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玛多城(2)
作者:韩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065

席方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打开这个棺材,为什么一定要见一见这个神秘的女人。难道仅仅因为她可以告诉自己是不是那个救世的凡人吗?

自己是不是人界的救世主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乾坤八卦图能够恢复大道法力,只要能够杀死阴屠不就行了吗?

可是只有人界的救世主才能够恢复乾坤八卦图的大道法力,两个问题确实只是一个问题,这是勿庸置疑的。再有,这棺材是通向魔界的道路,祝融说只有他参悟了乾坤八卦图的秘密之后才可以去往魔界,对付阴屠。若自己不是那个救世主,怎么能去往魔界呢?还有,这棺材中的女人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能守住通向魔界之路?可她又为什么自称是盘古大帝的妻子呢?

他的脑子很乱,许多问题在困扰着他,但细想起来似乎只有一个问题,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问题呢,他说不清楚。但他起码知道一点,就是现在肯定不是掀开棺盖的时候,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有深深地去想。

席方平疑惑地问道:离开了困魔鼎,我如何参悟这张图的秘密?

瞎眼老者道:风吹幡动,风动,幡动,还是心动?

席方平无力地坐在棺材旁边,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手中的乾坤八卦图,此时的天井显得是一片平静。祝融的声音再度响起:席公子,保重,我先行告退了。

席方平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呆呆地愣,直到他听到一声门的响动从迷雾的那一头传了过来,他急忙大声喊道:祝老将军,锁龙洞中我是不是将我的父亲刺死又推下了熔岩?

没有任何回答,门声静止了,那迷雾中再也传不过来任何声音,祝融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连同他的声音一起。

席方平无力地又依在了棺材之旁,瘫坐在地上,嘴里呐呐地问着自己:我到底做没做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可他已经是邪人了?南宫在什么地方,路奇轩又在什么地方?我是谁?棺材中的女人又是谁?她能告诉我想知道的一切吗?

玛多城堡虽然由冰垒成,但由于冰块厚大,所以堡内的光线也并不是很明亮,即使宽敞的大厅里也是一样。

路奇轩站在几根冰柱之下正在等待着,见祝融从甬路的那一头走了过来,忙迎了上去:祝老将军,他怎么样了?

祝融摇了摇头道:如果他成功了……

祝融没有说下去,但路奇轩明白祝融对席方平根本就没有信心。

路奇轩道:其实您并不信任席公子?

祝融道:除了盘古大帝以外,根本就没有真正能力挽狂澜拯救人界的人。但阴屠并不是不可以战胜的,也许人界中每一个人都可以,但那太难了。

路奇轩点了点头,突然问道: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这玛多城外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死尸?冰封在北冥湖中,以您的身份不可能不救的。

祝融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救不了,他们也不是死尸,只是中了诅咒而已。

路奇轩疑惑道:诅咒?

祝融看了看路奇轩:据我所知你并不是一个好问之人,为什么变了?

路奇轩愣了一下,他突然现自己的确变了。当年他所关注的无非是自己的事情,杀手,天下第一的剑客,以及保护席方平,但现在,他想得更多,仿佛一切问题不弄清楚不甘心似的。祝融猛地一问,他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祝融笑道:也难怪,青帝启示,人界之皇理应如此。这是阴烛的诅咒。想必你也听说过关于玛多城的传闻,这里有一个绝色的美女,这个女人就是阴烛。想一睹她容貌的人不计其数,这本来无可厚非,但阴烛的容貌怎么能让一般人看到呢?于是她便下了一个诅咒,凡是来到玛多城的人,在一片玄光之中一定会看到她,但随即便是双目失明。这些人双目失明后不慎落在北冥湖中,便冻在了湖中。

路奇轩看了看祝融的眼睛,话到嘴边却没有问出来。祝融双目失明却心似明镜,似乎早已洞察到路奇轩心中所想,道:盘古大帝令我守住阴烛,看到她是必然的,与其受那诅咒不如先自封双眼,也是习惯了。

路奇轩摇摇头:果然是个魔,这些人虽然可能好色,但罪不至此。如果这诅咒被破解了,他们还能活过来,是吗?

