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孙辈的故事 下
作者:黯痕生      更新:2020-04-30 15:34      字数:3325

幕府山下,太子张珗、燕王继霸、东海王张珩三人策马疾行。

三人虽有叔侄之分,年岁却是相近,张珗二十,继霸十七,张珩十五,从小一块长大,感情也是很好的。

今上和皇后接受百官朝贺,耽误了时辰,便让三人先行上山。

“大哥,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上了山不一样被要祖父和祖母念叨。”张珩去年才学会骑马,马术没有他二人精通,追在后面吃土,忍不住叫起苦来。

“念叨我什么?”

“肯定是催婚啊,大哥你今年都二十了,却没娶妇,可把祖父祖母急的呀,年年过节都念叨,今天就能幸免了?”

“催我?小叔可是长辈,不应该先紧他吗?哪有叔叔没还结婚,先催侄子的道理?”张珗笑着推脱道。

“你少来!你比我还大三岁呢,家里有你这个大龄未婚的在,我还怎么结?”

三人一路笑骂着进山,至马匹无法通行处,三人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守卫在此的军士。

“太子殿下,臣等已备好了轿子,可送三位殿下到宫门口。”

张珗笑眯眯地看向小叔和弟弟:“我打算步行上山,你俩还走得动道不?”

张珩一拍大腿:“大家皆有武艺在身,大哥这是瞧不起谁呢!”于是三人勾肩搭背地上山去了。

步入了宫门,三人闹哄哄地给张大雍和郗道茂行礼。

“拜见皇祖父皇祖母!”

“拜见父皇母后!”

“拜见祖父祖母!“

张大雍抚须哈哈大笑,郗道茂看见张珗眼睛顿时一亮:“楚生,我跟你讲,祖母今天又给你——”

“祖母,您可饶了我吧!”张珗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炸毛,“今儿重阳,是你们的节日,让我歇歇吧!”

“哎呀,你这孩子,祖母是为你好呀,怎么能说饶了你呢?”

“娘,这一年念到尾的,今儿就放过他吧。”继霸出来打圆场。

“对了,还有你,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什么不给你大侄子做个表率!”

得嘞,成功引火烧身!

张珩刚想接力,但一琢磨,自己按祖母的标准,是不是该有相好的了,可自己还没有,遂闭口不谈。

张大雍则乐得袖手旁观。

张珗最终屈服:“行吧,祖母,您说,我听着。”

继霸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早该这样了!”

郗道茂于是让他给谢道韫行礼,又把朝朝的事给他说了。

张珗一拍桌板,动静之大,颇得其祖父的真传:“只要我张珗在一日,必保朝朝妹妹一日!”至于相亲的意思,则被他含糊了过去。

张大雍是听出了他的意味,但看葳葳正高兴,也不好灭了她的兴致。

谢道韫心说太子殿下知道有朝朝这个人就好,二人最好不要有太多牵连。

谢康却是大喜,开始琢磨着如何将朝朝正式引荐给太子。

谢道粲见葳葳子孙满堂,不自觉想起阿循来,又看见落寞的长姐,心中不免哀叹。向雨田察觉到了她的失落,伸手搭住她的肩膀,将她捞到怀中。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当今帝后便带着琅琊王张玦和长乐公主琳琅到了。这俩是一对双子,俱是十一岁。

继兴和润玉带着两个孩子给张大雍和郗道茂行了礼,继兴看见向雨田,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师傅,三姨!”

大家都是好些年没见,再凑到一起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讲。

这些年,王献之、郗融、郗冲等人接连故去,余下的人是该好好珍惜。

“大哥,琳琅要抱抱!”琳琅看见张珗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朝他飞扑过去。

张珩是真的酸了:“我也是她哥哥,为何琳琅黏你却不黏我?”

“你才比她大四岁,如何晓得带孩子。小时候让你带她一起玩,你还嫌她烦,现在合该这样!”张珗笑骂道。

“是是是,大哥带娃经验丰富,不如早点娶妻生子,也好让我和琳琅亲近一下?”张珩遂反唇相讥。

“不嘛,琳琅要大哥,不要二哥!”

“你——”张珩气得直翻白眼,继霸和张玦却是哈哈大笑。

谢道韫将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看在眼里,不愿朝朝嫁进天家的决心不免动摇起来。自古天家亲情单薄,不乏骨肉之间剑拔弩张、刀剑相向者。

而本朝或是因为两代帝王只立一后,子孙一母同胞的缘故,天家甚是和睦,比一些生了龃龉的家族——比如琅琊王氏——都要好上许多。与其将朝朝嫁到这样的人家受气,倒不如嫁进天家了!

