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宁静的岁月
作者:天空ya      更新:2019-08-07 05:27      字数:4357

云遮了月,月躲进了云里。不知道是云在动,还是月在动,或者是我们自己动了。唐城的冬来的迅速,没有丝毫的反应。暖阁里已经开始烧起了炭火。宓如披着毛茸茸的外袍,慵懒地读着书。《佛理》这种书还真不是普通人能看懂的,白衣男人的容颜浮现在脑海之中。岁月若是一直这么宁静就好了。

时间流走的迅速。当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婚期到了。红衣似血,浓妆淡抹,女人一辈子最美的一刻。洛婶的声音在院落里飘荡着。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头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娘,谢谢您。”

“小时候做娘的不曾替你梳头,如今要出嫁了,娘亲为你梳最后一次头。愿你啊,一生美满。”

“会的。娘亲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再跟爹爹置气了。伤的也是您自个儿的身子。”

宓如趁机替她母亲探了探脉。还算平稳,这把年纪能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宓如的目光落在院落之中,红帆随着寒风飘起,世界很闹,她很静,很静……

“姑娘时间到了。”

红衣的婆子头上扎着两个包子,用红丝线绑着,脸颊上涂着红红的两个胭脂巴巴。母女两个人齐刷刷地看过去。浅藏着笑容。

“来,走了。”

婆子进屋来,笑盈盈的,很夫人从袖口处掏出一个红荷包,婆子地上红头盖。

“夫人,您替姑娘盖上吧!”

“你这孩子,今日出嫁也不掉半滴眼泪。”宓如看着母亲一边擦拭着泪水,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娘。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您要注意眼睛。”

“你这孩子,规矩都是这样的,我就你一个女儿,现在不哭,等什么时候哭去。”

“夫人,耽搁了吉时就不好了。”

“好了,来了来了。”

红纱挡住了目光,红色的绣花鞋踏过门槛,寒风来袭,宓如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握紧了扶着自己的婆子。她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

长这么大,宓如离开家过很多,很多,却从来没有今日这般不舍。好似踏出了那扇门,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映入眼帘的的鞋子很多,很多,她一路被搀扶着走着。鞭炮的声响越来越尖锐,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年人鼓掌的声音。

一双黑色绣着金丝线的鞋子落入眼睛。整个南徐王府能有资格穿这款式的,只有她的父亲了。旁边还有一双银白的鞋,那银色白色的主人接替婆子扶着她,熟悉的感觉立即传来。是俆壁么?

“哥?”

“嗯。”

突如其来的安心。是来自血缘的安心。

“爹,女儿走了。”

“路上小心。”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他的父亲,铮铮铁血男儿,也会有动情的时候。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俆壁扶着她,一只脚踏了出去,她猛地收了回来。婆子们被她这个行为吓了一跳。南徐王府外,惊凌一身红衣,冷峻的脸庞,淡色的眸子注视着红衣女子。

宓如突如其来的转身,众人都吓了一跳。婆子正准备说些什么。俆壁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缓缓地就听到宓如的声音传来:“女儿不孝,尚未臣欢膝下,如今便要出嫁,万望父亲保重身体。”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女儿在芷香苑的梧桐树下埋了一坛桃花酒,是那年父亲送女儿去云梦时埋下的。如今算来已经十三年有余了。送给父亲,愿父亲安乐健康。”

“好,为父知道了。莫要耽搁吉时,快些走吧!”

她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严厉缺乏温柔,对儿女的感情从不言表,但是却会用行动实实在在地告诉他的儿女们,他是一个严父,也是一个慈父。

十三年前,他送她去云梦。她还记得,他离开时,她追了他一路。小小的个头,在山间跑啊跑啊,摔得好疼好疼。她的父亲,背影是那样伟岸,她好想看看他的脸,他最终连脚步都没能停一刻。

那日之后,朱儿来了。软糯糯的像个糯米团子,十分可爱。有了她的陪伴,她的慢慢习惯了山间的生活。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知道朱儿是她父亲送来的,也是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送走他的儿女们,是为了保护他的儿女们。

那一年,唐城的雨,下了一年,风,刮了一年。等一切尘埃落尽,俆壁回到了南徐王府。宓如行走在天涯。那一年宓如遇到了受伤的小狐狸。当她回到唐城时,一切都是最美的样子,她不知道这里,曾经的血雨腥风都被埋葬在了土地之下。所有的人都在谈笑风生,伤痛隐没在光明之下。

而这一切,她和俆壁本是要经历的。而那位不苟言笑的男人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天地,他们活在了最美的梦里。

宓如想到这些,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映出黑色的斑点。

“我妹,少不经事,行止由心,日后若有过,送回来,南徐王府自能管教,你,无权责罚,伤她者,必诛之。”

惊凌淡淡地扫视他一眼,点了点头,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鞭炮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摇摇晃晃地启程了。锣鼓唢呐,敲敲打打,一路相送。

很多年之后,宓如想起那年,寒风吹起惊凌的红衣。雨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裳,她永远也忘不掉那个腥风血雨中,红衣的男子倒在血泊之中,缓缓闭上眼睛时的模样

婚礼省去了很多步骤。太后的到来,让宴席拘束了不少。看到自己最后一个儿子能获得幸福,她也满意了。

噩耗来的太过迅速。宓如脸颊红红地,合卺酒,代表着白头偕老,生生世世。宓如却在今日就失去了他。太后在回宫的路上遇刺身亡,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唐宫之后,那位病弱的唐王听到母亲逝去的消息,一口气没能传过来,走得极快。

