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楼中的风波，很快便已经平息，当代表了褚家的玄甲军整齐列队赶过来围住苦竹楼的时候，便代表着这事件就此落下帷幕。

不管是褚雄季赢了还是输了，接下来的事情，都不应该是他插手了。

苦竹楼本就是褚家的产业，或者，开设这间店铺的时候，背后站着的那些人之中，便有褚家一个。

苦竹楼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单就定南城玄甲军驻军和褚家私军来，得到消息更早的，没准是褚家人也不定。

从龙骧先于玄甲军一步到来，便可见一斑。

风波其实有些不恰当，是闹剧还差不多，事后算算账，其实亏损最多的，还是苦竹楼本身，毕竟要把千疮百孔的苦竹楼修葺完好如初，也不是一件事。

好在能在苦竹楼吃饭的，多少都有些本事，一番打斗，没有伤到什么人，不然的话，又是一桩的麻烦事。

即便如此，因为是褚雄季的执意导致了这场争斗，苦竹楼背后的褚家，还是要欠今日在场的这些人一个的人情的。

这份人情也许值不上褚家伸手帮忙，但至少能换一个和褚家接触的机会，若是有幸搭上褚家这艘大船，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不行的话，也能混个脸熟，出去也有面。

那么褚家放出去的这份善意，到最后，代价归根结底落在谁的身上？

除了褚雄季，还能有谁？

至于一开始被玄甲军围起来的公孙和陈楠，在龙骧出言解释一二之后，便成了没事人一般。

不得不，权势这种东西，的确有让人难以抗拒的美妙之处。

褚家怎么处理褚雄季，便不是公孙和陈楠所能关注的了，哪怕陈楠心里头其实还是有些同情褚雄季的遭遇的。

但同情归同情，世上的事情太多的无可奈何，同情总比自己落得那样的遭遇要好。

陈楠不是什么烂好人，更不会自作主张把师兄给他的名额再还给褚家。

这份情，是师兄以一剑劈退了公羊不争换来的，他即便占据了名额，对这个名额的归属，也没有权利调动。

交情归交情，交易归交易，自己心里头的一点善意，不是损害自身去满足他人无理要求的理由。

英雄不好当，圣人更不是谁都能做的。

苦竹楼的事情，稍稍应付完了之后，留给定南城最后一个模糊记忆的，就是那跟着大名鼎鼎的公孙一起过来的那个叫陈楠的，背着的那柄名叫“守护”的黑红长剑，似乎有些不凡。

可惜，有公孙珠玉在前，再大的名头，相比较之下也是黯淡无光，相形见绌。

就像是大白天悬在天空中的太阳和星星，之所以看不见星星，不是星星不够闪耀，只不过是因为太阳太过刺眼了。

陈楠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定南城内的舆论风波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之后，便又转到了公孙的头上。

不知道当初师兄决定送他去那场试炼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算是个不大不的惊喜了吧。

一路跟着龙骧往褚家走，陈楠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绪起伏，心里头一直在想着方才那一战给他带来的些许细节上的感悟。

练剑和用剑，是两码事，哪怕他逼退漫天晶锥的那一剑，和他已经练了数万次的基础剑势一模一样，在生死间出剑，和在寻常出剑的心境，亦不相同。

些许改变，也许就是天差地别。

就像是陈楠现在想着的东西，在他之前练剑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

对此，公孙看在眼里，心里头只是欣慰和欢喜，一路上便多是他和龙骧应付。

好歹和祝修船一起长大，没上白云宗之前，没点应付别人的手段，公孙也不会活到上白云宗那个时候。

他给众人的感觉就是剑痴，似乎除了剑，其他什么东西都不懂。

其实不然。

是除了剑，其他什么东西，他都不感兴趣，不想花费那个力气在上面而已。

就像是今天让陈楠多想一想，又不想龙骧尴尬，和龙骧一路聊过来，倒也有种宾主尽欢的意思。

其实到了定南城之后的事情，大家都是看破不破，心知肚明罢了。

不得不，褚雄季不愧是在公孙没出剑之前那两个名额之一。

也许他今日回去，会受到家族的惩罚，但结合今日的情况，已经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一等聪明人，机关算尽，不会吃亏。

