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啊……这是……”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刺耳的尖叫声，那仿佛是一场骤至的风暴在竹田忍的身边不停地旋转。世间万物的声音都凝聚在风暴之中，搅拌着她脆弱的神经。当竹田再次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草地上。她想立刻坐起来，可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因为四肢瘫软无力，仿佛自己干了几天的重活，一直没得到休息。回想起在那道黑色裂隙里看到的一切，她的大脑有些昏沉，什么也想不起来。

伏在地上的竹田抬起头望去，满眼的草色。草地上的花朵异常芬芳。只是闻了一下，她就觉得舒服了许多。

“我死了吗？”

天空灰蒙蒙的，不见月亮和星星。竹田忍勉强坐起身，不确定地低语着。

“怎么可能。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竹田忙顺声音望去，她发现塔那托斯也露出了疲态，正坐下一棵树下休息。这里应该是一个大型的花圃。塔那托斯所依靠的那棵树足有四五个人合抱那么粗，是这花圃中最粗壮的一棵。大树枝繁叶茂，众多纤细的枝条都往地面垂着。树枝上开着红蓝绿三色的六瓣花朵。

地面上的绿草中夹杂着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花朵，很多很多。竹田回头看去，在自己的身后，有一个小湖泊。湖里的水清澈透明，水边磊着很多石块，水面上还散落着从大树上飘散下来的三色花瓣。这个无风无雨，郁郁葱葱，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是哪里？

“这里是法拉米塔之花。女神奥黛妮的花园。”

树下的塔那托斯看出了竹田眼中的疑惑。

“法拉米塔之花……”

竹田忽然想到了瑠璃，她可是为了一本寺瑠璃才追随这个中年男子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瑠璃呢？”

竹田站起来，问着塔那托斯。

“她在那里。”

塔那托斯指了指竹田身后的那片湖泊。

竹田朝湖水中仔细观察，发现了一本寺瑠璃。

一本寺瑠璃正靠着一块大石旁，稳稳地坐在湖水中。她只露出了头，整个人仿佛在安静地沐浴。瑠璃紧闭着双眼，完全没有意识，但竹田忍仍能感觉到她活着的气息。

竹田想过去照看下瑠璃，却止住了脚步，她看到塔那托斯的眼里流露出不想叫人去打搅一本寺瑠璃的神色。于是她转过身，走到树下，坐在了塔那托斯的身边。

塔那托斯的气色比之前在雪玉的时候好多了，虽然他的周身仍时不时散发出那种淡淡的黑色块状光芒，但气质上却是判若两人。他的瞳孔里散发出的红色光芒不再那么刺眼，而是显得很柔和。他在无聊地摆弄着那条项链。

“那是什么？”

竹田指着那项链上的那枚小小的宝石问道。

听到竹田的问话，塔那托斯一下子揪断了项链，把那枚宝石递到竹田忍的面前。

“有些淡了……”

竹田不禁说出口。她发现那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的颜色没有之前看到的那般红润了。也许是错觉，但竹田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光泽的确暗淡了。我看了一下，运气好的话，还能用一次，但也就一次罢了。如果运气不好，我们就完蛋了。”

“这是什么意思？塔那托斯，你的话我有些不太懂。”

“这东西变成透明后不但没有价值，还会对使用它的人造成危险。”

“哦……”

听了塔那托斯的话，竹田忍是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种小小的红色宝石我们都叫它波特立兹理兰钢。这是它的正确名称。波特立兹理兰钢是从兰其尔兰德所有矿藏中精心提炼出来的精华产物，并且具备一种特殊的能力。”

“特殊的能力？你是说那条裂隙是用它切开的？”

“你真聪明。正因为它具有这种不一般的能力，所以大家都用时光女神的名字称呼这种宝石，叫它波兹凯尼水晶。可我手里这个，只能称作是水晶碎片。”

“那法拉米塔之花又是什么？”

