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萧翰知机返漠外 …
作者:秦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474

且说这北平王刘知远原来屯军寿阳,观察郭、史两军战况,先接郭威来报:“河北恒、定二州,驻守着三万人马,由巴兰哈卡与赵延寿二人领着,既不愿战,又不愿降,只是龟缩城内,呈请皇上定夺。”

刘王览表,向群臣道:“这巴彦哈卡原是辽人,自然不愿降我。不与我战,乃守土自保耳。如今敌众我寡,他不与我战,正是求之不得呢。”遂命杨?拟旨谕示郭威,即日挥军南下,直奔邺都,对杜威亦以劝降为主,如他亦不战不降则于就近屯兵,防他入援汴京。

接着又接史弘肇来报:“绛、晋一路,势如破竹,日前已取得潞州。河中的赵匡赞已经放出口风,有意归顺,现只是龟缩城内,且城外亦有郭荣一军在彼监视,故请皇上挥师从晋,潞南下,臣敢保皇师安达汴京。”

北平王览表大喜,即日统率一众文武,点起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直奔晋州。来至潞州,当有史弘肇率领潘环等诸将出郭恭迎,就在潞州暂作行宫,计议下一步行程。

且说那萧翰得知晋阳兵马已两路分兵南下,汴京城内人心惶惶,自量难以挡抗,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又想到倘若河北一路为晋阳兵所踞,则断了归路,故急于北归。但又想到自己一走,汴京无人镇守,中原无主,必将大乱,不但回到上京不好交代,更恐自己归途上亦难免受祸。反复思量,想到前唐亡国后,石敬瑭乃唐?宗李存?之婿,旧恩未忘,不敢屠杀李氏子孙。还把李存?之子李从益,封为许王。晋亡后,耶律德光亦未削其封爵,现今见居洛阳。不如撮他出来抵当一下,也许可缓冲目前困境……

主意已定,便假传辽主?令,命部将刘祚前往洛阳,传许王李从益来汴京主持南朝军国事。就任汴梁留守,接替自己之职。

王淑妃闻报失惊,道:“如今刘王大军即将到来,尤如泰山压顶,无人能当,辽人尚且撤归北国,如令我儿出任汴梁留守,分明是送羊入虎口,替人当灾受过替死的,如何使得?”

待刘祚传达来时,便对刘祚哀求道:“我儿年少,不谙事体,岂能当此大任。烦将军转致左贤王大人,须另选能人才是。”

刘祚笑道:“娘娘休要推辞,北军都回上京去了,许王这一去主军国大事,可可的就是半个皇帝了,你不看呢,朝朝代代争的你死我活的,还不是争这个位置么?当年你们家的皇帝还不是靠拼命争得来的?如今毫不费神,左贤王就让你们家的许王去坐回这个位置,有什么的不好?别人那可是做梦也想不着的呢,可你倒还不愿意去。”

王淑妃道:“将军所说甚是。但吾儿生性懦弱,胆小怕事,毫无才干,是断断不能当此大任的,还是请将军代为禀告王爷,另委他人为好。”

刘祚笑道:“好叫娘娘得知,末将受上面差遣,自己是作不得主的,王爷千叮万嘱,请娘娘和许王明日便要动程,这是国家大事,万万不能耽误的。今日就请好好收拾细软,明日小将再来护驾。”说罢,便告辞走了。

王淑妃听了,吓得六神无主。推又推不了,辞又辞不掉,哪分明是死路一条,去了看来定是凶多吉少的,不如躲,也许能躲得了。于是,跟几个心腹宫人一说,一个宫人说起,她有个姨娘家在龙门哪边,她小时曾经去过,是认得路的,不如就躲到他那里去。

王淑妃听了大喜,就令这几个宫人草草收拾一下,只带金银,不带细软,都改作民妆,悄悄的从后门出去,雇了两辆车子,趁着黄昏,急急忙忙直奔龙门去了。

次日辰后,刘祚领着人马前来请驾启程,谁知屋里屋外都找不到王淑妃母子踪影。气得暴跳如雷。考问附近的人,都说昨夜傍晚时分看见淑妃带了几个人从后门出去的。再考究竟去哪里,他们一个都不知道。

