了。至此,雪梦莲在懊恼中,再次确认了一件事:飞云有贼心,没贼胆。

四月二十九日一时十五分飞云、皮科特、莫亚率领他们的舰队绕道到达了预定的伏击地点。

飞云旋即召集各舰队的正副司令前来开会。

“各位,我们到了,按照情报显示,敌人的补给舰队会在一个小时後到达我们面前。敌方是海恩斯第十八加强舰队,连补给舰在内总舰数两万一千,司令是罗加斯中将,此人以沉稳和防守出名。”飞云似乎还没睡醒,双眼呈现一种困顿的状态,他几乎是拿着报告,随便挑几句话读出来的。

没有人对飞云的态度有意见,谁都知道,跟即将到来的大战相比,眼前的一切只算是前菜,必须去吃,但也吃不下的前菜。

为了形成单独对战的局面,飞云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航速缓慢的重型宇宙母舰和重型战舰。三支舰队,基本都是由高速战舰、巡航舰、重型驱逐舰组成,总舰数三万五千。

以这种程度的兵力,要歼灭以重装甲、重火力舰艇为主的补给舰队,虽然并不困难,但是磨人,没有七、八个小时绝对做不到。

那麽,在海恩斯迫不得已的状况下,只有派最厉害也最快速的舰队回来了。但,情况真的如预期想像的那样,只有奈尔特和雷斯赶回来吗?

还是说,奈尔特本身已经料到飞云的战略,把补给舰队作为诱饵呢?假若,那个罗加斯真的顶住这波虚假的攻势,拖到奈尔特率领大舰队回来呢?那大家岂不是变成了被人丢到箩筐中的螃蟹,只有死路一条?

心中的不确定,像毒蛇般噬咬着皮科特的心,他在会议中首先发言。

“你说,奈尔特看穿了我们的计划了吗?”

“已经看穿了。”飞云打了个呵欠,但这无碍於表达语句中的确定性。

“看穿了?”身为分舰队指挥官的克里斯吓了一跳。

“没错。我认为他已经看穿了。”

“但是他……”丘克有点迟疑了。

“他必须上当。”飞云的话语依然确定。

“必须上当?”

“大家知道,奈尔特最大的弱点是什麽吗?”

“最大的弱点?”面对这闻所未闻的说法,莫亚的兴趣上来了。

“没错,最大的弱点。”

众人想了很久,还是摇摇头。

“我就告诉大家吧!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未逢一败。”

“这也是弱点?”克里斯鬼叫起来。

“没错,而且是致命的弱点。胜利,自然会使人产生傲气。哪怕一个人修养再好,再谦虚谨慎,那份胜利的傲气,依然会深入骨髓,遍布体内每一个角落,附着在人的每一个细胞中。长久以来累积的傲气,其实早已在无形中影响了人的思维。奈尔特是常胜将军,所以他的思维模式,是胜利的模式。”众人皆静默了,静静地聆听着飞云的话。

“只要是胜利,无论放在哪里,那里都是胜利的位置。正因为奈尔特太伟大了,所以,只有胜利的位置才能容纳他的心。他的心不放在那里都不行……我们的计谋,以他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到。不过,在他的眼睛里,我们的举动只是一种无力且无礼的挑衅。”

“你是说,他会把我们的举动视作挑战?”霍特加问道。

“没错。”

“但,他真的会只带两支舰队前来?”

“是的,因为,他追求的是确定的胜利。我希望大家清楚,他的选择绝不会比我们多。驻守奇拉坦斯要塞的七支舰队,在质量上比不上他们,可是在数量上至少是接近的。

加上火力薄弱的要塞火力,从数字上可以堪堪打成平手。他们要的是速战速决,为了取得确定的胜利,他们至少要留八支舰队在那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相信自己会败。“”飞云,好啦好啦!我们都知道奈尔特会来,我们唯一关心的是,我们来了,又作战了,到底你有多少把握打败奈尔特?“莫亚有点烦躁了,用手拢了拢自己略显散乱的头发,直截了当地问飞云。

“你这人怎麽这麽没情趣。”

“我管你情趣不情趣的,我来就是为了看奈尔特夹着尾巴跑路。若是他不跑路,我可要跑路了。我可不想傻乎乎地越过宇宙深渊,跑了一千光年,就只是为了挨揍。”

“其实,我是有秘密武器的。”飞云沉下脸,突然一脸神秘。在他的眼睛里,神光忽闪忽闪的,似乎一直让飞云如此乐观,心中抱着永不熄灭的希望的,就是这个秘密武器。

这,到底是什麽武器呢?值得飞云如此大胆地把几百万人的性命压下去做赌注?

