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二十二章 朱泠秋慧眼识珠 王镇恶美人恩重
作者:黯痕生      更新:2020-05-09 20:57      字数:4277

王镇恶等了不多时,便听到隔壁屋子里,有人哼着歌进来,是朱泠秋。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隔壁主屋的门。朱泠秋拉开门:“二姐?”

朱梓芳遣退了侍女,她们叽叽喳喳地经过他们所在的屋子,王镇恶生怕有人无意间推门进来,发现了他俩——兄长这么正派的一个人,居然拉他来听墙角!

姐妹俩支走侍女后,便开始说起了私房话,朱梓芳问:“今日既得见王小郎君,你的观感如何,不妨说来听听?”

王镇恶顿时紧张了起来,来自年轻女郎对自己的评价,还是第一次。

“就是他了!”朱泠秋轻快地说。

王镇恶差点被呛到咳出声。

“什么叫就是他了?”朱梓芳见小妹一口咬定,顿时慌了神,“我之前写给你的信,你可曾认真看了?你可知他任九品县尉不过几日,身无余财。在京口除了官府提供的住所,几无片瓦遮身!”

王镇恶并不生气,朱夫人说的句句属实。他现状如此,泠秋便是改口也无妨。

“何止!我还知道他还有三个弟弟寄养在荆州,希望有朝一日能将他们接来。我还知道他两个亲兄长在北国为官,若是两国开战,有被牵连的风险。我还知道他先前曾被人拒过婚——但那又如何?”

朱泠秋连珠炮似的说:“我看上的是眼前的人,想我朱泠秋相亲,前前后后也有数年,你们都笑我目无余子,错过了如意郎君,怎么我今日慧眼识珠,姐姐不来恭喜我?王镇恶十八岁,并无血亲相助,便能坐稳县尉之位,假以时日必然能成大器。他如今身处穷困,还能想到三个弟弟,可谓有情有义,想来对未来的妻子也不会太坏。他眼下自是没钱,但是我有的是钱。他若真的有心,怕委屈了我,必然会奋发图强——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人家看不上我,嫌弃我年纪大。”

不,不是的!王镇恶热泪盈眶,在心中呐喊,泠秋人美心又善,镇恶何其有幸,能于微末之时得泠秋你赏识。

“泠秋!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十七岁的女孩,花开的正盛,他若是敢嫌弃你年纪大,我让葳葳叫西平公揍他!”朱梓芳给小妹说动了,“泠秋,二姐只是担心你一时冲动,并无反对之意。既然你想得如此深远,待问过王小郎君的意思后,我便可以向爹娘写信禀明了。”

张大雍睁开眼,气势浩渺,王镇恶在他面前,如同海中一粟。

他传音入密道:泠秋的真心在这里,你欲如何?”

王镇恶恭敬地拜倒在地,发自内心地说:美人恩重,镇恶无以为报,愿与之结百年之好,贫贱富贵,白首不离,若有违此誓,请兄长诛之。

张大雍低眉:记住你的誓言。

张大雍挥袖吹开窗户,拉着他跳了出去,两人皆是高手,来无影,去亦无踪。

这几日张大雍忙里偷闲,终于是将竹书《天鬼》给释读了出来。竹书由四十根长约一尺的竹简编成,每简约二十四至二十五字,共计千字左右,被张大雍按照原简的格式,用楷书写在了草稿上。

全卷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开宗明义,阐述天鬼之道,第二部是心法一卷,第三部分则记载了三种术法,一曰祝由,二曰化生,三曰起死。

