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手心中的天际
作者:宫琯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8530

为什么在心门后的那方柔荑之处苦涩的记忆被回忆滤成甘甜甜美的记忆却被回忆酿出苦涩让我在苦涩中笑让我在甘甜中哭风卷厉雪,从唯希空落的身躯中席卷而过,留下的是更加窒息的幽暗与彷徨。

桌上的烛光在她颓然呆滞的表情上画着图腾,突然,她叹息一笑,目光明灭不定。

“哥哥,这个玩笑开得不好玩哦。”她维持着轻松的笑容看向杜西垣,心里明知道,他从来不跟她开严肃的玩笑。

杜西垣的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如果不是发生这样扰乱时空的事件,也许,他们可以一直对唯希守口如瓶,让她以一个正常人类女孩的心态,度过几十年的时光,而那之后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唯希,哥哥有告诉过你,你的伪装一向很劣质吗?”他挑眉微笑,本是想逗逗她的,却发现心里的压力似乎比她还大。

他是绝对不想伤害她的。他刚刚所说的话,等于在否定她的人生,不,是连人的定义都否定了。

见唯希凝眉不语,杜西垣的表情也沉了下来,“唯希,如果你现在砸桌子毁凳子,我都没有异议,但是,哥哥真的没有骗你,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必须先接受这一点,我才能告诉你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沉吟似地尽量减缓语速,却还是觉得自己似乎在强迫她立刻接受现实。

站在门边的克纱儿也震惊不已,斜倚在门框上的身体不觉正了正。

圣石是龙之心,这她自然知道。可圣石怎么会成为人的模样?

唯希说过,他们是千年后的人类,可即使如此,她也无法相信千年的时间可以让石头化为人形。

她正想得入神,猛见唯希拍案而起,大叫了起来。

“哥哥你骗人……”

唯希怨愤地对着西垣喊,手边的烛台因桌子的抖动而绕着圈地摇晃,并从颤抖的火光之中滴出几滴泪来。

“唯希,不管你以前是什么,可你现在是人啊……”西垣也站了起来,抓住她双肩,试图安抚她。

“可是……你怎么能让我相信自己是个石头……一个没血没肉、没有思想的东西,那样的东西竟也可以荒唐地……变成一个人吗?”唯希的声音夹着哽咽,浓浓的水雾已在眼中。

“你不是石头,唯希,你也不是没有血肉、没有思想的东西,你是龙,也或许你是龙的精神凝聚成了人形。圣石它并不是石头,而是龙之心呀。”西垣轻晃她双肩,焦虑而急切。

“你是说,我不是孙悟空而是龙女,是吗?”

唯希自嘲地在布满泪水的脸上弯出笑来,将西垣的手向两边推开,自己却因这股力道向后踉跄开去。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她继续无力地哽咽道,“本来以为,我比别人少了一个爸爸,但起码有个哥哥疼我,可是现在,妈妈不是妈妈,哥哥也不是哥哥了。转瞬之间,我就变成了天地之中孤独的一个人,不,连人都不是……”

“胡说胡说……”西垣将她拉了回来,圈在臂弯里,激动道,“你怎么将你最亲的人全都否定了呢?

“我承认我告诉你这些是对你的打击,可是,你怎么会孤独?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妈妈也依然是你的妈妈,你也还是你,唯一改变的,是你肩上的责任而已。”

唯希在西垣怀中使劲摇头,肩头剧烈抽搐着。

不是的,她确实是孤独的。这种感觉在近期就如同涌出石缝的泉水,先是涓涓细流,而后,这细流将那石缝越扩越大,如今已有倾泻之势。

这样溃泛的感觉与日俱增,剥夺了她不少的快乐。

在她泛滥的孤独中,只依稀有那个影子,是唯一与她亲近的伴,可那感觉又为何那么悲伤?

“唯希,你是人,从你被我们找到时你就已经是个人了,我们限制你的活动,那是因为不确定你的性质,怕发生这样的事情,同时也希望不要惊扰了你无忧无虑的生活。

“现在错已铸成,我们要做的,就是赶快回到属于我们的时间去,你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对这个世界就越是个威胁。”

在西垣的柔声劝告中,唯希抬起楚楚可怜的眼看着他。

错?错在哪里?威胁?她凭了什么可以威胁到一个世界?她是那么一个不足为道的女孩,一个除了自己家境比一般人好点,会有点固执之外,其他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长处,更没什么性格的女孩。

“唯希你知道吗?自从你来到这个不属于你的时间后,这个时空变得非常不稳定,随时都可能再次出现裂痕,而在你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将亚空间里的生物带了进来。”