难道说,此前出现过的,像幽灵般的无人战机真的跟飞云有关系?

战机已经量产成功了吗?还是,飞云有别的什麽新式武器?

大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着鼻子似的通通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他们的样子,使人联想起那些“正以无比的诚心准备聆听上天指示的虔诚信徒”。终於,在万众期待中,飞云开口了……

“我的秘密武器是……上帝。”

房间里突然变得悄然无声,好像所有人都变哑巴了,他们半张开露出喉咙的嘴巴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十秒钟後,飞云的身上多了几十个脚印,因为都是熟人的关系,没有人手下留情。

这次连一直对飞云崇拜不已的雪梦莲也不支持飞云。毕竟,毫无根据的豪语只会理所当然地惹来愤怒的火焰。

另一方面,一天前,在得知飞云和另外两支舰队不在奇拉坦斯要塞之後,海恩斯帝国军所受到的心理冲击完全是跟尊严受损画上等号的。

虽然将官中并没有那些只认为喊喊口号、吃精神面包就可以喂饱士兵肚子的家伙,但大家都将这种低水准的偷袭视为对他们智慧的低级侮辱。

“先把自己幻想成老鼠,然後随便找个坑钻进去,等食物运到嘴边再爬出来偷吃……那个混帐把我们都当成雷莫夫了吗?”

“是不是他的伟大构想使他放弃了现实主义,追求古典的骑士情怀,竟然想跟元帅大人单挑?”

“那个家伙的脑子到底是用什麽做的?”

猜疑和愤懑的声浪,在海恩斯高级将军官的通讯回路中徘徊着。

“好了,在大家责骂飞云之前,我希望大家先自问一下,大家是否已经打败飞云了。”奈尔特如怒雷般不停闪动着光芒的眼睛,本身就是一种威严。他一开口,众将立时为自己的嘴巴贴上一张看不见的封条,保持缄默。

奈尔特扬了扬白色的眉毛,继续说下去:“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事实就是,他还在,拦在我们的面前,拦在整个海恩斯的面前。不管他的张牙舞爪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其事,他正把刀子架在我们的喉咙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说到这里,众人无声的静默中,开始酝酿出一股羞愧的味道。

“虚可变实,实可化虚,这本就是高手所为。能在劣势的情况下迫使对手按他的想法去战斗,这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们的好朋友托亚·雷斯已经用他的生命为我们证实了对手的可怕。你们难道还将飞云当作是虚有贵族之名的无能小儿?”

仿佛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从奈尔特洁白的牙齿间吹出来,越过了虚无的空间,直吹入众将官的心窝里。众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我知道,你们或许会认为他是运气好。我有必要再次强调一下,战场上只有用不完的智慧,却从不存在用不完的运气。”

眼看已经把众人训得抬不起头,奈尔特也把自己的严厉收敛起来。

“胜利是不容许差错存在的,一个小小的错误,都可能让我们把已经吞下肚子的胜利反吐出来。所以,这里就交给巴乔恩了。”

“大人,我……”

“讶异什麽?你身为一级上将,我不在,你当然得负责统领全军。”奈尔特剑眉一横,盯视着这位比自己小十岁的将军。

“不!元帅阁下,我的意思是,应该由我来抽调快速部队,跟飞云决战。大人您留在这里统领全军。”鼓起勇气,巴乔恩挺起胸膛答道。他的身材结实高大,黑发,理着平头,跟其凶悍外貌不相称的是,他比较擅长细密的战术布置以及军事政务,属於智将型的军人。

