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冯玉恃势掠财生衅 杜…
作者:秦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379

回头又说契丹那边,辽主耶律德光见晋国送来国书报丧,告知石敬瑭已死,已立石重贵为新君。国书中既不称辽阔主为祖皇帝,新皇帝也不以孙皇帝自称。耶律德光看了,勃然大怒道:“想当年你石敬瑭借兵立国,还是派人在俺帐外哭哭啼啼跪着求了一个通宵达旦,孤王这才答应扶你上去当了个儿皇帝的。近年来你石晋部下屡屡不敬,又常诱叛我边境部落。奈在太后制约,孤不与你计较,也还罢了。如今你这个石重贵继承石敬瑭登位,论起辈份来就是孙子皇帝了。你当了皇帝就得称我爷爷。如今只送国书报丧,也不待孤封立,自个儿就当起皇帝来。又不以爷孙相称,岂不是分明与我分庭抗礼,背约负盟?”

于是,也不知会萧太后,径自传令西京的伟王于秀纠合沙陀部落兵马三万,由云州直取晋阳。自己亲率上京周边诸部落七万兵马屯驻幽州,准备直袭汴梁。

萧太后得知,急令快马传令耶律德光暂缓进军,且宣喻道:“晋国由于石敬瑭身故,石重贵年少无知,受身边谗臣群小所教疏,致有损两国情谊。只宜先置书责备,令其改过自新。再者:我大辽也是多经变故,各部落人心不一,只恐一但有失,则众叛亲离反倒损我国威。即使征伐,也须待秋高草长,羊肥马壮,部落归心之时,方为万全。”

耶律德光正在幽州砺兵秣马,准备兴师南进之际,冷不防接到太后暂缓进军懿旨。不好公然违抗。只得捺下性子,暂且按兵不动。

谁料晋国方面又生事端:原来那冯玉本是个贪婪小人,凭借着妹子当了皇后,他一夜之间得了个副相之位,统领朝政,便在钱字上打起主意来了,他对皇上说:“近年不少朝官贪赃枉法,侵蚀国库,中饱私囊。如今皇上主政,正宜革故鼎新,摈除弊习,沙汰这些官吏,将他们的财产没入国库,既令朝政一新,又可充实军饷之需。”

石重贵一听,正中下怀。此时正想向契丹用兵,又愁着国库不充。便道:“爱卿此言,正合孤意。爱卿可即行会同刑部,查缉那些贪墨官僚,即行究办。一经落实,即可绳之以法,其家资一律没入国库。”

那冯玉得了皇上这一旨意,不胜之喜。那里还用得着查缉落实?哪里还用得着会同刑部?只要探知其家资富有,即作贪墨处置。家产一律没收。半入官库,一半入了冯玉的私囊。甚至家有美姬好女的,也以贪墨论处,除家资入没外,美姬好女则送入冯玉府内。

这样弄了几家后,一时朝野人心惶惶,一些家资富裕,权位不高的官员,吓的自奉上献。只要冯玉放了口风,立即便把金银美女送到冯府。

这样一来,倒使冯玉省事,无须劳师动众,便可搜刮钱财美女……

可是,在查辑究办当中,冯玉现汴京城内最富的不是这些朝官,而是一个名叫“乔荣”的商人。他的家资不但是富甲王侯,甚至几乎是富可敌国。不但在汴京有深院大宅,商户店铺。据说就连晋阳,西京,邺都等地,都有他的宅院商户,且家储无数苏杭锦绣,胶州明珠,辽东的人参鹿茸等珍稀物品……

冯玉得此情报,心中大喜,又得知这个乔荣原来是来自辽国的商人,便以辽西奸细为名,连夜派兵查封乔荣在汴京的各处宅院商户,查抄之下,果然是储藏金银逾万,珍宝无数。不禁喜出望外,次日早朝,立即奏禀皇上,请旨定夺。

那石重贵听了,喜不自胜。即便下旨道:“既是辽国来的,必然是辽人派来的奸细,家中私藏大量财宝,其中必有奸谋。其为者一律处斩,财物全部充公。”

冯玉听了,正要领旨照办。却吓坏了几位当朝老臣。

中书令桑维翰忙出班奏道:“启禀皇上,万万不可。这个乔荣万万杀不得。他的财产也万万没收不得。”

石重贵听了,不禁愕然。便问道:“卿家此话怎讲?这个乔荣既是辽国的奸细,又私藏财宝,怎么没不得他的财产,杀不得他?”

