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悠远的灵魂
作者:宫琯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3170

对你的思念那是刻进血液中的毒纵使记忆流逝光阴不在我仍被它牵引觉醒在黑暗的最深处天涯水线的声响从天际震落。银链自高空中的土地边缘泻下,如同神女手中盛满玉酿的宝瓶,不慎倾洒一般,带着周身棉白的水雾,直直地没入天空城下青翠的密林。

这条银链的源头,出自天空城西边群山中,那片时常荡漾着彩虹雾气的山谷。溪水从山谷溢出,如同翡翠,横过天空城陆地,向东蜿蜒,又从天空城东面的陆地边缘落下地面。

而那片彩虹山谷中,为何会有源源不绝的溪水流出?

这个秘密,大概也只有神才会知道了。

此刻,在溪水倾泻的边缘,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战得激烈,时而有火焰焚烧天空,直将他们身边围着的一群红鸢骑士们,吓得心惊肉跳。而那些坐骑——红鸢,也早就被惊得遁走无形了。

“拓耶贝鲁,你简直不可理喻。救不了小白白难道是我的错吗?你这个临阵昏死的家伙,还有脸说?”

“不怪你怪谁?当时就只有你清醒,除了你就没有别人可怪。你这个死大个子,平时吃得那么多,到了关键时刻,一点作用都发挥不了!”拓耶贝鲁气呼呼地叫嚷着,跳上拓耶亚曼达的背,骑在他肩膀上,使劲抓他的头发。

对于亚曼达没能阻止李白掉下天空城的事情,他已经发了一早上的脾气了。可是他更怨自己,居然没用到在战斗中昏迷,直至今天早上才醒过来。所以刚刚亚曼达说他“临阵昏死”,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天空城主,他们的父亲,在这种时刻,不但不关心人命,竟还说出“如果你们找不回圣石就不用回来了”这样的话,气得他牙痒痒,恨不得跟那个老头断绝父子关系。

“拓耶贝鲁,你这只死猴子,你也给我适可而止啊。”亚曼达大叫一声。

他一个弯腰,让骑在肩膀上的死猴子倒栽下去,又道,“你还要我怎么样?我昨天在下面的森林里找了好几遍也没有结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也没有找到的话,说不定他还没有死啊。”但拓耶贝鲁哪肯听他解释,立刻从地上窜起身,再次向亚曼达扑过去,继续嚷道,“没找到,你不会继续找吗?从天空城掉下去还能走动的人,除非他是神仙!而你,竟然一大早,就悠闲地躺在这边看风景!”

“我是在思考好不好!思考!你到底有没有大脑啊?”亚曼达闪身避开拓耶贝鲁,却依然被他一个扫腿绊倒在地。

两人扭打成一团,秘术太伤人,于是展开肉搏。在外人看起来,俨然一只猴子在与一头熊打架。

“贝鲁少爷……亚曼达少爷……拜托你们不要再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王呀……”旁边围观的红鸢骑士们试图劝解,不但徒劳无功,反而遭来一顿臭骂。

“要紧?怎么要紧?从昨天找到今天,不是什么也没找到?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拓耶贝鲁就像吃了一百吨炸药似的,一边和亚曼达扭打,一边向旁边的骑士们喷火。

这时,从溪流的落口下腾起一股风旋,几乎是紧挨着天空城的土地边缘,向上飞窜,直将溪流的落水击向上空。紧接着,那些水珠凝结成冰,又在下一秒随着风柱的消失向下散开,一时间如同下起了冰雹。

“怎……怎么回事?”亚曼达和贝鲁在余风的呼啸中停止了对打,一起扭头看去,却只看见漫天的晶莹正在下落。

等一切停止,几个骑士奔到陆地边缘,向下观望后,其中一个回头喊道,“亚曼达少爷、贝鲁少爷,风旋似乎是从瀑布下的水潭冲上来的,下面一定也有人在打架。”那骑士话刚喊完,立刻便紧张的一对瞳孔无限放大,因为此刻,一个黑影直压他的头顶而来。

“什么叫‘也’有人打架?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拓耶贝鲁风一般窜至骑士面前,狠狠揪起他的衣领,一个“也”字都被他嚷得变了调。

烦躁的情绪,让他一下子对骑士的报告反应不过来。但发泄过后,拓耶贝鲁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亚曼达问道,“你不是说,今早我醒之前,杜大哥和克纱儿来过天空城,之后就下去找王了?”

