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二小姐诗歌显文采 …
作者:秦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692

柴大官人和符大小姐正在温馨的蜜月期间,并不很热衷于与大伙一块儿游戏,往往在聊着玩着的时候就走神。赵大郎瞧在眼里,心内好笑,就说:“大哥,你身体还没全康复,早点歇息罢。”

这个时候,符家的人也都彼此心照,附和着劝他们俩早点儿回房歇息。他们往往都是略作犹豫之后,也就早早回房歇息了。

符员外上了年纪,饱餐之后,自是哈欠频频,各人也都劝他早点回房休息。

这样,每天晚上的闲聊、游戏虽然都玩到很晚,但最后剩下的主角都只是符大公子符彦卿,符二小姐符映霞,赵大郎赵匡胤他们三位了。一夜,闲谈中听得赵大郎擅吹笛子,符公子十分高兴,说:“原来赵公子有此爱好,正好小弟也颇谙琵琶,不如把弦管取出来,你我和奏一番,更比清谈有趣。”

赵匡胤听了,正中下怀。十分高兴地说:“最好,清谈不如自乐。”

符公子听赵大郎这么一说,便命丫环往内室取出琵琶、玉笛,二位公子稍调和弦,

便取了彼此都熟悉的《渭城曲》试奏。

一节才奏罢,赵匡胤不由得想起了凤儿,停笛叹道:“琵琶玉笛奏阳关曲,那可真是天造地设的配合了,可惜的就缺了一样。”

符彦卿忙问:“大郎说的是缺了那一样?”

赵匡胤说:“缺了个唱的。”

符彦卿大笑道:“不缺,不缺。”指着符映霞说:“这里就有一位。”

赵匡胤听了,回过来向她笑道:“原来二小姐韬晦藏真,深藏不露。这样使奸,可是不行的……”

符映霞微笑着说:“赵大哥哥别听信我哥哥说,我可是不会唱的…”

符彦卿抢着说:“你既会叫赵大哥哥,还敢使奸……”说着,集中了席上的几壶酒,指着对符映霞说:“该罚!再说不会唱,先罚你喝了这几壶酒。”

符映霞双手乱摇,笑着说:“我唱,我唱。唱得不好,赵大哥哥是不许取笑的。”

赵匡胤估计她可能不一定很会唱,便说:“别慌,咱们都不过是闹着玩的,消闲罢了,唱得好不好谁都不会取笑谁的。”

符映霞又说:“我不唱哥哥要罚我的酒。我唱了呢,两位哥哥也就要喝酒的。唐人说的: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两位哥哥先喝了酒,我才唱的呢。”

赵匡胤听了,端起一壶塞给符彦卿,自几端起一壶,一仰脖子喝了,说:“好的,就喝了这壶酒也醉不到那里去,何况还要求你唱歌呢。我喝了,你唱罢。”

符彦卿也接着喝了,两位公子重又奏起序曲,符二小姐舒展莺喉,唱出了:

“渭城朝雨,一霎?轻尘。

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柔条儿弄晴,青青的柔条儿弄晴,千缕柳色新。

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

休烦恼,劝君更进一杯酒。

叹人生,离多会少多遗恨,富贵功名有定分……

莫为离情空抱恨,莫为离别倍伤神。

休烦恼,莫伤神,劝君更进一杯酒,

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

只恐怕,西出阳关,漫漫前路,眼前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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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映霞的歌声,扣动了赵匡胤的全部神经。就他来说:大江南北的歌声,长城内外的管弦都欣赏过了,都会过了。童年时代随父亲出使江南,也曾听过南唐宫庭里的江南丝竹,吴侬软调。近年又有机会接触到胡地的音乐,但是,他一直坚信,不管谁的声韵歌曲,都绝不能和凤儿的相比。唐人说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看来说的也应该就是凤儿唱歌的这类档次的水平。可是,今夜符二小姐的歌声,确令他震惊,她的歌声同样是穿金裂石,遏雨停云,与凤儿并无分毫差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武术工夫,如果出自同一师门,往往是会有一些相同的套路,相似的招数。但这是唱歌,凭的是天赋歌喉,为什么听起来竟几乎是共出一腔,如出一辙……

