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

观星阁内的孩子，再也没有死过了，如今算上李凌恒只剩下十人，这十人日日修炼这套功法，可因李凌恒心中有所挂念，加之刻意压制自身修为，渐渐的，一个名唤陆离的孩子竟从中脱颖而出，便是李凌恒不用刻意压制修为，这孩子的修为也有了隐隐要赶超李凌恒的架势。

李国师的注意力也从李凌恒身上，移到了陆离身上。李凌恒虽没有搬出独居的小屋，可慢慢的李国师竟开始让李凌恒与那些孩子一同用膳，还经常将陆离带在身边，陆离在这观星阁内，俨然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便是连阁中的內侍也对他颇为尊敬。

陆离也是恃宠生娇的性子。他家原本在梁国边境的小城，且家道败落，父亲早亡，母亲一人带着几个孩子生活在破屋之中，他被梁国的士兵带回。从前他在这观星阁内，生活的格外小心翼翼，如今被李国师看重，竟像是小人得志，常常跟在李国师后面，在外人看来，他更像是李国师的徒弟。

上个月开始，李国师便将自己关在观星阁的大殿内，每日只叫人送些清水进屋。李凌恒已有一个月没见过李国师了，可陆离却能时常进到大殿内。每次他从殿内出来，总是一脸神秘，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那些孩子本就年纪小，且格外好奇，常常将陆离围住，问东问西。

李凌恒知道，李国师定然在大殿之内准备那阵法了。想来他也掐算出朱友珪大限将至，想在此之前，找出这天选之子。他冷笑的看着被那群孩子围住的陆离，陆离依旧不言不语，脸上露出些高傲的神色，那群孩子讨了个没趣，便散开了。

陆离走到李凌恒面前，上下打量了李凌恒一眼。李凌恒隐约记得，那日欺负他的孩子里，陆离站在了最后面。可如今这陆离一脸傲然，在这深宫之内，也被教养的有了些世家子弟的模样，他身上的衣裳早就换成了时新的御用料子。

“怎么，你就不好奇师父在做什么？”陆离看着李凌恒的样子，好像在探究为何他没有围过来。李凌恒淡淡的绕过陆离，要向校场走去。可陆离一把拉住了李凌恒。

“有事？”李凌恒转头看着陆离，仍旧一脸的风淡云轻。陆离心中有气，他近日颇受李国师器重，更是想跟李凌恒分个高下，如今看着李凌恒淡然的模样，就好像他说什么都激不起他的怒气，他恨透了李凌恒这一脸淡然的模样。

“你就不好奇师父在做什么？”陆离高傲的昂起脖子看向李凌恒，他本就是家中老大，父亲早亡，他便出门耕种，皮肤晒得黝黑，如今在这宫里，倒是养回了几分，可看见李凌恒细皮嫩肉的模样，更是心怀怨怼，不明白同样是修士，为何他便能从小享尽荣华？

“不好奇。”李凌恒跨过他，向外走去。

陆离快走几步，一把拉住李凌恒，轻蔑的笑道：“你也不问问我为何叫他师父？”

李凌恒蹙起眉来，陆离见了他的模样，说的更欢。“师父见我根骨绝佳，早就让我拜他为师，如今你算不得他门下唯一的弟子了！”

“那又如何？你要来叫我一声大师兄么？”

“那又如何？你可知道师父日日关在房中都做什么？你定然是不知的。他在房中勾画了一个大阵，你可知道天选之子？师父将我们选进这宫中，便是因为我们中的一个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那大阵便能试出究竟谁是能修得成上仙的人。你这些人，必然受不住那大阵的威力，死在阵中，师父说，以我的天资，这天选之子想来便是我了！日后我得了师父的真传，修得上仙，我是不是该感谢你们的白骨，为我堆砌而出这段升仙路？”

李凌恒依旧一脸淡然的看着陆离，陆离越说越激动，面上的表情慢慢变得狰狞、狂热的可怕，他说的极为大声，仿佛以为说的大声些，自己便有更多的底气。他笑着看着李凌恒，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就凭你？也配做我的大师兄？”

陆离看着李凌恒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个即将要死去的人，那目光满是怜悯，还带着几分高高在上，就好像他一挥手，便能将李凌恒顷刻碾压。李凌恒原本不为所动的模样，渐渐有了裂痕，快速的伸出手，比了个指诀，一把揪住陆离的脖子，死死的卡住。陆离也不知瘦弱的李凌恒为何有这么大的力气，竟能将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陆离喘不上气来，脸色变得青紫，却见李凌恒突然撒开手，陆离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李凌恒看着地上的陆离，眼神就像是一只看猎物的猛兽，“蝼蚁。”说完，便向校场走去。只留下那陆离一人，独自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李凌恒的背影，不停的喘着粗气。

李国师虽整日闭关，可这些孩子依旧没断了修行。众人跟往日一样，用过午膳，早早的便来了校场之中。李凌恒站在角落里，像往日一样催动功法，慢慢汲取天地灵气。可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竟将他周围的灵力全部吸纳过去，他睁开眼睛，此时，队伍的最前面，一个男孩小脸涨得通红，周围的灵气陡然向他簇拥了过去。

李凌恒远远的看着那男孩极其辛苦的样子，周围的人仿佛没有察觉一般，此时陆离走进校场，他看了一眼那男孩，也不理，径自站在一边，却没有催动功法，只是抱着胳膊，玩味的看向那男孩。