谢道韫看一眼专心陪长乐公主玩耍的太子,暗说自己想得太多。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将来是要继承大宝的,朝朝虽然尚算姝丽,又如何能入得了太子的眼?

午宴过后,润玉喊长子过来谈话。她问道:“今日你祖母同你说的话,你都听进去可几分?”

“儿子省得,会留意的。”

“虽然我不清楚你这些年在寻觅什么,但你总不能把全天下适龄的女子都筛上一遍吧。”润玉劝说道,“娘只是提醒你一声,时候差不多了。”

张珗眼皮低垂:“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珠玉在前,我若不找个能和我一生一世的,岂不是委屈了自己?”

润玉听儿子如此吹捧她和继兴,顿觉有些尴尬与羞赧。

“但你总得尝试一下吧,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哪有一眼万年的?”润玉劝说道,“若没有共同的经历为根基,再美好的相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这番话说得张珗眼前一亮:“我的亲娘啊,您这也太懂了吧!”

润玉捂着嘴咯咯直笑:“你呀,有空跟你爹多学着点,不光是治国的事,还有感情上的事。”

于是郗道茂欢喜地请谢康代为张罗,务必要多邀请几家贵女,给张珗相看。

回去的路上,张珩一拍大腿:“大哥我想起了,你们见过啊!”

“什么跟什么?”

“哎呀,谢氏朝朝啊,这小名我没印象,但这大名谢令思我可是记得。”张珩道,“你忘了?就今年春天,在表舅郗循府上,你俩见过!”

张珗一听“谢令思”三个字,顿时面黑如锅底,牙咬得吱嘎响。

自然是忘不掉!印象太深刻了!

今年春天,芳姨四十岁生辰,邀请了娘家谢氏的诸多侄女们。而芳姨作为他们母后的好姐妹,又是表叔郗循的妻子,他们自然也是到场的。

当时年轻的女郎们待在他们对面的水榭里,张珩闲得无聊,便伸长了脖子往对面看,只见谢氏群芳围着一个陌生的小姐姐转,隐隐是花国魁首,遂起了好奇心。

他于是问坐在一旁看大哥与表哥郗蕴下棋的征虏将军谢煌之子谢昝:“阿昝,对面那个小姐姐是谁?”

谢昝看棋看得入迷,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是我家妹子。”

“你家妹子?你爹啥时候给你生妹妹了?合着那一水榭姓谢的,都是你家妹子?”张珩讥讽道。

“确实是我谢家的妹子。”谢昝死鸭子嘴硬道。

“我来看看。”郗蕴分开他二人,往那边看了一眼,“我认识啊,四舅姥爷家二堂舅的闺女,谢令思。”

“你等等,让我缓缓。”家里亲戚简单,张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芳姨四伯的孙女,她堂兄弟的女儿。”张珗头也不抬,专心看棋局。

郗蕴的心思却已经不在下棋上,开始吹捧这位远房表妹:“令思表妹自幼失恃失怙,幸得姨祖母抚养长大,颇得她老人家真传,在芳林中有小咏絮的美名。”

“表哥口中的姨祖母,可是故安西将军谢奕长女,有咏絮之才、林下风气美誉的谢讳道韫?”张珩登时来了兴致。

“正是!”

这下连谢昝的注意力都转走了。

张珗不悦地丢下棋子,开始阴阳怪气:“我听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是最善妒的,像她这般在女人堆里都受欢迎的,不一定是最漂亮的,却一定是最有心机的,适合给姬妾多的人家当大妇。”

他这话刚说完,场面上忽然一片安静,耳边是二弟倒吸了一口凉气,余光瞥见郗蕴、谢昝脸上都是尴尬之色。

警觉地一抬头,只见一个俏丽佳人领着群芳站在自己面前,小脸气得煞白。旁边众女郎的面色更是精彩,比百花园的花还多样,有义愤填膺者,有捂嘴暗笑者,还有对他抛媚眼的——

“我不是——”

张珗刚想开口道歉,为首的佳人抢白道:“太子殿下如此评价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当真是君子所为?未明察而下断语,这便是国之储君的修养吗?”

张珗闻言一口老血窝在心里,刚想站起来发作,就被谢昝抱住了腰:“老大,稳住啊老大!”

郗蕴抓住了他的胳膊:“太子殿下,此番背后议论人,确实是我们不对啊!”

张珩抱住了他的另一条胳膊:“是啊,皇兄,您道个歉吧!”

“撒开,都撒开!”张珗挣开三人,整理一下衣冠,他长得英俊,自然是在对面俘获了不少迷妹,“本宫在这里给令思女君道歉了!方才是本宫的不是——”

“令思心领了!姐妹们,我们走!”

望着逐渐远去的莺莺燕燕,张珗的眸子里燃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