“巴乔恩,难道你认为我‘风雷’卡帕兹·奈尔特会败?还是说,你缺乏在己方拥有优势兵力下压倒对手的自信?”奈尔特此刻的发言显得有点过分辛辣了。没有人会介意,只要他们的元帅大人不当众用粗话数落人,那就是万幸了。

“不!两者都不是,没有人能抵挡大人‘紫色惊雷’的全力一击。下官同样也不是没自信之人。只是,下官觉得对付飞云,让下官去就够了……”察觉到奈尔特的愠怒,巴乔恩在语气上谦谨了许多,但还是遭到了否决。

“够了!”

“元帅,我……”

“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假如你是蜘蛛,飞云那家伙就是狐狸。你们俩根本就不是同一竞技层面上的人。硬是把你们放到一块,那就是我的过错了。这次你就安心地待在这儿,编织好你的网,不要让要塞里的飞虫跑掉就好。”

“……谨遵您的命令!”语气谦谨,但掩饰不了话语中的失落之意。

似乎是巴乔恩那酸溜溜的味道刺激了奈尔特的鼻子,奈尔特的态度也软化了点。

“巴乔恩,请原谅我的任性吧!不知为何,我心底总有种要跟那个飞云决一死战的冲动。我相信我这个预感是对的,只有我可以打败他……”

奈尔特渐小的话语声在将官们的心中掀起了涛然大波,众人面面相觑,心想:怎麽回事?那个飞云真的这麽厉害?居然要奈尔特元帅亲自出手?

仿佛是为大家的疑惑消解,奈尔特说了下去。

“对敌方来说,现在是劣势,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选取教科书上那些看起来稳妥的法子,只会让已经不活跃的生命力消逝得更快。所谓的算无遗漏只是古代的战争小说作家创造出来的人间神话罢了,在现实中根本行不通。”

奈尔特轻轻仰起下巴,眼睛盯着上方,仿如他的思绪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宇宙。

“飞云能在这种情况下选取这种大胆,不,应该是疯狂的方法,迫使我跟他决战,本身就证明了他已经在最紧要的关头握住了战场上瞬息万变的脉动……的确,只有在战场上把我打倒,他们才能在一瞬间反败为胜。”

“元帅,你为何明知道却……”

“这是因为总想守住一切的人到最後往往会失去一切,这对他们是如此,对我们也是如此。过分的保险,会使人堕落啊!”

话已至此,没有谁想再说些什麽,众将官透过视像通讯,向他们的元帅敬礼。

风雷号的通讯室中,簇拥着奈尔特元帅的通讯头像几乎是同时消失了。原本笔挺地站立着的奈尔特元帅,好比突获大赦般向後瘫软在椅子上。他,一手托着自己的腮帮,一手在自己前额上轻灵地拨动着什麽,宛如某个知性的女孩子正调皮地撩动着自己的浏海。

此刻,他整个人身上的阳刚味似乎已随着通讯的截断而消失了,给人一种女性化的娇媚感。

如果不是他那不修边幅的粗犷衣着,以及他脸上满是胡子渣,大概,只凭动作就足以让旁人误将其当作女性了。

“不按常理出牌,这样才称得上是指挥艺术啊!或许……只有这样的男人,才值得我去期待吧!”仿佛是自怜自艾,此刻的奈尔特口中吐出的,尽是饱含幽怨的字句……

时间,飞快地推移着,现在是四月二十九日三时三十八分。

围攻补给舰队的战斗自打响起,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如果一个小时前,飞云他们三支舰队还像是徘徊在羊圈外面的孤狼,现在的他们就是猛力嘶咬撞击破坏羊圈、企图冲进去把所有羊咬死的凶狼。

这是一场极为成功的分进合击,海恩斯的补给舰队根本没反应过来,就陷入包围圈了。无奈地面对倍数於己的敌人,罗加斯中将以他一向的稳重打法摆出防御阵势,把舰队编成密集阵形。