那男孩渐渐敌不过这汹涌的天地之力，可不知为何，却怎么也停不下这功法。终于，“啊”的一声惨叫出来，李凌恒远远的便能闻到一股血腥之气，那男孩的好像成了个血人，浑身上下满是鲜血，鲜血将衣裳染红，他痛苦的伸出手，他手上的指甲变得极长，那孩子像是透不过气一般，使劲的将手抓向脖子，脖子渐渐被他抓出一道道血痕，隐约间可以看到森然的白骨。周围练功的孩子都停了下来，他们远远的看着，都惊恐的捂住脸，可没有一个敢跑出校场，只能促成一堆，远远的站着。

校场的中心，只剩下陆离和李凌恒，陆离看向李凌恒轻蔑的笑了一声，走到李凌恒跟前，手指指向那个孩子，“看到了么？这便是你以后的样子，师父说了，我是天选之子，你说我是蝼蚁，你不过比我早学了几年道法，可如今我却也要超过你了，你在好好看看他的样子，倘若是你进了那阵中，也定然会同他一样，七窍流血，浑身经脉尽断而死。到时候，你便是无用之人，师父哪还能记得你是谁？”

李凌恒握紧拳头，陆离说话声音极大，引得余下的孩子都看向陆离，他们听到“阵中，七窍流血，经脉尽断而死”时，也不再害怕，都围了过来。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校场旁的內侍走进来，将那孩子的尸体盖上白布，送了出去。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目睹有人修炼爆体而亡了，来时那么多人，如今只剩了他们几个，他们原本还在安慰自己，是那些人修炼不得当，这才引得此番下场。可如今听到陆离所言，话语间，仿佛他们只能活一个？这群孩子再也不敢留在这，一个个哭闹着要回家去。

陆离与李凌恒就这样对视着，忽视了周边的哭闹声，“怎么，你不怕么？”陆离咧着嘴森然的笑着，“你刚刚掐我的那一下，我记下了，不过想到往后这宫中，怕是只有我和师父两人，便也不想去追究了，我可犯不上同个死人纠缠不清。”

李凌恒向前走了一步，陆离不自觉的捂住脖子，仿佛是怕李凌恒将自己掐死。“你家不过是边陲小城的贫农，你爹因什么而死，你不清楚么？那我便告诉你，你爹的死，是因为你那水性杨花的娘，你家里五个孩子，可只独你一人是你爹的亲生儿子，你那些弟弟妹妹，都是你娘与野男人生的。你娘在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荡妇，你说你家道中落，出生寒微？”李凌恒冷笑一声，“想来你家中积蓄比城中多半人家都要富庶，你娘不过看不起你那死鬼老爹，这才连带着你也厌烦了起来！”

李凌恒步步紧逼，直接将陆离惊了一身冷汗，他本以为家中之事到了这宫内，便没有人能知晓了，“你，你找人查我？”

“找人查你？你说你是天选之子？就凭你这个出身？凭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娘？你这等人也能修成真仙，莫不怕玷污了上界？”李凌恒一挥手便离开了校场。

屋外闹得沸沸扬扬，李凌恒躺在屋内，细细想着那男孩爆体而亡时的一幕。天地灵气都聚集到了他的周围，可又是什么引得他不能停止术法？李凌恒嘴里轻轻念着功法的口诀。他不想死，他想好好的活下去，他想成为天选之子好好地活下去。

如今见了陆离的模样，他却更想证明自己。

天地的灵气不断的向屋内涌来，李凌恒突然发现了其中的奥秘，他不断的壮大着自己的灵台，让丰益的灵气不停的汇入灵台之中，当那灵台终于溢满灵气，再也无法吸入时，他顿时觉得经脉如同爆裂般的疼痛。

可这感觉却有别于突破，当他以往突破时，当灵气满溢，灵台定然是要碎裂，之后再重整成一个更大的，可如今灵台坚挺，不见碎裂，那灵气只想溢入他的七经八脉之中。他脆弱的经脉隐隐的有了爆裂的危险。

他停下功法，又想了一遍。还好刚刚灵气不断涌入时，他只觉经脉无法承受，赶紧停下了功法，若是继续下去，等那周遭灵气有了惯性，自己便真的不能阻止了，等到那时，只怕自己就跟那些爆体而亡的孩子们一样，七窍流血，经脉尽断而死。

灵台为何不见碎裂？平日里每每突破之时，他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可那时灵台会自然碎裂，重整成更大的，如今距离朱友珪定下祭天的日子，到时，朱友珪祭天，李国师怕是要在宫中行那秘法了。不过只剩五天了，若自己五天之内无法想出这功法中的奥义，到时真的爆体而亡又该如何是好？真的是天命才诞生的天选之子么？还是那姜子牙早已参透功法中的秘密，这才在众人中脱颖而出，在阵法之中不断壮大自己的修为？

他又一次盘腿坐下，掐动指诀，只觉得四周四散的灵气又一次涌入体内。他试着放松下来，又一次，他的灵台被灵气充满，可仍旧没有突破的感觉，那灵台依旧坚硬，灵气再一次直接涌入他的经脉，剧烈的疼痛从他的经脉之中传了出来，他渐渐感觉自己无法呼吸，想要伸手将脖子破开。他终于承受不住那灵气，又一次停止了功法。

为何灵台不碎裂？为何不能突破？若是依李国师当初所言，这天选之子修习这套功法，到时结合阵法定然会接连突破，若是灵台无法自行碎裂，又如何能再上一层？

灵台碎裂，灵台碎裂……

李凌恒陡然睁开眼睛，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若真的想要灵台碎裂，借着灵气涌入而提升修为，那为何不将那灵台直接捏碎？若他果真能自行修复，变成更加宽阔的灵台，不就意味着他的修为也跟着进益了？可若是不能修复灵台，只怕自己这一生都无法修道，更不要提是不是天选之子了。

李凌恒坐在床上，却怎么也不敢去试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