“是啊。”

“啊,难道是他们两个碰到了什么麻烦?”拓耶贝鲁顿时大惊,想到杜西垣控制风也是有一手的,立刻就将刚刚的风旋与他联想在一起,于是又指着骑士们命令道,“你们,赶快跟我一起下去看看!”说完,他环视周围,却连半只红鸢的影子也没有看到,立时又暴叫起来,“红鸢呢?怎么都不见了?”

“贝……贝鲁少爷……”一个骑士为难又畏惧地开口,“红鸢都被你发出的火焰给吓跑了。”这无非是给拓耶贝鲁火上浇油,让他的脸色霎时间比烧焦了还难看。下一刻,他提起骑士的领口,对着他吼道,“我限你在十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内,把它们全都给我找回来。否则,后果自负。”接着,他将他扔飞了出去,直让其他骑士庆幸刚刚说话的不是自己。

等拓耶贝鲁和拓耶亚曼达骑着红鸢,顺着天涯水线飞落至瀑布下的水潭边时,那里早已经没人。

“你们到各处去看看,发现异样,赶快报告。”拓耶贝鲁对随后而来的骑士们挥手命令,那些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他自己也跳下红鸢,四处察看起来,但没有任何发现。“居然这么快就没人影了,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杜大哥在这里。”他对亚曼达说道。

“谁叫你要找我打架的,看,误事了吧。”亚曼达走到水潭边,用力将屁股压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气不顺地托起下巴做思考状,却被耳边爆炸般的吼声震得身子一颤。

“你怎么又坐下了,快起来帮我找王!”拓耶贝鲁凶神恶煞的在他身旁不断叫嚷。

亚曼达无奈的瞥了他一眼,继续托着下巴,叹气道,“哎,你不用再找了,我昨天找得很仔细。这周围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我翻了个遍,连一只蚂蚁都没放过,何况是个人。不过……”说到这里,他脸上突然浮现出不解的神情,扭头看着水潭直发愣。

这倒让拓耶贝鲁急了,“不过什么,你倒是快说呀,不要在这种时候玩深沉好不好。”他气急败坏地瞪着亚曼达的后脑勺大嚷,直想将他的头发统统像拔鸡毛似的拔光。但还没等他动手,一个从他视线一角划过的人影,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连忙转头看去。

“有人。”拓耶贝鲁闪电似地向那个人影追去,连同亚曼达也从地上跳了起来,立刻跟上,但没跟多久,那人影从他们眼前莫名消失了。

拓耶贝鲁和亚曼达惊讶地缓下脚步,跑到刚刚人影消失的地方,看了半天,不得其解。

“人怎么不见了?难道他也会隐形?”拓耶贝鲁自言自语。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脑子里产生了迷失方向的错觉。

“是不是迷路了?”最后,拓耶贝鲁环抱双臂,靠在一棵树上,不打算继续追下去。

亚曼达也停下脚步,神情凝重地四下观察了一番,空气中似乎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撞击他的神经。

之后,他突然对拓耶贝鲁嚷道,“对了,就是这里。昨天我在这附近,也有过迷路的错觉,但是我心里明白,有个地方我走不过去,非得绕路不可。当时我找人心切,没太在意,现在想想,这种感觉好像跟……”他按捺住浮躁的情绪,沉下心来,试图找出当时的感觉。下一刻,他和拓耶贝鲁一同高声叫了出来,“跟进不去彩虹山谷里的那个湖一样─”

