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无非心事非无果 罗浮新梦老梅枝
作者:玉界尺      更新:2019-08-02 02:00      字数:5527

第二回 无非心事非无果 罗浮新梦老梅枝

南来北往,檐角春秋,梁燕浪得虚名。

一场好雨难收尽,抬望眼,半阴半晴。

清风缟素,淡扫清白,不禁凌烟飞影。

拨动琴心暗香凝,凝又散,倾尽浮萍。

灰蜘蛛织了一张网,捕获了一只蚊子。它很高兴,在网上跳起舞来。

花蜘蛛看见了,劝道:“不能骄傲呀!一只蚊子算不了什么,能捕获大白蛾、甲壳虫,那才算本事呢!”

灰蜘蛛一听,气得大叫道:“你瞧不起我?我马上到湖面上结网,捕条大鱼给你看看!”

“对不起!对不起!”花蜘蛛连忙道歉,“我刚才说错了,其实蚊子很狡猾,能捕获它,很不容易的。”

灰蜘蛛接受道歉,消了气,继续结网狩猎。

事后,别的蜘蛛对花蜘蛛说:“你的话没错呀,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怕它一时任性,真的跑到湖面去结网,会遇到危险。”花蜘蛛说,“有些话也许是对的,但如果因此而造成严重后果,就不好了。”

(馨心的寓言)

听说这里住着一个能掐会算的神仙,三姑便要求在电业局保卫处工作的侄子耿子辰,务必领她去看看,顺便请神仙测测自己身上带着的已经有些时日的那个八字。耿子辰拗不过三姑的纠缠,领着她来得2栋2单元601室。

门开了。一个高大瘦瘦的身材,长条脑袋,一身黑色西装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三姑眼前。

这女人见是耿子辰,先是一怔,接着便失声地喊了起来,“哎呀!子辰,你怎么来了?”

耿子辰经此一问,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不作回答。三姑心想,难怪是个薄嘴唇,说起话来,尖声拉气的。

女人双腿笔直合拢,右手臂放在后腰,左手臂平直伸展,微笑鞠躬,做出一个很标准的邀请姿势来。

“欢迎保卫科耿科长来我们部门指导、检查治安与安全工作。”

进了屋,耿子辰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三姑,说明了来此目的。

女人向三姑点头示意,表达着欢迎。并歉意地解释:“三姑,你来到这里不要客气,拘束。我跟子辰很熟络的,我们是同事,也是朋友。你们先在这里坐会儿等等,我去看他忙完了没有。”

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耿子辰看到厅里有一圈长椅,长椅上已有一女两男。这三人见他投射出来的目光,都不自然地耷拉下眼皮,装出一副如无其事样子来。

石玉兰拽了一下耿子辰的衣袖,低声嗔怪着:“我的耿大科长,你能不能不这样看人,对方很紧张的。”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这3栋2单元601住户,就成了一个神秘的地方。虽然这里走马灯一般,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可是,对耿子辰来说,他还是头一次进入这户人家。

601住户,女主人就是刚才那个女子,叫石玉兰,是电业局的职工。她的男人的姓纪,名独山,曾经是县文化局副主任。

在那个文化娱乐匮乏的年代,一张电影票都难求,能免费看场电影更是既体面,又省钱的事。因此夫妇俩在这个宿舍区很受欢迎和尊敬。在当时,一个女职工能分到宿舍,这就足见这对夫妻影响力有多大。

如今随着改革深入,易学爱好者纪独山在文化局办了内退,在家开了这么个堂口,做起预测吉凶祸福的事情来。他白日里很少出门,午夜定时出没在园区里。这昼伏夜出的习性,有些诡异,也让居民很少与之交流往来。

偶然邂逅街坊邻居,他便用那八卦眼神打量着对方,还口无遮拦地说道些什么。他长着一张地地道道的乌鸦嘴,一般人很难适应,因此都有意识躲避着他。

找上门来的,基本都是算命打卦的,还有就是些来盘道的。他们夫妇有一个女儿,在省城工作,也很少回来。

看见石玉兰进了北屋,三姑也跟着过去,透过北屋的小门窗向里面张望。耿子辰想要制止她,可终究没有那么做。他知道,三姑脾气秉性,她若放开嗓门,场面会更难堪。

青城县电业局宿舍,普通的旧式住宅楼,土木建筑一共六层,每层3户,一个单元18户。每户格局都一样,两室一厅,居住面积60平方左右。

北屋被主人改造成一个佛堂,香烟缭绕,气氛肃穆。一张超大的八仙桌,桌子上放置了烛台、香炉,果品等,还有一对特别夸张的花瓶。桌子后面木制递进的台阶上,设立着大小各异的佛龛。有菩萨、罗汉,还有狐黄等诸位仙家。那两边的风幡上赫然写着:一阴一阳为之道,乐天知命故无忧。

八仙桌的左边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蓄着长须的男人。他好像刚刚从老君丹炉里出来一般,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未卜先知的模样,正在给对面站着的一对青年男女说着些什么,显得很是庄重和神秘。