暂且不说赵匡胤想着些什么,只说这符映霞、不按常谱,取了个商调,唱罢了阳关第一

叠,因见两位兄长奏得如此传神,接着便把声韵转入了角调唱第二叠。唱完第二叠,又转入徵

调唱第三叠。当唱至:

“……缓行,缓行。阳关西去乡关远,茫茫大漠漫征尘,杨胡林伴着驼铃音。西出阳关无故人……西出阳关无故人……”

时,这阳关三叠、定调本来就高,今日符二小姐来了兴致,要跟两位大哥开玩笑,倚仗着自己声线高亢,故意的不断变调,越唱越高。这弹琵琶的符公子指位越走越低,全神贯注,不敢怠忽。而吹笛子的赵公子,演奏用的却是丹田之气,经由腹腔运送而上口腔,那就更是费劲得多了。原来是安坐着吹的,接着便要站起来吹,继而音调越来越高,不得不昂鼓腮,弄到面红耳赤…

符映霞见了,先自就笑软了,弯腰躬身,蹲了在地上,吃吃地笑个不止……

符彦卿放下琵琶,向符映霞说:“有本事的,唱上羽调上去,难道还跟你不上……”

赵匡胤也停下笛子,喘着气说:“二小姐声腔高亢,袅袅入云,佩服!佩服。唐人曾说过:这阳关三叠、曲调最高,倚歌伴奏者,往往吹裂笛子。刚才二小姐更是越唱越高,我也鼓着劲儿伴,倒想看看能不能把这根笛子吹裂。”

符映霞笑着拱手向两位哥哥说:“得罪,得罪。我也是见二位哥哥奏得如此声韵相融,令我越唱越有趣,欲罢不能,唱狂了,才就越唱越高。赵大哥哥别见怪。”

这时,从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掌声,又见柴荣、符映云拍手笑着踱出堂来,符映云笑道:“我倒是要看看,是谁竟有这个能耐,让咱二妹妹唱狂了的。”

三人见了忙起立让坐。赵匡胤说:“咱们这儿??噪噪的,把你们吵醒起来了……”

柴荣笑着说:“哪儿的话呢?咱们还没睡着呢,你们这里仙乐风飘处处闻,大小姐一听歌声就说:难得二妹开金口,是她唱歌呢,快出去看。连我这个五音不全的门外汉都听着出神了。二妹唱得好曲子,大郎弹得一手好琵琶,谁料咱二弟的笛子竟也更是吹得那么出神入化,咱们躲在屏后听,还不敢出来打断你们的演奏呢。”

说着,几个人重又坐下,赵匡胤笑道:“说哪儿的话,都是二小姐把《渭城曲》唱得如此传神,这才把二位吸引了出来。”

“二叔别?奖她。”符映云说:“其实我们是出来听二叔的笛子的。”

柴荣对赵匡胤说:“二妹的歌,唱得确也不错。刚才大妹才说了,二妹曾经到过长安、西蜀,想必是吸取了唐曲三昧,唱来深得唐人神韵……”

符彦卿笑道:“妹夫没说错,前两年,小皇帝(指石重贵)继位之初,派遣家父入蜀与蜀主孟知祥修好,兼往长安调停文武官员的关系。原来庄宗皇帝与孟知祥有联襟之谊,家父与孟知祥亦是表亲,早年又曾在长安任职,人事较熟,因而受派前往。又由于借重亲谊之力,朝庭又明令必须带同家属同行。当时家母仍健在,因此,母亲与二妹都一同跟随前往。在长安、成都两地,待了快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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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听了,点头说道:“这样说来,怪不得这一曲阳关,尽得唐人神韵。难得!难得!”

符映霞笑道:“赵大哥哥休要取笑,小妹不过拾人牙慧,胡乱学唱的,那里说得上什么神韵不神韵的。”

符彦卿说:“二妹不但唱出唐人神韵,你不见她的诗,也写得极有唐人气度呢,不信你叫她取来看……”

符映霞不待他说完,就嚷了起来:“赵大哥哥取笑我倒也罢了,怎么你这个做哥哥的也拿妹妹取笑,那不分明是欺负人么。我告诉老爸去!”