埃克罗联军则集中火力,仿如切蛋糕似的,一波波、一刀刀地把海恩斯军的抵御能力切掉。

“瞄准目标,只对付最漂亮的。”克里斯把这个法则完美地同时运用到情场和战场上。相比起皮科特的稳妥、莫亚的坚定,善於钻偏门的他,在这场围歼战中表现更为耀眼。

身为飞云舰队的前锋,克里斯分舰队的防御能力并不算最出色,可是他精细辛辣的狙击、突破能力却是一绝。在他巧妙的轮番火力打击下,罗加斯这个方向的防线不断在破布和布团两种形态之间痛苦地切换着。

假若不是飞云战前严令禁止使用飞弹,保存实力,克里斯早就把重火力倾泻入罗加斯舰队的伤口中了。

“拜托!让我用飞弹好不好,不能让他的伤口就这样愈合,至少要他伤口化脓腐烂而死。”克里斯企图用这种恶心的说辞来打动飞云。

飞云没答应,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奈尔特舰队的动向。

假若奈尔特舰队真的不来,哪怕眼前舰队的补给舰中装的全是石头,自己也至少赚了两百多万海恩斯军人的生命。但问题是,假如奈尔特在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一举杀出呢?那麽,刚刚因胜利而进入兴奋高潮的士兵就会在这种意外的打击下迅速败溃。

退一步,自己真的全歼了敌人。那,正在品味胜利馀韵的己方舰队官兵,又能否逃过奈尔特神速的追击?

心中的算盘滴滴答答地上下数十次之後,飞云得出了经过反覆推敲的答案……否定的答案。

飞云钟摆式地摇头道:“此刻的我们好比摸进金库偷钱的盗贼,如果我们无法克制自己过分的贪欲,我们就会因为拿得太多、跑得太慢而被守卫捉住。”

“……你是说,不知进退的恶果就是吃到嘴里的蜜糖突然变成毒药吗?”

“没错,胜果也好,败果也好,只有完全消化,才不会转化。打消你使用飞弹的念头吧!”

飞云转头,对雪梦莲说道:“帮我联络莫亚和皮科特,叫他们把前锋部队和後备队调换位置,全部就地维修,可以的话,让部队轮班休息。还有,将侦查范围再扩大一倍。我可不想在睡觉的时候被奈尔特拿着刀摸到房间里。好,这里就交给丘克了。”

说罢,飞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垫子和毯子,竟然就地和衣而睡。反正舰桥上的司令台是一个独立的隔间,司令椅子前面是环状布置、齐腰高的通讯电脑,电脑前则是可升降的弧形落地变色大玻璃幕墙。只要把同样齐腰高的小门关上,把玻璃墙降下来,再调成从内至外单向可视,根本就不会有影响市容之忧。

当然,飞云只是打开了空气隔音屏障,并没有降下外人无法看透的玻璃幕墙。毕竟他不想给部下过分宽阔的想像空间,使那群想像力丰富的家伙联想到自己在打仗的时候,跟美丽的女副官鬼混等不良镜头。

最让雪梦莲佩服不已的是,居然不消一分钟,从飞云鼻子里传出的呼吸声就变得悠长而均匀了。

“天!我真服了你。不过,能够随时随地睡着,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吧!”看着飞云有点难看的睡姿,雪梦莲心中有种莫名的悸动。

好梦不长久,飞云睡了不到半小时,那位拿着刀子准备摸向飞云床头的奈尔特就出现了。

“飞云大人……”雪梦莲的声音短促而有力。

飞云不醒。

“飞云主人……”雪梦莲的声音尊敬而谦卑。

飞云依然不醒。

“飞云亲爱的……”第三次,当雪梦莲用甜蜜而轻柔的声音呼唤飞云时,飞云的双眼猛然自动张开。

“哈哈哈!我知道了,原来自称是大人侍女的爱美兰小姐是这样子叫大人起床的。”仗着有空气隔音屏障,旁人听不到,雪梦莲花枝乱颤地咯咯咯大笑着。

突然,笑声嘎然而止。

因为,飞云连手指头都没动,懒洋洋地说了两句足以使雪梦莲心寒透顶的话:“你可以质疑我的工作态度,但请你别玩弄我的感情。不然,我就找机会把你跟吃了一公斤春药的种马先生(克里斯)关在一个房间里。”

用暴力威胁女孩子这种事情飞云是绝对不做的,飞云更喜欢用这种恶意的笑话去玩弄美丽的副官小姐,或许正因为飞云不准备接受雪梦莲的感情,所以才这麽过分吧!

