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论金丝雀的自我修养 八
作者:颜小六      更新:2019-08-03 05:34      字数:4121

“是的,我很生气……他对小宴太不尊重了……嗯,就是不想去了……换一个?那我们过段时间再去……好的,爸爸你别操心了,我只是有些生气,身体没什么问题,我晚上再打给你,再见。”苏月挂断电话,突然想到自己这是仗势欺人了一回,感觉,好像也不错。她转过头去看苏宴,笑道:“好了,现在没事了,爸爸说会换一个校长,我们那时候再去。”

“嗯。”苏宴应了一声,他看着对他温言软语的女孩儿,忽然很想对她说,不如我们就不去上学了,就在家请家教,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过去的一年我们不是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罗文生的态度,让他明白了一些这些时日他一直刻意忽略的东西。上学,意味着苏月会认识许许多多新的人,她那么好,他根本不用想都可以预见她在学校会有多受欢迎。她会建立起自己新的朋友圈,而自己注定无法融入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中间,最终他和苏月也许只会渐行渐远。

苏月与他而言,云泥之别,是他只能仰望的存在……

苏月察觉他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以为是罗文生的态度让他不悦,便提议道:“昨天我们不是正说要去画樱花吗?现在不去上学了,我们去洛名苑采风吧。”

她对他的情绪感知有种超乎常人的敏锐。苏宴很早便认知到这一点,听到苏月的提议,他收敛了心绪,他抬起头,学着苏月笑道:“好啊,听说洛名苑今年的樱花开得很早,这时候去,应该正是繁盛的时候,会很漂亮吧。”她时刻关注他,这个认知,就足够让他开心了。其他的事,他可以暂时忽略不想。

“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在那儿多呆一会儿,或者和园林叔叔说一声,让他栽一些樱花树到宅子里,好像也不错。”苏宴难得再去赏樱花这件事上这么积极,竟然还笑了。苏月摸着下巴,心道,原来苏宴喜欢樱花啊……

苏宴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又误会了什么,不过女孩儿一本正经思索他的喜好的样子让他感觉愉悦,他笑了笑,说:“好啊。我是很喜欢樱花。”我喜欢和你一起看的樱花。

苏月来了兴致,干脆拉着苏宴在洛名苑小住了一段时间。这时正赶上开学,又是开业,没什么人有功夫来此度假休闲。院子就只有他们两个闲人,他们便成天成天的漫步在长满樱花树的街道上,三月的风一吹,成片成片的樱花便簌簌的掉落,有时它们会飘到苏宴的肩上,或者滑到苏月的发间,互相去拾取对方身上的樱花的时候,浅浅的呼吸交缠,自成一幅画卷。兴致来了,他们也会架起画板,找一个喜欢地方,临摹一天。其实在洛名苑的日常平淡又无趣,但和苏月在一起,多久苏宴都不会觉得腻,甚至这种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感觉,让苏宴十分的满意。

但苏稳的电话,还是在半个月后不期而至,苏稳的事儿还有一些没办妥,但是校长的事却已经为苏月安排妥当。苏月打完电话对他说,阿宴,明天我们就可以去上学了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神,在洛名苑的这半月,他甚至不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他沉默了片刻,低低的应允了一声。苏月看了他好一会儿,没说什么,只是牵起他的手,和他一起上了车。离开洛名苑的时候,苏宴看了看窗外,粉嫩的樱花开到近乎糜烂,密密的铺了一地,车子毫不留情的驶过,在地上留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他看着那线渐行渐远,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不分明,却慢慢坚定起来。

晚上苏稳瞒着苏月,单独给苏宴拨了一个电话,没人知道苏稳和他说了什么。接完电话,苏宴上楼把苏月送回房间,冷漠的少年躺在没有苏月的床上,彻夜难眠,整夜的思念另外一个人的体温。他侧头看着窗外被风吹的影影绰绰的孤木,沉默无言。

第二日,去上学的时候,苏宴第一次没有牵苏月的手,他默默的跟在苏月的身后,隔着半身的距离,生疏又冷漠,仿佛他真是苏月的跟班。

苏月皱眉,问道:“阿宴,你怎么了?”为什突然这么冷淡?

“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隔得那么远?

“之前是我逾越了。”男孩儿的声音很冷,和平常的他判若两人。

苏月试图去拉他的手,苏宴往后退了退,躲开了她的手。苏月感觉他的躲避,几乎要哭了:“阿宴,你到底怎么了呀?你今天好奇怪。”

奇怪吗?

苏宴看着周围来来去去的人,与他们同龄的少男少女,几乎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一两个像他一样的人。大家族培育后代的时候,总会同时领养一两个同辈的小孩儿,以充作他们的玩伴,跟班,甚至必要的时候为他们去死的人肉盾牌。

他们不过是依托每个家族继承人存在的玩意儿,在他们眼里连人都算不上,兴致来了可以逗着玩,但身份在哪儿摆着,界限在那儿画着,他们的世界是如此分明,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不被苏稳承认的他,弱小的他,除了远离苏月,让她免遭人嘲笑,什么也做不到。深深的无力感在苏宴的心头浮起,除了沉默以对,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宴,你说话呀。你不说话,那我就不进去啦。”女孩儿固执去牵他的手,委屈的看着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苏宴的心愈跳愈疼,他的手指动了动,正想说什么,一道张扬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呦呦呦,这不是苏家大小姐,苏月吗?”

