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蓝有点在梦里的不真实感，但见宣州太守说得郑重其事，似乎对此深信不疑，连陈玄玉也没表现出半点觉得这话可笑的样子，一时更加疑惑了。

看众人这么理所当然，宣州太守说的话，该不会是真的吧？

云蓝呆了片刻，也没深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只是想着：“怪不得大衍的笔墨纸砚会这么贵重！”

既然这复原的上古砚式是祥瑞之兆，立即上报朝廷也不奇怪了。

而之所以要商议该怎么禀报……是涉及到了利益瓜分的问题？毕竟出现祥瑞之兆，这其中的利益非同小可。

否则卫启文就不会想方设法、颠倒是非也要说这砚式是卫家复原的了。

云蓝想到了因复原十色笺，从而平步青云，入宫为妃的陆令仪，登时心中一凛。想了想，还是悄声问陈瑜：“之前令妃因十色笺而入宫，陈姐姐，你看，如今这情形，皇上应该不会也让我入宫为妃吧？”

之前只是想着这笔墨纸砚贵重是好事，毕竟云蓝造纸，现在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陈瑜怔了怔，有些不太肯定：“这……应该不会吧？”

云蓝一时有些忧心。

陈玄玉五感锐利，将云蓝担忧的话听在耳中，低声道：“不会，你只管放心。”

这话声音挺小，云蓝就坐在陈玄玉旁边，因此还是听到了，抬头对上陈玄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求证道：“当真？”

看到陈玄玉点了点头，云蓝的心安稳不少：不会入宫就好。

留意到云蓝与陈玄玉的小动作，宣州太守目光微深，又笑问：“陈大将军怎么看？”

众人停下议论，都看向了陈玄玉。

陈玄玉淡淡道：“这个古砚的样式既然是褚大小姐告诉卫家的，就与卫家没什么关系了。我于此事无功，安太守按照以往的惯例，报上去即可。”

这话的意思是，这复原古砚式的功劳就不用记卫家、卫启文了，但却不能少了褚云蓝的，而陈玄玉自己没有抢功劳的意思，宣州以往也有类似的事情，按例上报朝廷与皇上就行了。

宣州太守心领神会，但还是决定在折子上提一下陈大将军。

这祥瑞之兆怎么说也是出现在宣州，就算提了陈玄玉的名字，上头也不可能将他宣州太守的功劳给夺了去，乐得卖这位大将军一个人情。

而其余人也都乐见其成。

因为在昨日还没有进行刻砚比试时，卫启文就送了一方几乎完全相同的端砚给宣州太守，宣州太守也初步证实了这是已经失传了的古砚的样式，所以在比试结束，卫启文得了头名之后，众人就商议着怎么上报这一祥瑞了。

但没想到，邱巧倩会指责云蓝盗取卫家的砚式，而这砚式又是云蓝绘给卫夫人的，且云蓝还有陈大将军兄妹给她出头，手里还有铁证。

这下卫启文与卫家排除在利益分配之外，由云蓝取而代之，还多了陈大将军陈玄玉。

只是陈玄玉方才这话，却表明了他无意将功劳全抢占了去，也不会插手利益瓜分，这意味之前参与商议的众人，现在仍能从中得到好处，只是将原本给卫启文、卫家的，改为给云蓝了而已。

而且卫家势大，又贪心，分走的本来就多，众人巴不得将其踢出去，改换云蓝这个好说话的。

云蓝不知道这些人心中所想，对于这利益的瓜分也不怎么在意，听说了不会因此而入宫，已经很高兴了，自然没有异议。

这事既然已经取得了共识，宣州太守问：“这砚式当初由褚大小姐亲手绘下，褚大小姐能否仔细说说其特点？也好让本官能写入奏折，报与皇上。”

云蓝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就有一个机灵的小吏将卫启文刻的砚台拿了过来。云蓝还将自己画的图样也放到了桌上，这才拿着石砚介绍道：“这砚式古已有之，名抄手砚。因为其砚底是挖空的，两边为墙足，可以用手抄砚底托起，便于拿取，就像这样。”

云蓝示范了一下，又道：“这抄手砚与以往的箕形砚相比，砚堂既平且浅，不像箕形砚那么深和倾斜，众位请看。除此之外，箕形砚的砚堂与墨池相连为淌池，抄手砚的砚堂与墨池之间则有一条折线，相当于是分离的。”

负责文书的小吏笔下不停。

一位笔墨纸砚行会的刻砚名家感叹道：“之前只从古籍中看到过只言片语，今日才得以将这抄手之名与其描述的形状对应上。”

云蓝一笑，让人拿了两方常用的砚台过来：“这抄手砚的好处，并非只是这上古的名头而已。”

陈瑜很给面子道：“这么说，这抄手砚还有其它的好处了？”

云蓝点了点头，笑道：“以前世人都是席地而坐，砚台也放在席上，因此砚台多有高足，沿用至今，比如这龟形砚、箕形砚。这两个样式的砚台，其砚堂都是比较深、陡的倾斜淌池，低坐时利于沿着淌池自上而下地研墨，我说的可对？”

“没错。”众人连连点头。

“但如今世人已经习惯了坐在椅上，在桌边伏案书写。”云蓝道，“这抄手砚端方四直，六面皆平，很是稳当，正适合高坐研墨。而且其砚堂既平且浅，无论蘸墨掭笔，都非常便利，还同时适用于两个研墨的方式，即从砚堂这头推到另一头的直研、转圈的圆研。”

见众人若有所思，云蓝又道：“诸位试一下就知道，其实坐在椅上时，在砚中转圈研墨，比直研更为舒适省力。”

在场之人有好几位都是行家，闻言伸手虚空比划了几下，深表赞同，连声道：“甚妙！”

云蓝笑道：“而且砚石多为层岩，若削成斜面淌池，则砚堂尽是岩石锋锐的利边，研墨时容易损伤砚台，蘸墨又易损笔毫，且斜面淌池发墨虽快，出墨却不及平面的砚堂细腻。”

陈瑜听得目瞪口呆：“这抄手砚竟有这么多好处？！”

云蓝含笑点头：“当然。”

一众懂砚台的行家都有些亢奋，恨不得也立即找一块砚石，刻出一方抄手砚以自用，又与云蓝探讨方才没有完全听明白的地方。

宣州太守问负责文书的小吏：“你可都记下了？”

待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宣州太守这才微笑点头，又问云蓝这抄手砚是不是她复原的。

云蓝想到自己曲折的经历，摇头道：“这是娘从古籍上看到，尝试复原出来之后，与我说的。”

宣州太守与众人心下了然。这比是云蓝复原的，更让人信服。

一人点头道：“没想到，前陆大夫人在造纸之外，还深谙石性墨法，在刻砚上也有此等造诣。”

“当年褚家藏书浩如烟海，尤其是关于文房方面的，也难怪陆夫人有此等见识。”

“但陆大夫人生前竟然无人知道此事，也是可叹。”

“也许前陆夫人复原了抄手砚，曾将此记在纸上，之后褚大小姐才无意间看到？”一人猜测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