“对呀,就是那个地方,那个后来被小白白闯进去的山谷。”亚曼达双眼放光,他想了一早上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那就是说,这里有个结界?”拓耶贝鲁也兴奋了起来。

但一转眼,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如果你找不到王,是因为他在某个高明的结界里面,那不是更糟?我们都见识过那种无形的结界,看不见又摸不着,隐蔽性极好,我们连找到它的可能性都没有,就更别谈进去找人了。”

“切,找不到你还待在这里干嘛?傻小子。”这时,藏身在结界内的白胡子老头,笑嘻嘻地接了拓耶贝鲁的话。

正如拓耶贝鲁和拓耶亚曼达所猜想的,就在他们旁边,有一个十分隐秘的结界空间。

从外表看来,它只是树木草丛,一个与森林完美契合的部分。

而这结界之内,一切景物都与外面无异,只是除了树木之外,还有一座木屋。

木屋前面堆放着一些紫水晶,有些水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有些则周身冒出白雾。

白胡子老者转身,向后面的木屋走去,时不时有清脆的敲击声从屋内传出来,每一下都沉稳有力。

但在他进屋之前,敲击声停了下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崖虚,你回来了,正好,他似乎要醒了,快进来吧。”原来这白胡子老者竟是崖虚。

一听这话,崖虚立时飞身进屋,看也没看说话的人,直接奔进左边的卧室。

“醒了吗?醒了吗?”他快速坐到床边,热切盯着床上昏迷的人,见那双紧闭的眼睛微微颤动,这才兴奋得像个孩子似地望向卧室外,对那个盘坐在地,用凿子对一块水晶石敲敲打打,老得像一块树皮似的人喊道,“真的要醒了,真的要醒了!”坐在客厅里的人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对崖虚笑了笑,那满脸的沟壑,扭曲出奇异的图形。

他有一头与崖虚一样雪白的头发,只是没有盘成髻,就这样披在身后,盖过他灰色的衣衫,长长的,在地上蜿蜒如白蛇。

而这座木屋,除了一个大的客厅和一间卧室外,再没其他隔间了。

此刻,这客厅俨然是一个铸剑工房。地板上堆放着工具、石墩、水晶石。右侧窗户边上有个长条型的木架,摆放着几柄紫水晶制成的长剑。

叫崖虚的白胡子老者,再次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床上的人也正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泛着隐隐幽蓝。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崖虚开怀笑了起来,说道,“哦……你真好命啊,乖徒儿,竟然被你师父我捡到。你说你当王当得好好的,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了呢?把你师父我打猎的猎物,都统统吓跑了啊,哈哈……”他捋着胡子,抬头笑完,正等着他的好徒弟对他瞪眼,外加不服气地跟他抬杠。谁知,床上的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看着他,目光苍白如浮云。

这让他倍受打击,并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僵下笑容,紧张地探头过去。

他将面前这张脸,仔仔细细观察了个遍,结巴道,“喂喂喂,白……白小子,你不是摔傻了吧,给点反应好不好,你不要吓师父呀。师父这样的垂暮老朽,可是禁不起打击的……”

“师父……是什么?”躺着的人,神色飘渺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一瞬间,崖虚呆住了,所有紧张、开心的情绪,统统跌停板。屋子里,只听见清脆的敲击声,一下一下从客厅里传来。

他狐疑地盯着床上的人,之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对他严肃地教训道,“李白,你这个臭小子,在这种时候,不许你跟师父讲这种冷笑话。师父可是一直担心着你的安危……”

“我……认识你吗?”李白的神情却依然平静如水,让崖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张老脸完全扭曲了。

