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莱国公主
作者:宣娇      更新:2019-08-25 15:46      字数:4978

重耳将今日玉石丢失、齐无亏和齐商人大打出手一事说了,并将当初来齐国时,遇见卖玉石的万成,连着自已的玉佩也被骗去的事也告诉了平戎。

平戎撑不住地笑:“想不到连公子也会被人骗了去,那万成的诈术可算是高明至极了。也难怪,见到如此美玉,有谁会不动心呢?”

“财物丢了到也罢了,那玉佩是先父赠送给我的,被人讹了去实在心有不甘。”

平戎道:“要说齐国还有谁能买得起结缡的,除了齐侯外,恐怕就只有齐无亏了,而且齐无亏一心想要继承君位,万成将结缡卖给他,正是投其所好。”

重耳又将自已经过历下时,投到齐无亏府上,撞见其烧炼铜石,伪充白银一事说了。

平戎道:“除了齐侯不知,齐人都知道无亏在其封地内私铸银钱,只是竟不知他如此胆大妄为,还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无亏身边有一道人,名叫玉真人,无亏平日对他言听计从,这烧银之法恐怕就是玉真人所教。”

“依公主看,玉石会是齐商人拿的吗?”

平戎沉吟道:“除了商人,我这几位兄弟都有嫌疑。他们几人素来不睦,尤其是无亏,仗着自已是嫡长子,肆意妄为,从来不把世子放在眼里,其他公子受其挟制,敢怒而不敢言,只有商人,虽然只是第五子,身份低微,但为人果决悍戾,敢作敢为,常与无亏正面交锋。若说是他为了报复齐无亏,让人偷拿了结缡,也不是不可能。”

“结缡落入谁的手中与我无关,只要能顺藤摸瓜,找到万成,将我的玉佩拿回就行。”

“我看公子可从齐商人身上入手,据我所知,齐商人常流连花街柳巷,那女娃馆就是他常去的地方,公子不妨去打探一下消息。”

重耳凑近平戎,“我去那种地方,爱妻难道不吃醋吗?”

平戎横他一眼,嗔道:“我吃醋你就不去了吗?你若心里有我,走遍天涯海角终是将我装在心里,你若心里没我,既使面对面坐着,我也走不进你眼里去。”

重耳怜惜地将平戎揽入怀中。

羿日,重耳还是带上赵衰往女娃馆来。此时两人已不同往日,身穿锦绣,腰挂玉饰,车马仆从如云,到了女娃馆门口,早有龟奴出来,将重耳众星捧月般迎了进去。

鸨母迎上来道:“我若没记错,两位贵客上次花魁大会时来过一次吧?”

重耳道:“掌柜好记性,我俩确实来过一次,今日是第二次拜访。”

“到我女娃馆来的客人,来过一次后没有不再上门的,不知两位今日要找哪位姑娘?”

重耳随口道:“嗯,就安娘吧!”

“公子好眼光,安娘眼界甚高,见了不中意的,就是再多银钱也请她不动,但安娘见了两位,必是称心的。”

鸨母进去不多时,安娘娉娉婷婷地出来,乍见赵衰,一愣之下,脸现羞色,上前向两人施礼。

重耳见赵衰低头不说话,便道:“姑娘花魁大会一别,别来无恙啊!”

“还要多谢这位赵壮士,当日若非他出手搭救,奴家怕早已命丧黄泉,至今未能相报,常令奴家惶然不安。”

赵衰道:“区区小事,何劳姑娘挂怀。”

重耳笑道:“你们也不要敬来让去的了,不如安娘今日请我俩喝上几杯,权当是谢礼吧!”

安娘请两人到自己闺房中入座,重耳见安娘的闺房虽然洁简,但不失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案几上书卷堆迭,一只形体纤长的白瓷美人花瓶,内里插着数支纨兰,更显室内淡雅素净。

安娘让婢子奉上汤饮,用两只小杯子盛了,重耳见杯内悬着几片绿色的叶子,连汤水也显得一发清翠诱人,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楚国的一位客商送与奴家的,说名叫茶叶,取高山上的茶树,摘下春分前长出的嫩叶,然后将其揉制、晒干、炒焙,便成了这般,喝了以后可以醒酒、解腻、健脾、祛毒,有数不尽的好处。”

赵衰和重耳一气喝了半碗,赵衰道:“颊齿生香,回味悠长,果然是人间佳饮,比起酒饮来,自有一番独到之处。在姑娘这里,若泡上这样一杯茶,配上几卷诗书,一段琴曲,当真无异于脱尘出俗了。”

安娘脸现红晕,“赵壮士真乃我安娘的俗尘知己。”

重耳道:“姑娘超凡脱俗,让我等好生敬佩,但我们今日来,却是有一俗事相求。”

“公子但说无妨,只要我安娘帮得上的,绝不推托。”

“不知姑娘可认识公子商人?”

