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玛雅之神 (完)
作者:那条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889

四天前,午夜过后。

一架隐蔽的飞行器,趁着黑夜,自九州大陆悄悄起飞,奔向玛雅大陆而去。

玛雅,在大多数人心中,更象是一个纸上的名词,仅仅知道如何将这两个字写出,至于玛雅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就和弯弯曲曲的笔画一样,毫无意义。

在人们的记忆里,那里曾有过残酷的喧闹斗争。起因是什么,没有人能说清。只知道有那么一群人,突然不断地集聚到了这原本寥寥人烟的冰雪荒原大地,争霸斗狠,死伤无数。

最悲惨的要算当地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这些原本朴素的人们固守着这片艰辛之地,只想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不想,一场从天而降的灾难毫无预兆地降临到他们头上。他们是这场争斗中最蹩脚的道具,一不小心就被踩个稀把烂,还无人为此感到一丝惋惜。他们中的某些人不想承受这道具的命运,迫不得已离开了这片故土。在他乡,一有人问及玛雅,就会从他们口里得知:玛雅是一个死亡之地、恐怖之地。另一些人则认为这是神的惩罚,默默地以生命的代价承受着,直到肖逸的到来。肖逸结束了这场血雨腥风的争斗,却永远结束不了那些远走他乡的人们的恶梦。但在玛雅,他得到了神的地位。只有神或神的使者,可以结束神的惩罚。肖逸没有去解释什么,只是默默地过着自己隐居的生活。

肖然的消失,对这片遥远的荒原没有太大的震撼,这里的人们依然在肖逸的保护下,过着平淡的日子。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他们的保护神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也不知道,因此,肖逸憎恨着这片土地。

玛雅,在肖逸的心中,如同它的地形,被劈成两半。一半,是玛雅平原,玛雅人们生活的聚集地。这一片荒袤的平原,养育着玛雅绝大多数的人口,当年的争斗也源起这片土地,肖逸因此深深地憎恨着它。另一半,是高耸如云的冰山雪原,玛雅之巅在群山重重叠叠的环绕下,愈加冰凌伟岸。秀美的神女峰洁白无暇,似乎时刻矗立眼前,如同肖然的身影,永远屹立在肖逸的心中。

接受了肖然消失的现实,肖逸就一直只待在玛雅平原上,他憎恨这个地方,他只生活在这个地方,他憎恨他自己。每次从九州大陆祭奠肖然回来,他就愈加憎恨自己。

而这次不一样。他回来了,他是那么渴望回到这个地方,他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亲吻这片大地。他坚信这片大地会演绎出一个神话,神奇地将肖然归还给他。

同行的小羽,一直假寐着。一个陌生的爸爸,正在眼前。在这个局促的地方,小羽很怕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爸爸说话或眼神接触,小羽真不知该如何和这个爸爸交流,只有装睡逃避着。

东方时而看看平静熟睡的小羽,时而看看幸福渴望溢于言表的肖逸。这对突然凑在一起的父子,果然没有一丝相同的地方,可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说他们是父子呢。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机舱里的沉闷:“肖先生,我们只怕无法在玛雅机场降落了。”

东方记起,说话的人是毁灭者在九州的最高领导者风云谰,对玛雅十分熟悉。

“噢”,肖逸被问清醒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还在眼前,他们这群人不是为了肖然才来玛雅的,云笑他们还生死未卜。

“玛雅机场是玛雅唯一的空中飞行器降落点,对方一定会不惜一切夺取并严密控制。肖先生,我们该如何对付?”风云谰急切又肯定地向肖逸询问着,似乎认为肖逸一定会有个对策。

肖逸十分清楚风云谰和风云笑的关系。这个不知姓名的孤儿,在死亡边沿被风云笑救起、起名、培养,现如父如兄的云笑生死不明,风云谰手足无措也是可以谅解的。只是,自己并不是万能的。

无比熟悉的玛雅,肖逸在脑海中一一闪现。玛雅是个资源贫瘠的地方,客观情况不容许它奢侈地去建另一个机场,所以玛雅机场是玛雅唯一符合飞行器降落条件的地方。尽管玛雅平原的空地很多,但以飞行器这么快的飞行速度,不是什么空旷的土地都可以降落的,以前从没有成功登陆的实例,最终的结果都是机毁人亡。

强行降落并夺取玛雅机场!脑海中刚闪现这想法,肖逸随即凄然地在心中苦笑:真的当自己是神吗?不用想,这架毫无还手之力的飞行器在降落前,就会受到密集的火力攻击。它真的可以那么幸运地躲过种种攻击,而自己真的可以象神话里的英雄一样,带领大家取得最终的胜利。不,这不是神话故事!

