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不让！”
“不好意思，我问的，是这位姑娘。”白衣保持着微笑，依旧温和有礼。
“姑娘，我说了……”红菱瞪圆了眼睛。
“我心不善。”梅雪霁低着头，看着杯中茶叶起起伏伏。
白衣小姐温柔的笑脸有一瞬间的停顿，怎会有女子承认自己是个心肠歹毒之人？这是不要名誉了吗？
“姑娘说笑了。瞧着姑娘生得一副面善模样，怎会是心肠歹毒之人？我这丫头都要哭了，姑娘还能安心地听书吗？顾先生……男子都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我想，姑娘也定是这般秀外慧中的女子吧！”
“你！”红菱气急，将这么大的名头往小姐头上扣，是要逼小姐就范么？小姐少言，可不见得是任人欺凌的，她红菱第一个不能答应。
梅雪霁不言，坐直了身子，掀起眼帘，目光平静，直直看向那知书达理、心系小仆的白衣。
眼眸幽深，白衣小姐忽然有种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怎么也逃不开的错觉，强忍住下意识想要后退的冲动，挺直了瘦弱的脊背。
这边的吵闹已然引起了不少客人的不满，再见站着两位女子像是被坐着的两位姑娘欺负一般，已有好事者想要起身打抱不平了。
“喂！那边的小娘们儿，打扰大爷们听书了！”
“姑娘，不介意来我们这边儿坐吧！”
“各位客官，这点儿小事就交给小的了！”柱子有眼色地安抚了客人，那边可是红菱姑娘、梅姑娘的桌子啊！
“还不快去！”
“是，是！”柱子先是从背影打量了站着的两位女子，看样子还是位小姐，定是为难梅姑娘她们了。
“两位姑娘，今儿个是顾先生……呃……白、原来是白小姐。”
瞧见了那人正面，柱子的警告尽数吞回肚子里，这不是街头脂粉铺子白掌柜的掌上明珠嘛！这可难办了！
“柱子哥！”
珍珠显得很激动，觉得自己有了依仗。一定是顾先生让他来帮小姐解围的。白小姐冲他也点点头。
“柱子哥，快来帮帮我！这两个丫头对我家小姐很是无礼，不许我们坐在这儿！小姐可是盼了很久顾先生的表演。”
“这、这……红……”
“罢了。珍珠，莫为难柱子，是我们来迟了，怨不得别人。叨扰两位姑娘听书了！珍珠，我们回吧！”
“小姐！是……”珍珠气恼地恨恨瞪红菱和梅雪霁一眼，跟上自家小姐。
“对了，柱子，这里有本野史，代为转交顾先生可好？”白小姐回头粲然一笑，带着一丝请求。
“好、好嘞！白小姐放心吧！”柱子有些发怔，好像今日的白小姐和平日里有所不同……
周围的客人见事情解决了，也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台上，这顾先生的说书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彩啊！
红菱看着默然的梅雪霁欲言又止，她不明白，小姐为何这般隐忍。
“红菱。”
“小姐。”
“不值得。”
“嗯？哦。”
梅雪霁轻抿一口茶水，不再说话。红菱还是年轻气盛啊！
顾一山一早儿便注意到了那个角落里的争执，由于视线被柱子遮挡，他并没有看清那桌的客人，却看到了白小姐和她的丫头珍珠。
他和白小姐也不过点头之交，不至于因她打断自己的故事，故而，他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却说那人，整盔贯甲，罩袍束带，系甲拦裙，周身上下，紧陈利落嚓愣愣，按崩簧宝剑出鞘，晃双掌跳入圈内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闪绽腾挪，窜蹦跳跃，身形嘀溜乱转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往下一哈腰，施展陆地飞腾法，十二字的跑字功，磕膝盖碰前胸，脚后跟踢屁股蛋儿……”
别看顾先生一副书生打扮，气质儒雅，可这说起书来，和儒雅是半点儿沾不得边儿，段子里的粗口说起来毫无负担。再说他坐在那里，半只脚都未挪动，但是，说到的人物是垂暮老人时，他就是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说的人物是一个黄口小儿，他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孩童，说的人物性格刚烈受不得半点儿激怒，他就是一个吃了炮仗满嘴喷火的急性子，更奇的是，他甚至能将深闺女子的幽怨、豆蔻少女的懵懂、闺阁女子含羞的爱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仿佛这舞台上不止有一张桌，一把椅，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个江湖，一个时代。
讲到精彩之处，满坐宾客无不伸颈，侧目，微笑，默叹，以为妙绝。情到深处，宾客皆喘息渐重，面颊微红，情难自禁。讲到危急之时，宾客无不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台上之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台下之人如痴如醉，身临其境，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亲身经历了那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见证了一代大侠的诞生、辉煌与陨落。
忽然，“啪！”界方一下，众人清醒。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有种恍如隔世再相见的错觉。顿时，掌声雷动，喝彩声一片。
“顾先生，太精彩了！”
“顾先生，再来一段儿吧！”
“天啊，刚刚我还真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杨大侠呢！听到他被人扼住喉咙的时候，也觉自己喘气困难呢！”
“可不是！这打斗的场面好似亲眼看见一样，这世间真有如此身手之人吗？”
“见识短浅可吧！你看那武威镖局的大镖师，身手不简单吧，可他在江湖上都还是排不上名号的！”
“是吗？以后也送我家小子去学武好了，以后也作一代劫富济贫的大侠！到时候，我可就是大侠的爹了！哈哈哈……”
台下客人反应热烈，点的吃食更多，看着一点点堆积的银钱，胡掌柜的乐得合不拢嘴。
“各位，各位！顾先生的规矩大家都是懂的！今儿个就到这儿，有请我们茶馆绿竹姑娘给大家抚琴一曲啊！绿竹，快来！”
表演很成功，顾一山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