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皆了了
作者:沉默也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17

瓶子碎在地上的声音结束了噼啪声,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走出来,还啐一口道:“她娘的,这么不禁打,每次老子都打不痛快,又她娘的不死……”

李意哆嗦成一团,仿佛确信屋子里的女人就是玉奴。她嫁给粗鲁的兵卒,身子孱弱多病,不但得不到好的医治,还要受到毒打……

这个男人看见了李意,立刻换上讨好的神情说:“这位公子,你找谁?”

李意生平第一次挥起手掌,击在这个男人的颊上,恨恨的说:“我最讨厌男人打女人。”

这男人被唬了一跳,勿自挨了一巴掌,痛得清醒过来骂道:“你哪来的,多管老子闲事。老子的婆娘,愿意打就打,你管得着吗?”

李意绕过她,不顾男女之别,就进了屋。

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寒酸的床已经看不清床帐的颜色,就边床上的被褥也都露出了棉花,黄的,黑的,甚至五颜六色,而不是洁白的棉絮。

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衣着凌乱,破旧不堪,跪坐在地上,半截身子无力的搭在床沿。

李意的脚僵在当地,重如千斤,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她是玉奴吗?

这一刻居然没有了勇气去揭开谜底,如果这就是现实,让他情何以堪?自己光鲜的衣料,虽然风尘仆仆,却在这间贫寒的家里闪着金子的光。

多讽刺。他过着衣食无忧地日子。而他亲手遗弃地妻。却惨遭着陌生人地荼毒。

许久。许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只粗鲁地手臂揪着他地。骂道:“你这人。看起来人模人样地。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我地婆娘也是你能看地?”

李意木然地看着眼前地男人。

他恨。都是他。让眼前地女子受尽非人地折磨。

想也不想。一拳挥出。直打到来人地胸膛。

这男人是个酒鬼。早就糠了身体。李意虽然文弱。这一拳却带着愤恨。把这男人打出去。跌在后面地柜子上。

李意伏下身,抱起面前这已然昏迷的女子。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拢起她的长,用手轻轻梳理。就像当年为玉奴挽起长一样,替她扎好。

一张憔悴的脸出现在面前。

却是陌生的一张脸。虽然削瘦,苍白,病态,老迈,却不是日思夜想地那张面容。

虚脱的李意。双臂颤抖,把这女子抱上床。替她掩好被子,回头对着地上呆的男人说:“你跟我出来。”

这男人踉跄的站起来。像是被打傻了,倒也听话。跟着李意到了院子。李意问他:“一年之前你跟苏有庚打过清风寨?”

木然的点头。

“那些女俘现在都去了

“喏,屋里那个就是其中之一。剩下的都分给了兄弟们。走地走散的散调地调,不知道都去哪了。”

“你认不认识其中一个叫玉奴的?”

那男人眼里出现了困惑,摇摇头说:“不认识。当时就是一涌而上,随手挑了一个就走,谁知道谁叫什么?”

随手挑一个就走?

李意地眼又红了,这哪里是待人,分明是对待货物,对待牲畜。

那男人见李意怒,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李意咬紧牙着,克制着自己地怒火说:“给你妻子治病,不许再打她。”

这男人嘀咕道:“治什么?大夫说治不好的了,现在就是拖一天是一天,我巴不得她早死,我好清净。”

李意怒道:“知道她病了还不对她好点,为什么还要打她?”

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老子的前程都被她毁了,要不是她病病殃殃的拖着我,老子早就打几场胜仗,说不定现在也混个长官当当。你要疼,疼你自己的婆娘去,管我的婆娘作甚?”

李意如同受到了致命的一击。

去疼自己的老婆。

他的老婆,现在在哪?

李意痴呆呆的走出门,身后那男人啐一口道:“哪来的神经病。”

茫茫天地,居然无处容身。现在无论在哪里,悔恨都如同一条毒蛇,紧紧缠绕着自己,窒息。

拿什么补偿你,玉奴?

