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醉泉居
作者:绮丝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868

连小开修习内功的度可谓一日千里。楚云现,他竟然真的只需要常人的六分之一时日便可以。比如十重内力运转的法门,连小开几乎是一日一门地练了上去。

楚云却不喜反忧。

她虽然记性不好,武艺练得稀松平常,可是她不是傻瓜。

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如果真有,以整个武林潮汐一样的修炼者来说,早就追上天去把馅饼瓜分完毕了。

“老婆,练完‘微细相容’是什么啊?”

“是‘因陀罗网’。”

“什么意思?”

“因陀罗网是传说中的神器。那是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每一个网结上都镶有一颗明珠,而每一颗明珠都可以映照出其他所有明珠的光辉。”

“有什么特别的呢?”

“假设有一万颗明珠,那么每一颗明珠所映照的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明珠的光辉;每一颗明珠被映照其中的,却又是本身已经映照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明珠光辉之后的光辉,这样讲你能明白吗?”

“我的妈呀,这样的话,一颗不就亮过太阳了么?”

“萤烛之光,与日争辉,用的就是这个法门。心心相映,气气互照,一刹那间就可以绽放出无限倍于自己原本力量的巨能。”

“听起来似乎很难。”

“不错,十玄境地,前五重只是一般内力都可以修炼达到的普通法门。而从第六重微细相容开始,就是神霄派的不传之秘。如果能够修完十重境界,那么你的内力已经达到天人究竟之际,无须再练。”

“可是‘微细相容’并不难啊!”

楚云叹气。“当年我修微细相容修了整整三个月,不过因陀罗网呢,就是三年。再下一重‘托事显法’,我修到二十岁才完成。”

“怎可能,我一共才练了一个多月而已,可我已经练完微细相容了啊!”

“小开,”楚云秀眉紧蹙。“……我也不知道。我不是个好老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总之你就先练练看罢!”

楚云的确不是个好老师。

她若是再有经验一些,便会明白,连小开此时走的道路,乃是标准的“染净”之法。

内功修习之道,分为“性净”和“染净”二途。一般人修习几乎全部以“性净”的法门为主,这也是正常武林人士能够接触到的各种内功修炼方法的总称。

“染净”的法门失传江湖已久,据说数百年前的魔门曾经大肆修习此途。虽然造就出一大批武功强到不可思议的少年高手,却在不久之后因为神秘的原因自然覆灭了。

其实说起来简单得很,连小开无意中走入了染净法门,将所需要的内功修习时间缩为常人的六分之一。但是天理并非那么便宜可以逃脱,他即将付出的代价,是他的生命,亦会缩短至六分之一。

楚云如果曾经用心去学江湖史记,也许会记得这些故事。可惜当时的她,满脑子玫瑰色的莫易。

所以她虽然觉得事理不合,却也不曾觉察到此中存在的险要。

连小开就更体察不到自己的变化,只是单纯地觉得,早些学好武功,早些可以去做杀手赚钱罢!

在济南府已经停留了十余日,楚云与小开筹划着该要离开此地了,以免被神霄派的杀手追至。

不过由于普通刀剑经常被连小开控制不好的真气弄至断折,两人于十日前在城内铁匠铺新订造了一对锋利坚固的刀剑。

剑是用来练功或者对敌,刀么,只是连小开一时兴起随便要的罢了。刀招与剑招差别不小,楚云对这种不够潇洒飘逸的兵器只是一知半解,由得连小开自己去胡乱研究。

由于铁匠铺在城内最为繁华鼎盛之地,所以楚云也难得决定和连小开一同出门,好顺便游玩一番。她在路途中早为自己购置了一些不那么惹眼的普通女子装束,为了看起来同莫易相配,特意选了鹅黄嫩绿得颜色,衬着她的白皙肌肤,看来不过十**岁的模样。再为连小开穿上文士衣衫,身材魁梧倒也不差,只是面容却仍有抹不去的稚嫩。

楚云望着镜中二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说我是你家的童养媳,倒也不错。”

连小开在她粉颊上亲了一口。“老婆,我的胡子比以前浓密了哎!”

