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怪物审判 六
作者:人民医院      更新:2020-02-21 15:51      字数:2294

油压电梯井的塑钢网格外门哗啦的打开,接着是轿厢的电动栏杆内门,220v的白炽灯接在厢顶,泛旧的黄光照亮了悬吊的“老爷号”铁牌。

基德划燃火柴点烟,叼着走进轿厢,靠着刚砌的桦木饰面墙,浑然是一个亡灵版电梯流氓。

门外的金发小靓女双手抱胸,冷冷看着流氓吞云吐雾,基德被看的不太自在,掐灭抽了一半的卷烟,塞进黑袍口袋留着下次抽:“上来吧。”

“我想见张浮鱼。”安德拉再次重复。

章鱼章鱼,又是章鱼!这条章鱼是有多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这么值得被惦记?基德强拉着安德拉踉跄的进电梯:“很晚了,你需要的不是章鱼!而是睡前故事!”

塑钢门和电动栏杆门吱吱呀呀的合上,浸入钢铁的锈味和压力油味弥漫在狭小的电梯空间内,大量的液压油正在被压入油缸,推动赤红色的柱塞作直线运动,隐约能听见不远处的液压传动机做功的噪音。

电梯启动了!暗黄的火点在四边形的钢铁井道内升腾,轿厢与锈蚀的井道导轨发生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响。刹那的失重感令安德拉有些惊惶,透过交叉的不锈钢栏杆可看见逐渐露出全貌的时针厅,像一个巨大而精致的沙盘。

基德冷不丁开口:“它叫老爷,是博格达迪唯一一辆还能正常工作的液压电梯。苏和议帝国时代末期的温夫亲王修建的老爷,方便快速上到顶层的温夫植物园和情人幽会。”它拍拍桦木墙套,“老爷快四百岁了,从没出过一次事故。”

“张浮鱼也没有。”安德拉小声说,像是在辩解什么。

“污染直通天堂,老爷可上不到那儿。”

轿厢陷入静默,上升到新的一层时轿厢会“叮”一声停止运动。

第五次“叮”声响起,轿厢门和电梯厅外门被打开,基德说了声“到了”,首先走了出去。

安德拉第一眼就看见了电梯门外孤单的打转的大水桶,惊喜的小跑上前。圆滚滚也发现了小主人的到来,“哔哔哔”的叫个不停,开启恒温柜掏出只正在折叠睡袋上拉屎的活鸡,就要拔毛开杀,好似乡下的老母亲看见儿女回来。

基德吓了一跳,赶紧夺过尖叫的老母鸡:“这是留给安德拉下蛋的,不能吃。”

整个博格达迪就这一只下蛋鸡,老公还在今夜当了烈士,上了时针厅祷告桌,总不能让烈士一家都在安德拉肚皮里含笑九泉吧?

温夫植物园是一个很有数学美感的圆形长廊,中央的数千平米面积是做空的,像一个剪掉中心圆的同心圆。植物园上面开着圆顶天窗,八根雕花饰果的金属链呈圆周扎入天窗边缘,在同心圆中央吊起洛可可风格的大型水晶灯。

金碧辉煌的烛台和泪状水晶吊饰折射着夺目的白金色灯光,大片大片难以被照亮的黑暗将水晶灯衬托的神圣而宁静。

廊后栽满了郁郁葱葱的蕨类植物和各类贞松、杨木,扶着年代久远的红贞松花雕护栏微微探出头,就能看见直径百米的巨大黑窟窿下被灯光擦出一星半点的书架群和舷墙梯。

基德放下母鸡,双手撑在护栏上:“喜欢么?你的新家。”

“很漂亮。”安德拉说。

“还有更漂亮的。”基德指指天花板,“不过要等到白天才行,让天窗打下的光来照亮这幅画。”

安德拉抬头,天花板用矿物和植物颜料绘着宗教式天顶画,画卷上百年未经修缮,剥落和掉色都很严重,角落爬满霉菌。弥散到天花的光线比烛火还微弱,十八位身披轻纱的美貌少女各有部分身躯匿于阴影,脸颊明暗不一,庄严的拱卫着天顶中心头戴冠冕额生尖角的男人。

“咚咚”,基德手中变戏法般出现了一个灰蒙蒙的拨浪鼓:“想不想玩?”做作的语气像是在哄三岁小孩,见安德拉始终无动于衷,“咚咚”声逐渐变小,好吧基德也觉得这忒幼稚了,它以前都是拿枪去哄,小孩看到枪口可乖了。

“等我一下。”基德转身跑向长廊的过道,消失在视线中,再回来时竟换上了一身脏兮兮的黑色燕尾服,头戴高筒帽,手持玳瑁柄玫瑰木手杖,脚下跳着滑稽的踢踏舞,一个潇洒的原地旋转,手中突然出现一把手枪型水枪,滋的打在猝不及防的安德拉脸上,叉腰装模作样的哈哈大笑。

水还是温热的,安德拉用袖子擦擦脸蛋,呸的吐出溅到嘴里的水,懵住了。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用这样儿戏的水流打人是在表达善意还是恶意?水很珍贵,难道是在表达善意?呆呆的杵在原地的模样,像极了被恶少爷欺负的怯弱小女仆。

基德急的都要喊出来了,赶紧动起来啊!去找水枪回击啊!愣着是什么意思?它想扮演的是和孩子打水仗的家长,剧本应该是它偷袭完安德拉被打的抱头鼠窜,逃亡途中它会以各种夸张搞笑的姿势滑倒,逗笑了安德拉,它再故作凶猛的扑过去,一追一逃,不停的尖叫和大笑才是温夫植物园今夜的主旋律!

可主人公直接摆出了一副任人欺负的可怜相,再演下去不是变虐童了么?

基德泄气的丢开水枪,掏出一个充气小猪玩偶,捏捏肚皮,小猪就发出尖叫:“要捏吗?很好玩的。”

安德拉警惕的摇头,先拿水枪打她,又掏出一只会尖叫的猪让她玩,这是什么诡异的路数?

基德叹着气回头翻它的大箱子,掏出一张圣约贺卡打开,斜斜的放着,让直流电源线和发声装置接触,清脆的童声响了起来:“祝你圣约快乐~祝你圣约快乐……”放了半分钟,它又折起贺卡塞给安德拉:“贺卡和这个箱子都送你了。”

“给……我?”安德拉满脸疑惑。

“这是监护人的见面礼。”基德说,为了换这箱儿童玩具,它十年份的雪茄都赊完了,此后也沦作了抽廉价卷烟甚至在新城区中央广场转悠捡烟头吧嗒的难民。

“顺着右走廊直走再左拐,有三个私人房间,中间的就是你的卧室。”基德起身,“很晚了,我该走了。以后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教你唱妈妈教我的摇篮曲。”骷髅戴上了高筒帽,撑着玫瑰木手杖向电梯口走去,口中哼着跑调的童谣:“哈莉有只小羊羔,雪球儿似一身毛……”

安德拉将圣约贺卡抱在胸前,怔怔的看着它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