祝融哈哈大笑:没留神还是让你把话套出去了。的确,席方平所见及阴屠所找的人就是这个阴烛。

路奇轩追问道: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祝融摇了摇头:这我就不能说了,你的确见过她,只是不知道罢了。

路奇轩知道肯定是问不出来了,于是换了话题:那您为什么每年都会将绝迹的动物尸体从玛多城带到雪山之颠?

祝融叹了口气道:自从盘古大帝死后,他所创造的万物生灵每年都会有一种生命绝迹。我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纪念盘古大帝的功勋,那雪山之颠永远天寒,死尸永远不腐,将它们葬在那里也是最好的归宿。久而久之,那些墓碑便形成了一条上山之路。而那个雪山之颠实际上也就成了一座人界生灵的墓碑,只是没有人能够轻易看出来罢了。

那雪山之颠高及万仞,墓碑又是每五步一座,看来人界之中绝迹的动物已不在少数。一年一座,同样也记载了人类生命的历史。想到这里,路奇轩心中也不免一阵唏嘘。但突然想到,那为什么一定要来玛多城呢?每一种绝迹动物中的最后一只难道会到玛多城吗?

祝融好象又知道路奇轩心中所想,于是说道:因为只有阴烛能招唤它们过来。

路奇轩十分奇怪,还想问为什么,祝融却突然问道:离开了星宿海,你便没有与席公子他们一起走?也没有跟他说话?为什么?

路奇轩知道祝融不愿再多说阴烛的事情,只好叹了口气道:因为我也是魔。

祝融道:可你又是东帝启明。

路奇轩摇了摇头:不错,女娲娘娘让我认识了自己,我得到了重生。但我杀死黑帝的时候,手中没有半点迟疑,那似乎不是我。我都不相信这一切,这让我如何面对席公子与南宫呢?

祝融点了点头:你做杀手时,你与恶龙侍者拼命时手下留情过吗?

路奇轩道:那不一样。

祝融笑了:对,是不一样,那时你冷血,以杀人为自己的快感,但你杀黑帝时候,虽然出剑也许更残忍,但仅仅是为了正义,你在自责。知道了杀人并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这至少证明了你的帝王之心。

路奇轩想了一下,问道:你杀魔的时候快乐吗?

祝融摇了摇头:也不快乐,其实并不是每一个魔都应该死的。

路奇轩追问道:那阴屠呢?他到底该不该死?

祝融沉默半晌,才说道:如果你们七魂能够真正离开了他,阴屠只有七魄,魔性在魔界才有力量,他活着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你们七魂最终还是要归依他,那对于人界来说,他就是必死无疑了!

路奇轩细细地体味着祝融的话,他想到了赤魂魏图腾。

路奇轩与祝融走后,天井中只剩下席方平和那个躺在棺材中的女人,还有那浮在半空中什么也看不清的迷雾。这一切显得是那么地静,静得令席方平感到了自己的呼息。

他看了看手中乾坤八卦图,还有脚旁那已然枯萎的天山莲花。

两样物件依然是那么地平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在变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乾坤八卦图的能够恢复它的大道法力。

席方平有些沮丧,他找不到那个真谛在什么地方?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只是无意间落入到一场骗局之中,这骗局当然就是救世的传说。

棺材里的笑声突然又出现了,慑人心魂的笑声令席方平一惊,他生气地问道:你笑什么?

女人笑道:笑你没有胆量。

席方平长吸了口气:我怎么没有胆量了,你知道这一路我遇到了多少危险吗?我离成功只差这一步了。

女人道:我能感到在你身上生的一切。可我还是要笑你。

席方平问道:为什么?

女人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因为你想见我,但你不敢打开这个盖子,你怕祝融说的是真的,你会有性命之忧。我说的对不对?

席方平故作镇定:不,我不怕。只是时候未到,我还没有参悟出这个乾坤八卦图的秘密,所以我不能打开盖子。

棺材中的女人又是一阵笑声,这笑声已足以令席方平不能自抑,这笑声可以令任何一个男人都**:真的吗?难道你不想知道我长得什么样子?我是不是很美?