抛开这么幼稚的想法,肖逸的思绪从玛雅平原转到了玛雅之巅。一想到玛雅之巅,肖逸又走神了。肖然,只有肖然,玛雅之巅的雪白影像化为肖然晶莹洁白的影子,左右了肖逸的思维。突地,肖逸从一片晶莹雪白中发现了一丝希望。

肖逸转头问风云谰。

“谁在驾驶这飞行器?”

“我们毁灭者的成员,有多年的飞行驾驶经验。”

“他有没有飞过玛雅之巅的经验。”

“玛雅之巅?这?当然没有。玛雅之巅能飞吗?”

肖逸拍拍风云谰的肩,安慰他说:“我知道了。”然后,转身向驾驶舱走去。

一会儿,原来的驾驶员从驾驶舱走出,来到风云谰身边。在驾驶员和风云谰低声交谈后,风云谰的脸色发青,在狭小的后舱中踱来踱去。

谈东方看到,不禁心中奇怪,只是东方对玛雅的情况了解甚少,不便插嘴。

风云谰在反复走动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毅然向驾驶舱走去。东方一把将风云谰拦住:“出什么事了?”

“他疯了,他要向玛雅之巅飞!那里全是雪山,根本就没有地方降落。”风云谰激动地说,“那样我们都得死!我不是怕死,但云笑大哥还在等我们,我们不能就这样死了……”

趁东方听到愣神的瞬间,风云谰穿过东方,正要进驾驶舱,眼前一花,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东方看原本熟睡的小羽突然拦住风云谰,也清醒过来,上前堵住风云谰的去路:“你不要着急。肖逸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是?”风云谰没有被说服。

“你既然刚刚要他解决问题,为什么现在他在解决问题,你却不相信他?”小羽冷冷地反问。风云谰被问愣住了。

小羽见对方停止了动作,就慢慢抽身坐回原位,再次冷冰冰地说:“放心,他还不想死。”说完,小羽又回到假寐状态,心想:这个一路上时不时偷着乐的父亲,说他现在想死简直是个笑话。也不知那个什么谈老先生,走之前和他说了些什么,出来简直变了个人。不过,变得有点像个父亲了。

东方对小羽的出面有些意外,但还是拍了拍风云谰的肩,表示同意小羽的话。随后,拉风云谰坐下。

一贯平静的玛雅平原,经历了昨日的血雨腥风后,恢复了它平常的样貌。玛雅,这个四面环海的小块陆地,调节天气的能力极差。此时,九州大陆艳阳高照,西方正守在统领府门前等沐希的消息。而玛雅,已风云突变。雾气,不着边际,在半空中缓慢聚合,组成大朵大朵的白云;白云,一朵朵相互渗透,颜色缓缓加深,自身慢慢变重,铺天盖地的向大地沉甸甸地下压而去。

早上刚刚露脸的太阳,被大片大片厚厚的乌云遮挡,天色明显地阴沉下来。同太阳一样,遮天蔽日的乌云,也遮挡了天空中其他物件,包括肖逸驾驶的飞行器。在大朵大朵白云黑云状的气雾中穿行,肖逸绷着脸锁着眉,紧紧攥着方向盘,感受着飞行器外侧和气体摩擦时产生的急剧震动,心中却从未动摇过:肖然,我回来了!我一定会活着见到你!

透过大片雾气,一点晶莹的盈盈闪光不可抑制地凸现出来。看到它,肖逸的神色松弛下来,淡淡的笑意浮现脸庞。肖逸调整方向,沿着闪光处左30度飞去。下降,减速,下滑;再下降,再减速,再下滑……

后舱的人,在飞行器左右剧烈晃动时依然十分平静。但众人的心中,都因这旅程的夸张刺激而忐忑不安。小羽更心中暗暗叫苦:这家伙在捣什么鬼?不知道我才坐过一次飞行器,会晕机吗?但小羽嘴上是不会说出来的,只好死死地拽着座位,闭着嘴,极力抑制腹中的翻江倒海,以免激喷出来贻笑大方。

风云谰和东方对望了一眼,他们都明显地感到飞行器在急续下降,是被卷入气流还是有意为之。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答案的不确定性,等待,只有等待……

“突,呜呜,突呜呜……”飞行器怪异地嚎叫着,左右极力地颤动,似乎要将自己分解成另个模样。后舱里面的乘客终于按捺不住,不顾机器颤动对行动造成的阻碍,迫不及待地冲向驾驶舱。

驾驶舱打开,未及开口,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驾驶舱透明的玻璃前是什么?雪山!洁白无暇的雪山!