“德尔克蓝德大陆的最深处，一个由女神奥黛妮之泪所形成的花圃。这个花圃是奥黛妮的私人住所，也是女神奥黛妮犒赏其手下将士的地方。这里是奥黛妮给她麾下的战士最珍贵的恩赐。”

“能给我再多讲一些你的故事吗？”

竹田凑到塔那托斯的身边。听到竹田忍的话，冷酷的塔那托斯居然笑了笑。

“我是死神将军，塔那托斯。当然，每个死神将军的名字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其中之一。别被我的称谓迷惑了，我并不掌管什么死亡，如果你那样理解的话，真是太高抬我了。因为掌管转生的事情，那是幽魂世界的主宰拉斯格瑞乌的工作。其实，在女神奥黛妮的光辉下，我只是一位无名的战士罢了。我的任务是消灭任何一个威胁女神奥黛妮的隐患，这其中当然包括混沌神殿的三女神[混沌神殿的三女神，即光辉女神伊弗库瑞斯，战争女神阿米德尔路，希望女神席拉米洛芙。她们三姐妹是大女神沃尔洛娜的嫡系子女，是混沌神殿高阶神祇的代表人物。]所挑选出的杂碎们。”

“死神将军是奥黛妮麾下最勇猛的战士，他统率着奥黛妮的神居——黑石巨塔里的所有部队。死神将军存在的意义就是每时每刻和三女神及她们所挑选出的战士进行对抗。在每一位死神将军牺牲后，下一位有能力的奥黛妮战士会马上接替死神将军的位置，继续着这场对抗的战斗。我并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位死神将军在奥黛妮和三女神的战争中战死，直到我被奥黛妮的战士们推选为死神将军……虽然我也梦想着努力凭借自己的力量和奥黛妮的将士，打败三女神所挑选出的战士们，但他们在三女神及女神们的神器的帮助下，还是把奥黛妮的部队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女神奥黛妮在兰其尔蓝德大陆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土地不说，连位居德尔克蓝德的神居黑石巨塔也坍塌了……”

“虽然我这次的结局仍旧是失败，但却和以往的失败有很大的不同。”

“兰其尔蓝德，以混沌神殿三女神为代表的诸神所统治的大陆，本来和女神奥黛妮所统治的德尔克蓝德，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暂且笼统地说，就是两个世界本来是由寂静河岸的黑石巨塔联结着的。兰其尔蓝德的住民在死去之后，灵魂会通过一次遥远的旅行，辗转来到寂静河岸，进而进入奥黛妮女神的领地——德尔克蓝德，最后出于个人的意愿，大部分亡魂会从德尔克蓝德转至幽魂世界。对死去的人来说，这本来是一场静谧忧愁的旅程，也是神祇对生命举行的最后一场庄严的仪式。可是这条幽暗的旅途一直在混沌神殿的三女神和奥黛妮女神的战争中摇摇欲坠，而且由于无数次的争斗，奥黛妮女神的力量和整个德尔克蓝德的环境都消耗得不成样子，直到有一天女神奥黛妮离开了黑石巨塔……”

“没有人知道女神奥黛妮去了哪里。她是被囚禁了吗？还是被封印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抑或是永远隐居起来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女神奥黛妮销声匿迹了，德尔克蓝德再也感受不到奥黛妮的气息了。”

“但德尔克蓝德的人相信，伟大的奥黛妮她还活着……”

“虽然奥黛妮早已离开了寂静河岸的黑石巨塔，但她麾下的死神将军依然在那里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与三女神挑选出来的历世的战士进行着殊死的战斗。可惜，没有神祇的相助，无论哪一位死神将军，都逃脱不了牺牲的命运。但在这次与那群战士决战之前，我得知了一件事情，使我迅速地逃离了黑石巨塔，暂时躲过了被三女神和她们的战士歼灭的劫难。”