桑维翰奏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乔荣并不是奸细,他是辽国派到我晋国的商务大使。他常年往来于中原与吴越,辽东。还常助我国从江南漕运粮食丝绸,先帝曾给他通行玉牒,准予他在各地营商的。所以此人万万杀不得。”

石重贵听了,呆了一会,说道:“既然他不是奸细,先皇又颁了玉牒给他,不该杀他,那么众位卿家看,是该如何处置为好?”

那冯玉忙奏道:“皇上素日是最憎恶契丹人的,虽然先皇有旨,不好杀他。就把他撵回辽西好了。至于那些钱财物品,都是我大晋之物,理应没入官库。”

桑维翰和几位大臣忙奏道:“经商赢利,合乎情理,不应无故罚没。至于皇上虽是厌恶辽人,但皇上登基不久,连年征伐干戈甫息,国库空虚,百姓困弊,此时不宜与辽人交恶,以免又起干戈。臣等以为把这乔荣遣返辽国,财物也都还给他算了。”

接着,两班文武,大都倡和此议。

要说起这乔荣,本不是契丹人,原是平遥的一个晋商。早年因战乱被劫,家产荡然无存,流落在云州做点小买卖。慢慢的又富了起来。嗣后石敬瑭把幽云十六州奉送契丹,后来契丹人立国为辽,乔荣也就算是个辽国人了。一次偶然机会,耶律德光现他很有生意头脑,派他到江南采办绫罗绸缎,办了几次都很成功,就在云州建了一座宅院,让他家小都住到那里。耶律德光看到他还靠得住,后来也就长期让他自由往来中国做生意。

这乔荣把辽东的人参,鹿茸带到中国。又把江浙的丝绸带到中原和辽东,因为他既是辽国的“官商”,又替石晋朝廷调运漕粮……因此,石敬瑭给他了个通行玉牒。如今在辽,晋两国尚未交恶之时,这个人确是杀不得,他的财产也是没不得的。

石重贵听了,满是道理。便下旨还他的财产,把他遣返辽国算了。

可是,这却犯了冯玉的利。为什么?因为乔荣的财宝,十之七八都拉到冯玉家里去了。贪官的胃口是只进不出的。吞进了肚子的肉他岂肯吐出来?反正打量着皇帝又不会跟他较真的。那些文武大臣也没有谁敢检举揭。于是,抄没的金银财宝一点儿都没还给他,暗地里却下命令,让乔荣领着他的从人,收拾那些余下的家资,矫旨派了一队士兵,把乔荣作为钦犯,押解着他们取道邺都,驱赶出境去。

乔荣被押到邺都时,邺都留守景延广,本来就最是恼恨辽人的。见这乔荣是奉旨押解驱赶出境的钦犯,正好泄泄肚子里的鸟气。把乔荣唤到阶下说道:“姓乔的你听着!咱们中国的老皇帝当年虽然是靠你们契丹人立的。但这么多年来这个鸟气咱们也受够了。你滚回去告诉耶律德光,别以为屯兵幽州就能吓倒俺,俺这里有十万横磨利剑候着他来。叫他想清楚点,免得到头来败在俺手下,杀他个有来无回,那时悔之晚矣。”

那乔荣被冯玉弄得倾家荡产,铩羽而归,也是憋着一肚子鸟气。但如今还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底头。只得软声软气说道:“大将军明鉴:小人不过是个生意人,就算是回去向主儿禀报,恐怕主人也不会相信小人所说。再者,一但说得不清不楚,反倒误了大事。将军倒不如写一个字条儿让小人带去交与主人,更为妥当。”