去铁匠铺拿来刀剑,一人一把佩在身上,两人手牵着手在济南城中游荡,倒似足了一对江湖小儿女,无忧无虑的样子。

连小开拿着楚云的金叶子给楚云买了一枚簪子两个手镯之后,似个小羊羔一般开始撒娇。“老婆我饿了。”

楚云兴致颇为高昂,牵着自己的小夫君就来到了济南城中一眼便望得到的,最最豪华最最热闹的“醉泉居”。

午膳时分,似乎整个济南城的人都涌至各地吃饭一般,醉泉居内,居然座无虚席。店门口有专职小二分竹筹,要叫号入内。竹筹的号码已经排到了三十多号,起码要等上半个时辰才能入内。

这个时候楚云的金叶子派上了用场。一片金叶子换来了小二哥殷勤的安排——

“客官,楼上有个包厢有两张桌子,但是里面只有一位客人。小的同那位大爷商量了好久,好说歹说,总算答应分一张出来。两位客官,楼上请!”

在身后一堆羡慕的目光当中,楚云和连小开欣喜地走上二楼。

醉泉居果然是名不虚传。二楼的雅座并非如一般酒楼般以屏风分隔,而是一间一间雅致的包房,以梅兰竹菊等花草命名,甚为雅致。

小二领他们去的包房叫做“牡丹”,亮敞的房间里果然摆着两张桌子,靠窗的一张小台子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而门口一张大大的八仙桌就白白空置着。

二人本想同那青年打个招呼,多谢他准允分出包房共享,仔细一看却不禁失笑。那青年根本是醉得神志不清,睡死在他的小桌上。看来小二觊觎这张空桌已经许久,只待小费充足时就来个有钱者居之了。

如此机灵的小二哥,连小开与楚云之然放心把点菜的大权交给他,让他配一桌最负盛名最好吃的菜上来了。

小二哥一点也不含糊,片刻间就为他们拟定了二冷四热的菜谱,其中之心狠手辣,一点也不亚于江湖人士——

计有冷盆两道,芝麻鸡丝同凉拌蒲菜;热菜四道,分别为红烧鹿筋,百花大虾,鱼翅四丝和蝴蝶竹荪。汤一道,为清汤干贝鸡鸭腰。甜菜一道,拔丝金枣。点心两道,杏仁豆腐与豆沙大包。最后再来一坛山东名酿“景阳春”酒。山珍海味齐全,连小开只是眨眨眼睛,楚云稍微知道市面行情,不禁吐了吐舌头,心想幸好带下山的金叶子够多,还不至于被吃穷。

少待凉菜热菜纷纷上桌,味道果然浓郁正宗,两人放开怀抱吃了个不亦乐乎。楚云最喜竹荪,而连小开却对红烧鹿筋情有独钟。除了菜式鲜美,酒也是十足好酒。连小开是天生能酒之人,一壶下去嫌不尽兴,而菜实在是点得太多了些,于是招呼小二再来整整一坛。这景阳春号称是武松当年所喝之酒,后劲厉害,楚云本来劝了几句,可是一见连小开似撒娇似恳求的眼神就心软下来,随他去了。

幸好酒是小坛,看起来不过是一两斤的分量。坛上封泥一被拍开,连楚云也被飘溢四散的酒香醉了一醉。

此时,却只听有人迷迷糊糊地叫道,“酒……好酒……”

回头一看,是那在小桌上醉死的青年,为酒香所激,竟醒了过来,皱皱鼻子盯住那坛景阳春,然后又茫茫然地看着楚云二人。

连小开见他的样子十分可爱,于是大方地拎着酒坛走去他的小桌。“兄台想喝酒?”

“你是谁?”那青年仍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

“多谢兄台分一半包房给我们,这酒我们也分一半给你作为酬谢,何如?”

那青年只懂得听见连小开要请他喝酒,顿时眼睛亮。“喝酒……好,好……喝酒,喝好酒!”

连小开替他斟满一杯。

“酒可真是好东西,可惜我娘子不爱喝。”连小开替自己也斟满,才不管什么干杯敬酒的规矩,仰头喝了下去。“喝下去浑身都说不出的舒服啊!”

楚云只是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将大桌上的菜肴端了两盘到小桌上去,让连小开尽兴个一醉方休。

“是啊,酒啊酒啊,好!醉啊醉啊,更好!”那青年也不示弱,已经喝成那样还能仰头便干,眉头也不皱一下。

“兄台贵姓大名?”连小开学着江湖人的腔调问。

“我叫平无奇,平平无奇的平无奇……”青年虽然醉,自己的名字倒还记得。

“我叫连小开。”看看对方没问他名字的意思,连小开主动坦白了。

“连小……兄弟……”那个青年貌似只听清楚了姓,把名字含混了过去。“喝酒,谢谢请我喝酒,干……!”