肖逸缓缓转头,微微带着笑,淡淡地说:“欢迎来到玛雅。”

玛雅!这是玛雅?

风云谰最先随肖逸走出飞行器,对自己身在玛雅一直心存疑惑:自己从没有听说玛雅有一个地方,可以这样安全地降落飞行器。小羽曾到过玛雅一次,更是满腹疑惑:怎么从没有印象,玛雅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东方第一次到玛雅,倒是坦然自若、兴趣昂然:不愧为冰峦大陆,果然是冰雪连天。

肖逸一袭古旧衣衫,对着猎猎寒风,衣飘人立,成为洁白世界的一个支点。同巍巍雪山相比,这支点极为渺小,实在不足为道,但同样不可轻易颠覆或摧毁。

风云谰再三打量四周,算是认出了这是神女峰的一部分,是在神女湖上方的一片突出的岩石平台。飞行器在这平台上冲出了极深的雪道,恰好停在平台边缘。而肖逸正屹立在平台的另一个边缘,面对着神女湖。

神女湖,这个十八年来,肖逸不愿前来,却时时神牵梦惘的地方。此刻肖逸望去,愣了。

除了冰雪就是冰雪,不再有湖。原本仅仅浮着薄薄一层浅冰的神女湖,此刻却被厚厚的茫茫冰雪覆盖,因湖面低于地表,湖的边沿在冰雪的肆虐下形成一个边缘参差的圆心阶梯,依稀还可以看出湖的原貌。但,已不再有湖。不再有湖,不再有神女湖。那,曾在神女湖畔思念的人,现在何处?是否,也不再存在!

神女湖的消失,憾动了肖逸不曾动摇过的信心,也在他那刚刚回暖的心中堆满了冰雪。肖逸看着,一动不动。

“呵,神女湖都封了,刚好,这样降落下去就更容易了。”风云谰走到肖逸身边,从手中一堆降落伞中抽出一个,递给正在呆想的肖逸,转头走向东方。东方此刻蹲在飞行器冲出的雪道中间,一动不动地凝望着。

风云谰将降落伞递在东方眼前,不无讽刺地说:“你也傻了!”

东方抬头,用非常迷惘地眼神看着风云谰:“你认为这是什么做的?”

“什么什么做的?水做的呗。冰雪不都是水做的嘛?”

“不,是这个。”东方急忙用手在雪道中间掸了掸,掸清了一层浮雪,雪道中间露出一小片黑色。

“这个?”风云谰吃了一惊,迅速跳了下来,伸手按了按黑色的表面,说:“比玛雅机场那儿还好,怪不得我们能安全降下来。”

“你认为这是什么做的?”东方依然重复自己的问题。

风云谰摇摇头:“不知道。不过,这里时常会出点奇怪的东西,据说最初的月光矿石也是在这里发现的。”

正说着,风云谰突然听到熟悉的口哨声。一抬头,自己的手下都已经穿戴完毕,齐聚在平台的边缘等待。风云笑的身影瞬间穿过风云谰的脑海:大哥,我们来了。

风云谰一把将降落伞塞给东方,快速地嘱咐:“赶快穿上,我们马上要跳下去。”然后,跳出雪道,向正俯耳倾听神女峰的小羽奔去。远远地就叫:“你在干什么?”

“不要叫!这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小羽急忙打断。

风云谰突地怒火上升,将降落伞远远抛到小羽脚下,大声说:“你们不想救云笑大哥就算了,我们先走了。东西给你们,你们爱怎么样便怎么样!”

