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末的生日
作者:刘争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05

末末的生日,我们一帮子人在东来顺聚齐儿。

一帮半大不大的孩子涌进东来顺,难免让里面儿不少吃客抬起头疑惑地瞧着我们几个――那时候我们的大部分同龄人过生日的地儿还都停留在麦当劳肯德基。去东来顺是高扬的主意,高扬一直就迷恋一些老北京的东西,所以选馆子也选了个京城老字号。我记得皮叔曾经跟我们说过,那时候在街上混的,最常去的几家馆子就是东来顺、烤肉季、烤肉宛、砂锅居,新桥儿……手头儿子儿多的时候也会去“老莫儿”(莫斯科餐厅)……

我们一共七个人,要了一个包间儿――连为我们点菜的服务员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们――这么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怎么想到来这儿了呢?高扬拿着菜单儿,肉要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涮货也不少,直到大家都说够了够了的时候高扬才放下菜单儿,但马上又要了十瓶儿啤酒。“要白的不?”高扬问我们。

末末扯了扯他的衣角:“瞎逞什么能啊?!还白的,不许要!十瓶儿啤的就够多了。”她说着又看了眼太史可,笑着问:“你不能喝酒吧?那再给你要点儿果汁儿吧?”

出乎我的意料,太史可居然摇了摇头说:“没事儿的,酒我也能喝。”

“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就喝酒吧。”

当时包间儿的门开着,坐在我们门口那桌上吃饭的有一位老大爷,正拿着瓶儿燕京直接对着口儿吹。我拍了拍高扬让他去看,他看完以后笑了:“瞧样子,这位老爷子年轻时候肯定也是个顽主。”的确,那老大爷虽然头花白,但身体健壮,尤其是一对儿虎眼,透着一股劲儿在里面,和一般的那种老人眼神里流露出的衰颓完全不一样。

“我想起皮叔了。”高扬就跟和我有心灵感应似的,我刚想说瞧他的眼神儿和皮叔真像。

“皮叔是谁?”大龙问高扬。

“一个老顽主,现在是个修车的。”高扬说。

“你们一说‘老顽主’,我都想起许爷了。”夏天突然说:“也不知道他现在还记不记得咱们这仨小崽儿了。”

“这又是谁啊?也是位顽主?”

“可不么,”夏天说着突然就笑了:“这老头儿可了不得,还教过高扬打架呢。”

话说到这儿,我和高扬夏天都笑了起来。大龙一脸迷惑地看着我们问:“你们傻乐个什么?”

我说:“大龙,你还记得小学时候你为了末末跟高扬打架么?”

“那肯定记得啊,”大龙说:“打过两次呢,第二次这小子突然变厉害了,会使了个挺漂亮的招式。”

“没错,那招儿就是许爷教给高扬的。”夏天说:“现在想想真有意思,你们那时候打架的样子多他妈可爱啊,哪像现在,动不动就……”

“咳!”高扬突然咳嗽了一声,狠狠地瞪了夏天一眼。

夏天闭嘴了,她意识到自己险些说错话――要是让末末知道高扬为了给她买礼物都动了刀子,真不知她是会感动还是生气。

那天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喝得最多的一次――其实我喝了不过也就小两瓶啤酒而已――这要是换在我念高中的时候那简直就不值一提。但那次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喝酒,而且还喝得又快又猛。

小时候我爸给我喝过酒,只是一小口儿二锅头――为此我妈训了他半天。但说实话,那酒味道还不赖,除了比较辣。我爸问我什么感觉,我实话实说:“挺香的。”这回我爸可乐了,一边乐一边摸着我的头:“行!小子!这么小都能尝出酒香了!”

可这回高扬要的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我之前是没喝过啤酒的,但我知道啤酒不如白酒厉害。我想着咱连二锅头都尝过还能怵这个?所以想都没想拿起杯子就喝下一大口,结果那酒一入喉咙我差点儿给吐出来。这酒虽然不辣(其实我并不怕辣),但却透着一股子苦杏仁儿味儿,我硬生生地给咽了下去,然后一脸痛苦地坐在那儿看着高扬他们跟喝水似的喝这鬼东西。

夏天、太史可和末末居然也都喝得表情比我坦然,显然她们都不是第一次碰啤酒了。太史可看着我一脸的痛苦问我:“怎么了苏麦?这酒你是不是喝不了?”

那时候的我觉得男人不会喝酒是件很没面儿的事儿,于是我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没有,这有什么喝不了的啊?”

“那你表情那么――”

“人家关心你呢,”高扬突然插进来一句话:“苏麦你可悠着点儿,别喝晕乎了啊,一会儿你还得把人家送回家呢。”高扬说着朝太史可努了努嘴。

我瞪大了眼睛,有点儿迷茫地看着高扬。

“看什么看?!一会儿吃完了天都黑了,你当然得把人家姑娘送回家去了!”高扬说。

“没事儿的,我自己能回去。”太史可跟着就说。

“那可不行,”刺猬这时候也过来帮腔儿了:“必须得让苏麦送你回去!要不他不放心,回头晚上再睡不着!”