“你说的是齐侯的第五子,齐商人?”

“正是。”

“说起此人,女娃馆是无人不知的。齐商人常带门客来此喝酒,且每次来都大摆排场,遍喊女闾,出手也十分阔绰,女闾们无不巴结奉承。但他独钟情于念奴,每次来都先往念奴处去,偏偏念奴总也不领情,见他总是爱理不理的。”

“如此说来,念奴对齐商人应该相当熟悉,不瞒姑娘,我是晋国公子重耳,这位是我门下的赵衰将军,前几日公子无亏府中丢失了一块玉石,听说与齐商人不无关系,在下想向念奴姑娘打听玉石的下落,不知姑娘能否邀念奴过来一坐。”

“念奴为人孤傲,平日甚少搭理人,唯独我还勉强入得她的眼,我去请她来一会,应还使得。”

安娘去了不多时,回来道:“今日可巧,我刚出去,就见你们要找的齐商人也上女娃馆来了,嚷着要找念奴呢!”

重耳向赵衰笑道:“看来我俩免不了又要做一回梁上君子了。”

安娘道:“念奴的厢房就在邻壁,从后面的一扇小门进入,可径直通到内室,你们随我来。”

安娘带两人从后门进入隔壁的厢房,两人躲在屏风后,将房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只见房内布置十分精致,锦缎为席,寝榻边挂着轻烟一般的紫绡帐幔,案几上放着各种金玉摆件,只怕姬妾后妃宫内也不过如此了。

念奴背对着两人,正低头绣着一件什么东西,看不清楚脸面,见齐商人推门进来,略略抬了抬头,手中不停,冷冷道:“今日你的狐朋狗友怎么没一起来?”

齐商人也不以为意,在念奴对面的绣垫上坐下,道:“我让他们去查一桩案子,我一个人来见你不好么?”

念奴语气冷峻,“看你垂头丧气的,怎么,东西没有得手?”

齐商人连连叹息摇头,“唉,真是想不到,功亏一篑,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臊。玉石没拿到,反而与无亏一场打斗,伤了好几个手下。”

“不是外间传言都说玉石被你手下的人拿了吗?”

“此事说来也蹊跷,那日黑指他们早已做好准备,见那内侍过来,便绊了他一脚,眼见玉石摔出,不料旁边有人用脚踢出,将玉石踢至食案下,待黑指他们抢去食案下找时,玉石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玉石就是被别人拿去了?”

“看来对方也是有备而来,而且身负绝学,绝非泛泛之辈,竟然骗过了黑指,真是可恨至极,我已让他们出去四处打探玉石的下落。”

“依你看是谁拿了玉石?”

“齐元,齐潘和齐昭都有可能,他们都知道得结缡者得天下,试问他们哪一个不想当齐国国君?”

念奴语含讥诮道:“平日你总说他们三人不足为虑,如今你却为他们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想来真是可笑!”

齐商人只是腆着脸笑。

重耳和赵衰见齐商人那日在宴席上那么嚣张拔扈的一个人,对着念奴的面却低眉顺眼,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心里都觉好笑。只见商人走到念奴跟前,俯身去看她绣的东西,口中道:“好精致的鸳鸯儿,什么时候也给我绣上一件。”

齐商人假装伸手去摸绣品,实则往念奴的手上摸去,念奴侧身躲开,一口啐到齐商人身上,“你被鬼迷了窍了,竟敢对我动手动脚的,不信我告诉了主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念奴转头间,重耳和赵衰终于看清了脸面,只见她眼若含烟,肤若凝脂,眉间一缕愁,唇上半点嗔,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眉目环顾间桃李春风,确是一人间绝色。

见念奴发怒,齐商人不敢再造次,缩回了手,道:“你不用每次都拿他出来压我,他如今年过花甲,当年的霸主风光早已不再,这几日整日躺在床上,汤药不断,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你?”

念奴呆了一呆,停下手中的活计,道:“他,还好吧?”

“他如今被一众姬妾围着,就是有心想出来也出不来,你不如对他死了心,从此跟了我,我哪里就比不上一个糟老头子。”

见念奴不理他,齐商人又道:“其实就算没有结缡,我一样可以当上齐国国君,你横竖不过多等些日子罢了。”

“别说你不是世子,就算论资排辈,还有齐元和齐潘在你前头,齐国国君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

“你放心,除了世子和齐无亏外,齐元和齐潘都已被我拉拢过来,齐雍又是个不成事的,以我们三人之力,对付世子和齐无亏绰绰有余。”

齐商人嬉皮笑脸,凑近念奴道:“等我当上国君,我一定将你接进宫,封你为夫人。”

念奴冷笑:“这话我听得多了,没得手前一番剖心沥胆,得手后就全抛诸脑后,你们男人的誓言轻得连一阵风都不如。你若真有心,什么时候把夫人的轿辇抬来了再说。”

齐商人只得讪讪笑着。

重耳和赵衰见两人无甚要紧话说了,便悄悄退出来,回到安娘屋内。

重耳问安娘:“你可知这个念奴的来历?”

