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祸起萧墙 67
作者:柳豫闻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77

她的手颤栗起来。

奇怪的是,信没写给淑菲,而是给她和张伟、肖冰的:

……万语千言,洗不清羞愧与悔恨。身陷囹圄,才从恶梦中惊醒,无颜再见你们,更愧对淑菲对我赤诚之心。她剖肝雳胆,推心置腹,因受毕哲峰百般挑唆,从中离间,不惜侮辱淑菲人格,致使我用混浊的两眼,去猜度她洁白之躯,以怨报德,一时之气,割断了二十年的情谊……一切已无可挽回,最好的自新,莫过于洗涤自己肮脏的灵魂,但为时太晚了。

既天良现,为使医院免遭损失,尽我绵薄之力,赎我欠下的债,冒险托人转告,毕哲峰是个暗藏的特务……

岳萍念至此,众人不由“啊”了声,对张伟的话才信以为真,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岳萍迫不及待地接着念下去,念着、念着,声音都颤抖了:

――……从蒋成趋口里得知,淑菲已遇难,咫尺天涯,生离死别,相见无期,一失足铸成终生遗恨,想见遗容,只在梦乡了。活着我为她出乖露丑,死后又不能收尸尽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羞愧悔恨之心。念我俩同窗十载,举目无亲,一腔哀怨向谁诉?别时才知在时亲,你们永远不会理解我此时对你们渴望之心情。辗转反侧,要逃出魔掌,无意与虎谋皮,不过不必以我为念,既大恻大悟,也作好了思想准备。死,不过是长期休息,有何惧哉?只是让世人以我为鉴,用羞辱和生命换取个教训罢了。亲人已归天,即使残喘人世,又有何意思!

别无它念,只求你们替我掩埋好她的尸骨,待北平解放,转告我的老父,恳请他,为了不肖之子,抚养好淑菲老母,让她安度恬静的晚年,慰她在天之灵,了却我今生之罪……

还有,要教育我父,一定以祖国人民为重,相信**,为解放后的建设做点贡献。告诉他,这是他的儿子用血和生命大悟出来的真谛……

听至此,淑菲惊悸、担心、怀念、伤感、忧愤,一齐涌上心头。眷恋与深情,缠绵与温馨,都化作心灵的绞疼。千般愁肠,万般恋念,喷溢出来,终于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岳萍、肖冰和秋菊也泣不成声。

岳萍泪眼莹莹地问张伟:“这信是怎样来的?”

“一个狱卒送来的。”

“狱卒?”几个人齐惊愕地问。

“是的,不要一提狱卒,就与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联系起来。”张伟说:“事有凑巧,原来这个狱卒的父亲当年在汇江医院看病时,还是淑菲做的手术,见凌志远茶饭不思,做梦都在喊着淑菲的名子。他得知内情,听到淑菲遇害,便激起一腔义愤,见志远悔恨交加,痛不欲生,对蒋成趋软不吃硬不怕,本来也是在混饭吃,就动了恻隐之心,向志远毛遂自荐,愿意效力,才冒险送来。”

“啊,是这么回事!”岳萍沉思:“志远还有啥交待?”

“他说,志远讲,这是自己罪有应得,他虽不信上帝,但认为是上帝对他的惩罚,他担心毕哲峰再兴风作浪,特让人冒险转告,再三恳请我们处理好淑菲后事,待后让我们转其父。”张伟说至此,不无感慨地:“志远终于醒了。”

“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岳萍十分惋惜地说。

淑菲此时,揪心的疼,深切的念,如炽如焚,早成了泪人。是怨?是恨?是疼?是念?也许都有,心象猫揪般难受。

张伟说:“蒋成趋的目的,无非李代桃僵,想转移我们对毕哲峰的视线,同时拿他作诱饵,瓦解我们,才策划了这么个闹剧。眼下,决不会加害于他,这点,连同淑菲的近况。我已让其转告凌志远,并鼓励他,我克城之日,定会把他从曹营救出,与淑菲花好月园。”