不及我辩解,他们便“哦哦哦”地哄叫成了一片……

起完了哄高扬从兜里摸出包“白万”,给刺猬大龙一人递过去了一根,然后他看了我一眼,我朝身边儿的太史可努了努嘴,于是高扬心领神会地把烟收了回去。

在那个年纪,会抽烟的确是一件很能吸引女孩子的事儿。但我有呛烟的毛病――这事儿高扬是知道的。我总不能当着我喜欢的姑娘的面儿抽一口呛一口吧,那样非但吸引不了她,还会让她觉得我是个“连装B都不会装的人”――事实上太史可非但不喜欢男孩儿抽烟,甚至到后来都不允许我抽烟――原因很简单,她总说一句每个烟盒儿上都有的话:“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高扬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谢谢哥儿几个姐儿几个今儿过来给末末过生日,谢谢,真的,今儿大家能聚在一起我特高兴!你们在座的都是我高扬最好的哥们儿姐们儿,”高扬说着又抽了口烟,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以后要是有谁敢跟咱过不去,记得第一个告诉我高扬,我一定会让他为跟咱们过不去而后悔!”

高扬这句带着股狠劲儿的仗义话可并非是说说而已,在以后的那些日子里,高扬用他的实际行动向我们证明了他的确能说到做到。

我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这帮混小子,反正吃完了饭以后他们真的硬要逼着我去送太史可回家。我想事情展到了今天这一步,太史可当然已经知道了我喜欢她,可她并没对此作出任何反应,所以我心里也实在是拿不准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临分别时高扬搂着我的肩膀对我说:“苏麦,该上的时候就得上,千万别犹豫,顾虑太多可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我推开他:“行了行了,干吗啊?还非逼着我今儿就跟她说啊?”

“什么叫逼你啊!难道你自己不情愿么?”高扬说:“我看她对你也有点儿意思,该说就说吧,说不定就成了呢。”

“我怎么没看出来她对我有意思呢?”我故意问高扬。

“操!你丫除了学习牛B点儿以外其他方面真是一白痴!这你丫都感觉不出来?!”高扬说着不耐烦地朝我肩膀捶了一下:“你怂不怂?!不怂的话你今儿就跟人家说去!”

这是我第二次送太史可回家。

本来今儿喝的酒并不多,但因为没经验,喝得快了点儿,所以我现在脑袋微微有点儿晕。

“他们真行,今儿又麻烦到你了。”太史可边走边对我说。

“不麻烦不麻烦,送你回家我本来就乐意。”这话若是搁在平常我可能是说不出口的,但稍微喝了点儿酒以后就是不一样,有些话几乎都不带过脑子的直接就往外蹦。

太史可回头笑着看了我一眼:“真的假的?!”

“真的!向**誓!”我说着举起右拳放在太阳**旁边儿。

“傻样儿!”太史可推了我胳膊一把,走了两步后又说:“我觉得末末特幸福,高扬这人虽然平常看上去有点儿冷有点儿傲,但我看得出来他特喜欢末末。”

“恩,他们俩之前完美没有任何预兆,好像突然就有那么一天,他们俩就宣布他们在一起了。”我说:“高扬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小子跟我逗着玩儿的呢,因为高扬这人突然恋爱了,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儿别扭。”

“这有什么可别扭的啊?难道高扬就非得打一辈子光棍儿么?”

“不是这意思,可你知道的,高扬在别人眼里总是那副傲了吧唧凡人不理的样儿,好像从来把谁也不夹在眼里看谁都不爽似的。可突然有一天他恋爱了,你说这感觉怪不怪?”

“没什么可怪的,谁不都得恋爱嘛。”太史可说。

“那你呢?”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刚才还弄得我有点儿晕乎的酒劲儿一下子下去了一大半儿,我的心跳立刻就加上了。因为那一刻我心里有种特别强烈的感觉,我觉得我今儿是非要和她表白不可了。

她果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有点儿不自在,正要开口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她先说话了:“我当然也得恋爱了,哪个女孩子都得恋爱啊。”

这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高扬临走时对我说的那些话,再加上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这么打了退堂鼓我今儿一晚上都得骂自己没用,于是我认真地看着太史可的眼睛,终于把我想说已久的话都给说了出来:“太史可,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她如我所想的一样有点儿慌,把头低了下去。

我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就把她搂在了怀里。

这个拥抱持续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她终于还是挣脱了出来,把我往后推了一步,她说:“苏麦,你是认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我再次向**誓!”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气氛总算是不那么紧张了。

“和我在一起吧?”

“苏麦,”她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能不能让我想想?”

“你要想多久?”

“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

“……”

“那好吧,我等着。”

“恩,那先走吧,都快九点了。”

那天晚上我什么作业也懒得写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着也睡不着。我妈还在客厅里和我爸唠叨着我今儿回家太晚,责问我爸怎么也不管管我。她故意说得很大声,不是为了让我爸听到,而是为了让我听到。

“就是那个高扬啊,一定是他带着咱家苏麦到处疯的!那小子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妈妈没少跟我念叨他的事儿,从小就淘!苏麦整天跟着他玩儿,将来非耽误了学习,耽误了考大学!”

我一句话也没说,躲在自己的屋里假装没听见。我现在满脑子都在回忆着太史可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想从中分析出点儿什么来,但到最后也还是一无所获――相信有不少男孩子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为了一个姑娘的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儿反反复复地推敲个半天。也说不清楚当时我的胆子怎么突然就大起来了,一把还把她给搂进了怀里,我甜甜地想着――那时候真是小,就一不到三秒钟的拥抱竟让我激动了整整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