如果能让我见到你,我愿意为你做一切。

可是,你在哪里?为什么连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吗?可是,究竟你做错了什么,要让你来承担这些苦痛。要罚,就罚我一个人也好。

大雨瓢泼,电闪雷鸣。

月珠哄了孩子睡着,又做了会活,才睡下,就被雷声惊醒了。急急起身去关窗户,却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影。惊叫一声,以为遇见了鬼。

院子里的人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月珠。

又是一道闪电,月珠看清了,浑身湿透的男人,是李意。

两个人隔着窗子,像是隔着一个世界,李意终于开口说:“月珠,我没找到玉奴。”月珠含泪,声音哽咽,所有的安慰都说不出口。

她心疼李意。

也心疼玉奴。看李意的样子,就知道,玉奴即使活着,也一定生不如死。

李意摇摇欲坠,下一刻,就跌在了泥水里。

李意一连烧了三天,天气也一连阴了三天。

滴水不进,粒米不沾。

月珠陪在床前,只有流泪。

把热手巾敷在他的额头退热,用筷子蘸了水滴在他青紫干裂的唇上。

李光灼一直在李意的床前跑来跑去,悄声问丫鬟:“爹怎么还不醒,太懒了,我去叫他起来,陪我玩。”

丫鬟哄道:“灼儿乖。爹爹病了,在烧呢,灼儿出去玩

“我不。”小孩子任性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说:“我要在这,看着爹。”

丫鬟说:“李婶正在厨房做着灼儿爱吃的糕糕,要不要去吃?”

灼儿一双大眼紧紧盯着丫鬟的眼,咬了咬手指头说:“那好。我吃完了糕糕再来找爹玩。”

李意一直昏昏沉沉的做梦。

一会梦见玉奴穿着大红嫁衣,站在自己面前。娇羞低头,叫:“相公,你不是说带我去周游名山大川吗?别以为赖了就可以不算数,我还等着呢。”

一会又变幻了场景。玉奴含泪而望,口不能言,指天划地,又指指自己的心,悲痛欲绝,竟然唰一下没了形踪。

恍惚中有女子地低泣。然后是如风雨般的噼啪。那个破败家中昏迷的女子竟然变成了玉奴,睁开眼后指控着自己:你先娶月珠。负心薄幸,后置我于不顾。冷酷无情。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舒服?你还能接着过你的日子吗?

再后来。竟然看见传说中的牛头马面,用链子拘着一个长女子。那女子头散下来。遮挡住了脸,声音悠悠中带着怨恨:李意,我死不瞑目。

越来越远,他和她之间,是无尽的迷雾。

李意不顾一切的狂奔,大声喊:“玉奴,玉奴,是我对不起你,我会用我地下半生来向你忏悔。”

月珠见李意翻覆,轻喃,听不清,俯下身问:“相公,你说什么?”

李意却睁开了眼,说:“万事皆空,一切了了。”

月珠一听,大哭道:“相公,你,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听这话倒像是大限来临,诀别一样。

李意动动唇,笑笑,说:“月珠,这一世,注定我要负人。如果有来世,我愿人人负我,以消我的罪孽。”

“不,不,我不要什么来世。既然你说你已经负人,难道还要再接着错下去吗?”

“往生不得安宁,红尘内外,无有净土。月珠,我们就此别过吧。”

“相公,不,不要。你想想灼儿,你怎么能就这样撇下我们娘俩个“不是撇下,我用我一世地忏悔,弥补对你们的欠疚。”

李意心意已决,病渐渐痊愈,他着手收拾字画店。将剩下的字画处理,几天之内就把店盘了出去。

李意换了一件素色的长衫,和月珠告别。

月珠绝望地看着李意。他的脸上,是平静,是解脱。可是却留下无限的遗憾给她和灼

李意道:“月珠,你和灼儿下半生,衣食无忧,好好教育他。”

“相公,不能不走吗?”

李意摇头,说:“你也不希望我与良心交战,一生不得善终。我落修行,为你和灼儿祁福,度玉奴,望她来世可以安乐。”

月珠擦了泪,露出一个微笑,挺直了胸说:“好,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多保重。”

说时翻身进院,泪才汹涌姿意的落下。

只听李意的声音传来:人人都道红尘好,娇妻美妾忘不了;人人都道红尘好,高官厚禄忘不了;人人都道红尘好,黄白阿赌忘不了;人人都道红尘好,后代儿孙忘不了;人生譬如朝露水,一黄土掩埋了;缘聚缘散离恨多,一笑红尘湮没了;爱恨情仇皆幻像,双眼一闭皆了了……

李意徒步来到河南省安阳东北侧九公里处的韩陵山之顶——定国寺。定国寺始建于北魏永熙二年,“韩陵片石”为安阳八大景之一。相传丞相高欢为纪念韩陵山大捷,在山顶建定国寺,树碑旌功。其碑历负盛名。

定国寺为南北长方形院落,纵深设五层大殿,雕梁画栋,雄伟壮观。

李意来到山门,深深一揖,要求见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