“妈妈从不许我们问念奴的身世,念奴自已也从来不说。有一日我和她喝了几杯酒,她吐露了几句真言,自称是莱国的公主,被父亲送给了齐侯,却不知怎得在齐国宫中住了没两年,就被送到了女娃馆,我问她其中缘由,她却是再也不肯说了。”

两人见也问不出什么了,遂向安娘告辞。

安娘一脸不舍之意,“两位这就要走吗?”

重耳道:“多谢姑娘相助,改日再来拜访。”

安娘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递给赵衰:“上次承赵壮士出手相救,奴家无以回报,这个香囊请赵壮士收下,聊表寸心。”

赵衰双手接过,又谢过安娘,两人转身而去。出得女娃馆,重耳打趣道:“安娘对赵兄弟似乎颇有情意,还赠以香囊,赵兄弟为何不回赠一物呢?”

“她送我香襄,只为表示谢意,我却之不恭,但无法以他物相赠,只因我跟随公子浪迹天涯,余生福祸难料,何必给人以期许,耽误她一生呢?”

重耳叹道:“赵兄弟真是有情有义之人啊!”

两人回到府邸,狐偃已在厅中等侯两人多时,重耳将今日在女娃馆中的事详细说了,狐偃道:“寻回玉佩固然重要,但当务之急是关注晋国的动向,如今夷吾被秦国俘获,秦任好意图不明,不管他是杀了晋夷吾还是放了晋夷吾,咱们都需做好准备。只是此地不比翟国,做事无法自如,咱们更需万分小心,以免引得齐候的猜忌。我已让兄弟们出去四处打探,一有晋国的消息就回来告之。”

赵衰和重耳连连点头。狐偃又道:“还有一事,齐侯昨日下了诏令,命我到宫内担任火正,负责监理烧炼丹药一事。”

重耳道:“看来齐侯对舅父颇为信任。”

“恐怕未必,怕是齐侯对齐无亏推荐的玉真人存有疑惑,才让我进宫去的,如此也好,我在宫中打探消息更方便些。我刚刚从宫中听闻,齐侯准备择定一员统帅,以联合诸侯,率兵攻打楚国。”

重耳奇道:“齐楚数十年前不是在召陵立下盟约,楚国向周天子称臣,年年朝贡,齐楚两国互不侵犯吗,为何又起战事?”

“此事说来话长。自召陵会盟后,齐楚虽然没有正面交战,却无一日不在私下暗暗较量。齐侯降服了徐国后,以徐国为首的一干东夷小国也纷纷投靠了齐国。江国、黄国、弦国、道国、英国、柏国等都加入了以齐国为首的中原联盟。纵观齐侯这几年的举动,应是想通过联合东夷来扼制楚国北上,但楚国根本不为所动,数年来接连灭了弦国,黄国和英国,又出兵攻打徐国。这徐国处在淮夷和中原要冲之地,岂容有失,齐侯遂召鲁国、宋国、陈国、卫国、郑国、许国、曹国在牡丘会盟,共同商讨救援徐国一事,算来这已是前两年的事了。”

“那为何到现在才正式出兵救徐?”

“唉,你也看到了,自管仲去世后,齐国大不如前,齐侯年老力衰,这霸主之业竟是后继无人了。牡丘之会齐侯参会了两日便以身体有恙,提前告退回国,只让仲孙湫留下与各国磋商,各国商议了许多时日,才议定了出兵的大致计划,诸候国君又回去调兵谴将,这一拖就是大半年,加上诸侯联军之间也是龃龉不断,宋国和曹国之间,徐国和杞国之间纷纷扰扰,闹得不可开交,所以诸侯联军迟迟未发。”

赵衰道:“想当初齐侯亲自带领诸侯联军,在召陵与十万楚军对峙,令楚军不战而退,是何等的恢宏气势,如今齐国的霸主威名还在,却早已没了当年的底气!”

重耳心中突然一动,暗想若自已有朝一日当上晋国国君,也许也能象当年的齐侯一样,重振国祚,发奋图强,带领诸侯与楚国一较高下。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重耳就摇了摇头,自嘲道:自己不过一个落魄公子,抛家离国,处处遭人追杀,且不提回国继任之事,过了今日都不知道明日的存身之处。

赵衰问:“齐侯准备让谁为统帅,带兵出战徐国?”

“齐侯正在考虑,目前还未择定人选。”

三人议了一会就各自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