当张大雍注释到起死术,不觉哑然失笑,大致猜到张达遇到了什么麻烦。

通篇看下来的一大感想,便是法无道魔之分,人有正邪之别。一样的术法,在正义的人手中被用来救人,却被心性邪恶的人拿来害人。

张大雍将草稿上的释文重新誊录一遍,装订成册,又寻了个匣子,将竹书原简与册子一同放进去,锁好。

接着张大雍又针对京江帮帮众武功偏弱的现状,默了一份粗浅的内功出来,又写了一路单刀,编了几手拳脚。弄完了这一切,便躺在卧榻上假寐起来。

“大雍,大雍。你在吗,大雍?”郗道茂来敲他的门,语气很是欢欣。

“进来吧,门没关。”张大雍眼睛懒得没睁开。

他身边一向不留人伺候,郗道茂也是孤身前来,因此方便了许多。

“呀,我不知道你在休息。”她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来,“抱歉。”

张大雍幽幽地叹息一声:“无妨,我是和衣而眠。合上门,别让冷风进来。”

郗道茂自己找地方坐下来,张大雍侧过身,睁开眼,黄色的瞳孔对着她。

郗道茂害羞了,低头拨弄了耳边的头发,随后抬起眼,笑道:“你一定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一件大喜事儿!”

张大雍隐隐猜到是什么事,但还是笑说:“愿闻其详。”

“梓芳不是一直想让泠秋和镇恶他们两个相看吗?这泠秋不知怎么了,才见了一面,就看对了眼。”郗道茂捂嘴嘿嘿直笑,“方才二哥三哥问镇恶的意思,镇恶也一口应下来了!现在梓芳已经在给她爹娘写信禀明此事了。镇恶那边,额,据他所言,在荆州的四叔是指望不上了,还要请你这个异姓兄长出面。”

张大雍淡笑道:“当然可以。”

郗道茂见他表现得这般淡然,眉头轻皱:“你为何表现得一点也不惊讶?你不会已经知道这事了吧!也不对,梓芳第一时间便同我说了,你一直在房中又没出去过——”她忽然恍然大悟道:“莫非你也介入其中!是了是了,你是镇恶尊敬的兄长,你的意见,他一定会听取的!”

张大雍坐起身,对上那双杏眼:“你未免将我想得太老谋深算了,同时也将镇恶想得太没主见了一点。”

他那双眼睛太锐利,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得她很不自在:“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张大雍没有由来地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可以多笑一笑。”

她忍不住羞涩地低头,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却又被刻意抹平,她抬起头,很认真地对他说:“或许,能让我开心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来之后,她笑的次数,比之前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张大雍笑了:“我也差不多,如今我感受到更多的是快意,而非喜悦,二者细品之下,还是有差别的。”

“快意。”她口中重复着。

她知道他背负着国仇家恨,当下孜孜以求的事情就是替父报仇。

而她自己呢?她恨子敬、恨司马道福吗?说不恨显得太过虚伪。但若要她报复他们,使个法子要他们家破人亡,她亦是不愿意的。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七年婚姻纵然是痴梦一场,他也是她表弟,她女儿的亲生父亲。

张大雍问:“你想没想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塞外的山水,看江上的明月清风。大漠的边缘是连绵的群山,山顶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大漠的深处有会移动的湖泊,有时隐时现的海市蜃楼……”

这些词句在她的脑海中勾勒出无数美妙的图景,她想起自己曾附身在南飞的大雁身上,自高空看到的壮美山川。

郗道茂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人生不过匆匆百年耳,若终日困于户牖之下,无缘得见秀丽山河,岂不是不来这世上一遭?只可惜——

“我自然是想的,只可惜生逢乱世,又是孤身一人,如何能——”

“待到春暖花开,若我还在京口,便陪你登北固楼,看大江东去入海。”张大雍许诺道,“等到秋来月满之际,无论我身在何处,都会赶来与你泛舟江上,享明月清风。若我调任广陵,定然邀你前往,奉为上宾。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葳葳不妨从家门口的那条小溪开始。”

郗道茂笑得花枝乱颤:“你前面的一大段描绘实在让人心驰神往,但最后一句却让意境整段地垮掉,哈哈哈,居然叫我从家门口的小溪开始!真是笑死我了!”