果然,雪梦莲俏脸上顿时苍白一片,血色全无。

让女孩子伤心不是飞云的本意,但与其让自己在家族压力下变成滥情的花心萝卜,不如刺痛这位美女的心。反正,最近雪梦莲一直是得寸进尺地诱惑自己。

铁了心不看副官,飞云有点绝情地迳自站起来了,把视线投向风云幻动的战况显示幕。

“终於……来了吗?”飞云的双唇轻微地蠕动着。

“紫色惊雷”舰队果然快如风雷,普通舰队要一个小时才能完成的航程,它四十分钟就做到了,而且队形整齐丝毫不乱。

克里斯吐吐舌头,庆幸自己半个小时前没有说服飞云,不然自己就得在投入所有兵力,形成压倒性胶着状态的时候,被迫分兵对付奈尔特了。

“解除包围,等速撤退,重编阵型,尽量拖後接触时间。”

看着莫亚和皮科特完全按照自己事前的战略构想行动,飞云很满意。这是最理想的法子了,幸好自己指挥的是家族的直系部队和莫亚他们,不然肯定没有这麽顺利。

看着飞云他们逐渐退去,奈尔特也是若有所思。

“他们想退去易安娜星域?”奈尔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易安娜星域……距离奇拉坦斯要塞只有二十九光年之遥。可以说,这是通往要塞的捷径。

但奈尔特不想在此处跟飞云决战的原因,跟他没有选择这条捷径赶来这里的原因一样……这地方太不安全了。

易安娜星域是一个遍布恒星的狭长矩形星域,超乎自然常理的大大小小恒星堆积缠绕在一块,营造出一个火焰的地狱。更可怕的是,由於引力异常的关系,恒星大多是不规则运动的,并没有完全固定的轨迹。

真正相对稳定的航路,只有恒星带之间一条宽度约为一千公里的走廊。

相对稳定不等於绝对安全,即便在这条走廊里,也会不时受到恒星风暴的干扰和因风暴而无序飞行的小陨石群的侵袭。

要在这样的地方开战,奈尔特心中原本的十足把握顿时降到了七分。

可是就这样放过飞云他们,又不行。

这边,罗加斯舰队遭到了重创,虽不至於全军覆没,但减员也达到了五成。全军上下找不到一艘完好的舰艇,可以说基本上失去独立战斗能力。

当中,有将近一亿吨的战略物资在炮火中遭到破坏。如果任由他们离去,任由他们用宣传攻势,将战果夸大的话,己方在士气上必定遭到严重打击。

还有,这次跟着他来的,是缪特·雷斯舰队。奈尔特知道,姑且不论他跟飞云之间的血海深仇。假若自己不给他来,同样会造成他一生的遗憾,甚至会使他在兵法之道上因为这个无法弥补的伤痕而永不进步。

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思虑片刻,奈尔特终於下决心了。

“打!”

於是,“易安娜星域追逐战”这场被後世历史学家誉为经典的战役开打了。

没有人将飞云的後退视为懦弱,因为双方的舰艇数量即使几乎相等,但士兵素质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

奈尔特的炮手,几乎是每炮必中,永不落空。击中敌人的频率就是炮火的发射频率。可以说,他们用炮火强行把飞云这边的死亡沙漏之口凿大了,使生命更多更快地跌入死亡的深渊。

飞云手下的克萨斯士兵,是家族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他们的训练水准和经验虽然可以跟奈尔特的士兵平齐,但士气和团结上的差异,却让他们输了半筹。

