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仓皇地搭上公车后离开及川面前，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上头有着运动喷雾的味道还有洗衣精的香气缠绕着她的鼻尖，她打从心裡不排斥这个味道，反而还挺喜欢。

丰崎站在车窗前出神地看着外头的下雨天发呆，发呆到连公车坐过站都不自觉，最后是被司机提醒时才发现的，再搭回程公车回到家时也时间也挺晚了。

悠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那裏修着玩具车的遥控器，丰崎在玄关那裏看到了他，经过他身旁将自己的龙樱包扔在他的背上，吓得悠介一不注意就抖掉了手上的螺丝起子。

「沙织妳回来啦？」「我才想问你为什麽回来家裡。」「那个问题我之后再回答。等等，妳身上披着的外套是谁的？头髮怎麽还溼答答的啊？」

「及川。」丰崎的情绪像是被雨淋过，始终不肯面向悠介的模样彷彿是在责备那个逃出家门的他怎麽又出现了。

「那小子？」悠介把龙樱包给安置好之后放在一旁，又继续忙着手裡的工作。「别和那小子走太近啊，一直跟妳说找个像哥哥一样的男人，但是及川那小子的话是例外别……」

「我告白了。」丰崎澹定打断悠介继续说下去的话，然后快步往楼上走去。

悠介准备出口的话还塞在喉咙，脑中一秒意会丰崎说的话是什麽意思后，他整个人愣在原处看着自己妹妹上楼的身影，终于了解到有些不变的事情也是会改变的，但是，这也太突然了吧。

他越来越弄不懂自家妹妹的想法在想什麽。

刚梳洗完也换上另一套乾淨衣物的丰崎跪坐在垫子上，将已经拿去洗过后及川的板凳外套用着熨斗一遍一遍给它烫平，蒸气从衣料上飘起。

外头的雨声隔着一片玻璃窗传入她耳裡，她放下熨斗，起身走去将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晾好。

那张照片再次地被她从盒子裡拿出来看了许久，在和排球队的人一起拍照时，被捕捉到这麽一瞬间，所有人都在看着镜头时，只有她看向一旁，而一旁正好有个人经过，那个人是及川，他和她正好对上视线了，两人正相视而笑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麽那时候也对他回了微笑，只知道他有来看自己打球，在输了比赛后只因为看到他的笑容彷彿是受到鼓舞一样，觉得输了比赛并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

在及川身上，她看到了不服输的精神，她想变得和他一样。

刚输了比赛时的及川、已经进入梅雨季节的宫城、雨天下的车站、那仓促的告白、还有及川错愕又狼狈的样子。

脱口而出的告白时机是错误的，有一瞬间她感到无地自容，感到无地自容是因为她自己打破了同伴的定义越过那条界线，然后做错事似地仓皇逃走了，连他的外套也没还给他。

丰崎站在窗户旁凝视着玻璃上流淌的水滴，看着它们汇流在一块，然后分开，她深呼吸一口，然后把气吐出来后，眼眶开始泛红，很希望时间可以倒流。

输了比赛的及川，并没有立刻给她答覆，丰崎也不想马上听到他的答覆，她其实挺希望他把她在雨天说过的那句话忘记的，两人在那天之后，当作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地过着自己的，排球部的训练，依然照常进行，丰崎继续当着她的经理，及川继续当着他的队长。

排球部训练完后，及川在外面被一个女孩子拦下来，是一年级生，她被其他人推到及川面前后，脸红着，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是准备告白的前奏。

及川在那女孩子面前弯下身鞠躬，认真地拒绝她，那个女孩子愣个几秒之后，接着开始慢慢掉眼泪，从及川面前走掉了，女孩子的那些友人在旁看到后赶紧追回去找那个女孩子。

正准备归还外套的丰崎在体育馆裡把外面的一切目睹在眼裡，目睹着及川拒绝了别的女孩。

两人的目光在及川转身的时候正好撞在一起，他看向丰崎，刚才拒绝别人时的那个平静在看见她时似乎动摇了一下，丰崎转过身低下首离开，消失在及川的视线。

部员们没察觉他们有什麽不对劲，只是及川也会偶尔去将视线投向一直专注在忙自己事情的丰崎身上。

欲言又止，不管是及川自己，或是她。

输了比赛的他因为悔恨和不甘，情绪溷乱着，没有任何的防备也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她的那一句话突然猝不及防地闯进来。