他愣神片刻后,无法克制地激动道,“你这小子在说什么?竟然说不认识我?喂,喂,你该不会失忆吧,敢说不认识师父?玩笑不要开得太过火啊!”只可惜,任凭老头子嚷得再大声,揪着面前的人再怎么使劲摇晃,面前的人仍旧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这下,崖虚再也不以为自己是被他耍了,他开始怀疑他是真的有问题。

“喂,乖徒弟,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还心存侥幸,希望他是真的在耍他。

李白却轻轻拨开崖虚的手,下了床。“我不认识你,这一点也不奇怪。”他说完,迳自往屋外走去。

崖虚被他晾在身后,一张老脸霎时乌云密布。“不认识我……还不奇怪?”他惊疑地盯着那白色背影,一时之间被一万个问号砸穿了头顶。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认识他也不奇怪?这是失忆的人会说的话吗?可看他那样子,不是失忆了是什么?连他这个师父都不记得了。

崖虚的思想正在无法承认现实中挣扎,却见李白在客厅里停下脚步,凝视盘坐在地的长发老者,良久之后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老者停下凿石的动作,抬头回视了李白一眼,却只是淡淡一笑,又低头继续他的工作了。

这下,崖虚更是惊异得一颗脑袋差点从脖子上滑下来,视线一直跟着李白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

他激动的冲进客厅,揪住盘坐在地的长发老者,将他的脑袋摇得像颗铃铛,嚷道,“喂,老不死的,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刚才那个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的宝贝徒弟不认识我,反倒认识你这老鬼?你说,你说,你给我解释清楚……”

“你再不追他,小心一会将他弄丢了。”长发老者却不理会崖虚如同孩童撒泼的叫嚷,微微蹙起眉头。显然,以他这样的年纪,承受崖虚那样的大嗓门,简直就是受罪。

崖虚回头看了看快要走出结界的李白,只好暂时丢开长发老者,追出门去,临出门前,又听那老者说了句,“也许,他才是最不该靠近圣石的人……”此时,结界之外,拓耶亚曼达和拓耶贝鲁再次扭打成一团。

“我说要找结界,你不许走。”拓耶贝鲁从亚曼达身后箍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趴在大个子的背上,阻止他离开。

大个子被他勒得面红耳赤,但仗着身材优势,他牢牢抓住拓耶贝鲁勒他脖子的胳膊,仍旧可以背着他往回走,并说道,“你不要这么霸道好不好?你今天头脑发昏了是不是?”

“刚刚是你自己说的,结界无形,看不见,摸不着,怎么可能找得到?找不到还浪费时间干嘛?”

“你给我退回去,退回去……如果王在那个结界里面,而我们又不想办法进去,那还有谁能找到他?”拓耶贝鲁被迫挂在大个子背后,蹬腿踢脚如同兔子,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又嚷嚷道,“你知道为什么受神之命去找王的人,是我而不是其他人吗?就是因为我坚持的事情从来不放弃。不像你这家伙,见异思迁……”

“谁见异思迁了?死猴子,你的说话神经是不是开岔了?你到底哪个脚趾头看到我见异思迁过?”亚曼达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

但立刻,他向地上啐道,“我呸呸呸,什么见异思迁。你这没脑子,胡乱说话的白痴,你干脆坐在这里等小白白出来好了。”气愤地吼完,亚曼达手一松,让拓耶贝鲁从他背上掉了下去。

拓耶贝鲁屁股摔在地上,痛得嗷嗷直叫。

“你……”他红着双眼,正准备骂回去,却看见亚曼达以一副吃错了药的惊愣表情,盯着他身后的方向,于是立刻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但拓耶贝鲁还来不及回头去看,一抹白色身影已从他身旁飘过。

兄弟俩傻愣愣地转着脑袋,无法置信的目光被那身影牵着走,过了好一会,才如大梦初醒般,同时喊道:“王。”

“小白白。”然后,一起拔腿追赶。

天哪!难道不是他们眼花了吗?可是,要花怎么会两个人一起花呢?那确实是李白呀!