西垣的话让唯希惊惶一震,怔怔地从他的臂弯中退了出去,看着他,黯然无语。

“你也见过的。”西垣接着道,“就是被他们称为妖怪的东西,这个白色的东西也是。”他指向趴在墙边,吉鬼身上的小型。“所以,如果我们不离开……”

他话未说完,唯希就掉头跑出门去。

“唯希……”

西垣追过去,却被克纱儿伸手拦在门口。

“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起码要给她一点时间接受,连我都没法相信,何况是她?”她说道。

“不能让唯希单独在外面,那些妖物会找上她的。”

西垣推开克纱儿的手,“妖物对空间密度的感应十分灵敏,我就是靠跟踪妖物才找到唯希。他们为了回到自己的地盘,肯定都会向唯希靠过来,如果碰上凶残的,唯希一个人就危险了。”

“密度是什么?”克纱儿虽然不懂,但是她知道,那应该就是她所感应到的,空气的不稳定波动。

原来她走到哪里都能感应到的异样,竟是唯希造成的。

唯希飞快穿过客栈大堂,刚冲出大门,就与一个疲惫的身影撞了个正着,直将那人撞歪了好几步,道歉也不说,头也不回地就没入欢跃的人群中。

“哇,这是谁呀,女儿家的这么大力道,小心嫁不出去哦!”

拓耶贝鲁头昏脑胀地大嚷,再回头去看,撞他的女子已经不知道被人流挡到哪里去了,于是愤愤不平地搔着脑袋。

“切,真是倒楣,为什么你们不去,偏偏只派我去牵马,害得本大人迷路迷了一个晚上。

“该死的到处都是人,怎么不多死点,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要被人撞。”

拓耶贝鲁翻着白眼,嘴里非把这满城挡他路的人都骂了才好。

刚缓下心,埋头上了台阶,步进大厅,接着又被两个飞身而出的身影左右撞了个满场飞,立刻有上百颗星星在他眼前打转。

“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本大人今晚还饿着呢,当不得陀螺!”他这次郁闷得要发疯,及时地逮住了那两人的背影,竟是克纱儿和唯希的哥哥。

“你们都会玩,就让我干活。”大叫着,他气愤得两眼冒火,一屁股就近坐在凳子上。

唯希拎着裙襬,凄然奔行于潮水般的人群之中。一颗心如同绑缚着枷锁的黑渊,空荡而无力跳动。也许,那里真的是颗不会动的石头。

她将自己淹没在人群里,只是为了让自己相信——她跟他们是一样的,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是一样的。可是,唯希早就接受了哥哥的话,因为那正与她日渐频繁的梦吻合。

那翔云的梦,那样的视角,那些陌生而宏大的景致,还有那个唯一陪伴她的人,她看了无数次的他的背影。

龙的意识存在于心中。那么,她还拥有那些记忆吗?

那些被时间尘封的记忆,没有了,只剩下一拥而上的苦涩酸甜,潮涨般漫向心扉,还有一些执着与依赖,循着梦的足迹,再次模糊了视线。

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幻化为虚渺的影子,一簇一簇地从身边经过。

她拨散他们,只朝着那个背影奔跑。那风一般的影子,总是只在她的记忆中烙下背对她离去的那一刻,没有一次,她伸出手去能够将他唤回。

她以为,他是绝不会将她牵挂于心上的,一如他不会对任何东西牵挂,总能潇洒地离去。

迷濛的水雾隔绝了许多影像,也隔绝了许多喧嚣。她伸出手去,再一次触向永远停在前方的背影——那只是习惯。

然而,那个逡逸的身影转向她,清越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悠然如淡淡泠风。

“衣服很适合你……却不适合你的眼泪……”

他拨去她眼角的雾水,她看清,李白在对她淡淡的笑,绕有意味,转瞬即失的笑。

恍若从梦中惊醒,她身子一颤,微微低头,泪珠又掉了下来,这次,不关她的身分,只因她必须离开的原因。

“怎么又哭了?不是要回家去吗?应该开心才对呀,怎么反而要哭呢?”

他抬起她下颔,再次擦去她的泪,依然那样笑着,让唯希脑海里陡然生出害怕的熟悉。而转眼间,那个笑变得清晰起来。

“知道你马上要走,小五说要送你东西留作纪念,我们去看看他给你买了什么。”

李白转身就走,目光在人海中回旋,寻找着小五的位置。唯希拽住他衣袖让他停了下来,她能感觉到他的迟疑。

他转身面对她,依然笑得云淡风轻。

“怎么了?不想去吓吓他?”然后他挑眉,做出调皮样子正视着她,似乎一切都自然得不能再自然,没有什么曾经发生,也没有什么正要发生。

唯希紧紧拽着他衣袖,泪潸潸的双眼愣然回视着他,早有无数的星辰殒没在那两汪楚楚清亮的深潭之中,让她有点分辨不清。

他是当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吗?为何可以如此从容无所谓?他也当真只是她身边的风,可以牵着她的心志远飞,却又可以将她降落在任何一处吗?