惊讶过后，及川脑裡开始在反覆咀嚼思考那句话的意思是什麽，因为那句话让他在夜裡失眠了，所有所有的思绪全部纠结成一块，像是怎麽样都无法解开的毛线。

他其实也有所察觉的，在他碰上她浏海时瞥见她微红的耳根子并不是午后的阳光造成的光线带来的错觉。

「那个。」丰崎的声音从他面前传来，及川知道她在和自己说话，马上放下正在擦球的工作。

两个人在今天终于有说上话了，她来找他的。

「外套还给你，昨天已经洗过的。」丰崎垂下首没看及川的脸庞，视线在摺叠好外套上的那串「ａｏｂａｊｏｈｓａｉ」的英文字上。

及川看着她的模样，有点想伸手去揉她的头，但是现在的他无法像之前一样那麽自然地做到这种事了。

「谢谢。」他伸出手接过自己的外套，上头有着和他们家不一样的洗衣精香气，那是属于丰崎的。

丰崎抬起眸来，就算不开口，她的眼神中像是包含着无数想要说的话语，欲言又止，及川对上她的眸，眸裡原本的温和又多了不一样的溷浊在裡头，他的唇微启准备说什麽，但也只好打住，然后从她面前离开。

因为现在的时间还不允许。

一旁休息的其他同年生的队员们感觉得出来气氛的微妙，没有人去戳破。

☆

及川依旧是被大家簇拥的那个存在，输了比赛后的他，收到了不少来自女孩子们的零食和小点心，甚至还有玩偶。

他对着向他送出玩偶的女孩说了谢谢，表情还是像往常一样温和，女孩有些害羞地点首，对及川说了加油。

从人群中他看见丰崎经过这裡，丰崎也看向他，只有短短一下子两人各自移开视线，及川继续和女孩子们聊天，丰崎抱着手上的文件垂首离去。

那个玩偶在后来被及川转送给班上的另外一位同桌，那同桌正暗恋着送玩偶的那个女孩子。

「不好吧，这是她送你的。」同桌推辞着。

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送面前这个人气帅哥玩偶的时候他感到心情复杂，从这个人气帅哥手上收到喜欢的女孩的玩偶，心情又更加复杂。

「有什麽不好，你收下啦，这个我留着做什麽？」及川把那个玩偶塞给同桌，同桌感到良心过意不去。

「为什麽不自己留着。」「因为那是你喜欢的人啊。」「喂你！别、别说这种话，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啊？」

同桌的心意被及川给一语戳破，他抱头趴在桌子上哀嚎一阵子，像是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

「情侣出生率都因为及川你的出现而降低不少。」

「我知道啊。」及川不意外同桌老是对他说这句话，然后将玩偶扔在他手上，「收下啦，我自己留着也没什麽用，你就收下啦。」

「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同桌把玩偶收好后，随口说了一句。

「有。」及川转着手上的自动笔。

「真的啊？我随口讲讲的，是谁啊？哪个幸运的女孩被你这样的帅哥喜欢上了？你们告白了？」「你问真多啊，可以不回答？」

这同桌以为自己是谁，也太爱管閒事了吧。及川不认为自己和他的交情可以好到把自己更私密的事情告诉他，谁晓得这同桌哪天会把关于丰崎的事情洩漏出去，很难保证，在及川看过那些堪称是人面怪物的傢伙后。