还好,勉强可以撑住。

最大的问题出在皮科特和莫亚的舰队身上,他们所指挥的兵将,大部分都是後来补充的。虽说不是新兵,但融合时间尚短,配合的问题依然存在。在中等水准的战事中并不明显,可是在这种高水准的决战中,这些配合上的缝隙就成了致命的弱点。

以上的比较尚未把两军的装备差异计算在内。缪特舰队的舰只和飞云他们差不多,都是以相对常规的高速战舰为主。但奈尔特用的却是重型高速战舰。

跟卡邦尼的突击舰有所不同,奈尔特的重型高速战舰是一种相对轻视速度和灵活性,重视火力和装甲均匀的舰种。这种型号的高级战舰,平均舰艇长度高达三百五十米。

可以说,如果飞云他们的舰艇是古代的骑兵,奈尔特的船就是古代的马拉战车。

在数量相等的情况下,显然奈尔特舰队的攻防能力更胜一筹。

“打!给我瞄准,好好地打!”看准了埃克罗军联动上的缝隙,奈尔特把飞弹的豪雨倾泻到这条不断扩大的伤痕中。

“打!给我狠狠地打!不要管那些恒星风暴,对方刚经历了一场战斗,舰艇损坏程度很高,他们比我们更痛苦!”另一方面,为报杀兄之仇的缪特指挥舰队也狠狠地向飞云喷吐着复仇的火焰。

就这样,以火红色的天地为战斗的舞台,无视於复杂恶劣的气候条件,奈尔特和缪特联手掀开了一场前所未见的杀戮风暴。

几十万道满含杀意的光箭来回冲杀着,每一秒钟都造成了千百条生命的消失毁灭。

两人并肩作战,仿佛要将这场破坏的旋风永远永远地延续下去。

真正见识到奈尔特可怕破坏力的莫亚和皮科特苦不堪言,这跟此前的资料差太远了。他们完全无法想像,凭着他们不俗的实力还会被打得如此之凄惨。

这根本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他们也知道,相比起奥沙,奈尔特的攻势显得过分激进缺乏弹性了,也不能持久。如果是这两人对决的话,最後活下来的一定是奥沙。

糟糕的是,他们不是奥沙,他们统领的也不是卡邦尼第一舰队。士兵素质和装备水准没有奥沙那麽好,完全不可能在奈尔特的连攻下保存实力,等到奈尔特力衰之後反攻。

谁都清楚,这样下去,不消两个小时,必定全灭。

“糟透了,上次是狮子,这次是猎豹。让受伤的公牛跟猎豹赛跑,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嘛!我的飞云啊,你所说的上帝在哪里呢?该不会是我们这些人同时向恶魔祈祷,惹怒了他吧?”

“……”飞云少有地保持沉默,只是对莫亚苦笑一下,就切断通讯。这让莫亚惊愕不已。

“飞云那家伙怎麽了?炽热的火焰把他的幽默感都烤掉了吗?”莫亚这样问皮科特,皮科特摇头耸肩,以示不知道。

飞云的沉默,是有原因的。

因为,奈尔特舰队的动作,他太熟悉了。

或许是因为对自己重视,奈尔特第一次当众发挥出他的最强破坏力。

可是,当奈尔特出手的第一瞬间,飞云就感到一种亲切但使自己悲痛的熟悉感。

这种宛如澎湃海浪般连绵不绝的绝快狂攻,使他近乎是下意识地想起了丽奈的快剑。

她的风雷剑法也是这样,从来没有杀着,因为杀着已经蕴含在每一剑之中,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狠。从不防守,只是进攻,通过一连串的进攻,把伤痕累累的对手在无奈中逼向死地。

“丽奈……你……就是奈尔特吗?”在心底,飞云重覆地默念着这个句子。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模糊的猜想变得越发清晰起来了。

“改变阵势,用散花阵!”散花阵,是飞云那次在对抗菲尔诺之後,有感而发想出来的阵势,其原理是既然无法接住对方的一击,就透过反覆翻转舰队的布置,把对方的一击分拆为十击、二十击,分开来让每一艘舰承受火力。