“请带我走。”她听见自己飘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李白身形轻颤,眼神中掠过一丝不稳定的波动。这个意外让他愣了半晌,但很快的,他又恢复了那个淡然的笑容。

他伸出手去推开她拽着他衣袖的手,却在接触到她的那一刻停顿,并改变了动作。

“你一个人跑出来,想必你哥哥担心得很,走吧,我们回去。”

他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不要背对着我……

不要就这样背着我离去……

唯希在心里呐喊,极不情愿地被他拉着。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也不知道此刻拉着自己的是谁,只是这样的背影,为什么她还要看到?

“我以为,你应该很乐意回……”

李白的话戛然而止,因唯希甩开他的手,突然从他身后将他抱住,截断了他无意义的言语。他老老实实地让自己愣在街道中央,任由她在他背后泼洒清墨。

深深地猛提一息,试图平息自己陡然变调的心跳,“唯希……”他轻唤一声,那声音立刻被四周的喧哗吹散。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了,难道我不可以和你在一起吗?”唯希在他背后一个劲地摇头低喃。

沉默在瞬间蔓延……

她已经将话说到如此地步了,他却无动于衷。让她怀疑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退回到他们初识的时候,甚至比初识时还不如。这种感觉让她出奇悲伤。

“你不是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吗?”

他的声音从前面飘然而至,令她猛然松开手,向后弹开两步,用惊怔的眼神看他转过身来。

“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缓缓的,他依旧语调淡而飘忽,并微笑道,“回去你自己的世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唯希惊诧地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影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了,知道她是什么,知道她不属于这里?

……他也要她离开?!

一股油然而生的复杂情绪强烈牵引着唯希的心志,让她崩溃。她转身就跑,毫无目的。

“唯希姑娘……”

小五正拿着什么走过来,视线瞬间跟着如风一般从他面前飘过的唯希移动,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转头看向李白,“少爷,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话未问完,就见李白的身影也从他面前掠过,只不过,比那更快的,另一抹惊鸿之影超过了他。

“让我去追她。”

一个绝美的金红长发女子,回头对李白投来艳冷的目光。

李白正惊讶于那熟悉的声音和眼神,后面又有人突然扣住了他的肩膀。他转头看,是唯希的哥哥。

垂下眼帘,他对金发的男子沉吟似地说道,“也许,你不该告诉我你们的事情。”

杜西垣却对他满含深意地浅浅笑道,“圣石曾是你的东西,我想我没有理由隐瞒你什么。”然后,他又将视线投向克纱儿的背影,“没想到克纱儿的真面目是这样的。”

一经提醒,李白和小五脸上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可是,让她去追唯希姑娘没事吗?”小五立刻慌张地问。

“应该没什么……”

杜西垣本想说没问题,却在这时听见远处传来唯希的惨叫声。三人不由分说,如离弦之箭向那个方向飞奔而去,脱离人群,跃上屋顶。

随着前方人群的一阵惊慌乱叫,一个巨大的、长着翅膀的白色物体在他们面前飞上天际,向着地平线的另一端飞去。

“这个活圣石我接收了。”

高昂的女声,随着白色形体引动的气流声一同跃上天空。

三人立刻变了脸色。

“白妖……”

西垣惊讶地注视着那个远去的白色影子,突然被一双手将他的领子提起。

“你不是说那个女子没问题吗?”

李白揪着杜西垣的西服领,对他沉声低吼,眼中有遮不住的愤怒。可这个人是唯希的哥哥呀……

西垣紧蹙着眉,闭目沉声道,“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克纱儿的举动确实出乎他意料,原以为知道真相的她会配合自己的行动。

西垣推开李白的手,肃静而忧虑地面对着东北方的天际,又道,“不过,我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放心,她不会对唯希怎么样的,只是……不能让唯希尽早回去,希望不要再出什么问题才好。”

呼啸在她耳边的风,吹散了原本将面颊涂染得潮湿的泪水,打散成星星点点,泼洒在黎明的黑暗里。

唯希靠在克纱儿怀中,紧紧地搂着她,不敢去看远离地面的高度。

“克纱,这样真的好吗?他们一定会误解你绑架了我。”好半天,确定她们坐在白妖背上还算安全,她才小声说道。

“呵呵……难道不是吗?我确实是别有意图地将你绑架了,你总不会以为我是在发什么善心吧。”克纱儿用不怀好意的清脆声音笑着。

唯希在她妖娆悦耳的笑声中弯起嘴角,“可是,我真的觉得你对我发了好大一个善心。我心里乱极了,本来不在意的一些感觉,突然间全都被哥哥的话唤醒了一般,让我分不清自己是谁,到底在干什么。