「好啦，不讲就不讲，那麽这裡也有一件事情要说，下礼拜有体育祭，有大队接力和红白对抗那些的项目。」

「没兴致，反正也是被篮球部和足球部或是橄榄球部抢走风采，哪轮得到排球部？」及川趴向桌子上，输了比赛后的馀韵还缠绕他心头不放，说什麽都是枉然。

「我话才讲一半别那麽快打断。」「抱歉你继续。」「借物比赛有个题目是……。」

同桌像是刻意想吊及川胃口，把话讲到一半，但是及川不会落入同桌这个古老的套路裡，他撑颊正一脸平静悠閒地看同桌，像是在等着看他想玩什麽把戏。

见眼前这个排球部主将对自己的话似乎不起什麽兴致的样子，同桌在心裡抱怨他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应付。

明明平常在他同伴或是队友前都是一副孩子的模样，看起来是就是被闹和玩得很疯的那一个，但是到那些人之外的其他人面前，又是另一副模样了，不温不火的模样。

「喜欢的人。」同桌放弃似地讲着。

「哦？」及川总算有反应了，他舔了舔唇。

同桌依然猜不透他，觉得他太难猜测，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这样。

但是及川不管是什麽样子对岩泉都是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只是对在一旁哼歌的及川讲了一句，「要参加不参加借物赛跑随意，对了，我要去红组，因为你在白组。」

「真过分啊小岩，你这人真的是跟我一起打球打了十几年的竹马？」「囉嗦死了你离我远一点，我还能稍微喘口气，滚一旁去。」

及川只好扁下嘴。

岩泉说什麽都不想跟他一起待在白组，偏要去红组，偏要让两人竞争一回，两人都相当好胜，谁都不会让谁，有时候也会因为无聊的芝麻小事在那裏做比较，比较的事情往往都叫旁人感到傻眼。

顺带一提，排球部当然也是要去参加体育祭了。

真如同同桌所说的，体育祭那天有个借物赛跑，是所有人期待的借物赛跑，因为有些题目往往会让人惊喜和心跳加快。

比如说把喜欢的人带去终点。

但是及川拿到的题目是「最重要的同伴」。

这也太不凑巧了，没有发生预料中会发生的事情。

「及川。」

丰崎走来及川身后，出声叫了一下他，他听见她的声音后转过身去，看到的是头上绑着白布条的她，她和他是同组别的。

「小沙织也要参加借物赛跑对吧。」

「嗯。」她将字条摊开，慢慢举起来在及川面前。

丰崎垂下首，脑裡的思绪在打结，及川看着那上头的字，马上怔住了，两个人看向对方，及川是主动的那一个。

「找个地方吧。」他伸出手拉过丰崎的。

及川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教室，教室裡的人潮几乎是走光的，因为都去参加体育祭了，教室裡的空荡和外头的热闹相比，彷彿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但是在这个世界裡，只有他和她两个。

及川眼眸裡的情绪还是溷浊的，但是只有凝视着丰崎一个人，他眼中只有容下她的存在。

两人的之间还是保持着距离的，但是谁都没有上前再进一步。

「就唸十次你的名字吧。」「我的？」

「及川，及川，及川，及川，及川，及川，及川，及川，及川。」丰崎启唇，开始轻声地唸起及川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唸着，彷彿是敲打在他的心弦上，一次次地动摇着他。「及川，我喜欢你，不只是同伴的喜欢。」

不只是同伴的喜欢。

丰崎抬起眸，毫无保留地将面前所有的及川看在眼裡，她眼中现在只有他，及川的身影在她眼中放大。

两人的距离变成无，及川走上前，在这空荡荡的教室内把她整个人给搂在怀裡，外头的吵闹依旧。

「我也是。」比起远处的传来的热闹，及川的声音很近，从丰崎头上传来，「我也喜欢着妳。」

他安静地抱着她，将她额前的浏海轻柔地拨开，将自己的唇印上她的额，感觉到怀裡的她只是轻微的一抖，没有把他给推开，两个人站在背光的暗处就这麽待着，外头的呼声和吵杂是另外一个世界。

什麽同伴的定义、输了比赛无法实现的约定，和禁止恋爱还有借物比赛的输赢，两人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真的喜欢上了，无论是什麽事，都无法去阻挡那心意相通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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