两人顷刻间已经三四杯下肚。

“你喝了多少啦?”连小开见他脚下似乎堆着空酒坛。

“不多……五坛!”平无奇比了个五的手势。

连小开乍舌。“你喝那么多,还没醉?”

“醉……只愿长醉不愿醒……我恨不能醉死在此啊……”平无奇的声音似歌似哭。

“哦,喝酒很好,可是醉死就不好了。平兄是不是有心事啊?”

“有!”平无奇大喝一声,似乎等人来问已经很久了。

人都有倾诉的**,只是没人问他,他也无处可说,好不容易有个酒友,哪怕醉眼迷蒙他也要一吐为快。

“是什么呢?”连小开很给面子地追问下去。

“我……我喜欢了一个姑娘……”

“那岂非好得很?”连小开回头看楚云,楚云正也在看他。

“可是却不能……不能和她比翼**,共结连理……”

“这却是为何?”

平无奇又灌了自己三杯,趴到了桌子上去。“她,她,她比我年长啊!……”

连小开猛的一拍桌子。“这有什么干系,我娘子也比我年长啊!我们可好得很呢。”

平无奇扭头看看楚云,又看看连小开,有点迷惑。“你们……幸福啊……来,喝酒!”

连小开陪他喝了一杯,知道他有下文要说。

果然,平无奇继续倾吐下去。“她不仅比我年长……还,还,还是我的对头!”

“哎,此话怎讲?你既然喜欢那个女子,又怎么会去与她为敌呢?”

“只因为我生下来就是某个门派的人,而她却是另一个武林世家的女儿,我的门派同她家却又是死对头!”

“这样啊……”连小开挠挠头。“的确是比较棘手……可是如果你真心喜欢她,可以放下门派的恩怨和她远走高飞啊!”

说完又看看楚云。

楚云笑笑。她与连小开如今的情形,可不正是远走高飞么。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唉——”平无奇喝光了坛里的最后一滴酒,竟然看着空空的酒杯,呜呜哭了起来。连小开吓了一大跳,忙叫小二再拿两坛过来。

有了酒,平无奇收了哭声,讲故事的性质也似浓了些。

“就算我可以抛下一切同她远走高飞,可是,可是她却不会……”

“为何为何?”连小开有了楚云,恨不得全天下人互相喜欢的都能日夜厮磨。

“……她三个月前接掌了家主之位,已经誓……誓……”平无奇咬牙,“她誓终身不嫁啊!”

连小开见他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忙给他斟酒。

“这这这,这也是好事啊,虽然她不会嫁给你,可是起码,那个那个,她也不会嫁给别人了嘛。”连小开想了拙劣的理由安慰平无奇。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平无奇长长地叹息。“她要来济南,我想见她,却是不能,我若是见她,我必要杀她,我要杀她,我不如杀了自己……我恨不能醉死啊,恨不能啊!”这个人醉酒的风格十分**,言语之间充满戏剧性的悲哀和激愤。

“杀她?”连小开明白过来这肯定与他先前所说的门派间的对立有关。

“她,她来了!!——”平无奇忽然如公鸡一样,脖子直直地抬了起来,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他本是个颇为好看的年轻人,如今这个样子,却着实有点可笑。

连小开忙顺着他的眼光向窗外看去。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也无甚特别之处,要说唯一的不同,可能是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吧。那马车装饰得十分豪华富丽,轻纱香檀,一看就给人高贵之感。除了赶车的马夫之外,还有十来个打扮低调的汉子徒步走在马车的周围,要是迎面而来可能不觉得什么,不过居高临下就一眼可以看出这些人隐含保护马车之意。

很显然,平无奇的眼光随着马车转了整整一圈,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咕咚一声醉倒了下来。

“平兄?平兄?”连小开推推他,这次是怎么也推不醒来了。

“小开,我们还是回去吧。”楚云有点忧心。“江湖上的事情,暂时我们还是离开远一点的好。”

“…小开虽然对那豪华马车很是好奇,不过也别无他法。再加上两人预定了第二天一早出南下,需要尽早休息,只好听话跟着楚云结帐离开。

这一顿饭加上酒市价纹银竟要二十两之多!楚云第一次开始担心起来前途问题。那包金叶子用完之后两人该要怎么办才好呢?

连小开就只知道一副无辜的样子,赖在她身上撒娇。

轻叹一声,明日事明日理吧!

然而,明日之前,还有一个今夜要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