只可惜,亚曼达和拓耶贝鲁还没跨出两步,就一前一后,被从他们头顶飞跃而过的人统统踩倒在地,向前跌成狗爬式。

“是谁这么大胆,敢踩你爷爷我!”拓耶贝鲁再也无法忍受今天这股受气劲,暴跳而起,冲着前面的身影狠命追过去。

他今天已经够窝囊的了,现在还要被人踩,他要是不抓住他,以后岂不是颜面扫地?而且,那个人还在追李白。

拓耶贝鲁满腔怒火,爆发出的速度也惊人的快。但当他追着前面的人,来到天涯水线下的水潭边时,眼前的景象竟将他的怒气冲刷得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震撼,扩充他全身每一个细胞。

前方,落天的水链,洁白而晶莹地在阳光下闪耀,那对于拓耶贝鲁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此刻,立在水链前,水潭边的那个人……

那是人吗?他忽然不确定。

他只看见,那洁白的身影,被迎面而来的朦胧水气笼罩着,在白色水雾中隐隐绰绰。

水雾中的人仰视着对面的瀑布,眼眸中,是无视一切喧嚣的清澈与平静;长袍乘着水潭上涌出的风鼓动;水雾凝结在他褐色的发丝表面,聚成晶莹剔透的细碎颗粒,在阳光下如同璀璨的钻石。

那些钻石的光芒辉映着瀑布的水光,更映照得他仿若透明,不似凡人。

“哇,刚才凭空现身,现在又超凡脱俗,他到底是不是人啊?他竟然真的活着?”亚曼达不知何时已站在拓耶贝鲁身边,那大嗓门即使在说感性的话,也依然大杀风景。

拓耶贝鲁扭头瞪了他一眼,一正神色,正欲向李白走去,却见李白纵身跃向上空,消失进瀑布里去了。

“诶?”他顿时目瞪口呆,左右转着脑袋,想找人分享惊讶。

这才看向被他的视线忽略了好半天的、站在他左边的崖虚,接着又看了看右边的亚曼达,一只手指着瀑布,就差没在脸上写下“你们看见没,看见没?他钻进瀑布里去了”的傻瓜字样。

但几乎是立刻的,他闪电般的将目光投向了崖虚,这才想起自己是见过这老头的。这不是李白的师父吗?他怎么跑到神域来了?

“你、你、你……”拓耶贝鲁已经吃惊过度,指着崖虚,却不知要说什么,脑子还因为李白消失进瀑布的那一幕,呈当机状态。

“你什么你,没礼貌的小鬼。”崖虚不悦的将拓耶贝鲁指着他的手,狠狠打了下去,随即转身跑向水潭,因为此刻,李白的身影已从瀑布后跃了出来。

白色身影轻灵地落向水潭边,李白的脚才刚踏地,就立刻被赶过来的崖虚、贝鲁和亚曼达围了起来。

“白小子,你刚才到瀑布后面去做什么?”

“王……”

“小白白……”三个人同时对他展开问题轰炸,李白却无视他们的存在,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紫水晶,神情淡然,却全神贯注。这也将其他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那手掌般大小的紫水晶上。

之后,三个人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他们盯着李白手中那看似水晶又似植物的东西,同时惊叹。但还没等他们听到回答,更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紫水晶顶端那一团半掌大小,形似花苞的部分,晶体开始分裂,晶莹的紫色光点飞散开去,却有刺眼的七彩光芒从四面八方向花苞的中心汇聚,一瞬间,仿佛周围的阳光都被它吸了进去。

但只是短短一瞬,那些飞散的晶莹又重新聚回,等所有的光芒都化成星点散灭,先前那看起来是花苞的部分,已形成了花朵初绽的模样。

“啊……啊……”拓耶贝鲁张着大嘴,惊讶的呼声就好像被食物噎住了喉咙,又大叫道,“这是什么妖花啊?还是妖水晶?它……它还会动?”可刚嚷完,他就被崖虚一脚踩在了地上。