其实,这招,飞云也曾经对丽奈用过。不同的只是,他是不断地震动手腕,透过近乎颤抖似的敲击,化解丽奈每一击的凶猛力道。

飞云的连绵防御阵势,平和地吸收了缪特舰队的火力,也吸引了奈尔特的注意力。

“不……不可能是他……不……应该是他……”在旗舰风雷号的舰桥上,奈尔特咬着牙齿,双手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中。他紧咬牙关,头发根部也渗出了汗珠。

在舰桥指挥椅後面那间奈尔特从来不让部下进入的司令室内,一个倩丽窈窕的女影正做着同样的动作……

海恩斯军的攻势,越发凌厉了,而且让莫亚他们庆幸不已的是,缪特舰队和奈尔特舰队调换位置了。现在变成奈尔特跟飞云对决,缪特对付莫亚他们。

可惜,形势依旧没有多大改观,只是从压倒性的劣势变成了相对的劣势。

“我说,皮科特啊!你有没有发现,飞云和奈尔特舰队的动作都很奇怪。”在私下的通讯中,莫亚道出了他的疑惑。

“没错!我也发现了,的确奇怪,两人的对战虽然激烈,但伤亡都不大。”

“就是啊!两人根本不像是第一次交手。他们好像都能猜到彼此的攻击点,你看,在C4区,飞云刚下令该分舰队停火,全力回避防御,奈尔特的集中火力打击就到了。

还有在海恩斯的P89区,奈尔特好像料到飞云会用宇宙鱼雷配合长程飞弹打击似的,竟然早早地开动了导弹截击系统。“”……我也糊涂了,或许,这就是名将之间的对决吧!攻敌所必守之处,守敌所必攻之道。而且,也只有飞云才能跟上奈尔特如此快猛的攻击节奏吧!“皮科特怅然地感叹着。

“这也是……”似乎也察觉到皮科特的思绪已进入一种怅然的模棱两可之中,莫亚同样模糊地应答着。但他们心中暗藏的那片不好的影子,却如幽灵般缠绕在他们的心窝上,挥之不去,赶之不却。

在新的军火库号上,飞云凝视着战况的双目是那麽的平静和深邃,任谁都想像不到,他内心已风吼涛涌了。

军舰爆炸的火花,就像是生命灯火的最後一瞬,在极度的华丽之後,趋於毁熄的永灭。感受着生命的流逝,感受着那份悲哀的熟悉,倾心聆听着从战场彼岸传来的阵阵寂寞之音,飞云感到多年以来潜藏在自己心中那份唯一的完美,正在慢慢地崩坍,缓缓地溃灭。

是她……丽奈,绝对是她……为什麽你会在这里?

为什麽你会在海恩斯军中?

为什麽你是我的敌人……告诉我,那个不是你!

站在我面前,向我开火的人不是你!

“第三、第四分舰队,向敌军右翼的炮舰全力开火!”

挡不住!千万不要挡住!只要你挡不住,你就不是我认识的好朋友,你就不是我熟悉的丽奈。

“第五、第八分舰队全速後缩。”

千万不要打过来,不要,不……万千光束,如划过夜空的流星雨,一如所料地飞了过来。绚烂而美丽,仿佛是明证,又像是立誓要无情殒落的生死宣言。

不停减小的模糊,越发真切的肯定。

徘徊在梦幻与真实的边界,飞云昏昏欲睡又痛不能眠,心中美丽的童话、纯洁的网情,一分一寸一点一滴地幻灭着。在痛苦的漩涡紊流中,飞云默默地回想着过去的几年,无聊的几年,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那几年。

那些日子里,自己一直在虚拟的世界中跟丽奈在一起。虽然从未说出口,但是在自己心底,丽奈的刚强乐观已经深植在心壁上,自己曾经深深相信,假如,丽奈真有一天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说出:“我爱你”三个字。

哪怕得到的是冰冷如铁、坚硬如钢的拒绝,哪怕这段虚幻的爱情最终在现实的火焰中燃烧焚灭,自己也在所不惜。

可是,现在却变成了……

眼前的事实,可以用美好回忆的抹布完完全全地抹掉吗?可以把所有的一切当作没发生吗?