刘祚无法,立命手下人马紧守四门,挨家逐户寻找,闹了一天,竟是毫无踪迹。又四出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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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得知当日傍晚有两乘车子从南门出城去的。便转令士兵一齐在城南散开,就各处的村落人家,像梳蓖子般的挨门逐户搜查,这才把他们找了出来。刘祚也不好得罪,只是命士兵软硬兼施,把他们塞进车子,押护到汴梁交差。

萧翰正在着急,早已招集朝臣,迎候新主,一见送来了李从益,即日便拥他御崇元殿就位受爵,接受百官朝贺。

那些当官的都是官场老混,这个年头改朝换代就如走马灯般的,一眨眼就换皇帝。只要你在朝中有个职位,不与新主子对抗,管你汉兵明天来还是后天来,他们都能保得住富贵的。因此都喜孜孜的前来朝贺。如今只要在朝中保住一个职位,明儿新主子来了就少不了你一个职位的了。

这李从益大抵也是少不更事,只知道自己的上辈是当着皇帝来的。接着也看着别的人家也当皇帝。可他自己却没当过皇帝。如今这个“主持南朝军国事”虽然不是皇帝,但他知道辽人一走,剩下的也就自己是老大的了。虽说不是真皇帝,但和皇帝也差不多。再想,当年石敬瑭当皇帝,头上不是还有大辽国管着么,我如今还不就是这样?做个假皇帝总比没皇帝做的好。因此,也兴冲冲的坐到御榻上去,萧翰指挥辽,汉百官朝贺,并亲率部将代表大辽,奉上印绶文册为李从益晋爵。又由李从益率百官拜迎接受,行礼如仪。接着,又令李从益进便殿接受百官朝拜,煞有介事,演得十分隆重。

这却急坏了那个王淑妃,站在屏后干着急,忙跑了出来拦阻说:“拜不得!拜不得!”

那里拦得住,只见百官早已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忙把他们一个个拉起来道:“诸位请起,莫拜!莫拜!”

哪些官员哪管你这个呢,新主上台,拜贺者见官加一级。不管你这个主儿做多久,就算明天刘知远来了,大家都能保住这位置的,何乐而不拜?

那王淑妃只急得泪流满面,向百官哀告道:“天地同鉴,我母子孤穷绝路,赢荦残臣,哪里有主持军国大事的本事,恳请左贤王在各位朝臣中另选贤能担任此职,放过我母子……”

萧翰道:“淑妃何须忧虑,那刘知远只不过三万人马,我朝留在恒州,定州,邺都三处的巴彦哈卡,赵延寿,杜威等人,合共就有共有四五万兵马驻守,河中赵匡赞有二万人马,济州高行周有一万人马,即使本王领人回北国,留下尔南朝仍有十余万人马,更有满朝文武拥戴,何愁一个刘知远?”说完,又向百官问道:“尔等愿意拥戴许王么?”

哪文武百官异口同声应道:“我等愿意拥戴许王!”

萧翰回头对王淑妃说:“如何?本王没诳你吧?这文武百官都拥戴许王,你们中国人说的‘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呢,现在满朝文武一齐拥戴,你还慌什么呢?”

王淑妃听了,心下稍安。可是,这边行礼刚毕,萧翰只留下部将刘祚领一千人作李从益卫队,自己却匆匆的率领人马走了。萧翰为什么留下刘祚?因为他是汉人,平日里见他口心不一,靠不住,所以把他留下来算了。为什么只留一千人给他?因为这一千人一直都是跟随刘祚的,又是汉人,带回大辽也不可靠,也留给他算了。不留人马不成吗?不成。因为自己是大辽国的汴京留守,李从益又是自己以大辽名义委下的南朝权知军国事大员,不留人马不好交代。再说,名义上汴京仍有辽国兵马,也许免得自己前脚一走,后面有人跟着兜**打过来。

萧翰草草处理了一下,便急急忙忙的来至邺都,杜威派人出城迎接。萧翰知他是个三刀两面的家伙,且手下兵将都是汉人,如今辽国失势,怕他反水靠不住,也不敢进成,只在城外驻了一宿,要了些粮草,次日又匆匆忙忙起程北往。