“你到底是不是神域的人呀?用得着看见个稀奇的东西,就大呼小叫的吗?”崖虚居高临下的俯视脚下挣扎的小鬼,轻蔑地说完,又倾身靠向李白,笑嘻嘻地低声问道,“乖徒弟,你拿着这个干什么?这是什么呀?”他抬头看着他,却发现李白轻蹙眉头,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与哀愁,不禁心底一颤。

那样的眼神,他从不曾在他面前流露过。

之后,李白淡淡答道,“我也不知道。”

“不……不知道?不知道你干嘛特意钻到瀑布里,去找这玩意?喂喂……”崖虚还在继续发问,李白却没再理他,转身往来路走去。

“喂,你就是这样对师父的吗?我们好歹有师徒之情啊!”崖虚抬起踩住拓耶贝鲁的脚,正欲跟上,却见李白回头,冷冷地斜睨他道,“我早就说过,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再跟着我。”

“又……又说不认识我……”崖虚再次遭受打击,瘪起嘴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是呀,他还是无法接受李白说不认识他的事实。但他马上将正从地上站起来的拓耶贝鲁提了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问李白道,“那你认识他吗?”拓耶贝鲁被他们的对话弄糊涂了。什么认识不认识的,李白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这老头呢?当然更不可能不认识自己。

他莫名其妙的将目光从崖虚脸上,移至李白脸上,却发现李白审视自己的眼神非常陌生。而迟疑了片刻之后,他竟见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没太注意。”这回答顿时让拓耶贝鲁傻了眼,火冒三丈。

“没太注意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天生就是用来被忽略的吗?”拓耶贝鲁只对后半句反应过激,挣开了崖虚的手,上前揪住李白的衣领,又嚷道,“喂,你不是讲一句不记得,或者不知道,就把以前揍我的事情统统作废了吧?”他本以为说这些话,好歹能触动他的记忆,谁知李白却静静拨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而崖虚,竟然无法反抗他的动作。

“失……失忆了吗?”拓耶贝鲁愣在原地,有点摸不着头绪,又有点震惊。想追过去,却被亚曼达拦了下来。

“喂,这真的是小白白吗?”亚曼达凝视李白的背影,神情严肃。

“什么真的是,假的是,他不是还有谁是啊?你眼睛长歪掉啦?”拓耶贝鲁脑子一团乱,分不清东南西北地乱吼。

亚曼达却认真地对他说道,“可是,你不觉得他不像小白白吗?”

“切,你到底是脑子有毛病,还是眼睛有毛病?”拓耶贝鲁终于不耐烦地瞪向亚曼达,示意他快点说。

“真的,我是认真的。”亚曼达继续道,“难道你都不觉得他的神情不对吗?你不觉得他的眼神遥远得……好像跟你隔了几千年那么久吗?有点像……死人复活……”

“我呸呸呸,死人你个头啦。”拓耶贝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人家活得好好的,你咒人家死啊你。切,神经病。”说完,他一挥手,赶紧拔腿去追李白和崖虚。

亚曼达跟在他后面,被骂得有点委屈。“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你也知道我不会讲话,可是,我真的觉得他不是小白白嘛!总之,这件事情,我们先不要透露出去,就让其他人认为王死了吧,不然,消息一传开,又会有人找上门来。”

“这还像是人话。”拓耶贝鲁表示赞同。

入夜的时候,唯希一行人回到了摩尼宫。不光她和拓耶格雷,还有杜西垣和克纱儿。

唯希没有想到,拓耶格雷真的会答应她的要求,让她和哥哥还有克纱儿待在一起,更没有想到,他会让他们住进他的宫殿。那么,他会不会帮他们对付科利奥。佟那个家伙呢?