三姑像发现了新大陆,很是兴奋,招手让耿子辰过来看。耿子辰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把眼光投向别处。三姑见屋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悻悻地走到耿子辰身边,坐了下来。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侄子,“我看到了,你说的那个神仙?比我想象的还离奇。”

耿子辰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三姑声音放低点,“嘘!是不是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像个活神仙一般。”

老妇人嗤之以鼻,“你长着什么眼睛。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异的长相。我看他,尖嘴猴腮,一脸死相,就像被野狗掏尽了血肉和性灵的皮囊。”

“三姑,你小点声,都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这个人在咱们这个县,很有名气的,他就是人们传说中的伯爵。”耿子辰有些后悔带三姑来这么个地方。

“伯爵?还是个贵族,莫非他是满族人,爱新觉罗的后裔?”

三姑喜欢遇事问个为什么,可她的问题,回答起来很有难度。她跳跃性的思维,耿子辰领教好多年,但一直很不适应。

“别瞎猜了,那是说他的预测能力同古代一个预言家诚意伯不相上下。”

“诚意伯,是谁?”

三姑更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一点时常让耿子辰难以招架。

“说来话长了,回头我详尽地告诉你。现在你还是想一想,见到他该问些什么吧!”

“你还是现在告诉我吧!有个问题在心里……”

正在这个时候,北屋的门开了,两个年轻人走了出来。看来预测结果不是太好,只见他们神色黯然,径直开门离去。

一会儿石玉兰走出来,向大家歉意的笑了笑,招呼这姑侄俩进了北屋。

“耿科长,今天屈驾来到我这小地方,不知道,我能有什么效劳的?”

纪独山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表情肃穆,双眸透着犀利的光芒。三姑看到此,不禁心中一凛。尤其是从这个人口中吐出不疼不痒的话,怎么听也不像寒暄的词,更不是玩笑的句子,着实让人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

耿子辰强挤出些笑容来:“纪先生,看你说的,我早就想来你这里,沾点灵气,一直找不到借口。”他扶着三姑的手臂,向纪独山介绍,“这是我三姑,她是慕名来访你,想要测个八字。这不我也借光陪她来,不然,怎么敢冒然登你的宝刹,打扰你。”

说着话耿子辰把带来的三盒香,二斤米放在八仙桌上,又从钱夹里摸出100元钱塞进八仙桌右边的功德箱。

三姑也顺势把那张写着生日时辰字条递给纪独山:“不好意思,让纪先生您费心了。”

纪独山郑重地双手接过三姑递来的字条,微笑地同三姑点头致意。

“三姑你好。耿科长,你也太客气了。你能来我这里,就是我纪独山莫大荣幸……”

三姑不安地看着这个伯爵,“这个八字是我一个表亲的儿子。这个男孩儿最近闷声不响,神情恍惚,好像中了什么邪。可怜我那个妹妹,整日提心吊胆,不得安生。请您给认真看看,这个孩子有什么大碍没有?”

伯爵一手拿着那张字条,一手捋着长髯,轻开双目端详着。

“唉!现在的人都浮躁,有的人听天由命,有的人觉得一切事情都在自己筹划中。忙忙碌碌,其实还是在命运里打滚。

费尽心机得来的,其实本来就是命里有的。命里不该有的,倒头来只是辛苦一场,机关算尽也守不住。”

三姑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有些担心,生怕他说出一些不吉利的事情来。

那伯爵不断地摇头,像是对三姑,又像是对自己,“这个八字命很硬,你的表亲还在人世吗?从五行上看,他的母亲应该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

他这么一问,可把三姑给问住了,她扬起头来,转了半天眼珠,才说:“这个孩子身世很可怜的。他是我……”说到这里,又觉后悔,便下意识收住了嘴。

“甲辰年、乙亥月、癸亥日、戊午时生。玄武日,坐刃,天罗大煞。时上官透被合,又被伤,经常会官司上身。不得不存时时可死之心,不可不行步步求生之事。此命造心性,独断专行,不顺人情,六亲疏远,怕不得善终。”

耿子辰不觉地倒吸一口凉气。三姑听得凶多吉少,身上早已颤栗起来。

纪独山顺手在桌案上拿起三根香来,点燃后,对着诸位大神拜了三拜,插进香炉,并口占一偈:

自从白马驮经归,更无青牛走边陲。

菩萨不接人自渡,弱水难凫鹅羽飞。

纪独山请姑侄两人在香案左侧靠墙的长条沙发上落座后,自己也挪了挪太师椅,正面对着他们坐下来。

“三姑,我同耿科长有缘分,也有交情。有句话,我得跟你说清楚,不是我故弄玄虚。我不知道,这个孩子跟你有什么渊源。我劝你,最好不要再与他发生什么纠结,能疏远他最好。他就是天煞地魁转世,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