不一日,来到恒州,巴彦哈卡接入关内,萧翰密密嘱咐一番,巴彦哈卡遵命派人前往定州把赵延寿唤了过来,二话不说,把他上了囚车,押回上京去了。

这里萧翰一走,这汴梁就瘫痪了。一些鼠窃狗偷之流,趁乱打劫,弄得汴梁城里城外,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这又令王淑妃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忙召集百官商量对策。

谁知众官员当着萧翰在的时候,个个唯唯喏喏,十分老实。如今萧翰走了,就都变得哼哼哈哈,爱理不睬的了。加上每日探马报来的消息都是坏透了的,李从益毕竟年少无知,不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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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变化,朝代交替的无情,每日里还只顾着在后宫和宫女戏耍,在朝廷上受大臣参拜,过着皇帝瘾,而王淑妃却整天惶恐不安,以泪洗脸。

这日临朝,王淑妃又哭哭啼啼,恳请诸位大臣道:“日来汉兵逐渐逼近,究竟该如何处置,诸位该替我母子拿个主意才是呀……”

从晋朝中大臣,知机者:早已暗下里向洛阳私通款曲,迎接汉军。好为迎立邀功,捞个官职。无能者:依旧列班站朝,为的是等新主来到之时,讨个封赏,有见地的人,还有谁能替她出甚么主意?

话是这么说,倒是还有个不知好歹的,说:“晋阳兵马千里南来,已是强弩之末,即使如今进了洛阳,谅他一时之间还来不了汴梁,目下汴梁缺兵少将,依臣之见,亟宜派人就近往宋州宣高行周,河阳宣武行德两人领兵前来京师,驻守汴梁共商大计……”

也有进言道:“倘得二处兵马到来,一者,可治目前京师之乱,二者,可挡抗晋阳兵,以待辽国援兵相救……”

那王淑妃本来就不懂政事,加之方寸已乱,也分不出是好是歹,任由几个大臣比划,修书两封,加盖大印,命人火送去。

要知这近年朝代交替频繁,武官统兵在外的,只要有地盘,有兵马,不管谁当皇帝,自己都可保官住职的。如今眼见得辽人已北撤,李从益母子不过是萧翰摆设下的泥塑木偶,谁也不会听他半句。因此,见了文书,高行周,武行德二人一动不动,只稳守着自己的地盘,好等待北平王前来接收罢了,岂肯进京与晋阳军对抗?

这时,史弘肇大军从陕州渡河,北平王大军亦随后跟进。各处守将稍作抵抗,但一得到许官招降,莫不立即易帜归顺,因此,洛阳这里,王淑妃前脚一走,北平王便已兵临城下。洛阳守将早已得到北平王密诏,即便开门迎入。

北平王进得洛阳,只见宫阙无损,街市整然,十分高兴。当下有杨?,苏逢吉等进言道:“陛下龙行千里,唾手已得东都,辽晋版图实际已归我大汉所有。如今汴梁不过咫尺之遥,传檄可定,主上尽可歇驾东都,待前锋光复京师再行移驾前往。”

北平王正由于转战千里,颇感疲惫。加之洛阳宫阙远胜太原,也有留恋之意,反正汴京近在咫尺,指日可下,大可不费吹灰之力,尽可在此等候捷报。便同意诸位大臣意见,就驻跸东都,等待汴京归降。

再说汴京城里,王淑妃原来派出去宣召高行周,武行德二将前来拱卫汴京的,连日来没有丝毫反应。但坏消息却不断传来:一连几日,探马一时来报:“刘知远大军已入绛州……”

又报:“刘知远大军已入陕州……”

又报:“刘知远已入驻东京,现已派人送来喻降檄文……”

王淑妃得报,吓得六神无主,取过檄文阅后,忙召百官道:“我母子乃亡国遗孤,蒙大晋高祖皇帝不杀之恩,赏我儿爵禄,已属万幸,岂敢有非分之想?不期如今为萧翰所逼,将我母子置炉火之上,如今刘王已传来檄文,若因此得罪刘王,引天威,不但我母子葬身无地,且恐祸及黎庶,万望各位出个主意……”

