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马长喜洗澡
作者:宜昌石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80

21.马长喜洗澡马长喜一睁开眼睛就跳下床,直接站到美的热水器的花洒下面开始洗澡,这绝对是开天辟地第一回,说出来叫人绝不敢相信。虽然天色刚刚亮起来,虽然国庆假日刚刚开始,可是他今天有重大外事活动,得到黄龙机场迎接贵宾,当然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也是礼仪,总不能让外宾说我们不讲卫生吧?

凡是在南正街长大的孩子没有不会游泳的。打开自己的家的后窗,一江碧水就在眼前,万里长江就那么庄严雄伟的从他们脚下流过。冬天到了,窄窄的江水退到远远的江心去了,留下了大片河沙和鹅卵石组成的江滩。孩子们就会在沙滩上奔跑、玩耍、摔跤和堆泥人,到了春天,桃花讯过了,再下上几场黄梅雨,江水就涨起来了,夏天也就到了。到了太阳把南正街的青石板晒热,梧桐树上开始有了知了的叫声,街边杨大爹的小店开始卖绿豆冰棒的时候,浑浊的江水就涨到了大南门最上面的几部台阶上,就变成了浩浩荡荡的一江大水,客船和货轮就会像贴着窗外开过去似的。

大船在慢慢转弯的时候都会拉响汽笛,汽笛声会在江面上传出回声,一声“斗浪”的召唤,南正街就会沸腾起来,就会把所有的大大小小的男孩子,甚至还有女孩子全都从家中叫出来,当然这其中一定也会有马长喜。穿一条小裤衩,光着晒得黑黑的脊梁,和其他的孩子一道跑到江边,一个个像下饺子一般的扑向长江大河的怀抱,用力的挥动着手臂,蹬动着双腿,努力去追赶那艘刚刚驶入三江航道的高高的客船。

客船是追不上的,可是船尾那慢慢扩展开来、慢慢荡漾开来的波浪却很快的追上了他们,把他们一会儿推向高高的浪尖,一会儿落入波涛的谷底,起伏之间,波浪在哗哗作响,大家在哈哈大笑,这就是“斗浪”的无穷乐趣,这就是南正街的孩子们在每一年的夏日里最乐此不疲的游戏和运动,就连王大为的那个干妹妹杨婷婷,虽说根本不是南正街的人,却也摇着小**跟着大家一起下水,就把溺爱她的王大为的妈妈邱老师吓得半死,杨大爹却在旁边说:“该去的留不住,留住的不该去。”邱老师就只好松手了。南正街的人没有一个不相信这位神仙大爹的话,邱老师却找来一根绳索,把王大为和杨婷婷系在一起,所以大家都说那个小魔女是拴在王大为裤腰带上的宝贝。

可是除了夏日经常到长江里游泳,回家后提一桶水冲凉,其他的时候,马长喜都不太关心自己的个人卫生。平时起来也就是胡乱搓一把毛巾,像猫似的胡乱擦擦脸,接下来的漱口刷牙就完全是在走过场。有时候端一碗牛肉面走进东方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大楼,嘴角也还带着一些牙膏的白色泡沫,叫人哭笑不得。房产美人张圆媛会在第一时间不动声色的在他手里塞一张面巾纸,提醒他注意;如果办公室里没人,就会把门掩上,亲自给他擦干净,还会满意的把他那张脸端详一番。

“蛮有性格的一张脸,蛮有魄力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不注意自身形象呢?为什么就不注意自身的卫生呢?”她飞快的将他的领带拉正,把他嘴边残留的面汁也擦得干干净净的:“就是再忙,照照镜子,看看有哪些没做到位的时间总还有吧?”

“那不是多此一举吗?”马长喜在咧着嘴望着她笑:“谁都知道售房产美人一向有洁癖,任何没有做到位的地方难道还会逃脱你的慧眼吗?”

张圆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到了冬天,如果想要马长喜好好的洗个澡从来就是一个大难题。如果不是杨德明和文学清时而叫他一起去泡澡,他就只换衣服不洗澡,还振振有词地说人家内蒙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结婚、去世:“可人家一样的出了一代天骄成吉思汗,还建立了元朝,不也是赫赫功勋吗?我隔三岔五的就要洗一个澡,是不是实在太多了?”