听到这个声音,苏月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收敛情绪,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站着的剑眉星目,一脸不羁的男孩儿,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啊,路言飞啊,我们也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明成一霸路言飞么?久仰大名了。”苏月挑了挑眉,颇有几分讽刺的味道在里面。

“我哪敢担这个这个大名呀,你还不知道吧,你现在才是明成的名人呢。”对于苏月知道他的名头,他并不奇怪,道上混的这几家,对别家,谁不是恨不能将人祖坟都都扒出来查个清楚。她要是不认识她他才奇怪呢,不过刚见面就被人刺个软钉子的感觉可不好受。

他可是路言飞,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这会儿被苏月一激,他想也不想的就回击到:“现在明成谁不知道,苏家的小千金为了一个小跟班,赌气不来上学,明成为此甚至换了一个校长,就连校董也是大换血,更别提几天前就宣告破产的罗氏,听说罗家的独子罗文生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呢。苏叔叔这么大动作,我该说果然是老牌黑帮吗,是真不把警察放在眼里啊!”

路言飞说完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一脸的欠揍。苏月闻言冷哼了一声:“比不得路少,听说路少之前考试作弊,被一个新进明成的女老师当场抓住。路少面子上挂不住,当场发了好大一个脾气,之前的那位罗校长叫她跪下来和你道歉,你都不原谅人家,闹得叔叔阿姨都来了学校,直到后来王阿姨答应带你迪拜去看车展,你这才露了个笑。那女老师连夜就从明成辞职,也是去向不明,不久前,我家的下人似乎在路家的会所里见过她。比起路少辣手摧花的手段,我这点微末的伎俩,根本就不够看呐。”

路家的会所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路言飞是什么货色的东西,她也不能更清楚了。大家族,谁手上没几件事儿,那才是奇怪。路言飞能调侃她,她自然也有话回他。

“你——”那个女人的下场他当然知道,敢当众下他的面子,她就该有这种觉悟。倒是这个苏月,呵。路言飞忍着怒气,说道:“都说苏家千金身娇体弱,常年修养在家,性格温柔,与世无争。如今看来,倒是传言误人。”

苏月一看他这个样子,就警惕的往后退了退,她碰到了苏宴的手,心中定了定,讥讽道:“小道消息,扑风捉影罢了。路少爷到今天还在这儿和我说传言有误什么的,看来竟然是一点没有分辨能力。东恒的少爷每日闲来无事,反倒学女孩子成日里听一些八卦绯闻,真是好兴致!”

“呵呵,苏月,你很好。”路言飞怒极反笑,看着身前似笑非笑的女孩儿,急红了眼,“你道我真不敢打女的是吧!”

路言飞忽然欺身上前,伸手就要去抓苏月,一直沉默的男孩手上一用力把苏月往后一拉,紧接着上前一步,结结实实的把苏月护在身后。他抬起头,不同于路言飞的气急败坏,他冷冷的盯着他,狭长的凤眸里,平静无破,死寂之下是沉沉的杀意,他说道:“路少爷慎言慎行。”

路言飞自认是黑帮里混出头的少爷,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这时却被苏家一个小跟班盯得胆颤了一下,他瑟缩了一下,紧接着恼羞成怒,吼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苏家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拦着我?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你要是识相就给老子滚,你要不滚,我今天废了你又怎么样!”

苏月哪里听得他这么折辱苏宴,她下意识就想往前同他争辩,苏宴却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拦住他。他一动不动的和路言飞对峙,“你说的没错,我是苏家的狗。我只有苏月一个主人,你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命令我?”

男孩儿的声音很淡,却很分明,一字一句的慢慢落进路言飞的耳朵里,他分明看到了那小子眼里的不屑。笑话,他一个玩意儿,杂碎一般的东西,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路言飞气红了眼,早忘了,出门时父亲的交代,直接下了命令:“路奕,你和我一起上,今天要不废了他,我就不信路!”

苏、路两家送人来学校,都没带人,不过是标配一个司机。路言飞到了学校便指挥司机回去了。苏家的司机是李叔,苏家的老人了。见路言飞过来,便没有离开。苏宴把苏月往后一推,李叔一直观望着这边的动静,随时待命,这会儿利落的接住苏月,抱起她就往车上放。

苏月坐在车上,看着路言飞和路奕围攻苏宴一个人,他们生的高大些,又经过正经的训练,苏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她的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她用力的拍窗户,边哭边喊:“苏宴苏宴……别打了,别打了……”

她求李叔:“李叔,你开门,你把门打开!你帮帮他啊,你下去帮他好不好!”

“对不起,小姐,我的职责是保护你,我不能放你下去,也不能离开你,这不仅是老爷的意思,想必也是少爷的意思。”李叔摇摇头拒绝了苏月的提议。

苏月惶恐不已,她知道见到路言飞之后是她冲动了,明知道现在不是和他正面冲突的时候,可是一想到上一世他对自己的折磨,她就恨,恨不得要杀了他。勉力压下了这股冲动,却无法控制自己去激怒他,可现在承受着这一切的却是苏宴!

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儿,不可以!

她哭着转过头,看着李叔说到:“我知道,你不能帮他,因为路言飞是东恒的少主,你出手,就等于爸爸出手,为了一个苏宴置刑天会于不义之地,你觉得不值得。可是李叔,他是我弟弟,今天全都是我的错。你可以不帮他,却不能也不让我下去。要是苏宴今天因为我没下去,被路言飞废了,我一辈子都会走不出来,我可能会死。”

李叔被她眼底不容错人的认真震住。他沉默了片刻,打开门,放她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