网恋……虚幻的爱情,欺骗的爱情。从认识的第一天起,两人就注定永远无法看清虚幻背後的他-她。

或许,悲剧的结局,早已自知。然而,其实……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在这该死的地方不期而遇……平静地相识,因投缘而成为好友,因发现彼此的好而升华成夹杂在友情中的情素,用智慧在对方的心中添下爱情的闪光,慢慢地发现彼此的分歧而冷却温情,冰冻友情,最後冷淡,就如千千万万的网路男女一样,冷静而平静地分手。

这样子,不好吗?

为什麽丽奈你非要先示威似地炫耀你的美丽,把你的无限魅力深种在我的心里面,然後等我无法自拔的时候才告诉我,你……是你?

为什麽?

告诉我,为什麽?

“打!给我打!不要停火,从现在起,绝对不能让炮火停下,绝不!绝不!把他们全部杀光!”飞云话说出口,连自己都很惊讶,为何自己的声音这麽狂暴、如此愤怒,自己不再是自己,就像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但这句话说出,淤积在胸口的愤懑情绪就像突破堤坝的洪流一般疯狂宣泄而出,从心窝奔往五脏六腑,透过粗壮的血脉冲向身体每一个偏僻的角落。

在风雷号上,泪水,从丽奈美丽的脸庞上流下。

“飞云,为什麽你就是雾风,为什麽偏偏是你不是别人!”无奈的心,同样鼓荡激烈地颤抖着,战栗着。心脏的每一下脉动,都让一段美好的回忆从心底喷涌而出,泛到心湖。

她不懂,不懂为什麽唯一一个敢接近自己的朋友,唯一一个让自己心动,可以委身为他嘴对嘴喂葡萄的男子,偏偏是自己的敌人,最大的敌人。

父亲,三年前死了。

自己当时所拥有的一切,在炮火击中舰体那炽热的瞬间全部毁灭,烟消云散了。

那时候,自己能够抓住的,只有自己的智慧,和父亲尚未随生命消逝的偌大名气。

利用完美的同步演绎科技,自己让父亲又活了过来。在科技和父亲的近侍、替身的帮助下,为了国家,为了舰队,为了自己,把所有外人都瞒住了,包括皇帝。

然而,父亲“活”过来了,伤透的心却一直没有活过来。所以,自己用上网来宣泄无奈痛苦的寂寞。

这时候,雾风出现了……曾经以为自己将要用繁重的军务和寂寞的空虚填满每天的二十四小时,荒度那一千多个不分黑白的日日夜夜,幸好,有他不时陪伴自己在虚拟世界中聊天、打架、嬉笑怒骂、打发时间。

渐渐地,无聊的空虚不再虚无乏力。因为,自己的生命再次有了颜色。

因为,只有他能够脸色大变但心不动摇地承受自己的刁蛮。

只有他能够在承受自己的冷嘲热讽、雷击剑砍之後,依然如打不死的蟑螂般重新站到自己的面前。

也只有他,有资格品味到自己刚强外表底下的软弱……但……为什麽那玄之又玄的命运之神,偏偏让你就是我必须打倒的敌人?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丽奈找不到答案,也不可能得到自己的答案。或许是心底的潜意识使然,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按理智去行动。

“女人是什麽?把男人的理性和责任感去掉之後,那就是女人……天!我到现在才知道,这句话说得这麽正确……原谅我吧!父亲……”

心中做出一个在军事上并不妥当的决定,丽奈按下通讯按钮,再次恢复了自己和父亲影像的同步动作。

“传令下去,全力攻击!但炮火只能瞄准军火库号以外的舰艇,我要活捉飞云……”

丽奈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就像自己的心情,开始剧烈颤动着。她的脸庞恢复了冷静,可是未曾恢复的,是她激荡的心情。而且,这份异样的思念已经开始突破她磐石般坚强的自制力,反应在那渐渐湿润的美丽眼眶上。

她不得不再次切断了同步动作,从怀里掏出了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