“爱国卫生运动就是从自身做起,讲卫生就是爱国。”端庄的余丽华会苦口婆心地劝他:“家里有热水器、浴缸、浴霸,洗一个澡很方便的;就是在外面,大街上各种洗浴中心不是比比皆是吗?再说还有小亮呢,你是他父亲,应该给儿子做出表率。”

“你不知道,跟着德明和学清哥去的都是那种大众浴池,人又多、又吵闹、水又脏,不过就是陪着两位哥哥去回忆过去的时光罢了。”而对于洗浴中心,马长喜则一个劲的摇头:“那里面倒是收拾的干净、布置的雅致,还全是单间。可是没等你把衣服脱完,就有女人进来,搓背、按摩、推油和足疗,当然还会有其他服务,只要你愿意,那些女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要是照单全收,说不定会越洗越脏,越洗越出问题;要是严词拒绝,女人马上就会把自己的衣服扒得精光,大喊大叫,大哭大闹,你就有苦说不出来了,就得掂量一下自己钱包里带的钱够不够。”

对于小亮,马长喜却从来一点也不含糊,会命令儿子要绝对服从张圆媛或者是余丽华的安排,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清清爽爽。小亮有时候也会提出异议,他就会一个大嘴巴抽过去:“老子是你爹,不听我的听谁的?正因为老子自己是个大老粗,所以你不要学我;正因为自己不爱卫生,所以你不要像我!”

对于自己不爱洗澡的缺点,马长喜不是左右而言他,就是闪烁其词,或者找机会、找借口一走了之,绝不会梦想他有什么主观能动性。万一被堵在家里,就会不失时机的反咬余丽华一口:“不就是洗个澡吗?有什么了不起,洗洗就是了。只是我又不会搓背,又不会调热水,能不能劳你的大驾,帮帮忙呢?”

余丽华不敢不答应,也不会不答应。

马长喜的父母都是原来峡州歌舞团的台柱子,也是峡州小有名气的文化名人。他生下来的时候,人人都说马长喜一定会子承父业,在舞台上一展英姿。果然,小小年纪吹拉弹唱样样都行,只是对文艺、音乐、舞台、灯光、红男绿女不感兴趣,上学以后,成绩也很平常,总就在及格线上沉浮,看起来提心吊胆的,父母就请了家教很严的王大为的老爸老妈帮忙管教,收效甚微。他自己却喜欢上了建筑行当,没事总喜欢在那些搭着脚手架、到处都是水泥砂浆、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上转悠,还对父母振振有词的说:“想想那些师傅真了不起,砖瓦、水泥、钢筋和木料就可以建起高楼大厦,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自豪的本钱,瞧瞧,这栋大楼是我建的!真牛!”

“孽种!”他的那个在舞台上无限风光的父亲差点没被他的表白气疯,劈头盖脸就给了他一巴掌:“混账东西,难道你还想去当瓦匠不成?”

马长喜的那个瓦匠的小名就是这么叫出来的。

可是这个很倔强的孩子痴心不改,还是躲着大人的眼光,跟着那些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的建筑工人楼上楼下的忙着,甚至有消息说,有人曾经看见他已经会拿瓦刀砌墙了,说是“南正十雄”都看见的。他的父母就有些绝望了,揪着他的耳朵,把他领到杨大爹的面前。这也是南正街的男男女女遇到重大问题难以抉择的时候的一种做法、一种寄托,希望这个神仙大爹会给他们一些正确的启迪,外人不了解,也有人笑话他们就像是到玉泉寺、到天主堂、到清真寺祈祷的善男信女一样,南正街的人却总是嗤之以鼻,因为那些地方是求神灵保佑,可在南正街,神仙就在他们中间呢。

“长喜,不是说你会唱歌吗?平时也唱的有板有眼的。”杨大爹摸了摸马长喜的头:“那就唱一《咱们工人有力量》给大爹听听。”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马长喜站在杨大爹门前那棵梧桐树下唱的很有力量感:“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得世界变呀变了样!……”

“怎么样?”杨大爹在问马长喜的爸爸:“我不懂音乐,人家都说你是老师,那就实话实说,你认为长喜唱的怎么样?”

“音色不好,这可以纠正;音质不纯,这可以慢慢培养。”他的父亲在杨大爹面前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可是长喜的乐感太差,也没有那种艺术家天生的对音乐的敏感和热爱,加上他对音乐没有兴趣,这就是学习音乐的大忌了。”

“那不就得了。谁说当工人就低人一等?谁说瓦匠就肯定不能出人头地呢?”杨大爹把一把瓦刀扔到马长喜的脚边:“拿着,到后面给我砌一个鸡窝去!”

马长喜的瓦匠生涯就是从杨大爹家的那个半头砖垒成的鸡窝开始的,后来在南正街拆迁的时候,马长喜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瓦匠了,就亲自动手,把那个鸡窝给完整的保留下来,而且就供在他的总经理办公室的一个玻璃展示柜里。杨大爹望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淡淡一笑:“瓦匠,要是你的处*女作是一栋大楼呢?你把它供在哪里?”

“大爹,您就别考我了。”马长喜笑嘻嘻的回答:“现在建筑上有平移技术。上海那么大的音乐厅都能平移,我就不能做到吗?”

这个房产大亨只有一个要命的弱点,就是偶尔会在某个问题上有些犹豫不决,而且左右摇摆,如果不是决定他的人生轨迹,那就是决定他公司的命运,或者是决定他感情上的抉择,他在洗澡的时候,正在为这个问题大伤脑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