张大雍却是一本正经地问:“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当然可行!”郗道茂揶揄道,“门前的小溪,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

她兴冲冲地出了家门,结果发现天冷水枯,门前的小溪近乎干涸,徒留一堆枯枝败叶和烂泥在底部,只好败兴而归。

路上,郗道茂忍不住说他:“我不信你成天骑马打这儿过,还不知道它枯了,分明是故意诓骗我出来!”

“你这么兴奋,我真是拉也拉不住呀。”张大雍笑道,“没什么可惜的,等到春天,水涨起来,它便会再次出现。”

郗道茂隐隐约约觉得他在暗喻什么,但没敢往下深想。

回到家,顾淑瑜和朱梓芳听说了这事之后,笑得合不拢嘴,说:“还是西平公有办法,你可知道你自从回来以后,还没出过家门呢!”

居然是这样!你果然别有用心!郗道茂狠狠地瞪了张大雍一眼!

晚上郗府自然又是大摆筵席,表面上是庆祝朱泠秋的来访,也未必没有祝贺这一对年轻男女的意思。

等到张大雍再回到城里时,官府已经将过户的手续办齐,而鹰洲帮那些个当家的妻妾们也都被打发干净了。

总坛大堂的高台正中摆了一张坐榻,其上垫了一张斑斓虎皮,正是之前猎得的那一张。张大雍在帮众们的千呼万唤中登上了高台,盘腿坐在虎皮榻上。

高台下摆了八张胡床,分列左右,左一给张达空了出来,右一坐了何宽,左二李应,右二王靳,左三给张稷空出,右三坐了士校,左四留给王镇恶,檀道济坐了右四位,余下的帮众则是席地而坐。

士校献上一枚令牌和一面旗帜:“公爷,按照您的吩咐,校已令人重新制作了令牌和帮旗,请公爷过目!”

令牌和帮旗按照张大雍给出的底稿,均以饕餮纹为母体,以饕餮有首无身,喻大江有头无尾。令牌正中用古篆书京江二字,笔力遒劲,正是张大雍的手笔。旗面上绘饕餮之面,狰狞可怖,望而生畏。

“大善!”张大雍赞不绝口。

自此,京江帮初成,张大雍自为帮主,以张达为肱骨,以何宽为谋主,引张稷、王镇恶为心腹,李应、王靳、檀道济为虎伥,檀孟皮、檀仲孙等人为爪牙。自张达以下,檀道济以上,一改当家等江湖称谓,一律称先生。

“子允何在?”

李应起身出列:“李应在此,但凭公爷吩咐!”

“新设城东分堂及金山帮之事,都交于你!”

“应敢不从耶?”

“正之何在?”

士校抱拳道:“愿为公爷驱使!”

“本公将城西分堂及焦山帮之事尽数托付于你!”

“士校定不负公爷所托!”

“道济?”轮到檀道济时,张大雍忽然笑了,“可曾有字?”

檀道济有些尴尬:“将满二十,还未有字。”

他家境贫寒,两个兄长成年时都没有行冠礼。长兄的字是堂叔起的,次兄的字是长兄起的。字一般由尊长赐下,只可惜最近他和他们闹得都不是很愉快——

檀道济的眼睛忽然一亮:“还请公爷为道济赐字!”

“好!”张大雍一口应下,“听闻你生辰将近,到那时大家为你庆贺一番,本公再为你赐字!”

檀道济大喜:“多谢公爷!”说罢欢欢喜喜地接下了城南堂口的差事。

如今冬季水枯,航运暂时停摆,城外码头的管理照旧,待到春来再做统筹。

“各帮众听令,本帮欲成京江第一大帮,奈何焦山帮、金山帮不服,虎视眈眈。尔等不习好武功,如何能安身立命?”张大雍抛出内功心法、拳脚招式以及刀法,“本公现赐下内功一卷,刀法一部,拳脚数种,尔等务必勤加练习,做得人上之人!”

众帮众的脸上无不露出狂热之色,内功心法无论在哪里都是不传之秘,只有学了内功心法才能做得高来高去的大侠客,帮主居然如此豪爽!

“我等愿为帮主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