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星辰，淡绿色的，在天空闪烁着。连接天际的地方撒下七彩的霞光，仿佛触手可及。临近地面处，所有植被都笼罩着暗蓝色的光雾。水流冲刷着岸边的圆石，圆石反射着天地间的光晕。

江羽从昏迷中醒来，他感到自己的肺部好像被人捏紧一般，疼痛，剧烈的疼痛让他逐渐清醒，闷热又让他觉得眩晕乏力，口中粘腻的感觉使他烦躁无比。但这些感觉在他看到周围景象那一刻全都忘记了。

天空中的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毫无规律地缓慢移动着，江羽想要触碰那看似伸手可及的七彩霞光，然而手掌在空中停留那一刻，霞光又移动到了遥不可及的天边。

江羽撑起身体，借着隐隐的星光走向水流声处。

水面清澈见底，倒影着天上的星。清冷的水刺激着江羽的面孔，捧起一汪水饮下，甘甜的口感瞬间让他的感官苏醒。

如此浅的水里为何耸立着山峰？山峰，山峰的顶端正有一点晶莹的光亮垂直向上射出。

滴答～天空中的水滴滴下，与那团光亮融合成一体在水面荡开了。

这里是一处洞穴，江羽明白过来。洞顶的乳石倒映在水面，只是不知道那闪着绿光的又是什么虫子。

“你的命还算硬。”

江羽反射性地转身并向后退，踩入水中的脚却不小心落空了。说话的人快速伸手将江羽的身子稳住。

“你救了我？”江羽看着出现的男子，他面目清秀，若不受那从未修剪过的胡须影响来判断，大概二十过半的年纪，赤裸的身体，胸腹的肌肉棱角分明。他手里那柄藏匿着凶光的剑告诉江羽，他就是那个兜帽男子。

“一半一半吧。你不跳船，我也没有救你的机会。”男子举起右手，一只长着两根触须的鱼被他提着：“午饭。这边来。”说着便转身走离岸边。

“你原本就知道漩涡的下面有这么一个地方吗？”江羽跟在他身后。

“不知道。那本杂书只写到了这里。”男子停下脚步，转头用无奈的语气说道，“我只有前半部分。”

江羽看不透他那带有深意的无奈笑脸，但此时并不适合进一步询问。

“我叫戴杨。”

“江羽。”

“我知道你，你父亲在我老家那边很受欢迎。”

戴杨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将鱼放下，又从叠好的衣服里取出一柄小刀。

“灯笼鱼。”戴杨提着鱼头上的触角在江羽面前晃，“很丑吧？但可以吃。书中说它是为亡魂提灯的地狱使者。被归为友善一类，可吃。不过你看看四周的，这些发光的东西，我就不知道能不能下肚了。”说完继续在石头上剖解着这条提灯使者。

“你可以先把衣服穿上吗？”江羽看着他赤裸的身体皱眉道。

“你看的杂书叫什么？”戴杨传上衣服挽起衣袖后继续清理鱼肚。

“我看过很多杂书。”江羽对这个问题困惑，但随即反应过来，“那本讲奇怪花草的书没有名字。丢在角落里被老鼠啃得缺了很多。”

戴杨把割下的鱼肉直接丢进嘴里，又给了江羽一块：“将就吧，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

江羽从没生吃过鱼肉，而且还是这么丑陋的鱼。

“你是有目的来这里的。”江羽想到戴杨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等待这个阴河，江羽想要知道这背后的原由。

“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本杂书，我想看看它后面写的是什么。”戴杨笑道，“没有完本，就只能自己来看看了。嗯，后半部分说不定就是你看的那本。”

江羽在脑海中梳理着这件事：戴杨根据书中的记载找到了这个地方，那是一本纪实的书。如果我看过的是它的后半部分……世间便真有那些光怪陆离的奇花异兽？如果它们是同一本书，那它的前半部分又记录了什么神奇事物？

“不可能！”江羽头脑中的结论让他失声喊出。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用手捂住嘴，鱼的腥味包裹住江羽的鼻腔，手上的鱼油抹在了嘴唇上。恶心的感觉从江羽胃部冲上头顶。

“我们向里边走吧。从水里回到海面是不可能了。”戴杨没有理会江羽的反应。

洞穴的空间从水潭开始慢慢向岸上展开，地上的植物也渐渐变得多样。江羽俯身摘下脚下那株被他踩倒的蓝色花朵的叶片，蓝色的叶肉上分布着翠绿的叶脉，从叶脉折断处缓缓滴出绿色的荧光，随后叶脉失去了颜色。

“这是……”江羽在脑海里回忆着。隐约曾经读过的杂书上记载着这样一种植物：它有着绿色的血液，会借着大地的呼吸在叶片间搏动，被滋养的叶片会发出蓝色的光泽，那些在黑暗中迷路的精灵便可在上面得到永远的安息。