“有一些记忆似的感觉,曾经我以为是自己在捕风捉影,瞬间就把它忘了,可是到现在才发现,那些东西好像种在血液里,存在就忘不了。”

“那就离开他们好好冷静,等再次回头的时候,也许就会明白你真正在乎的是什么。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了。”克纱儿若有所思道。

“冷静?”唯希重复道,她确实需要这个。

“可是……”她睁开眼睛看向克纱儿,迷茫的眼神仿佛在求助,又道,“如果我的心意会造成很多困扰,会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这样的话,我还能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吗?”

克纱儿拨开被风拉扯着,贴在脸上挡她视线的发丝,向唯希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

“克纱好温柔……”唯希突然柔声笑道,“所以刚才我对你哭的时候,你才建议我试试看与白妖交谈,让他带我们走?”

她将无解的问题搁在了一边,等着时间来给她答案。

“你少在那边一厢情愿了,我只不过是自私地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已,别以为我有什么好心。”克纱儿有点不习惯地轻轻蹙眉,将冷冷的目光瞥开。

唯希抿唇,笑得更浓了,似乎发现了克纱儿的可爱之处。不管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总之,她笃定这就是克纱儿体贴的方式。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白妖能明白我的意思?”唯希对这一点觉得匪夷所思。

“他带你回来的时候,我正巧看到,再加上知道了你的身分,我也就胡乱猜了一把,让你实验一下。”

“哦……可我还是不太明白。”唯希回想刚刚请求小型带她离开这里,他便转眼间从她脚下变大的情形。

她回头看了看趴在后面的吉鬼,小东西竟酣酣地在那边睡觉。

“克纱和我哥哥都是时间修护使,那么,以前出现的那些妖物,你也知道他们是异世界的生物喽?”

“我……”克纱儿回避着唯希好奇的目光。她是知道,这不假,只是当时为了不暴露身分,也没有尽职就是了。

“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不是什么称职的人吧。”她不自在地冷言。

“呵呵……”唯希捂嘴偷笑,“克纱不尽职的原因……是为了专心偷圣石吗?那个对你很重要吗?我觉得你的理由一定不是坏的。”

唯希好像将她自己就是圣石的事情给忘了,调皮地凑过去套她的话。

克纱儿却脸一沉,透亮的绿色眸子里瞬间乌云密布,弥漫着唯希熟悉的悲伤还有怨愤。

“圣石的能量,是时间修护使力量的源泉,可以救命也说不定。”她的声音仿佛在思想之外飘浮。

过后,她狠狠地瞪了唯希一眼,“别把我拿来充当你恢复好心情的工具。”她警告她。

李白、小五和杜西垣刚一踏进客栈,拓耶贝鲁就从凳子上跳蚤似地弹了起来。他已经等他们很久了,这期间一直都在为刚才传讯使带来的消息焦躁不安。

“快跟我去神域!”

他冲过来,拉起李白的胳膊就将他往外拽。

“你又要搞什么花样?就不能挑挑时间吗?”李白极不耐烦地将这个讨厌的家伙甩开,劈头盖脸地就凶了他一句。

这小鬼找茬添乱的本事,怎么就没有一次失误的?他现在的心绪已是前所未有地乱到了极致,他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给他火上浇油。

“你吃炸药了啊,那么凶做什么?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呀,神域的割据势力已经蠢蠢欲动了。”拓耶贝鲁冲着向楼梯跑去的背影摊手大叫。

李白却完全不搭理他,只顾上楼去收拾东西。

神域的人内战,这关他什么事啊?说来说去不都是一个国家的子民吗?八成是自觉生活太过安逸了,所以非搞出些生离死别来满足自己恶毒的野心。

只要有人的地方,这些无聊的争斗就永无休止。他没有义务去加入这种恶趣味,当一个被野心家利用的棋子。

“喂,你们三个都没有一个人要听我的重要情报吗?”