接着,大步走向自己的队伍,带领大家向神女湖畔跳下,不再理那三个或痴或呆或傻的人。

听到风云谰的叱喝,东方最先想起此行目的,自己慌忙穿戴好。并跑到小羽身边,一手拣起降落伞,一手拉着小羽,向风云谰刚刚立足的地方跑去。小羽还没反应,就被突发而至的力量带着来到平台边缘。

看到眼前飘过的朵朵彩云、个个人影,肖逸也回过神来,和东方两人迅速会合,准备下落。突然,小羽认真地说:“我要留下。我不会跳伞。而且,那山峰里真的有声音。”

肖逸没有理会一本正经的小羽,一手拉着小羽的手,向平台外纵身而下。小羽促不及防下,一个“啊”字没喊完就已经在半空了。肖逸打开自己的降落伞,也帮着小羽打开伞面。于是,空中又多了两朵相连的彩云,东方随即而下。

不知是肖逸的跳伞水平极高,还是两个人的降落就是比一个人快,肖逸和小羽最先一个落地,并远远飘离了神女湖的范围。落地时,小羽已全没有跳下时的惊惶,望着自己刚刚跳下的地方,一脸的兴奋和向往,恨不得从来一次。

余下的人一一落下,最后几个没有掌握好,飘来飘去又落到了神女湖面。先落下的风云谰看到大声叫道:“站着不要动!”说着,打开背包拿出绳索。看来,他充分考虑过了这次玛雅之行的难度,做了最完全的准备。可等他准备好绳索,那几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冰面上冲了出来。神女湖坚硬的冰面,完全承受了几人的体重。

风云谰不禁愣了一下,在肖逸身边嘟囔着:“奇怪!神女湖不是因为内通地底活水,最冷的时候也只会在表面结点薄冰吗。今年居然结了这么厚的冰……”

肖逸看着几人一步一步踏在自己心中神圣的神女湖上,无法忍受地背过身去,又听到风云谰的嘟囔,再也无法静静地站着,大步地向玛雅平原走去。

沉重的乌云,将玛雅之巅及周边的群山拦腰截断。刺骨的寒风,借着乌云的掩护下,在山间来无影去无踪地肆虐穿梭,夹杂着冰与雪向着这群和雪白毫不协调的颜色发起最猛烈的攻击。肖逸眯缝着眼,毫不退让地冲在最前面,冰雪狂风都无法阻挡他坚定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风云谰等众人用敬畏的眼光,看着眼前这无畏的身影。

肖逸抬脚,踩下,再抬起,再深深踩下,毫不迟疑。肖逸不敢迟疑,他生怕自己一迟疑就无法再前进一步,就会愣愣地想:为什么?为什么神女湖结了那么厚的冰!神女湖还存在吗?还,存在吗!存在吗?

肖逸就这样走着,深深地、重重地踩下去:“咯呲…是——存在,咯呲…是——存在…”每一次脚步似乎在告诉他这个答案,他需要这个答案。他希望,永远永远是这个答案。他用自己坚定的脚步确认着,这个答案。

从乌云白雪走入更为黝黑的深深夜色,这一群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们,在夜色中急急切入刚刚变色的玛雅平原。没有了踏雪的存在,肖逸在黑夜中沉静下来,落在风云谰后面。风云谰带着大家,直奔毁灭者在玛雅最后一个基地。

退守最后一个基地,也就意味着最后的挣扎。最后一块生存之地的争夺之所以重要,因为它是生与死的界限。风云谰毫无侥幸的想法,只想见到自己的云笑大哥,即使是满身重伤的大哥也行。可是,一进这伪装成普通农舍的基地,看着门前看守的兄弟悲愤难忍,风云谰不愿相信地几步冲进内屋。

风云笑静静地躺在雪白的单子上,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从头到脚也换了新衣,但依然可以看到他裸露出脸和臂膀上,布满了累累伤痕。静静,静静的。风云谰多么希望云笑大哥不要这么安静地躺着,即使因深深重伤而疼痛不止,也不要这么静静、静静的。风云谰也静静的,静静的等待大哥能给他一个哪怕最微小的信息。

围在风云笑身边的兄弟们看到风云谰,都深深地低下了头,一片沉寂。他们无声地向风云谰忏悔:对不起,兄弟,我们没有保护好大哥。对不起,兄弟!

肖逸一眼看到风云笑,就知道自己来迟了,医者只医活人,死人是没法医活的。肖逸看着这个静静躺着的人,这个曾和自己饮酒斟茶、并肩作战的人,这个深深服从自己却又深深抗拒自己、想战胜自己的人,这个昨天还告诉自己要退出毁灭者的人。现在,他真的退出了,不是仅仅退出了毁灭者老大的位置、退出了他曾征战过的舞台,而是永永远远地退出了这个世界。遍布伤痕、无法看出原貌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回忆,没有牵挂;只有,平静。肖逸亦,平静。

“噗嗵,咚,咚,咚”,云笑身边的一人跪到肖逸身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头。肖逸没有阻止,站立着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三个头。良久,静静地问:“云笑有什么话?”

