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城？

盛独峰顿时愣住了，显然是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和“天道”刚刚所讲的那十二个字到底有什么关系。但见后者一脸认真的模样，他也不好随便打马虎眼，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大秦始皇帝嬴……”

“嘭！”

“嬴政”这两个字都要到嘴边了，却不想、突然被楼下所传来的一声重响给硬生生的打断了！在“天道”的眼神授意下，盛独峰狐疑的探头望去，这才惊讶地发现，楼下一显眼处竟不知何时已然端坐了名神采奕奕的瘦老头。而刚刚的那声动静不是别的，正是源于他手中那块漆黑无比的醒木。

“咳、咳咳！”只见那瘦老头先是刻意清了清嗓子，然后才神采飞扬的对着底下拱手抱拳，“各位客爷，小的马三，在这儿给各位客爷请福了！”

“话不多说，书接上文。自那秦皇嬴政驾崩之后，公子胡亥在奸宦赵高的帮助下，于咸阳抢位登基，是为大秦二世皇帝。一时间，朝野震荡，文武群臣皆为公子扶苏未能顺遗诏继位而鸣不平啊！”

“时有南楚人项氏一族，野心勃勃。趁此天下动荡、乾坤不明之际，立刻打出了迎扶苏公子入关中正位的大旗！募悍勇、反旧地，并主动号召昔日六国勋贵以助声威，共讨二世！仅仅不到半载，大秦各地义军蜂起，其动乱程度纵是相比当年之春秋战国、亦不为过啊！”

“二世闻得各地皆反，心中焦急，无有主见。关键时刻，奸宦赵高谏言：不如引匈奴人南下中原、以抗各路义军。诸位，诸位且听听，这是人说得话吗？可叹那胡亥本就是昏庸无能之辈，聆此荒唐建议，竟不虑其后果、也不与群臣商议，便直接拍案同意了！甚至，还连夜命近侍传旨边关，放匈奴铁骑飞入神州、以剿义军。”

“在大秦关内侯刘邦的引路下，那匈奴大单于韩信可谓是如虎添翼！逢战必胜、逢城必克，不过二十三战，便消灭了义军中声势最大的项氏，并焚其大将项籍之尸于鲁地。自此，其余各路义军无不闻风丧胆、纷纷乞降。经过了许久的黑暗之后，大秦，终于在异族人的马刀之下看见了一丝和平的曙光。”

“本来，这天下理应又重新归秦，但那刘邦小人却在长久的征战之后，也开始觊觎神器了。先是献自家美妻于韩信，鼓动其杀入关中，最终一举灭秦、建立刘汉！之后，为了让匈奴人退回草原，刘邦又厚颜无耻的撕毁盟约，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斩杀亲父以血祭苍天，趁夜突袭毫无防备的匈奴军营地！

“此战，不仅于乱军之中射死了韩信，还彻底的将匈奴人全部赶回了草原！最后，刘邦又担心匈奴会卷土重来，故才下旨调动全国之力，修筑了巍峨壮阔的万里长城……”

一开始，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盛独峰还算沉得住气。但越往后，他的脸色也就随之越来越差了。直到那混蛋说书人竟敢把专属于秦始皇的伟业强行加到了刘邦身上，盛独峰满腔的怒火终是忍不住了！当即猛地一捶窗沿、咬牙切齿的恨声大吼道：“简直一派胡言！！高祖刘邦，兵仙韩信，霸王项羽，何等耀眼的英雄豪杰！怎么在这贼嗣口中却是如此不堪？！还有，那万里长城明明是秦代杰作，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又跑去汉代了？！荒谬！荒谬！！”

怒火中烧的盛独峰只顾自己骂着痛快，却是忘了他现在仅是一缕分魂而已。任其声音再大再猛，也都是徒作无用功罢了。骂着骂着，盛独峰渐渐地发觉有些不对劲了。自那混蛋说书人眉飞色舞的讲完这一段荒谬历史后，堂下便立刻爆发了如雷鸣般的掌声！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骂刘邦小人行径的、笑项羽下场窝囊的、以及臆想刘邦之妻美貌的等等等等什么声音都有。但唯独……没有质疑这段说书的声音！

换而言之，在这些人的意识里，所谓的秦、楚、汉时代，好像……原本就是这么荒谬！

“总算发觉了吗，”当盛独峰的神色开始变得微妙时，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天道”这才轻笑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没错，那个说书人所讲的一切一切，都是在按照余的意思胡编乱造。但是！如果所有生灵、注意了盛独峰，这里的‘所有生灵’，指的是从天地初开之际就存在、直到万物万象尽数灭绝的这整个大范围里的一切生灵，包括世人在内，都认同这一段荒谬历史的话，那么，它就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

“此即为余的权能之一：主宰过去！有言道，历史总与谎言并行，谎言又与真相共生。修改过去非常简单，只要让所有生灵都认同上天所编造的谎言，那么，这个谎言就会成为过去的真相。盛独峰，汝刚刚不是说，那个说书先生句句荒谬吗？哼，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尔等世人所记载、所传颂、所教授的‘楚汉之争’，其实……也是余编造的一个谎言呢？”