景延广听了,说得倒也是。便命左右依着自己刚才所说的,写成文书,交给乔荣,放他们一行人出关去了。

乔荣领着十来个从人,几驾马车,直奔幽州。不一日,来到了幽州,拜谒过辽主耶律德光后,呈上景延广的文书,又把在汴京和邺都的遭遇诉说一番。

耶律德光看了景延广来书,又听了乔荣所诉,勃然大怒。也不管萧太后原来怎么说了。立即调兵遣将。命快马传令云州伟王于秀,领属下五个部落的三万人马,火向河东进军,攻取晋阳。又遣大将麻?领精骑二万,自马家口渡黄河攻取山东郓州,牵制汴梁侧翼。自己亲率七万人马,直取汴梁。计算着三路出兵,一举击溃晋军。废掉石重贵,好消了心头之气。

乔荣又向耶律德光献策道:“恒州节度使杜威领大军屯驻恒州,他本是个无勇无谋的贪鄙之徒。此次石重贵僭继皇位他未得到好处,与晋廷有背向之心。大王如今向汴梁进军,如能向他许以厚利,向把他招降过来,再取汴京就易如反掌了。”

耶律德光听了,沉吟半晌,心想:“这杜威身是国戚,位高权重,要招降他,必要封他个大大的官儿,但是他原来已是恒州节度使,又领了枢密副使,这官够大的了。还能许他个什么官儿呢?”心中不决,便与永康王耶律兀欲,谋士赫哲等人商议。

耶律兀欲道:“这倒不难,当年赵德光父子不也是位高权重,大王还不是把他们招了过来?如今这杜威看来也不过是这类货色,也把他招降过来也就是了。”

耶律德光道:“当年招降赵德光父子,孤是许了他灭晋之后扶他当儿皇帝的。终不成如今又许他杜威也当儿皇帝不成?”

耶律兀欲笑道:“这有什么成不成的。反正现在赵德光又死了,赵延寿也一直没当上这皇帝。如今就算是再许给杜威让他当皇帝,到灭了石晋时,让不让他当,还不是凭大王一句话罢了……”

耶律德光听了,觉得有理。反正权在自己手中,要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过凭自己说了算就是了。手下的参将赫哲往常多做信使,最是熟悉途径的,便派他为特使,先行前往恒州,游说杜威归降大辽。许他待大辽灭了石晋之后,扶他作中国之主。

赫哲领了耶律德光的密函,改换了装扮,潜入恒州,找着了傅柱儿。这个傅柱儿是怎等样人?他是杜威手下的一名参将。往年晋,辽交好之时,两国上下都有相交来往的。作为信使,赫哲与傅柱儿都极相熟,因此,这次到了恒州,他一来就找傅柱儿。

傅柱儿一见赫哲化装到访,大吃一惊,忙迎近内室悄声问道:“赫参军为何这般打扮?听说你家大王已整备兵马,要打我中国呢,你为啥这会儿还来找我?”

赫哲笑道:“你慌的什么呢?咱家大王要打的只是石重贵,又不是打你家杜大人。咱这次来是要告诉你家杜大人,咱大王不但不打你恒州,还要送一宗天大的富贵与你家大人呢?”

说罢,便一五一十的将奉命前来招降杜威的事儿对傅柱儿说了。傅柱儿听了,不免心下犹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赫哲道:“你想的什么想?快领咱去见你家大人就是了。”

傅柱儿说:“你说的倒轻巧,俺家大人要是不答应,俺可是个砍头的罪呢。”

赫哲笑道:“往常见你是个明白人,今儿怎么就那么糊涂了呢?我问你:你如今是杜大人手下的一个参将。如果明儿有人让你去当皇帝,你说,做参将好还是当皇帝好?你再想想:你家大人愿意一辈子做这恒州节度使还是愿意当皇帝?你真是个猪脑袋!你家大人当了皇帝,你不也就立马能当上个什么大将军,节度使的了么?”

傅柱儿听了,豁然顿悟,拍着脑袋笑道:“说的是!说的是!俺这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说罢,忙吩咐家人端出酒菜,陪着赫哲喝了三杯。又叮嘱赫哲暂且一人独酌,他先行前去禀报杜大人。

杜威听说赫哲来访,也吓了一跳。日来探子报告:耶律德光领了大队人马,正要南侵中国。如今突然却来了个特使送信,正不知辽人胡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随便得罪,只好命傅柱儿悄悄请他前来后堂相见。

见面后,杜威问道:“正闻上国要与我大晋交战,如何又派汝来送信。敢莫是要与我大晋重修旧好,化干戈为玉帛么?”