不知怎地,在听科利奥。佟和杜西垣都说没有找到李白之后,她十分笃定李白还活着。

虽然这像是为了让不安定的心能够镇定的一厢情愿的想法。但是,它真的有用,至少,她能够勉强打起精神来,知道自己还有责任要去面对。

四个人踏着月色,进了拓耶格雷的寝宫。

拓耶格雷没有强拉着她,这让她轻松了许多。

她腻在杜西垣的胳膊上,跟在拓耶格雷身后,倒是将出来迎接的侍女们给吓坏了。

王子殿下竟会让喜欢的人和别的男人,那么亲热地走在一起?这种事情,简直史无前例。

“殿下,客房已经准备好了。”一位侍女恭敬地迎上前来。

可还没等拓耶格雷回应,唯希便抢先大声道,“我要和哥哥住在一起。”这突兀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而她竟发现,旁边那些侍女们,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有一些人的神情掺杂着怪异的失望。

拓耶格雷自然是极度不悦,他停下脚步,回头扫向唯希,眼神中盛满怒气。

“我让你哥哥和克纱儿进摩尼宫,是我最大限度的让步,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可不认为,我是个有必要讲信用的人。”他低声说道。

没想到这个一向在她耳边媚声细语的家伙,会对她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唯希自是有些不寒而栗,却仍坚定地回视他,绝不妥协。

她知道他让哥哥和克纱儿进摩尼宫,已经是不可思议了,但她不可能就此对他心存感激。

走廊上的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虽然之前也没好到哪儿去。

出乎唯希意料的是,拓耶格雷竟哼笑一声,转身离开,并漫不经心地说道,“随便你吧,反正他是你哥哥,就算让你们住在一个房间里,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这话让唯希在大松一口气的同时,莫名尴尬地涨得满脸通红,抽筋似的跳了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叫道,“拓耶格雷,你这个色脑袋,你在胡说什么!”见他不理她,她瞪得眼睛都要绿了。

杜西垣却只是淡然一笑,牵着唯希,随一个侍女向他们的客房走去。

走廊里,只有克纱儿和其他几个侍女,还在为王子殿下的反常举动惊异莫名。

夜晚的风,轻柔撩动隔在阳台和房间中的白色纱帘。轻纱优雅摆动,每一次扬起,便有清香潜入房间,沁人心脾。

当杜西垣沐浴完毕,回到房里的时候,就只有那白色柔美的轻影在舞动。

他没有看见唯希。

“唯希。”他唤了一声,向阳台的方向走去。

她在那里,他猜想。

当他撩开那些飘逸的纱帘,宽大的阳台上,唯希正如他所期待的,靠坐在围栏的一角,面向前面的花海,似乎睡着了。吉鬼温顺的趴在她身边,听见动静,便抬起头来看他。

“唯希。”他又轻轻唤了她一声,向她走去。她却依然静静熟睡,那长长的眼睫毛,在清亮的月光下,显得光亮,并且……潮湿。

走到她跟前,西垣摇头叹笑,但忽然,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不希望她躲在没有他的地方哭,因为这说明,她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将全部的思想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了。她对他……也有了不可告知的心事,这让他心痛。

他抱起她,步回房内,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生怕惊扰了她的梦。之后,他坐在床边,深切注视她的脸庞,目光中是茫然与忧愁。

他该怎么办呢?这个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哥哥。”杜西垣正失神的时候,唯希醒了过来。

“哥哥穿古装好好看。”她对他展现甜蜜笑颜。

“你在装睡吗?小坏蛋。”西垣倾身,微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头。

唯希却趁机伸手至他脑后,等她将手缩回的时候,他金色的长发倏地披散肩头,并滑向身前。

他意外一愣,接着不满意地蹙眉道,“你这调皮鬼,在做什么?”唯希却促狭笑道,“这样更好看哦。”西垣无奈浅笑,又听唯希说道,“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说过,我喜欢有漂亮长发的男生?我记得自那以后,你就一直留着长头发。”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西垣表情有点不自然,想起身,唯希却先抱住了他支在床上的胳膊。