拓耶贝鲁抖着手,指着上到二楼不搭理他的三人,气不打一处来。他龇着牙,又叫道,“神域有人掌握了控制妖物的咒术,正在到处捕捉妖物,准备充当战斗力呀。”

这次,他话音未落,就见楼上的三个人齐刷刷地向他投来震惊的眼神,让他也愣了愣,有点受宠若惊。

“不光是这样,听说最近在王室里进驻了一群非同一般的人,厉害得不得了。”他又道。

“你说什么?捕捉妖物?开什么玩笑,那些人疯了吗?万一失手将那些生物惹毛了,他们乱杀起人来,那便是一场灾难啊!”杜西垣紧张地转身面对着楼下的拓耶贝鲁,扶在栏杆上的双手,指甲已掐入木头里。

“这种事可不是好玩的,看来在催促唯希回去之前,必须将这件事情解决。”他蹙眉深思,几乎是自言自语,但抬起头时竟发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你有解决之道?”李白沉声问。

“不是没有,那就是……在事态扩大之前,将所有进入这个空间的异物尽早消灭。”但是西垣的神情却显得相当为难。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那种怪物不是很厉害吗?你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自不量力嘛。”拓耶贝鲁讽刺地往地板上觑了一眼,对杜西垣的说法不以为然,坐在桌上掏耳朵。

“你说的方法是?”李白认真地问道。

西垣转头对他淡然一笑道,“必须先找到唯希。”

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声音,唯希艰难地将干涩的眼睛眯出一条线,她竟睡着了。缓缓爬起身,随着刺眼的光线晃过,鹅黄的朝霞赫然呈现眼前,而那下面隐隐发亮的,大概就是即将初升的太阳吧。

“唯希,我们就在这里降落吧,再往前面就是城市了。”

是克纱儿的声音。唯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刚坐直身子,耳边呜咽的风声便将她的睏意全数遣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惊失色。

“哇,老天呀……”

她大叫着扑向克纱儿,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她居然忘了自己坐在白妖背上,天哪!难道她们这么快就到目的地了吗?

“我们到哪里了?”她问道。

“梁州啊,这家伙飞得很快呢。”

“离刚才的地方远吗?”

“你哪那么多浪费时间的问题,再不降落,我们可就要落在城里了。”

“好啦,好啦,降落就是了。”

唯希噘着嘴,拍了拍白妖的背,“白妖,拜托让我们降落吧。”

“哇啊……”

才刚呢喃似地提出请求,立刻的,她便听到自己一声延长的惊叫。

白妖快速地垂直降落,那速度让唯希漂亮的纱披如透明的蝴蝶翅膀般,向上飘了起来,远观如同仙子下凡,只有克纱儿知道她的表情扭曲得有多可怕。

当她们降落在一座小山头上时,唯希几乎要哭出来,揪着克纱儿的衣袖当成抹眼泪的手帕。

完成使命的白妖又缩回那个小小的模样,跳到吉鬼背上开始打盹。

“……我们要去哪里?”

憋着耐性等了好久,克纱儿才等到唯希放过她的手臂问道,心里如释重负。她指着远处一座城市周边的高台道,“就是那里,另一个时间修护使的住处。”

唯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座木制凉亭般的高层楼台,鹤立鸡群地伫立于一片青黄交接中,如同一个淡泊致远的领袖。

到底是怎样的人家才能拥有如此的建筑?唯希本想问,却看见克纱儿冰冷的眼神中,闪耀着绵愁的情绪。

那就是她说的那个人吗?让这个冷艳的女子藏不住悲伤的人。

连子上。唯希还记得克纱儿曾经提及的名字,一个让她没好感的名字。她见了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教训他。

当唯希站在这座建筑的大门前时,她才多少猜到了,这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家。面前一座豪华的深庭大院,光是这宽阔的门庭就将她整个人给震住了,不禁“哇”地惊叹出声。

朱漆的镶铜边大门,青灰高耸的围墙,门口杵着两尊汉白玉石狮镇子。高悬的黑匾上,“连府”两个大字金黄澄亮。

乖乖,古董啊!唯希做了个深呼吸。该不会是什么达官贵人吧……难道克纱儿的恋人是个官宦子弟?

不管,官宦子弟又怎样,她还是要教训他。于是她撸起袖子,扭腰踢腿,准备进去大干一场。而此时,克纱儿已经向大门走去。

唯希急忙紧随其后,经过看门的两个家丁身边的时候,他们竟没有阻拦她们。

唯希友好地朝他们笑笑。这些人也未免太奇怪了,有陌生人进入,难道都不用通报?