赫哲道:“非也!当年你家晋王全赖俺大辽出兵伐唐,这才立了晋国。如今石敬瑭一死,这个石重贵背信弃义,叛我大辽,因此我家大王亲帅大军###。念在杜大人多年驻边,与我大辽素来交好,因而大王先派小将带个信来,要把一场天大的富贵送与杜大人。”

杜威听了,忙拆信观看。原来耶律在信中说到:由于石重贵背信忘恩,背叛大辽。因此兴师###。要废黜石重贵,另立新君。又说杜威是晋国重臣,素与辽国敦睦,又是皇亲国戚,故要求杜威与大辽合作,出兵共讨汴京,待废了石重贵后,即立杜威为中原之主。

杜威看了,又惊又喜,却又不免心下踌躇。心想:“这虽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一但成功,自己便身登九五当皇帝。但现在辽兵尚在境外,两国尚未交锋,不知鹿死谁手。自己若贸然归降你辽国,一但你辽国打败了,我岂不是连个节度使都丢了,落得个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再看那赵延寿父子降辽多年,如今仍是流落沙陀……”

看来此事还须小心谨慎,从长计议。于是,佯作不悦地说:“多蒙你家大王器重,但本官身是晋国皇亲重臣,岂有叛主降敌之理?就请大人回禀你家大王,他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但要本官带兵攻打汴京,却是万万不能的。如今吾皇新登大位,人心已定。就是本官真要下令他们去攻打汴京,属下也未必听从的。”

赫哲笑道:“杜大人虽是一片忠心,石重贵未必体察。世人皆知,石敬瑭临危之时曾立有遗诏,宣杜大人入朝扶立他的亲生儿子石重睿的,但石重贵凭借景延广之力,谋夺皇位,这扶立之功都让景延广?去了,杜大人何尝分得半点?再说,人生在世那几十年光景,谁不是冲着那富贵荣华而来的?就拿石敬瑭来说,当年投靠大辽,在俺大王帐外跪了个通宵达旦,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求俺家大王出兵灭唐,扶他做儿皇帝?如今只因这石重贵忘恩负义,背叛大辽,惹恼了俺家大王,因此上亲自带领人马要拿他下来,另立新主。这倒不是你杜大人去求俺家大王给这皇帝你当的,反倒是小将送上门来给你当的,难道杜大人你连这送上门来的富贵都不要么?”

杜威听了,虽是心痒难耐,眼看着有人把个皇位送上门来了,岂有不要之理?但仔细思量下来,这风险也委实太大。如今朝政粗安,石重贵稳坐了帝位,辖下也有二十来万兵马。你耶律德光只带了那七,八万人马,要推翻他,并不是说句话那么容易。你要是打不过,溜回沙陀去也就万事大吉了。我可不能像赵延寿那么傻,丢了个枢密副使,节度使的官儿,跟你逃到漠外去。岂不成了“为拣芝麻丢了西瓜?”

想罢,便对赫哲道:“事起仓促,本官一时难以定夺,还容缓一时,与属下亲信计议计议,再行复告。”

赫哲听了,这分明是接受了招降之意。不过是怕万一谋事不成,反倒吃亏。便说:“杜大人既要与属下商议,小将也不便催促。不过,临来之时大王也曾嘱咐:杜大人倘若一时不便与我大辽合兵攻晋,亦可按兵不动,我军攻打定州,进军汴京时,不要前来干扰,那也是个天大的功劳了。”

杜威听了,一想:这个办法倒是使得。这叫做“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你辽人打赢了,我去当皇帝。你辽人打败了,我依旧当我的枢密副使,恒州节度使。一举两利,何乐不为?于是,便答应了。

赫哲又再三叮嘱杜威切莫负约,事成之后,保他当定了中国的皇帝。约定以后,便回去报知耶律德光去了。

这杜威身为石家的皇亲,枉了这石敬瑭石重贵给了他天大的富贵,倒干起个通敌叛国的时儿来了

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