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华并不纠结于珏姗是否答复，又道：“重阳将近，建明与三五个友人打算去登高远眺遍插茱萸，多半是会叫上峰颖一道，你呢？”

登高远眺，遍插茱萸。是了，重阳便是少不了这些的。但，她却并无此心。“吃吃重阳糕，饮饮菊花酒。”重阳，还少不得这两样东西。

嫣华噗嗤一声笑了。“倒也是你！换了别人，可不大想得出。”顿了顿，又道：“哎，重阳那日同我一道去赏菊如何？”

那日，傲圃园的菊当是灿烂无比的吧。可是，天生傲骨的菊，任是谁人去“赏”，它会开怀么？

九月初九，重阳。

傍晚。西子苑。

当若雪看到由丹雪扶进门的珏姗时，她恼了。“好本事呐，喝得个烂醉如泥就知道往这儿跑了？扶她作甚，她不是够能耐的么，让她自个儿蹦跶！”前一句若雪是冲着珏姗去的，后一句则是对丹雪。

不扶，不扶哪成。丹雪自是不忍。“若雪，她喝多了。”

“多？”丹雪不说还好，一说她更来劲。若雪一把将丹雪拉了过来，大声道：“那也是她乐意，与你何干！有家不回跑这儿消遣的你？赏舞还是听曲儿呢？”这回，前一句是同丹雪说的，后面才是珏姗。

被拉回来的丹雪看着身子有些摇晃的珏姗，想要再次上前去扶却又担心再度被若雪说或者被拉回，迟疑了半响最后只得静默。

烂醉了么，珏姗并不这么认为。今天是重阳节，这里是西子苑，眼前的人若雪和丹雪，周围还有三五个西子苑的人，好像是青瑶跟……谁、谁，她清楚的。“若雪、不欢迎我？”她平静的问。

若雪在近旁的长凳上坐下，两手臂懒懒的放在桌上，更是懒得搭理珏姗。她只觉心里有气。不欢迎？倒还真是敢说，喝酒那会儿怎么不想想这个问题！一个女儿家大傍晚在外她就不怕危险，竟还是在醉酒之后，当真是自信得无以复加！

“若雪……”见若雪不理睬，丹雪终是又开了口，到底是心软。

片刻后，丹雪慢悠悠的转过身子，对珏姗说道：“不回府除了这儿你就没地儿待了？”说这话时，她依是明显的不悦。

“除了这儿？”珏姗侧了侧脑袋，很快便想到了。“自然是有的！”

倒真是醉了，不仅她醉了，若雪觉得自己也醉了，竟然觉得她这一笑覆国倾城。“赶紧走、赶紧走！”若雪的语气有些生硬，态度仍不怎的好。

走便走了，珏姗不假思索，转身便朝西子苑外行去，身形翩飘。

“若雪。幻雪……”丹雪发觉，她夹在中间很是无奈。

晃眼见珏姗出了西子苑，若雪适才朝一旁的人喊道：“阿沐、青瑶，你俩跟着她，看她安全到达了再回来。”

“是！”两人异口同声，随即出门跟了去。

阿沐、青瑶前脚刚走，紧接着若雪又对另一人说道：“阿余，你到伊府跑一趟，就说他家小姐今夜留宿西子苑明日再回。”

“好的若雪姑娘。”阿余应声而去。

在同若雪一道上楼时，丹雪笑道：“若雪终究还是心软。”心软地一方面叫人护珏姗周全，一方面还帮珏姗善后。“若雪以为，她会去哪儿？”不回府，珏姗这个小姐还能呆哪儿。

若雪笑，笑得有些深沉，早已不复先前的恼意。“除了那儿，还能哪儿。”

那儿。是了，不是那儿又能是哪儿呢！丹雪了然。

映月阁。

珏姗一进屋就头枕着双臂趴在桌上，微闭着眼睛说道：“隐可要收留我哦，不然我真没地儿可去了。”

收留？隐一笑。这映月阁的大门随时都为她敞开，她想留便留想走便走，又何来收留之说。“去煮碗醒酒汤来。”他对一旁的人吩咐。

“不要汤，我要茶！”珏姗有了意见。

“夜里不宜喝茶。”隐温和的说，示意那人下去准备。

“汤没茶好喝。”珏姗嘟囔了句。忽的睁了睁眼，空灵的眸间醉意朦胧，煞是动人。

珏姗这、是在撒娇么？这般的她当是只在亲人面前才展示出的吧，那般真、那般纯，分明是个孩子，在亲人旁撒娇淘气的孩子。“珏姗似乎喝了不少。”纵然已相识一年有余，可她从来、不曾对他有过撒娇。

“嗯？”她扬了扬眉，微眯着眼看向隐。“别晃！”她嗔怪，怎生隐突然不安分的摇来晃去，叫她看得都要眼花了。“哥哥去遍插茱萸了，我被嫣华叫去赏菊。本来想着，是要同隐一道吃重阳糕、喝菊花酒，结果给她们灌。嫣华也坏……若雪更不可爱，怪我喝得烂醉如泥，大抵是她不乐意自己没喝着。”隐在她眼前晃得厉害，最后她只得不看他。

隐先是无奈，随即脸上笑容荡漾开了。她不正是喝多了么，便只是意识叫她自以为清醒无比罢了。有些事她是会告诉他，可却从来不是这般的一番描述，这等说法当又是于她亲人旁才有的吧！倒也只有她可爱了，自己不仅没醉还将关怀她的人当作是没吃到葡萄说葡萄酸了。“那我呢，不给珏姗喝茶，却煮那没茶好喝的汤。”对于他，她又会给出怎样的一番言语呢，他倒是好奇。

珏姗觉得有些难受，索性闭上眸。“隐么？隐是笨蛋！”她说。

笨蛋？隐有些莫明。珏姗声音中带着几分的责备之意，竟不似在骂，反倒像一种心疼，仿佛一个长辈一边责骂受伤的孩童一边心疼的包扎。心忽的一紧，莫明的紧。

“分明洞悉了一切，却还放纵着我。”放纵她汝阳盛宴那次目的不纯的任性。“隐不该的，让人那般对你……隐是最独特的。”人世间有这么一等人，总叫人觉得是高高在上超凡脱俗，只一眼、便再也忘却不得。纵然尘世间那天长地久有时尽，却独独无法淡却他的风姿。苍茫天地间、茫茫红尘中，他唯不变、依是天地万物之宠。在珏姗眼里，隐便是那等人，且、还是之首。是了，或许她是酒喝得多了，可她的心、却是清醒的。如若不是清醒的，隐在她心中的印象与存在怎生那般真真切切，甚至比以往还要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