“蓝色艳萝？”江羽不确定地说道。

“你认识？”戴杨看着木头一样站在那的江羽。

“可能你说的那本杂书我确实看过。”江羽把手上的叶片拿给戴杨，“这是一种扎根于地底深处的植物，它的根会借着陆地的震动将根内的汁液泵入叶片间进行养分交换。叶片反射蓝色的光吸引昆虫，而叶片上分泌的毒素再将其麻痹，昆虫腐烂的尸体便成为它了的营养。”

戴杨将手中的叶片随手一扔，他并没有特别意外：“那么，在这里找食物的任务就交给你啦。”说完抬起手指伸向江羽：“指头有点麻麻的感觉。”

“书上没有记录手指沾上这种毒素会有什么后果。”江羽也伸出自己的手，“我的手指也麻木了。”

“找食物的事还是我来吧。”戴杨尴尬地笑着说道。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走着。越往深处，空间变得越宽阔，洞顶越来越高。洞顶的飞虫仍如繁星般在头顶闪着荧光，那七彩的霞光是由洞顶的水晶折射而成。

“我们这是在旷野中散步吗？”

江羽环顾四周已经看不见洞壁，洞顶也遥遥在上，“你知道方向？”

“不知道。”戴杨挠挠头，“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江羽皱着眉头说，“问题是你一直走在前面，也不说要去哪。”

戴杨用剑敲击着地面：“我在跟着他们走。”

戴杨剑尖敲击的地方露出一根白色的管状物体，江羽俯身捡起来。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用手拿。”戴杨提醒道。

“这是人的手骨？”江羽问。

“答对了。”戴杨继续道。“你不会以为只有我们找到了这里吧？当然是有人来过，才会有那些神鬼故事流传出去。”

“你一定是有目的来到这里的。”江羽觉得戴杨有很多事情都在瞒着他，他的话中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谎言？

“告诉你也无妨。”戴杨突然用轻松的语气说，“因为我已经看到它了。”

在江羽目光所及的远处，那里仍然被黑暗笼罩，但是在黑暗中却有一束红色的光若隐若现。

戴杨没有继续里会江羽，他朝着那个光点奔去，江羽也快步跟上。

随着距离拉近，江羽看到那是生长在白骨堆上的一束花，花顶红如鲜血，花瓣反卷如龙爪，瓣间伸出数根花芯，花芯远端倒垂如泪滴。

戴杨踢开脚边的白骨准备摘下花朵，江羽高声喝住：“你也真是什么都敢用手拿。”

戴杨漏出一丝苦笑：“是该谨慎些。”随即却是拿起手中的剑挥向花梗，那朵鲜红色的花便以花梗的断端为支点安静地立在了戴杨的剑尖之上。

“该拿什么装它呢？”戴杨手持剑柄将花朵托到眼前。

就在这时，花朵突然幻化成一只蝴蝶飞向戴杨的脑门，戴杨身体后仰躲过，又顺势转身面向冲到身后的蝴蝶，并将手中的剑竖立在两者中间。蝴蝶的速度极快，飞行的轨迹闪烁不定，但戴杨总能以剑尖阻挡蝴蝶飞向自己的路线。

江羽待在远处不敢靠近，他还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这只蝴蝶却意识到了江羽的存在。它立刻改变了攻击目标朝江羽飞去。

戴杨没有其他选择，他翻转剑刃，只见到空中闪过一道白色弧线，蝴蝶被切成了两半。

被切成两半的蝴蝶并没有落向地面，而是变成了两只折翼的蝴蝶分别飞向了戴杨和江羽。

蝴蝶在碰到戴杨的那一瞬间，他僵立在了原地。任凭戴杨如何挣扎，他的身体始终无法挪动。戴杨静静地看着这只纯白色的蝴蝶趴在他的嘴唇上，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女人慵懒的叹息声，接着蝴蝶便消失了。而戴杨也同时晕了过去。

江羽面对的情形与戴杨相同。他看到飞来的蝴蝶被戴杨披成两半，本以为可以就此宽心，却见分落的蝴蝶化成了两只，而那只黑色的蝴蝶直接向他袭来。江羽没有学过武艺，出生到现在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和书籍打交道，但那些东西此刻救不了他。

黑色的折翼蝴蝶停留在他嘴唇那一刻，江羽脑海中模糊的记忆浮现。彼岸花，盛开在阴间路上。花朵凋零的时候会在掉落途中化为蝴蝶，名叫黄泉阴阳蝶。如果花朵在盛开的时候被人摘下，鲜花便会化作索命的精灵，人们称它做鬼美人。不管它们最终化成什么，相伴它们的都是无尽的死亡。

江羽的意识渐渐模糊，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喊“羽儿你要为我报仇，为我报仇！”江羽想要大声哭泣，但他喉咙麻木，发不出一丝声音。江羽陷入极度的悲痛，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