众官商议一番,最后还是推出三朝老臣冯玉为,议定以“臣梁王,权知军国事,李从益”的名义领衔,联署上书,写出迎候表文,奉送往洛阳,迎接北平王入主汴京。为免引来北平王嫌怪,李从益母子也即日迁出皇宫,另觅官廨暂住。

这表文一经送出,朝中一些文武官员却都迫不及待,私下里纷纷络绎前往洛阳,迎谒新主。刘王见大军甫抵洛阳,前朝文武便纷纷归顺,心中大喜,对前来迎驾的文武,都一一保其原日官职不变,并许以在汴京临朝之日,另行封赏。冯道更是奉表迎驾有功,依旧封还太师之职。

接着,披阅了李从益的迎候表文,刘王与几位近臣商议道:“这李从益在先既受萧翰所委知南朝军国事之职,随后又调兵遣将,宣召高行周,武行德兵马进京,分明是要与孤对抗。如今因见人心附汉,孤大军即行入汴,却也送来迎驾表文,诸位看是如何处置为好?”

慕容彦道:“一朝兴,一朝亡,这李从益既替辽人留守京师,便是与俺们为敌,反正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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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之上未逢辽狗,这趟进京,就杀他算是祭旗也好。”

刘王听了,正合心意。却又回顾郭威,要听听他的意见。

郭威深知当年刘知远迹之前,不过是石敬瑭手下一名偏裨小将,未直接得过后唐李家的什么恩惠。倒是后来石敬瑭叛唐夺位之时,刘知远倒与李唐兵马狠打了几仗,结下了仇怨,如今唐晋俱亡,刘知远因为出身于石敬瑭麾下,只会对石家的后人卖点人情,做点假仁假义罢了,对于李唐家的后人,看来他就不打算手下留情的了……便说:“李唐遗族与石敬瑭素有恩好,跟辽人也是过从甚密。这王淑妃的两个女儿都先后嫁与赵延寿,儿子李从益又被萧翰利用,企图缓阻我进军。杀他如捏蝼蚁……其实,皇上要杀就杀罢,反正,杀了也好,免得他日再被他人利用、反而对我不利。”

刘王听了,点头称是。主意已定,便命史弘肇先入汴梁清宫,临行前密谕道:“那李从益母子并非真心迎我,此前曾经派人召高行周,武行德领兵入汴与孤对抗,只因二将不从,无法可想,这才归降的。尔今进得汴京,务必先除李从益母子,以除后患。”

史弘肇心想:这王淑妃是李唐皇朝的儿媳,李从益也是李唐皇朝的后裔,好歹来说也是个王子,动手杀他,难免惹人议论,尤其是彼此都是来自晋阳,情面上总有点过不去……想到手下新收的韩通,是个愣头愣脑,不识好歹的家伙,让他去干最是合适,于是、便令他去干。

那韩通领了将令,带着兵马,一路先行,直抵汴梁。那李从益母子得信,慌忙领着一班官员,来至城外迎候。那韩通却即时押了王淑妃,李从益母子回至官廨,宣读刘王旨令,命其母子自尽。

王淑妃吓的呼天呛地,嚎啕大哭道:“大王与晋辽相争,干我等前朝亡国遗孤甚事?就请将军转奏大王,留我儿一命,留李氏一点血脉,让他每年清明寒食,到先皇坟上浇祭……”

韩通哪里有耐心听得这话?喝道:“少说废话,本将军奉上命差遣,只要取尔二人性命,俺才不管你什么寒食热食的,尔二人若不自尽,俺便要动手了。”

王淑妃见哀告不从,便扯着李从益转入后堂,双双自缢了。

韩通见二人已死,便命士兵扛了出去,草草殓葬。一面命人前往东都复命。

北平王得知韩通已杀王淑妃母子,且喜去了心头一忌。遂令大队人马启程,护驾进入汴梁,更喜韩通清宫有功,赏他晋爵一级。

正是:宁为太平狗,莫做乱世人。一朝失权柄,身两处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