“黑石巨塔的地窟有一面石板，叫底特賴迦斯之板。这个地窟在黑石巨塔里是神圣的场所，是只有女神奥黛妮一个人才能进入的祈祷间。底特賴迦斯，在混沌神殿的神语里是预言之意。这石板据说是大女神沃尔洛娜[大女神沃尔洛娜，混沌神殿的统治者，拉普尔的配偶，现今诸神之母。]赠送给奥黛妮的礼物。并且女神奥黛妮将底特賴迦斯之板嵌入了黑石巨塔，使两者成为了一体。但是石塔经过无数次的战火的摧残，根基受到了破损，这幅石板画也早已被毁坏了。”

“在战斗最吃紧的时候，我无意中来到这石窟，发现了弗立特和残缺的底特賴迦斯之板。弗立特是龙族的先知。他告诉我，他来自被封锁的龙之世界，并带给了我一个震惊的消息。那就是，三女神各自的神器都出现了裂痕，不久必将崩坏。而且，在这次战斗之后，如果死神将军被三女神所消灭，不但女神奥黛妮将永世不会出现，连整个世界都将为之倾覆，无论是德尔克蓝德还是与它毗邻的兰其尔蓝德。弗立特带走了残缺的底特賴迦斯之板。他告诉我说，他也是从这石板里预见到了这次大战如果失败，就意味着毁灭的信息。但如果再想详细解读，需要更深入的研究。因为石板毁坏得太严重，他此时已经读不出里面指引的信息了。他准备带石板离开，并且寻机修复石板。”

“弗立特给了我一面哥罗斯，即时空之镜，叫我在危急的时候逃离黑石巨塔，保留住自己的力量。哥罗斯本是先知们独有的神器，弗立特把它给了我，足见情况是多么严峻。”

“龙先知弗立特临走时，仔细地叮嘱我，如果使用时空之镜的话，自己的肉体将在不久后渐渐消逝。但是在哥罗斯的另一面则会有答案，一个避免使兰其尔蓝德和德尔克蓝德完全陷入万劫不复的答案。”

“就这样，我听从了先知的指引，使用哥罗斯逃离了黑石巨塔。至于黑石巨塔如今怎么样，或许早已在战争中崩塌掉了吧。但令我苦恼的是，弗立特所说的哥罗斯后面的答案，那个答案至今让我感觉都十分糟糕。因为当我使用哥罗斯之后才发现，时空之镜的终点居然是一个凡人的身体。对，就是那个叫做布莱克的凡人。我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但现在一切对我来说已经不能回头了。你有没有看到我周身散发着的黑色的块状光芒？那就是我的身体在和布莱克的躯体进行斗争的结果，而我本来的肉体也在这种诡异的光芒过后，面临消逝。我希望在身体消逝之后，自己的意识和力量能保留在布莱克的躯体内，直到我找到拯救女神奥黛妮和德尔克蓝德大陆的答案。”

“塔那托斯，如果你所说属实的话，一旦黑石巨塔倒掉，那么你说的这个连接兰其尔蓝德和德尔克蓝德的通道不也就消失了吗？那么你口中的兰其尔蓝德和德尔克蓝德不就分离了吗？”

听得出神的竹田忍在塔那托斯叙述之后忍不住说道。

“是的，灵魂的通道被阻断了，两个世界被分开了。黑石巨塔是神祇的杰作，这样的建筑一旦倒掉的话，不单单是灵魂的通道被阻断，连时光也会遭到严重的破坏！”

“时光被破坏？这是相当严重的后果啊！我想知道这种事情和我们的世界有联系吗？”

“要想使用波兹凯尼水晶，除了要有强大的力量外，自身还要有定位时空坐标的能力。既然我能通过波兹凯尼水晶从你们的世界回到法拉米塔之花，这就说明波兹凯尼水晶是能支撑你的世界和法拉米塔之花往返的，这也就说明这两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法拉米塔之花属于德尔克蓝德吗？”

“当然。这里就是德尔克蓝德的最深处，是奥黛妮女神的私人住所。凡人以通常手段是不可能到达这个隐秘之地的。”

“原来是这样啊……”

