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很暗

绿豆大小的火光，在草棚中忽闪忽亮，好似随时会熄灭。

丝线很细

细细的一根丝线，还要分做八根，就更加的细了。

陆十三坐在阴暗灯下，捏着极细的绣花针，一针针在紫色的锦缎绣着鸳鸯，其中一只的毛羽绣好了一半，仿佛快要从锦缎上游出来一样，片羽细腻，根根毫毛都闪着光。

只要看到陆十三的刺绣，你就会相信画龙点睛的故事，不需要点睛，紫缎上的鸳鸯也在跃跃欲飞。

只是他一个小道士，坐在油灯下面，腿上铺着绸缎，手里拿着针线，正专心绣着鸳鸯，这画面美感太腻，让人不敢多看。

秃老道的要求是让今晚他绣好一床锦缎鸳鸯背面，若是不绣好，只怕糟老头子明天又要变着法锻炼自己。除了刺绣，还有抄书，作画，刻印，他辛苦完成的作品，都被秃老道拿去换东西，这样的要求陆十三做过很多，他反抗过，结果总是不太好，也就习惯了，坦然了。

等我以后，也让老头子来绣，绣大牡丹，绣孔雀，绣猛虎，一天一副，不绣好，不给你睡觉。陆十三每次这样想着，心情慢慢都会好转，他穿针走线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很快另一只鸳鸯也快完成了，在补点水波纹，几枝垂柳，也就算完成了。

夜慢慢深了

除了随风而来夜枭声，山中也没更多声音。

不，好像还有人打呼噜的声音，肯定是那个糟老头子，我在这里刺绣，你在那里呼呼大睡，真想丢个大炮仗把他炸醒。

想是这样想，可陆十三却不敢，这几年和秃老道斗智斗勇不下一两千场，秃老道功力高，又狡猾，每次都是失败告终。失败不算，还要惨遭报复，像白天手举石块蹲马步，就是去年为了争取自己休息权与老道斗争失败后的追加项目。

他实在被秃老道各种层出不穷的整人招式搞怕了，他背过几百斤的石头，一个月没放下来，也曾分过几千斤红绿色混合的小豆，还被绑着两条腿，用跳的方式抓一只跑的飞快小妖狐。可和后面的折磨比起来，那几样不过像场游戏，根本不算什么。后面那些招式，就连想一想，他都打冷颤，更别说细细回忆了。所以如今的他只能乖乖的逆来顺受，听秃老道的话，他说东就东，说西就西。

只要那天拿回了法身，嘿嘿，到时候糟老头子你就等好了吧，先从毛笔字开始，不写到你吐，我都不信。

风声停了

夜里的风虽然小，但从来没有停过。

除了风，其他所有声音也都没了，包括连秃老道的呼噜声。

不知何时，窗外有妖气飘进了草棚，陆十三眉头微微皱起，加紧绣完了最后几针，推开了草棚的木栅门，只见外面空地上，站了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浓重的妖气就是从他身上传出来。

妖气越浓烈，说明妖的修为越高，葫芦山中虽然妖怪不少，但像有这样浓妖气的并不多，至今陆十三也只见过这一个。

看着妖气外围泛着绿荧，陆十三知道，藏在妖雾里的妖怪应该和筑基境的修者实力一样。

练气，筑基，结丹，元婴，返虚，合道，是这个世界修者的境界区分。而对应的妖气则是白，绿，蓝，紫，红，金，也就是说妖气为白色的，他的修为就等同于修者练气境界，而绿色则等同于筑基境界，蓝色等同结丹境界，以此类推。

所以陆十三一看便知，来的妖怪已经修炼到了筑基境的，自己不过是练气四层，离着筑基还有六层远。修者之间，差一个小层次，实力差距都是巨大的。更别说像练气和筑基之间的大境界之差，那就像大象和蚂蚁的差别。也就是说，这妖怪老头要杀自己，就像捏死只蚂蚁那样简单。

不过陆十三并不担心，旁边的草棚里还睡着秃老道呢，只要他出来，捏死这个妖怪，就像妖怪捏死他一样容易。

不过看妖怪的样子，到不是来找事的，杵在那里安安静静，好像是专程前来拜访的客人一样。

陆十三刚想呼唤师傅秃老道，那边的门已经打开了，秃老道披散仅剩的几根细发，撘着衣服走了出来。

秃老道一现身，院子中这个三角眼，山羊胡，身穿灰色对襟衫，手里提着石壶的瘦高老者，带着几分媚笑的望着秃老道说道：“曹真人好。”

看样子，这老妖怪像是认识糟老头子，来这里已经十年了，每隔数月就有人找糟老头换东西，但妖怪找上门的还是第一次。

秃老道也认出了老妖的样貌，歪嘴一笑道：“你这头老羊，胆子不小，居然敢找我这里来，也不怕我把你变成烤全羊下酒吗。”

羊妖丝毫不惧，将手里的石壶往上一抬，谄笑道：“没点好东西，怎么敢来拜见真人。”

秃老道用鼻子闻了闻，眼里流露出贪婪火焰，搓了搓双手道：“还真是好东西，想什么来什么，放下来，我今天心情好，饶你一回。”

羊妖将手中的石壶轻轻摆在地上，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笑的似乎更加开心。

秃老道奇怪的说道：“咦，胆子大起来了嘛，难道真想留条腿给我做夜宵吗。”

羊妖以前就和秃老道打过交往，知道他的个性，只要有他喜欢的东西，什么都好说，所以也不怕他，说道：“这一小壶土灵液算不得什么，我还有四坛呢，有这东西在，您老舍不得下我的腿，没了腿，谁给您搬灵液来。”

忽然一阵风从陆十三身前刮过，深更半夜那里来的风，再认真一看，原是人快步行走带起的风。

秃老道化做道风，已站在羊妖身旁，用手搂住他的肩膀，亲切的说道：“好你个老羊，到甚合我脾气，我收你做徒弟吧。”

羊妖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恐，摆着手说道：“不，不，在下道行尚差，拜在您老名下，只怕损了您的威名。”

看羊妖害怕的模样，陆十三有些好笑，莫非他知道，做了秃老道徒弟只要累不死，就要被折磨的故事吗。

“你别听外面乱传，什么我的徒弟都是累死的这些谣言，你看我这小徒弟不是好好站在这吗。”

顺着秃老道的手指，羊妖充满了同情的看了眼陆十三，又忙着摇头道：“谣言没听过，确实没听过，只是确实道行浅薄，怕误了事。”

秃老道眼珠子一转，呵呵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可惜了，说吧，心里打什么主意呢。”

羊妖蜷缩着身子，低在老道的腋下，犹疑了会，才唯唯诺诺的说道：“我想和您老换支招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