赵匡胤笑道:“二小姐言重了。您唱的这阳关三叠,可称只应天上有,为兄这里只有佩服的分儿,怎么反倒说成是取笑呢?能唱出这么好的唐曲又能写诗,肯定又是唐人神韵的佳作。刚才你哥邀你唱,你说不会,可一唱出来就那么好。如今你哥说你写了好诗,你又说咱们欺负你……二小姐,甭管您咋说我都不相信的了。”回头对符彦卿说:“大公子,刚才二小姐的歌

是罚出来的。如今你作个判官,如今再要请她把诗取出来大家拜读,看该是如何处置。”

符彦卿大笑道:“大郎此言差矣,你被小妹使奸、弄胡涂了,说她唱的歌是罚出来的。刚才谁罚过了她?倒是她罚了咱们俩的酒呢…”

赵匡胤一想,也哈哈大笑,说:“是啊,不是大公子说出,我倒真弄?了呢……不过,既往不咎,也就罢了。但是,如今要看她的诗,该如何处置,也请判官判一词。”

符彦卿点着头向符映霞说:“如何?刚才为了听你唱歌,我们兄弟都喝了一壶酒。如今,为了看你的诗,哪倒是先请教二小姐了……请问该如何处置?”

符映霞笑着悄声说:“亏你还是自家亲哥,还帮着外人来处置自己妹妹……”

符彦卿不待她说完就嚷了开来:“该打嘴巴!该打嘴巴!你先说清,咱们这儿这几个人,谁是里人?那一个是外人?”

符映霞一听,知到自己一时失言,忙笑向赵公子连连作揖,说:“该打,该打,小妹子失言了,请赵大哥哥念在年少无知,有怪莫怪。”

都是笑谈间的事,赵匡胤那里会计较她说什么外人不外人的。何况又正要看她的诗,听她这样一说,便借风驶舵,笑对她说:“二小姐若把赵某看作外人,当然不便看香闺文笔。如果二小姐不见外,那就请把您的大作拿出来,让愚兄拜读拜读。”

符映霞听了,没话好说了,只好笑着回身进内取诗,一边走、一边说:“别说甚么大作不大作的,不过是乱?乱画的罢了,哥哥们既是要看,小妹只得献丑好了。不过,看了可是不许取笑的。”说着、便回房取诗稿去了。

符彦卿与赵匡胤相视而笑,符彦卿说:“小妹常随随家父外游,写了不少诗,只是大妹看过,还说她写得挺好的,我还没得见呢。这次能拿出来给你看,也算是难得的了……”

符映云说:“二妹的诗,写的确是蛮不错的。那时教我们家塾的老师是位老秀才,听我说她在蜀中回来写了诗,叫她取来看。过后好久、说了好多次她才肯拿出来。老师看了,激动的仰天长叹说:天才!天才!可惜是生于乱世,若使生逢汉、晋,又岂让蔡姬谢女乎。当时羞得二妹忙的收了起来,再也不让人看了。”

赵匡胤说:“女孩子家的文笔,是羞于露于人前的,如今不是大兄弟你逼她,兴许还不容易拿出来看呢……”

正说着,符映霞手中拿着诗稿,姗姗重出前堂,交给赵大哥哥。口里说:“看是看得,就是不许取笑人家的。”

赵匡胤一面接过诗稿、一面说:“二小姐别太谦虚,想必是绝妙好词,只想藏之名山,不愿流入俗世罢了。”

三位兄长凑前展开看时,原来是两页粉红色的薛涛笺,每页各写着一七言绝句,而且还配上乐谱。第一页写的是一:

(176)

《马嵬坡怀古》

萧萧秋草马嵬坡,堕履遗簪恨如何?风流云散《霓裳舞》,人间空?《长恨歌》。

第二页写的是一:

《万里桥怀古》

万里桥边锁夕烟,凭炉卖酒话当年。千金买得《长门赋》,花落谁矜《白头吟》。

三位兄长看后,同声赞好。

柴荣叹道:“愚兄虽然不懂诗文,但也能领略诗中确是含有唐人神韵。就这‘堕履遗簪’四字,已把当年的马嵬遗恨刻划得淋漓尽致,一览无遗。三、四两句,霓裳舞风流云散,长恨歌空留人间。令人读来不胜惆怅…”

符彦卿听了,点点头说:“看了二妹写的这诗,倒使我想起唐人写的一《马嵬坡》”

赵匡胤大叫道:“是的、是的,我也想起来了。也是一马嵬坡,是……怎么怎么的,一

下子来到唇边说不出来了……还是启蒙时候读过的……你快?出来。”

符彦卿笑着说:“我也就是来到唇边啦,也就是说不出来。”

柴荣说:“是不是那什么唐玄宗、杨贵妃什么的那?”