张伟一席话,又把岳萍、肖冰、秋菊说笑了。

淑菲脸一红,少顷,眼泪象断线珠,又涌出来。

听了张伟的话,淑菲心头虽少许得到宽慰,终是牵肠挂肚,情丝难收,时刻为凌志远的安危担忧,夜不成眠,常常满腹愁肠,伫立窗前,仰望碧空,残月清辉,更感凄楚。恩恩怨怨的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浮起、浮起……

但她已不是过去的淑菲,并未沉浸在儿女情长的悲痛中,反更激起她对敌人的憎恨,坚定了斗争的勇气。

激战前夜,医院全体人员处于临战姿态,毕哲峰突然要请假回汇江一趟。

张伟、岳萍、肖冰分析,毕哲峰汇江之行,和运送武器的事可能有关,必须跟踪追迹,一网打尽。

让谁去好呢?正是以一当十的紧要关头,而此次追踪使命之重,更非寻常。张伟向岳萍说:“最好还是从支前队伍里选择,人熟地熟,不至于打草惊蛇。”

岳萍为难地:“此事必须大智大勇的人去执行,做到万无一失,决不能出纰漏。考虑再三,淑菲是个人选,只怕到时沉不住气,又是个女同志,万一有个差错就辣手。”

肖冰似争辩又象解释:“不,经过上次较量,她更成熟了,这是件大事,让她去最合适。”

沉思片刻,张伟赞同地:“好,把这条线放出去,准给他假。”

杨万利转入地下室后,从未让他的部下再来过。一切联络、指示,都由杨姣梅借逛街、跳舞传出去。胡森来汇报与毕哲峰策划运武器的事,几乎败露,差点酿成大祸,两人蹲在地窖里,大气不敢出,外面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鸟鸣、狗吠,都吓得心惊胆颤,如坐针毡的熬了几天,在一个风高月黑夜,才急急溜走。这更使杨万利怕得要死,象个地老鼠,直到更深夜静才上来和杨姣梅睡大觉,不但李承斌没察觉,就连六岁的小佩也不知道。

胡森从岳萍手里逃脱后,刘栋与派出所曾对生活区进行监视,并把李承斌家作为重点之一,却未现任何蛛丝马迹。不过有两点引起刘栋怀疑:一是杨姣梅比过去和气多了,甚至刘栋到她家时,还酸溜溜的恭维一番,小嘴儿娇滴滴的,吐出的话似蜜甜。这话从她口里出来,有些反常;二是李承斌沉默中带有惊恐,面色愈显黄瘦,寡言少语,凄惶不安。夫妻俩不协调的表现,使刘栋感到内中必有隐情。

杨姣梅每次给杨万利送饭时,总要把小佩赶到外面去。这天,李承斌上班走后,她又做了一锅菜,小佩看见,吵着要吃,被她骂了顿,推搡着上街玩去,小佩心眼挺机灵,只是从杨姣梅身上学到个馋嘴猫的恶习,到街后,心里念念不忘锅里的菜,直流口水。无心和同伴玩,一转身回来。

跑到门口,街门错着个小缝,怕杨姣梅往外撵,一扁身钻进去,见院里静悄悄的,只以为杨姣梅串门不在家,就想到屋里偷吃点。

当小佩轻手轻脚进到屋里,听见西间有动静,一双惊慌的小眼往那一瞅,杨姣梅端着两碗饭菜正往柜下塞,从下边伸出个头来,她一看那枯骨架子头,便认出是以前来过的外公,不由吓得惊叫了声妈,朝杨姣梅**扑去。

杨姣梅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一慌,手一抖,两碗饭菜从手里滑脱,“哐当”声,不偏不倚,正扣在杨万利头上,热饭顺着脖子直往脊背上流,忙用两只猫爪手去抓搔,烫得象个将死的猪,爬在洞内直哼哼。

杨姣梅粉脸吓得蜡黄,连气都喘不过来,胆颤心惊地扭过脸来,看清是小佩时,才舒口气,杏眼一阴,“啪”地扇了她一巴掌:“谁叫你回来的?”

小佩“哇”声哭了,撒娇地躺在地上打滚,连哭带喊:“我告给爸说,你叫外公吃不叫我吃,我告爸说……”

杨万利听了,尤如照头砸了一闷棍,心不由“咚咚”跳,也顾不得疼,听姣梅还在上面打小佩,忙喊了声,伸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