曾凡领着军队,率先围住了北山王府。当众人沉溺在欢乐中的时候,一切都来的十分的突然。倩影,红烛,本该是良辰美景,此刻显得十分讽刺。

宓如忘不掉的不是那红衣似血的少年郎,还有红衣红眸的男人。寒雨打湿了衣衫,宓如感觉不到冷。那人的身子已经渐渐僵硬。据说,北三王妃抱着北山王的身子在寒雨中一夜。第二日就随北山王而去了。

熙王得到了皇位,成为了唐城之主。史书上记载的这一切都十分简答。而对于当时人来说,却是永远单磨灭不掉的伤痛。

北山王死于山贼之手。官方解释,金明山上的山贼趁着北山王成亲,在深夜中杀死了北山王,夺走了他的万贯家财。人们不由得想起那痴情的王爷为博得美人一笑,大举收购黄金的风流韵事。怕是那个时候就被金明山上的盗贼们瞧上了。

一桩美满的姻缘,还来不及享受温柔乡。就此化为了尘土。

一切仿佛昨日发生的事情。熙王继位后,迎娶了南徐王府家的二小姐。一个庶出的女儿竟然有幸嫁入皇家,这个妹妹着实比她姐姐要幸运太多了。

宓如听着洛婶诉说着这段皇家韵事。苦涩地笑了。百姓们的想像也太丰富了,事实究竟是怎么样。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什么盗贼,什么南徐二小姐。能将故事讲得这般贴切,宓如觉得修罗不去唱戏着实可惜了他的才华。

那个雨夜。曾凡的箭杀死了北山王,那本是她刺进她的胸膛的箭。

“风千语不是我推下去的。”

宓如拼命地爬起来,往曾凡的想象奔过去。耳边传来惊凌轻飘飘的生意,那个怀抱那时还是温暖的。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

“我跟你走。”

惊凌扯着嘴角,苦涩地笑着。半空中浮着司命、蓝玄、蓝衣和四大长老。他们漠视这一切,甚至还有人看出了戏剧的效果。

神仙当真冷漠啊!

惊凌的身子飘到半空之中。宓如怀里的那具身体,面孔化成南徐王李谛真正的面貌。宓如的眼泪落下,一滴一滴落在南徐王的身体上,血顺着雨水滑落到花丛之中……

“现在怎么样了?”惊凌问道。

“震灵阵已经破了,八方宗主还在,我们实在解决不了,不然也不会打扰灵主。”蓝玄低着头,盯着院落中的宓如。

惊凌的眉头纠缠在一起,目光从宓如宓如身上收回来,对着蓝衣苦涩地笑了笑:“师兄回来了。”

“嗯,回来了。”蓝衣再无往日的精气神,目光甚至有些呆滞,收回落在宓如身上的目光。一群人的飞向天空,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宓如猛地抬头,空气中泛着银白的寒气。暗沉的天空之下,并无一物。

她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意识里全是惊凌的笑,惊凌浅色的眸子。

修罗也来了。曾凡的剑已经落在宓如的脖子上,只消片刻,她就能身首异处,此刻他犹豫了。

宓如冷漠地“哼”了一声道,“还不下手。”

“住手。”

这个久违的声音,她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那个男人怎么不穿红衣了,她苦笑。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终究是错过了。错了,就是错了。

“宓妃……”

他颤抖着,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心疼,他颤抖着,用力地拥她入怀,她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我恨你。”

如果心真的能碎,此刻他已经找不到碎片了,风一吹,化成了灰烬。不要紧,不要紧,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在。破碎的心也能重新长出来。

下雨天是个好日子,这样杀人很好,这样流泪更好。

……

如果这是一场梦。宓如愿意拿一生去典当。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唐城里。洛婶照顾她前后,一个多月过去了,她一句话不曾说过。修罗已经是唐王了,唐王每次来的时候,做一下就走。

他封了四位妃子,两位嫔,皆是世家的女儿。

洛婶时常会跟她说一些前朝上的事情。一个月前的事情,谁也不敢提,陪着宓如嫁入北山王府的小厮丫鬟们除了洛婶全死了,宓如看着洛婶,时常落眼泪。那一日的夜雨里,多少个家庭失去了丈夫,父亲,儿女。

“王爷的墓在何处?”

很久之后,俆壁来看望这可怜的妹妹。她清瘦了不少,目光呆滞,久久地落在一处,一动不动。俆壁的到来,她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小,很小,其实他们都没有听到,但是能猜测出,她是在问南徐王的墓。

“已经被我挫骨扬灰了。”

“呵,是么?挺好,挺好。”俆壁本想告诉他,那人的墓就在皇陵。修罗便来了,他冷漠的一句话,宓如眸子里刚浮现出的光芒又暗淡了下去。无恨,无痛,没有希望的一双眼睛。

她躺下去,盖好被子。默默地闭上眼睛。俆壁十分难受,看上修罗,那位年轻的君主,眼泪满满的心疼。

我去陪你,我去陪你……

“来人,太医,来人啊,快叫太医。”

修罗是冲过去了。血,又是血。少女紧闭双眼鲜血从嘴角留下,世界是红色的,是红色的啊!

“宓妃。”不知道是谁撞了他,他被撞在一边。周围的人急速跑动着,大家都十分的着急。他的腿脚麻木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送南徐王回去。”

南徐王,他有些苦涩。是啊,他已经是南徐王了。他的母亲得知噩耗时昏倒了,他的父亲在新皇登基后,隐居山林了。他们不知道,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宓妃并没有死。民间传来的那些不过都是那位年轻的王想要得到自己妹妹的借口。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呢?

他走在唐宫里。曾凡迎面走过来。他径直走了过去,那人是害死北山王的凶手。他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去原谅他。

不管曾凡对宓妃有多大的仇恨,可是北山王终究是无辜的。他作出这般事情,昔日的好友,即使不是敌人,也无法平静相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