“哥哥真好。如果没有哥哥,我一定凋谢了。”她赖皮地将脸枕在他的手背上,闭起双眼。这个属于她的地方,一直都是如此温暖。

“我的唯希大小姐是神域的花,怎么会凋谢?”西垣微笑调侃。见她嘴角一直挂着笑容,他的心却沉重了。

“如果你的心情不太坏,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他忽然神情严肃地问道,但问完了,他发现她脸上的笑容也化了。

而她的沉默,让他不忍心逼她回答,于是站起身道,“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也不勉强你,早点睡吧。”

“哥哥,你要去哪里?”唯希却突然抓住他的衣服,那着急的样子,就好像天快塌下来了。之后,不知怎的,她微微低头,晶莹的水珠在眼眶中脱闸,哀求似地说道,“哥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就像小时候一样。”见她这样子,西垣心痛到几乎窒息,自己是伤害到她了。

唯希明明知道他一向不会拒绝她的,此刻却如此的哀求,一定是自己想离开的念头被她察觉了。由于内心的矛盾才对她有了一丝冷淡,却伤害她了,他怎么会这样?

他深锁眉头,转回身去,靠坐在床上,搂她入怀。“我不离开你,现在睡吧。”他柔声说道。

“不要。”唯希却摇摇头,将西垣抱得紧紧的,一脸委屈。她不是不想告诉他原因,可是她真的不知该怎么说。

过了好半天,她才低声问道,“哥哥,你和克纱儿为什么没有和李白在一起呢?你们是怎么到神域来的?”她愿意开始谈话,他自然乐意回答,于是将他们怎么到天空城,又如何到王都,及之后在塔得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当然,他是跳过了某些精采片段啦。

原本说到克纱儿的身分时,唯希还惊奇地抬头望他,可一提李白,她便明显消沉了下去。

但西垣没有停,继续道,“虽然拓耶亚曼达说,他将天空城下的森林翻遍了也没找到,但我想,森林中毕竟不容易找人,他会漏掉某些地方也不一定。”

“而且吉鬼的样子也很古怪,一直想带我到天空城下面去,所以,我决定再去找找看。”

“时间修护使的感应,是不会消失的,只要他的身体还在的话。可惜,我跟克纱儿走遍森林的每个角落,也没有感应到他的存在。但是跟着吉鬼,最后却找到了你。”说完,西垣停了停,看向唯希又道,“因此,多半他没有死,而且还离开了那个地方。即使这样,你还是决定要嫁给那个王子吗?”

“可是,那是可能,并不是绝对呀……”唯希将脸埋在西垣怀里,眼泪不知不觉又沾湿了他的衣襟。

“哥哥,我真的好奇怪呀。”她喃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总有很多记忆似的影像不停冒出来?为什么总有一个人影在我脑海里打转?我好像认识他很久、很久了,也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是拓耶格雷呢?为什么拓耶格雷会拥有和我相同的记忆呢?我好害怕,因为我好想永远和那个人在一起……”

“他不是那个人。”还没等唯希说完,西垣便打断了她的话,语调突然变得冷鸷。

这让唯希惊异地抬头看他,“为什么你这么确定?你知道什么吗?”她的眼神写满期盼,期望他给她一个否定这种感觉的理由。

但西垣躲开了她的目光,神情淡然地说道,“反正我不同意你这样做,尽管我不想干涉你的意愿。”

“可是,如果李白没事的话,他能不能藉由婚礼找到我呢?”唯希突然坐了起来,抓着西垣的衣服问道,“我可以……抱有这样的希望吗?”

“唯希……你真的会离开这个时间吗?”西垣忧虑地看回她,忽然意识到,他所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

如果她同意和三王子结婚,只是为了让李白找到她,那么,如果他们真的见了面,唯希怎么可能离得开这个世界?

……唯希……她已经完完全全回到李白身边去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