“云笑大哥请肖先生一定要找到一个人,并让他成为我们的老大。”此人哭诉地说着,哽咽着没有说完。

“那个人,是那小羽吗?”肖逸依旧平静地问。

“是。”听到肖逸提到那小羽,对方十分惊异,不觉地回答到。

肖逸慢慢转过身来,面对小羽,说:“羽儿,你听到了吗?你同意。”征求意见的话语却说得那么坚决,毫无回旋的意思。

“不,我为什么要答应?”同样坚决的话语,毫无回旋的余地。小羽对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和一群个个面露伤心欲绝的人在一起,实在毫无兴趣。第一次看到那么亲切的雪山,还听到里面隐隐传出的声音,小羽总觉得那声音中有某种东西在呼唤他,他多么希望能多留一会儿,再仔细辨别一下那声音里传递给他的信息。可他就那么被拽走了,虽然随后的跳伞让他的注意力暂时转移了,但后来枯燥的行走让他更不得不记起那难以忘怀的声音。

进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和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已经让小羽很不自在。突然,自己被莫名其妙地要求做什么人的老大,自己还毫无选择的权利,凭什么!小羽倔犟地想着,对肖逸的命令针锋相对的抗拒着。

“你不认识他吗?”肖逸指着风云笑,突然柔声对小羽说。

“我当然不认识这个人,”小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但仔细端详风云笑后,口气突然变了,“认识?这个人是?”渐渐,小羽从那残缺不全的面部,拼凑出熟悉的那张脸。他,那个魔鬼!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前天,他还秘密会见自己,又居高临下地嘱咐自己小心自己的任务。虽然还是那么严厉,小羽却还是感到一阵温暖。可现在,他怎么了?一向不可一世的他,怎么会这么悲惨地躺在这里?

小羽感到鼻尖酸酸的,一腔悲怆控制着自己整个面部,眼中涌出自己不想流出的泪水。不要!自己已经成年了,不要哭!不要那么柔弱,象个女孩子,不要哭!

看着小羽强忍着泪水,肖逸感到一阵心酸:这个孩子!

肖逸拉着小羽出了屋子,离开了伪装成农舍的基地,在一片荫密的树林前停下。雪山冰融之水沿窄窄的河道穿流而过,眼前奔腾流水激荡拍石清澈见底,背后绿荫成林徐徐清风微微相送,四周寂静无人,只留自然之声。肖逸又回到了熟悉的玛雅。

“要哭,你就哭吧。”肖逸淡淡地说。

“谁说我要哭?谁说我要哭?”小羽哭着抗拒着。

“哭与不哭没有什么区别。”肖逸对着顺势而下的河水,平静地说,“哭,不是弱者的表现。我们今天哭,是为了我们明天不会再哭。你不要逃避!无法去深深感受内心的伤痛,就无法深深记住哭泣的悲哀。记不住哭泣的悲哀,就不会想去避免它的再次来临。就痛痛快快地哭吧,然后告诉自己,自己不会再让自己这样哭泣。这样,才能成为强者。”

听了肖逸的话,小羽不再隐忍,痛痛快快地哭,痛快而无声地哭。

这个魔鬼,这个曾教导了自己十三年的人,这个曾要杀了自己却又异常爱护自己的人。是因为他的离开,自己才更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还是自己从没有真正想过这个人对自己的意义,直到他离开才发现他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十八年的生命中,除了快要无法记起的童年,这个人贯穿了自己剩余的人生。他没有积极的去主导自己的人生,却让自己一直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踏来。没有严厉命令,没有灌输道理,也没有苦口婆心,可自己的确是沿着他指引的路在走。自己一直将他作为自己的目标,自己的终点。

目标倒下了,终点到头了。小羽,哭了。也许小羽自己也无法分清自己在哭什么,可为什么要分得那么清楚?哭得明不明白,只有小羽自己知道,但他宁愿糊涂。

久久,小羽咬着牙憋出一句话:“我一定要为你报仇!”说着,小羽一步一坎坷地走进冰凌穿息的雪水中,冲着远处的雪山大喊:“我一定要为你报仇!我要杀光所有伤害你的人!我要为你报仇!”

小羽是风云笑训练出的杀手,但小羽从没有成为一个杀手的本钱,这是风云笑一直都知道的。但此时,杀手的气势在小羽身上完全展现。杀气暂阻了流水,让奔腾不息的河水突然变得潺潺平静;杀气截断了清风,让葳蕤荫凉的树林瞬间笼罩着闷湿的烦躁。

杀气,让肖逸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