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少年第一次来梅宅。
少年十五六的年纪，穿着一身月牙白锦袍，丝毫不觉自己梁上君子的行径是见不得光的。大摇大摆地在各个院子里穿梭。细瞧之下，锦袍上竟隐隐流动着张牙舞爪的龙纹。
少年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素心阁”的院子，嗯，虽然他是第一次来，不过他弟弟来过很多次啊！从他那里听说了这个叫素心阁的院子。
只是，今天来得很不巧啊！素心阁的主人好像并不在，只有下人在。少年躲在房檐上左右思量，难道就这么回去？还是，再去别的院子看看？说不定人家在别的院子呢！没错，不能白来一趟！
这般想着，提了气，悄无声息地朝着弟弟所描述的梅心苑前进。
梅心苑里静悄悄的，他伏在屋顶，轻轻揭开一片青瓦。
“乳娘，姐姐可回来了？”
“还未，乳娘已经叫青珊去前院等着大小姐了。”
“嗯。”
还未到一炷香的时间，病弱的少女又问，“姐姐到底去了哪里？为何迟迟不归？”
“这……听闻梅姨所说，大小姐带着红菱去了喜欢的茶馆。”红叶道。
“临走前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未曾……”
屋顶的少年将青瓦恢复了原样，有些失望，果然出府去了么？茶馆？哪家茶馆？李氏茶楼？江边茶楼？还是古家茶楼？清茶馆，酒茶馆，书茶馆，花茶坊，这么多茶馆儿，他想找的人会去哪个呢？
不过，梅大小姐倒也是个妙人儿，不似寻常女子喜欢去脂粉铺子、成衣店，竟然喜欢去茶楼！
未谋其面，少年已然对这个梅大小姐充满了兴趣。只是，看样子只能下次有机会再见了……
少年拂拂衣袖莫须有的灰尘，眼光延伸至某处。出来以后还未见过娘亲，若是给娘亲知道，定要说他不孝了，不知娘亲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他得去看看！
少年的功夫不如他心心念念的弟弟，弟弟向来不需要准备就可以运气凝神，他却需要几息的时间调整。刚刚运气一周，耳尖不着痕迹地微微动动。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少年稍一分神，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下屋顶去，好在及时稳住了。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更是吓得隐在暗处的护卫紧张地屏气凝神，僵硬地收回已经败露的身体，重新隐于黑暗。
这要是摔出个好歹，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少年惊魂未定地拍拍小胸脯，还好没事，不然弟弟又要生气了。他想起弟弟那张冷冰冰的小脸，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
“见过大小姐……”
少年顺着声音寻去，目之所及，全是梅府清一色下人打扮的人，家丁灰白，丫鬟淡粉，其中夹杂着些稍有地位的嬷嬷管事一类穿着颜色稍暗，其中唯有一抹湖蓝引人注目。
这就是梅大小姐了吧！
少年兴奋地两颊泛红，总算没有白跑一趟，终于见着梅大小姐了。
待瞧清了梅大小姐的正脸，少年兴奋的神色瞬间转为古怪，这……确定不是另一个弟弟？虽说是个女子，也不过十三年岁，怎么和弟弟一样冷着一张小脸！一点儿也不可爱！
“起吧。”他听见她说。
嗯。声音很好听。少年决定为了这副好嗓子忽略梅大小姐清冷的小脸。他伏低身子，总觉得这毫无功夫的梅大小姐好似能察觉到他。
梅大小姐叫什么来着？哦对，梅雪霁！他喜欢这名字，雪后放晴。总是梅大小姐这般唤着，也太生分了，以后就唤她阿霁好了，嗯…相信弟弟也不会介意的！
少年再次掀开一片青瓦，朝屋里瞅去，屋里很温暖，不像弟弟的屋子那样清冷。阿霁也比弟弟有趣多了，表情虽然冷淡了些，但是对梅二小姐还是蛮不错的。
他看向那个娇声直唤“姐姐”的小姑娘，巴掌大的脸，对阿霁充满依恋，只是，眼睛里却不是表面上这般单纯，看在她对阿霁没有坏心思的份儿上，他可以装作没看见。
梅二小姐伸手拉了阿霁纤细的手腕，阿霁跌坐。少年一张娃娃脸皱成包子脸，奇怪，他怎么觉得这梅二小姐像极了那些个烟柳巷的恩客……
阿霁给了梅二小姐一包糖炒栗子，亲自剥壳。姐妹俩儿亲密无间的情形竟让他奇迹般地彻底沉静下来，丝毫不觉无趣。也顾不得会弄脏锦袍，斜斜地倚着屋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你，是谁？”突然，他听见阿霁说。他被发现了？
屋子里的温馨气氛陡然一散而尽。阿霁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地平淡，却是染上彻骨的寒意，教人不寒而栗。他细细看去，竟是阿霁生气了！
大约是被打扰了心生不快，少年也不自觉地冷了眸子，同梅雪霁一起瞪着那个满脸不自然的小姑娘。难道是有人冒充了阿霁的妹妹？少年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遍遍从梅蓁蓁纤细的颈子上划过。
“不论你是谁，胆敢对梅家不利……”
哎？阿霁笑了？！
少年周身的黑气忽地尽数退散，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的玩意儿，盯着梅雪霁唇边的一弯死死不放。
他决定了！他要和阿霁做朋友！少年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人生决定似的，笑得格外灿烂。
眼看着梅雪霁跌跌撞撞出了梅心苑，少年几次都想出手接住她，无奈碍于梅雪霁还并不认识他，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离开前，少年回头看一眼梅心苑，里面还断断续续地传来哭泣声。作为阿霁的好朋友，他有责任帮阿霁查查她这个妹妹，万一真的是什么歹人……
少年直奔素心阁，背后冲着黑暗处做了一个手势，树影轻摇。
阿霁已经呆呆地坐了一刻钟了，到底有什么事情让她这样苦恼呢？
少年趁着四下无人，闪身从窗口飞身而入，坐在高高的屋梁上，撑着下巴看着梅雪霁。
“我让厨房准备了热汤，泡一泡，解解乏吧……”
热汤？少年忽然迟钝地想到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再低头的时候，入目的是梅雪霁半露的香肩。
天啊！
少年急忙捂起眼睛，随即恶狠狠地瞪向屋顶，见屋顶上瓦片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哗啦啦”地水流声就像在耳畔似的，少年忍不住想要低头去看，虽然男女授受不亲，可是他和阿霁是好朋友，应该是没关系的，嗯！没关系的！
小心翼翼拿开手，正巧，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