纪独山见三姑神情窘迫,知道是说的话刺激了她。那耿子辰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于是,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既然是神煞转世,自有来此人间的道理。孩子有着非常的感觉,言行自然有别于正常人,他将来所做的事,比你想象的还要精彩,还要多。”

见三姑面露迷茫,纪独山接着说道:“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无论他做什么,其实都是人们想象出来的。我们既然生活在这个荒凉且病态的社会,就会产生、造就残忍、疯癫与绝望、暴戾。三姑,你不必担心,在真实世界里,我们都是不存在的人。”

三姑抬起有些迷蒙的眼睛看着这位神仙,无意识地摇着头,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漫天星斗光乱摇,或风或雨欲连朝。唯斯一愿,高香一炷,签简一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纪独山看了看耿子辰,又微笑地看着三姑,“我前些日子根据经年研究周易的成果,自制了60支占卜签,三姑要不要试试?”

他说着便离开太师椅,从八仙桌下面,取出一个签筒和一本书来后,走到他们娘俩跟前。

他把书递给耿子辰,“三姑你先抽一支,耿科长你也抽一支,签词你们自己看。天机不可泄露,请不要追问签词的背后即将发生的事。”

三姑抽得56签,法显西行。签词:

心生种种相,相生种种心。

心相不二者,即是如来情。

三姑看完有些懵懂的签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位伯爵,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见那个一脸怪相的人盯着自己轻轻摇着头。到嘴边的话不由地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感到有些憋闷,她使劲地咳嗽了几声,才透过气来。

耿子辰抽得20签,老君愁。签词:

升天达地震天庭,入冥出幽鬼神惊。

一纸急急如律令,地方天圆化三清。

末了还跟了一句:留情不举手,举手不留情。耿子辰看到此,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冒着凉风,额头却沁出了汗。他抬头想用眼神跟纪独山做个交流,可纪独山的表情却很怪诞,似乎也在传递着一个信息:你自己觉悟,我现在还不想再多说些什么。

香案燃烧的香,两短一长。人有三长两短,鬼有两短一长。纪独山看到香被烧成如此形状,不由得头皮也有些发麻。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走到桌子跟前,用笔在一张五色纸上写了几段话,折叠好后,又取来一只长香,很认真严肃地把这些递给三姑:

“今天子时,把香掰成两截,大小不要相等,放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中央。

你需要向着西方念三遍咒,咒语我已经写在纸上了。当你做完这一切后,要趁大家不注意的当口,把这张写着咒语的纸贴在离你最近的一根电线杆上。”

看那老妇人目光呆滞,半张着嘴,他便又加强了语气吓唬着,“要消灾解难,必须照我说的方法去做,切记!切记!”

正在这时,石玉兰开门进来。她说屋外有一个人等不及了想要走。耿子辰知道,有些事再询问下去,也没有确切的答案,还会影响他们的生意,便拉起三姑向这对神仙夫妇告辞。

纪独山握着耿子辰的手,“耿科长,有空闲就过来坐坐。我这里还有人等着预测,我就不送你们了。就让玉兰送送你们吧!”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呀!下次来,纪先生可要开诚布公。”

“好说,好说!一定请耿科长赐教。”

两人相视会意地一笑。

纪独山又笑着握着三姑的手,“三姑,有时间也过来坐坐,最好别赶上周日、周六,我一定给你好好看看。下次来一定不要破费。”他又看看耿子辰,再看看石玉兰,“三姑,我同子辰是几十年的街坊了,说起来我还欠着你侄子的人情呢。下回来,你千万别这么客气。”

三姑暗自打算着:这人说话阴阳怪气,本来一句话就说完的事,他能说个小半天,绕来绕去,没有重点。这最后一席话还让你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不能再来了,这里真让人堵的慌。

在楼门口,耿子辰再次向石玉兰表达感谢后,扶着姑姑向家中走去。

三姑打开那折叠得如同元宝形状的无色纸,见那上面画着符咒,还俨然写了几行字:

一根心香掰两段, 道家一半魔一半。

各自归宿各自找, 从此与我不相干。

三姑抱怨着,“子辰,你看看,这个神仙也太不严肃了,哪是什么咒语?就是个顺口溜。还说跟你有交情,收了那么多钱。其实看相算命的事,我多少懂一些。我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医生就说过的,如脾气性情怪癖,执拗的人,多半不得长寿;言谈话语过于尖刻的人,断定没有什么福分……”

耿子辰也笑了。心想,卖卜卖卦,转头说话。这个伯爵就喜欢故弄玄虚,他告诉了我一些什么东西呢?当时好像很清晰透明,过后思想却模糊地让人困惑。耿子辰发现,那预言虽然诱惑力很高,但发生的可能性很小,权当是一次警醒吧!

“那可是一个很值得玩味的顺口溜。三姑,这个人很邪乎的。声音有清浊,强弱,高低之分。他光是听声音,就能知道那个人气质和脸型、性格,特别是他近期运势。你可要在嘴上留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