但是她来不及问为什么,克纱儿已经进了门。

偌大一座宅院,简洁而不失气派,白褐两色纵横交接,每一处装饰均精确点到,毫无虚饰铺张之处。

走在任何一个地方,唯希几乎都能看见那座克纱儿指过的高台,只是院墙迂回层层,宛若迷宫,如果不是跟着克纱儿,她铁定已经不知迷路迷到哪里去了。

奇怪的是,走了这么久,唯希都没有在这个家里看见几个人。偶尔碰见一、两个在打扫的下人,他们看克纱儿的眼神,都会流露出不太愉悦的神情。

这庭院里多的是罕见的盆栽矮木,唯希一路过来已不再稀奇。大户人家嘛,大概都是这样子的,就连她自家后院里也种了不少植物。但当她们跨过西院的拱门,唯希顿时惊呆了。

整院的白色芒花开了一地,似云幻雾。随风起伏的白浪,绵绵柔柔,却又潇潇洒洒,围着那中间一座高台建筑,简直如在云端。

从那高台下的建筑,有道拱形走廊一直跨过院墙,连接至这庭院,让那座高台不至于显得突兀孤立,墙边几株高大的槐树,恰当地点缀了院中景物的高低层次。

可这一地丝一般的絮絮白花……

唯希愣在拱门下张嘴惊叹。是谁种了这些花?多么圣洁高傲又温柔的颜色,这样的一大片,震撼,伤感。

克纱儿走在花海中唯一的鹅卵石路径上,融入那一片茫茫白色之中。金红色的长发被衬托得格外耀眼,让唯希不觉眼前一亮,仿佛这一地白色专是为这冷艳女子准备的。看得痴了,竟忘了要跟过去。

忽听“#当”一声,她这才从遐想中回神,再看去,一个侍女在克纱儿面前神色慌张,显得手足无措,而地上,湿红一片,一只铜盆还在震绕余音。

“克纱儿姑娘……”

侍女意外地看着克纱儿,又看向刚才泼洒的血水,结结巴巴不知该说什么,想转身回去,却被克纱儿先她一步向那高台奔去。

唯希也提起裙襬没入绵动的花海,向着克纱儿的身影追过去。在经过那侍女身边的时候,那侍女将她拽住,透明的纱袖在空中一个回旋。

“等等,你是?”

侍女拽着唯希宽大的长袖,另一只手却攒在胸口,眼中含泪,上扬的嘴角透出一丝欣慰。

“我?我是克纱的朋友。”唯希小声地说着,没有放过这侍女任何的表情变化。这小侍女面容清秀,估计年纪跟她差不多。

侍女放开唯希,破涕而笑。她将眼角的泪珠低头抹了,可眉头却还未解开。

“……克纱儿姑娘……已经有一年没有来过了,这两年,我们家公子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看到她来了,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小侍女弯腰从地上拾起铜盆,又害羞地看了一眼唯希,道,“进门都是客,姑娘不必拘束,我们家老爷出门经商去了,除了公子,没有其他的主人在家。”

正欲离去,忽又想到什么,她转身又是莞尔一笑,“我叫盈子,是连公子的贴身侍女,如果有什么事,姑娘尽管大声叫我。”说完,便端着铜盆穿过拱门出去了。

唯希目送盈子离开,自己也转身向高台走去。

身体不好?那些血是怎么回事?难道病入膏肓了吗?他们家原来是经商的,她还以为是个官宦之家呢。可是,一般的商人能有这样排场的宅院吗?说是丞相府也不为过吧。

没有对一楼厅内事物做任何观察,唯希径直向着通往高台的楼梯走上去。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襬,她蹑手蹑脚,脚步轻缓得生怕将木制楼梯弄出声响,像是在做贼。

虽然心里明白,这时候她不应上去打扰,可是,那个抛弃克纱儿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她实在克制不住地想知道。

上了三层楼,长长的楼梯已经到了尽头,一面格窗门墙将楼梯与房间隔开。唯希刚上来,便听见克纱儿的声音在里面冷冷地低吼着。

“你又动用你的力量了是不是?难道你就这么想死吗?”

“尽忠职守而已,不要那样生气吧,我们一年未见,我可不愿只听你骂我。”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中音温和地在劝说。

“你最好是现在就死了,我也就不用再记挂什么。”

“呵呵……原来,你一直都是记挂着我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跟一个将死之人天天待在一起?”

“那你还……咳……咳咳……还回来做什么,就让我自生自灭了,你也眼不见为净……咳咳……”

“你的身体什么时候……”

“……咳咳……咳……不用管我……咳咳……”

屋内的男子一直笑着说话,却突然间激烈咳嗽了起来,这一咳便是撕心挖肺般地让人揪心。

唯希在门外听得心酸酸的,手都揪到了胸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却听哗啦一声,木格拉门猛然间在她眼前被人拉开。克纱儿的身影暴风一般地从她身边掠过,看都没看她便冲下楼去了。

唯希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尴尬无比,再傻傻地转头向屋里看去。

一个脸色苍白却十分清俊的男子,和着青色的丝质睡袍倚坐在窗栏上,清秀的眉目仍因刚才的剧烈咳嗽而略微纠结。他抿着唇,被乌黑的发丝亲吻的脸侧向窗外,迎着拂面的凉风,似乎这样才能让他舒服一点。

注意到门口有人,男子将远放的视线收回,转而看向唯希。

“你是?”他温暖地笑问。

唯希的视线先在这布置得十分淡雅的屋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这个正对她微笑的人,淡然的眼眸中隐约透着苍茫的孤傲。

有一瞬,她以为那感觉跟某个人真是像极了,但却没有那家伙那么孩子气,那么变幻无常。他的眼神是绵柔的,淡定恒远,看不到情绪,仿佛对任何事都不在乎,即使天塌下来,他也能用那微笑的表情面对。

唯希紧张得心怦怦跳,她太冒昧了,但接下来她还要做更加冒昧的事。

她提着裙襬跺到窗边,摆出她自认为最狠的样子对坐在窗台上的人凶道,“你就是那个让克纱伤心,欺骗她感情的人吗?”