“毕竟，尔等从未真正目睹过那段岁月，却又仅凭某些所谓的……由人书写的史料而深信不疑。很天真，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那些由史家们费尽心血、甚至牺牲性命才得以流传下来的历史痕迹，其实都是假的？”盛独峰的面色依旧如初，但拳头却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再度握紧了，“阁下如此言论，未免……太过轻浮了吧？”

“轻浮？呵，人性与理念都有假的，区区手写的玩意儿，为何必须是真的？”面对盛独峰的质问，“天道”十分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仿佛修改过去这种事情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一样，“当然了，想要制造一段完美的‘谎言’，仅仅主宰过去是不够的。余得让存活于现在的生灵认同、并发自内心的去相信修改过的历史，这便要用到余的第二个权能——指引现在了。”

“听懂了吗？‘主宰过去’是创造出一个谎言；‘指引现在’则是将这个谎言从过去连接到现在，让迄今为止的所有生灵、包括已死的全都认同它。那么，该如何让以后的所有生灵也认同……类似于‘万里长城为刘邦下令所造’的呢？哼，没错，想必汝也猜到了吧，余的第三个权能——‘衍生未来’，正是为此而存在的了。”

“换个更通俗点的说法，‘主宰过去’就好像是定下一条新律法；而‘指引现在’就是将这条新律法张贴出去、告诉某个地方的百姓们；至于最后的‘衍生未来’，便是将这条新律法以明文记录，让以后的百姓们一出生就要遵从。如此解释的话，盛独峰，汝可算明白了？”

“可这都是假的！”盛独峰激动的反驳道，“假的东西怎么可能站得住脚？！更何况……更何况！如果过去的某段历史被改变的话，那以后呢？以后的发展呢？！岂不是也要跟着一起改变了？！”

“哦？是吗？看起来，汝还是坚持‘因为有世人的存在，所以历史根本无法轻易修改’这一观点喽？”

“当然！”

听到这个回答，“天道”一脸无语的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是在看一个愚笨无比的学生。但纵使如此，他也依然没有对盛独峰说什么过分的重话，只是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在后者眼前晃了晃：“好吧，汝非要这么坚持，余也不好用大道理来反驳你。不过万幸，余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才准备了第二个问题，以来彻底打消……不，应该说，彻底颠覆你的观念才对。”

“盛独峰，请回答余——‘人’这种生灵，自天地初开诞生以来，每日吃的喝的，究竟是什么呢？”

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盛独峰眉头紧锁，虽然他已经绞尽脑汁的去想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了，但遗憾的是，不管他怎么想、就是想不出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报出那应该算是正确的答案了：“自然是……各种食物，以及水了。”

“天道”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中七上八下的盛独峰一看到前者如此表情，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怎、怎么，难道我又答错了？”

“确实，汝又回答错了，”抬手指了指盛独峰身侧的窗外，“天道”眼中忽然悄无声息地闪过一丝狰狞，“汝难道忘了吗？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这个世界上的人就被分为了上等以及下等。普通的食物和水，向来是下等人所食用的东西。而真正的上等人、自由人，吃的喝的，永远都是下等人的血与肉啊。”

“血与……不，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盛独峰闻言大骇，下意识地想要去反驳。但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突然毫无征兆的直窜入了他的鼻中！

似是猛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面一般，盛独峰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转过头去，透过那扇窗子所看到的景象险些令他崩溃！此时的一楼大厅，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重重的血色。原先摆于各桌的寻常酒菜，竟已被断肢、血酒、白骨、内脏等等物什所取代！挂在墙上的猪头羊头，亦是同样变成了一颗颗明码标价的人头；而铁笼之中锁着的也不再是什么鸡、鸭，却是……一个又一个赤身裸体、眼神空洞的盯着屠刀的孩童！

但就是这么一副令人作呕的地狱景象，端坐于鲜血之中的客人们还是一脸的淡然自若，照旧谈笑风生、照旧往嘴里递送着……“食物”，全无半点不适。

“现在，汝还要坚持先前的那个观念吗？”对盛独峰的反应，“天道”显然非常满意，“别再说什么假的假的了，余乃天道，苍天所创造、所展现的，从来都是再真实不过的真相！至于汝提出的……修改过去会不会影响到未来，更是可笑至极！汝既知拥有记忆和智慧的世人乃是其中关键，那么，只要把不能适应时代、不能适应谎言的异端通通抹杀掉，不就好了吗？”

“当然，余也会一并抹去世界的记忆。对世人来说，某些至关重要的亲人、爱人其实原本就不存在；对世界来说，亦是如此。所以，绝不会出现什么‘日后问题’的情况。因为，不适应的都会死，能活下来的，只有默认适应的人。而且，后者也不会再记得前者，所以……最后的最后，自然也就是一个人都未曾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