那样的人似妖似魔，似鬼似怪，只能让人敬而远之，又看得太多，想得太多，没了“难得糊涂”这四个宽心大字，便多是郁郁寡欢。

二等聪明人，也许看破，也许看透，但占了个便宜，会把自己的眼睛蒙住，不看这个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喜欢的世界，也就是个“难得糊涂”，讲究个“不妨何处一开颜”。

过得最为舒心惬意，快意人生。

三等聪明人，便是那些擅长揣度，却往往还会犯错的家伙，毕竟人心不可测，要揣度人心，必须对自己的看法极为自信，而越是自信，到时候栽跟头也就栽得越惨。

这三种人里面，第一种人，不会犯错，便是神人，千年不见。

第二种人，犯了错，会在第一时间撇去所有的过去，而去思索，怎么样亡羊补牢，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至于思索为何会犯这样的错误，自己种种事情错在哪里，如何痛定思痛，从中汲取教训，收获成长，便是日后的事情了。

第三种人……犯了错误之后的第一时间，只怕便是惊怒交加，怨天尤人，把心里头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发泄出来，至于发泄给谁，面前的事情又会怎么处理，就不是人所能决定的了。

所以便又有了“制怒”的法。

世上千百般人，又哪里有多少聪明人，这其中，第一等更是鲜有踪迹，到了第二等的境界，那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智慧。

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在第三种的道路上，凭着“制怒”二字，朝着第二等挣扎。

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即便是第二种人，哪里又会有不怒的时候，人非圣贤，更非机器，哪怕是机器，还有故障的时候不是。

而褚雄季在公孙出现之时，意识到自己今日出现在苦竹楼，是有人设计之后，他的做法，堪称第二等中的典范。

先是站在公孙这一边，斥责那个被他收买的苦竹楼仆役退去，示好。

而后面对公孙的咄咄逼人，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反而就此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占了个坦诚相待的赤诚，让公孙不好继续逼迫，有“君欺之以方”的嫌疑。

再其次，又执意与陈楠一战，这其中，有一半的确是为了发泄心中不满与不服，另一半，则是做给所有人看。

就和谎言一样，九真一假的谎言，才会没人看得破。

褚雄季这一战若是不与陈楠打，没准便是和公孙打了，那样的话，可不仅仅只是家族惩罚那么简单了。

他褚雄季再自视甚高，放在三十三窍斩贯通的公孙面前，还是会没出息地有些双腿发软的。

而褚雄季这一战打完，不管输赢，公孙于情于理都没有再朝他出手的理由。

这么一的话，颇有些壁虎断尾，壮士解腕的果决，两权相害取其轻，家族的那些惩罚，褚雄季在做出这些决定的时候，只怕心中早就有所计较。

这些事情，也许陈楠看不出来，可换做公孙，也许是占了雪莲峰那叩心路的便宜，反而看得比常人更加清楚，只是没有出来罢了。

就和苦竹楼发生的事情过后，褚家出现的人为什么会是龙骧，又独独只是龙骧一人？按道理来，公孙和陈楠是代表白云宗而来，礼节未至。

龙骧又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及时，比较玄甲军驻军更早，其实都有法。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反正也没什么损失，看透不透，看破不破罢了。

无非就是彼此心里头会各自有些不舒服，但这些不舒服，在那些利益共同的事情面前，不是正如蚍蜉一般么？

世上的事情，大多如此，没什么值得计较的。

孩的世界才会分对错，大人的世界，只分利益。

很悲哀，却是事实。

有人的地方，有人性的地方，便会有利益的你来我往，有了利益，就会有争斗，然后紧跟着的，便是恩怨情仇。

其实白了，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情，不过是皆为利往罢了。

就如公孙这样一心为剑的人，都会因为陈楠和龙骧多废话几句，谁没有个自己迫不得已去做的事情，谁没有个自己一直在乎的人。

赤之心，并不等同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榆木疙瘩。

公孙是一颗剑心，赤之心，所行之事，符合他的剑道，所以那颗心，哪怕破碎了，也从未沾染过一丝尘埃。

这一点，是所有认识公孙的人，都很确信的，哪怕是当初的诸葛元武，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一路闲庭信步，等到了褚家的时候，陈楠刚好把心中的事情想明白，他抬头第一眼看见的褚家，富丽堂皇，一眼望不到边。

心腹无几点墨水，言辞乏匮的陈楠，空空如也，只存着一柄剑的脑里最后只余下一个念头。

“真的……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