“但你也要清楚地知道，穿越时光是所有神祇的禁忌行为。因为即便是神祇，在没有时光女神的庇护下穿越时光，都将消耗巨大的力量。所以刚才你和我都有一种无力的疲乏感，而这种疲乏感对于凡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神祇和能力强大的人来说，无异于自戕。”

“原来如此！那我能再问你，塔那托斯你为什么带着我和瑠璃来到这种地方？我们可是你口中的凡人呀！”

“那是因为，我感觉到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着深层次的灵魂链接。”

“灵魂链接？那是什么？我们此前可从未谋面，也并不知晓彼此的存在啊……”

“至于是不是灵魂链接这点，以我自身的能力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我只是发觉到我们之间有一种隐秘的感觉链接，我在试图用灵魂链接来解释。这种感觉是我切身体会到的。既然哥罗斯的终点是凡人的身体，那么我不如就顺着这条路继续找寻答案好了。也许时间会回答我们一切吧……”

“塔那托斯，如果我们之间的联系真的是你说的灵魂链接，那会对你有影响么？”

“灵魂链接本是神祇将力量赐予他们的崇拜者的一种仪式。如果灵魂链接的人受到了伤害或者是死亡，那么被崇拜的神祇必然会感知到。当然至于会有什么样的副作用，我本身是从未体会到的。毕竟在我成为死神将军时，是继承的仪式团队从奥黛妮女神那里获得的力量。但不管会不会出现副作用，在我的身体还未消逝前，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也会尽力找到弗立特指引我的答案。”

没想到塔那托斯会这样说，一股暖意从竹田的心口窝升了起来。

“塔那托斯，三女神的战士们会知道先知弗立特告诉你的话么？”

“坦白地说，我不知道。弗立特来自龙之世界，那是一个不被德尔克蓝德和兰其尔蓝德了解和接纳的世界。我想弗立特作为龙族的一个先知应该有其自身的生存之道吧。至于我，已经逃离了黑石巨塔，和三女神所挑选出来的战士们也失去了联系。但那群战士都是混沌神殿的神祇们精心挑选出来的笃信者，那些人是不会怀疑三女神的话的。”

“…………”

竹田听完塔那托斯的话，也比较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个叫塔那托斯的中年男子，他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一个竹田从没有听说过的德尔克蓝德。他不但经历了生与死的危机，还洞察到了他的世界和我们之间的联系，甚至是时光的混乱……这个男人的话可信么？如果不可信的话，那么眼前的一切又要如何解释？

竹田忍回想着塔那托斯所讲的话，茫然地看著远处坐在湖水中的瑠璃，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想到瑠璃，竹田就又站起了身。毕竟她追随塔那托斯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一本寺瑠璃。竹田往湖水那里走去，她走近了瑠璃，惊奇地发现瑠璃那受伤的肉体已经在急速地愈合了。原本被烧得焦黑的肉皮已经恢复了当初的白皙。不但如此，她的皮肤好像比原来更光鲜诱人了。竹田不知道说什么好，慢慢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水，洒在了瑠璃那未浸泡的脸上。

不可思议……

湖水润湿了一本寺瑠璃脸上的纱布，纱布下那大片焦黑的疮疤逐渐变薄变脆。她忍不住鼓起嘴巴吹了一口气，疮疤像烟灰一样从瑠璃的脸颊上脱落，随风消失得聊无踪迹。

竹田见此，忙用水又帮瑠璃的脸仔细擦了擦。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就好。”

塔那托斯走到了竹田忍的身边。

“你要去哪儿？”

“要去给你拿一些东西。”

还不等竹田继续询问，塔那托斯已经朝远处走去。

本章注释：

混沌神殿的三女神：混沌神殿的三女神，即光辉女神伊弗库瑞斯，战争女神阿米德尔路，希望女神席拉米洛芙。三位女神是大女神沃尔洛娜的嫡系子女，是混沌神殿高阶神祇的代表神祇，取自本作品的设定资料之一，《上古之神的系谱》。

大女神沃尔洛娜：大女神沃尔洛娜，混沌神殿的统治者，逝去的诸神之父拉普尔的配偶，现今诸神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