赵匡胤忙说:“是的,是的。继续?下去,继续?下去…”

柴荣笑道:“也完了。我能记得的也就这么些,你一追、我就更说不出了。”

符映云笑道:“你们越是瞎忙乎、就越是记不起。人家写文章的,说是:‘执笔忘字’,你们这叫‘开口忘诗’。越急越忙就越是想不出,怎么就不叫那不忙乎的人给你们?出来?”

三位公子一想:那倒是。‘解铃还是系铃人’。那写诗的人自然记得。便一齐转向符映霞,说:“二妹,你肯定是记得的,你快?出来。”

符映霞抿嘴笑道:“三位哥哥说的,不知是不是说郑畋写的:‘玄宗回马杨妃死,**难忘日月新。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那?”

三位公子不待说完,都连连鼓掌说道:“就是这!就是这!”

符彦卿说:“说起来倒又是自家人?自家人,按就诗论诗来说,时人虽然对郑畋这《马嵬坡》推崇备至,但说来说去,也不过说它温柔敦厚罢了。但依我之见,拿陈后主以喻玄宗明皇帝,本来就不匹配。那陈后主不过是偏安一隅的一个小国之君罢了。而唐明皇乃掌管一统江山,泱泱大国之君。在国家倾危之际,陈后主拉着两个美人躲到胭脂井内,结果并没躲过国亡家破厄运。而唐明皇在危亡之际能忍痛割爱而保社稷,使大唐统绪得以延续。所以,在情在理,按史按实,根本就比不到一块。再说、拿景阳宫影射马嵬坡,大有谴责明皇不该赐死杨妃之意,哪有温柔敦厚?直是愚昧之见。试想、当时不处死她,又能保得住她吗?我看不但保她不了,就连大唐江山也都要完了。破巢之下,岂有完卵。保住了这个巢不破,杨妃之死,虽不敢说重比泰山,但大概也可以比华山、嵩山、至少也可比骊山……”

柴荣击掌大笑道:“高论、高论,大兄弟对马嵬坡悲剧给以合情合义的评价,杨玉环如今在琼宫玉宇有知,也当无憾了。”

符映云向符彦卿说:“大哥、你光顾着评论那个什么郑畋的《马嵬坡》,忘了咱们二妹的《马嵬坡》了。我正急着听你评她的呢。”

符彦卿说:“要依我说,不是偏心,咱们二妹的《马嵬坡》更优于郑畋的《马嵬坡》。二妹前二句写马嵬遗恨,缠绵悱恻,令人肠断。后二句表达绵延不尽怀古之思,更是显得温柔敦厚,岂是郑畋之作可比……”

赵匡胤叹道:“二小姐的诗才自是绝好的了,经你这位符氏论坛主持人这么一评,更是画龙点睛,道出精髓。不过,评诗论词我是外行,还是二小姐令人难忘的歌声更令我入迷。”回

(177)

身转向柴荣说:“大哥,你说句公道话,你看二小姐的两诗,都是已经写上曲谱的,那就是

说……”

柴荣笑着说:“那就是说,二妹已经按声填谱,度好了曲子的了。如今俺二弟既是那么爱听二妹的歌声,那我就非得替二弟说公道话不可了。”向众人说:“就请二妹为俺二弟把两诗各唱一遍,让大家欣赏同乐,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听了,一齐鼓掌说好。

一时间,赵匡胤按着谱子吹笛子,符彦卿弹琵琶,符映月也不再作谦让,径自启朱唇,展莺喉,唱了起来:

“…萧萧秋草马嵬坡,堕履遗簪恨如何……”

各人刚才读诗,已感到缠绵悱恻,不胜惆怅。如今经歌声唱来,更是凄凉委婉,令人肠断。莫不齐声赞好。

正是:笙簧已是天籁音,歌喉婉如出谷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