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峰望着周健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健民看到杜峰哑口结舌的样子，便认定了这是杜峰做了亏心事之后良心不安的表现。

杜峰望着周健民冒火的眼睛，觉得这样沉默下去不是个办法，必须对周健民说些什么。于是就干咳了两声，说：“阿民，其实刚才……”

没等杜峰一句话说完，周健民就一拳打了过去，这一拳他用了很大的力，拳头落到杜峰脸颊上的时候，周健民感觉自己的手也是一阵刺痛。

杜峰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红红的拳印，嘴角处有一丝血渍渗了出来。他没有还手，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周健民。

周健民没有回避杜峰的目光。他看到杜峰的眼神充满了晶莹的疼痛，仿佛心要碎裂般难过。

周健民从未见过杜峰这种样子。在周健民的记忆里，杜峰永远都是坚强的“大哥”形象。一时间，周健民也觉得自己错了，悔恨刚刚不该下那么重的手去打他。周健民倒希望杜峰还手跟他痛快地打一架，也许这样子周健民心里反而会比较好过。而此时杜峰完全不还手也不辩驳，这只能让周健民更加坚信他和江雅丽之间生了不该生的事情。

周健民原本想今天一定要把杜峰打得爬着出门才能解恨，可是只打了这一拳他便知道他没有这种勇气。此刻周健民觉得自己的心可能比杜峰的脸更痛。

周健民转过头，背对着杜峰说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杜峰叹了口气，说：“好吧，今天我就先回去，改天等你冷静下来我再跟你解释。”

杜峰转身下楼而去。周健民砰一声关上了房门，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他无力地靠在门后，喃喃地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这一晚周健民和江雅丽都没有睡，江雅丽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哭了一整个晚上，而周健民坐在电脑旁，盯着屏幕，眼神却黯淡得看不见任何东西。

关于这次事件，江雅丽一直没有给周健民解释什么，周健民也没有试图去问她。虽然后来大家都对这次事件绝口不提，但是它却已经成为了他们彼此心里不可磨灭的伤，谁都不敢轻易触碰，否则疼痛便会蔓延开来，像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寄生植物一样缠在他们身上，吸噬着他们的血液。

两天后周健民再次遇见了杜峰。他停在周健民每日必经的路口，显然是刻意在此等候周健民的。周健民看到杜峰脸颊上那块被他拳头打出的淤青现在还鲜明可见，但他并不为此感到自责。周健民觉得这是杜峰应得的！

杜峰推开车门让周健民上了车，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异常的沉闷。杜峰把车开到了护城河边，然后开下平整的水泥马路顺着护城河边的小道一直往前开，直开到一处远离喧嚣的地方。周健民依稀还记得这是他们读初中时候常来的地方，这里是护城河的上游，水质清澈，站在河边可以看到很多鱼儿在水里悠闲地游来游去。那时候他们书包里面都藏有一支非常精致的袖珍型钓鱼竿，鱼竿抽出来足有三米长，但收起来时比一支钢笔大不了多少，只有十几公分的长度。那时候他们常常在放学后或者周末来到这里钓鱼，拿了小铲子在河边潮湿的泥土里挖一些蚯蚓，然后几个人静静地蹲在河边等着鱼儿上钩。虽然每次钓上来的鱼都不大，但是他们却乐在其中。

然而这片曾经给他们留下那么多欢乐的地方，后来他们却都把它忘记了。时至今日，也许就只有杜峰一个人还在纪念那些逝去的真挚友谊和美好时光。

这时候周健民内心里莫明有点感到愧疚，他知道，在那些流转的时光中，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丢失了初衷。突然又想起那些他们曾经共同许下的誓言，那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永远不离不弃的声音似乎穿越了时空重新响彻耳边，萦萦绕绕仿若回到了当年，可是转眼风云变幻，草木荣枯，记忆化作了泡影，随风飘去，散落在流云的阴影中，终究消逝不见。

周健民为那些逝去的岁月稍做感叹，然后就回归了现实。他望着杜峰：“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他催促道。

杜峰看了看他，说：“阿民，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周健民没有回答。

杜峰又接着问：“你现在还钓鱼吗？”

“已经很久没钓了。”周健民说。

“我车上带了渔具，再陪我钓一次鱼吧？”杜峰说。

有那么一瞬间，周健民很想答应杜峰的这个请求，但是现实疼痛胜过了回忆的美好。周健民始终还在介怀杜峰和江雅丽之间可能生了的不轨行为。于是，周健民坚决地拒绝了杜峰的请求。

杜峰眼里溢满失望的痛苦。他说：“阿民，其实那天我和江雅丽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生。我一直都把她当成妹妹一样，虽然她对此有点误解，但是那天我已经跟她讲得很清楚，我告诉她应该好好回到你身边，和你一起为你们的将来努力……”

周健民听着杜峰讲出这些，终于无奈地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周健民想着自己这段可笑的婚姻，它就像颗毒瘤一样毁灭了他们的生活。可悲的是这毒瘤已经蔓延开来，连兄弟之间二十多年坚固的友谊都受到了感染。周健民知道自己应该相信杜峰的话，可是这又能怎样？江雅丽宁愿承受周健民对她的误会都不愿跟他解释什么，这显然是她的心已经彻底地离开了周健民。

周健民感觉到从来不曾有过的伤心。他的内心一直孤独，但却也从未像此刻这样，像漂浮在茫茫太平洋上的一叶浮萍，孤单得无边无际。

杜峰这时候紧紧地把周健民拥进了怀里，像小时候周健民被父母责骂之后一样，在周健民最孤单痛苦的时候，总是杜峰的胸膛给他提供呵护的温暖和倚靠。

周健民伏在杜峰的肩上，终于让泪水肆意奔腾。杜峰轻轻地吻了周健民的头，泪水从眼眶里漫溢出来，滴落到周健民的脸上，沸腾了两个人的忧伤。

周健民抬起头来看他，他就又吻了周健民的额头。他说：“傻子，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永远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你是我一生最疼爱的人。”然后他竟吻了周健民的唇。周健民有点愕然了，愣愣地望着他，突然间仿佛明白了一切。包括他至今未婚的原因。

“你是同性恋？”周健民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杜峰问道。

杜峰没有回答，但他眼里流淌的痛苦已经告诉了周健民一切。之后他们再没有说一句话，泪水和痛苦淹灭了整个午后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