她竟兴师问罪得理直气壮,断定了他是负心的一方。

“啊?”窗台上的人意外一愣,然后莫名其妙地笑得浓了。

“克纱儿……是那样告诉你的吗?”他的声音跟他苍白的脸色一样显得气虚。

“没,没有啊……”唯希被他反问的话弄得浑身不自在,将视线从他清俊的脸庞上移开,有点忐忑心虚。那确实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

“可是,她说你要抛弃她。”她又正了正脸色,想起克纱曾说过的话。

反正抛弃和欺骗也没有什么差别,她还是有理由控诉他。她以前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要替克纱讨个公道,自然是要说到做到。

“是吗?”男子的笑容中添进了几分凄然,用手摁住胸口,看起来又要咳嗽,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姑娘刚才在门外听见我们的对话了吧?”

“对话?”

经他这一提点,唯希才又将他们刚才的对话仔细地回想了一遍,突然间就羞红了脸,好像自己误解了什么……

“可是……克纱明明哭得很伤心……”唯希嘟嘴道。

她回想她那饮泣的样子,怎么也觉得她是受伤的一方。再看看眼前这个人,却是一直笑盈盈的。听她这么一说,他原本虚弱的眼神竟还放出兴奋的光采来,更让她不解了。

“你说她会哭?是为我而哭吗?”他似乎不相信,淡然的眼神在唯希脸上探究。

“啊——啊?不是为你哭是为谁哭呀?”唯希皱起眉头没好气地嚷道,声音转了好几道弯,感觉自己都起鸡皮疙瘩了。

怎么搞的?这两人是不是也太奇怪了?奇怪到已经将她弄出一头雾水加一脑糨糊。

她可是知道了,别人感情的闲事不能管。这是全世界最难的功课,做不好,只怕自己的感情观都要赔进去。

“真的?你没有骗我?她真的……为我而哭?她,为我而哭……”男子眼中蕴漾着难掩的开心,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哎呀,你病得很严重吗?要不要叫你的侍女来?”

唯希慌张起来,手停在空中想去扶他却又不敢。那男子单薄的身子探在窗外,咳得厉害,那样子让唯希不禁担心,他会一不小心就从窗口掉下去。他的手紧紧摁住胸口,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又咳出一口血来。

“你在吐血呀,不行,我要去叫人。”唯希大惊失色,转身准备去叫人,却被男子唤住。

“不,不用了……叫不叫都一样……咳咳咳……”他探在外面猛咳的身子剧烈起伏着,颤颤巍巍,好像会掉下去一般。

“小心!”唯希快步上前欲去扶他。

“不要过来。”他阻止道。

唯希愣了愣,但还是过去扶住他。目光不自觉地顺着他咳落的血扫了楼下一眼,顿时心惊到窒息。

……楼下那是?唯希脑中一片惨白。

她看见那白茫茫的芒花群,那轻轻浮动的如云似雾中,就在他的血滴落的那一块地方,竟有一片芒花开成了红色。有几尾花上染满了殷红的血迹,承载着鲜血的重量,在风中微微颤抖。

“对不起,还是让你看见了。”

他稍微平复,拨开被风吹乱的青丝,转头看了看显然被吓到的唯希,虚弱地笑道,“克纱儿曾说,除非这满院的芒花开成红色的,她才会留在这里,现在……应该有希望了……是不是?”那声音似乎带着自嘲。

唯希愣愣看向这张苍白但微笑的脸,缓缓将他放开,说不出话来。

她该说什么呢?他难道在用血染花?傻瓜……即使用血浇花、染花,花也不会变成红色的吧?

可是,楼下那些本该是白色的花真的变了颜色,真的开成了红色,那不是血的颜色。鼻子一酸,她落下泪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果然是吓到你了。”他道歉。

唯希却控制不住,哭得越发厉害,不停地用手将泪珠子抹去。

“你们怎么了?”克纱儿的声音在这时于门口响起。她手里端着的汤药,缓缓地蒸腾着热气。

“都是我不好,不小心将这位姑娘弄哭了,她是你的朋友吧。”男子抱歉地笑着。

“不是的。”唯希赶快擦干了泪,对着门口绽出个笑来。

克纱儿疑惑地蹙眉,走进来将药碗放在屋中央的桌上。“子上,你又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让人家受了委屈?”她冷眼看他。

“你真是冤枉我了,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呀。”他含笑辩解。

“真的不是他……是风吹到眼睛里了……”唯希也抢着做解释,揉了揉眼睛,反而笑得尴尬了,编的理由相当牵强。

“将窗户关了,风对身体不好。”克纱儿欲去关窗,却被连子上抢在了她前面。

“让我来关。”他迅速跳下窗台,将外开的窗门拉回,合拢,再转头时,克纱儿已将汤药举在他面前。

“将药喝了吧。”她一手端着碗,声音冷滞。

看着她手中那深褐色的汤药,连子上微微蹙眉,将它推开,“盈子怎么又做这种难喝的东西了,早说过没有用的。”说着,他走到桌边坐下,姿态倒并不像病重的样子。

“人家都做了,你又为何不喝?总是有些好处的吧。”克纱儿也跟了过去,语气硬硬的像是责备。

“反正你也希望我早些死了,不喝它不是更好?”

他不在意地将头转向一边,却听见“砰”的一声,再回眼来看,克纱儿将碗重重地摁在桌上,黑色的药液掠过她白皙的手指,围着碗边溅得满桌。

“啊……我叫杜唯希,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见两人又有吵架的趋势,唯希忙凑过来卡在两人中间,眨着大眼睛对他们傻笑,然后坐在两人中间的凳子上,对连子上笑嘻嘻道,“不好意思,刚才都没有自我介绍,你叫我唯希就可以了。

“你就是连子上,对不对?久仰久仰,我经常听克纱提起你的,哈哈。”

“原来是杜姑娘,刚才失礼了。怎么,克纱儿会经常提起我吗?”微笑回礼后,他看着克纱儿冰冷的双眸,似乎在唯希的话中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

“我什么时候经常跟你提他了?”克纱儿狠狠地瞪了唯希一眼,又对连子上冷冷道,“我已经找到蛟骨了,所以……”

不等她说完,子上却凝眉握拳,拍案而起,“你就是宁愿将时间都花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是吗?咳咳咳咳……”

他愤怒激动的情绪,引得又一阵再也压制不住的咳嗽,猩红的细流从他捂嘴的苍白指间钻了出来,滴在桌上,融入那些黑色的药水。他撑在桌上的胳膊颤抖不住。

“啊,克纱,他又吐血了。”唯希再次被他吓得脸色惨白,从凳子上跳起身,慌张得满屋子到处找毛巾。

克纱却呆在原地,无视他又道,“唯希就是圣石,我会让她想办法将你体内不属于你的力量拔除。”她目光停在桌面的血迹上,不自觉地将指甲深深卡入了手心的皮肤。

“呵呵,怎么可能?她是圣石……咳咳……龙之心怎么会是人?”

连子上定了定恍惚的神智,又虚弱道,“就算有圣石……也帮不了我,这副腐朽之躯……是真正的药石无医,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既然接了这个力量,在找到继承者之前……也没有还回去……的打算。”

“你……”克纱急愤地抬头,却见他已经支撑不住,“子上!”她敏捷地伸手过去,扶住他正无力滑向地面的身体。

唯希呆站在一边,想帮忙却无从插手,看着克纱儿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连子上扶到床上躺下,而她眼眶中,此刻才聚结出薄薄的水雾来。

为他盖上被子,又深深凝视他昏迷的苍白面容好一会,直到一滴温热打在手背上,克纱儿才恍然伸手去抹眼角。

她不会为他哭的,从前不会,今后也一定不会。

正欲离开床沿,她的手却被拉住。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低喃,“杜姑娘没有骗我,你真的……会为我而哭……”

她回头去看,他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沉入睡眠。

“我没有为你哭。”她抽开手,冷冷地丢出一句便起身出门。

“等等我,克纱。”唯希望了一眼床上昏睡的人,也急着跟了出去。

下到一楼,出了厅门,克纱儿的声音便从那茫茫花海中飘了过来。

“唯希,也许只有你能救他。”她随风转身,声音是那样苍茫而绝望。那红色的发,随着花尾飘摇的方向越过耳际,遮住她精致的容颜舞动着。

“我?”唯希愣愣地用手指着自己,想想她不止提过一次了,又将手放下,为难道,“你说我可以救他,可我怎么可能救得了他呢?我又不是医生,也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并不是病。”克纱儿目光闪烁着,“而是他承受不了的力量摧毁了他的身体。唯希,我们时间修护使的力量来自于龙,我也只有冀望于龙的力量了。请你将不属于他的力量,从他身上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