席方平听到这个声音,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但他还是强忍着:你长得什么样子与我有什么关系?

女人追问道:那你想不想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人?

这句话正中席方平心中要害,他当然想知道,因为他根本就不自信,一个不自信的人当然需要别人来证实他的存在,一个不自信的人怎么能解开乾坤八卦图的秘密呢?

女人接着说:其实你知道不知道又如何呢?你也许永远参悟不了这张图的秘密,也许很快地就知道这张图的秘密,但你知道这秘密之后对你却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席方平问道:为什么?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严肃:因为这张图根本就没有秘密。

席方平愣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来,冲着棺材大喊:你胡说。

女人恶狠狠地道:我没有胡说,什么大道法力,那才是胡说呢。你知道制这张图所用的息壤还有那朵已经枯萎的莲花倒底是什么吗?

席方平愣了一下。

女人不等他回答,接着说:息壤是盘古的尸骸所化,莲花则是道界的力量,但它已经枯萎,就是死了。死去的东西还能有什么用呢?

席方平辩道:可这张乾坤八卦图的确收过阴屠的七魂。

女人笑了,声音变得又十分尖利:那并不是这张图的力量,而是希望,人界的希望战胜了阴屠。涿鹿之战,人们剩下的只有希望了,是那希望赋与图真正的力量,现在的人界还有希望吗?没有希望,这张图也就没有你们说的什么大道法力。

席方平摇了摇头:你错了,人界有希望,我们都希望战胜阴屠!

女人又在笑:你真的这么希望吗?你只是希望你成为一个英雄,你是真正的救世之人。

席方平怒道:你胡说。我不是这样想的。

女人道:如果你不是这样想的,你就不会杀死你的父亲了。

席方平再也无法忍受:我没有!

女人又恢复了那银铃般的笑声:你应该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在锁龙洞中你杀死了你的父亲……

席方平大叫:我没有,我没有……

女人似乎不顾席方平的辩驳,继续用一种极为暖昧的话语说着:当你手中的短刀刺入你父亲心脏的那一刻,你就变成了那个人,那个你认为应该变成的人……

女人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那棺盖被打开了。

席方平终于打开了棺盖,他看见了一面镜子,这镜子嵌在棺盖的背后,镜子中的他傻傻的,目光显得呆滞,眼神却慢慢地向下移动,终于停留在棺中。

魔泽在天空继续滚动着,只有北冥湖的上面还是原来的天,呈现出一个圆形来,但现在,这个圆形却在慢慢地缩小着。

这片天空的下面是玛多城,城堡之上,路奇轩与祝融并排而站。

天空的变化似乎已经影响到了祝融,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滚动的魔泽:他们来了。

路奇轩忙问道:姬道长他们吗?

祝融苦笑一下,摇摇头道:魔界之兵。

路奇轩极目远望。

穿过蛰露所建构的迷罩,滑过北冥湖上的冰,越过芒芒的白雪,路奇轩看到了魔兵,整整齐齐的魔兵,一排排,一列列,手里执着长枪,从西边沙漠之中走来。为的一人一身黑衣,眼目无珠,却显出凶狠之相,正是龙人冷血。

北面雪峰之中,陈抟手里拿着拐杖,在他的身后紧随着七名道士,道士的后面则是许许多多的邪人,邪刀出鞘。

南边胡杨林间是赤魂魏图腾所带的队,在他后面跟着的却是狼虫虎豹,张着獠牙,行动起来震得树上积雪纷纷落下。

令路奇轩最为惊讶的却是东边带队之人,面目清秀,一袭绿衣风中飘舞,背上斜插着一口剑,剑气冲天,却正是妖仙岛少岛主玫公子。在他的身后密密麻麻地跟着无数的魔怪,一个个骨瘦如柴,四肢并用地向前爬行。

路奇轩失声道:玫公子?

祝融叹道:真没想到,绿魂玫公子也遭到不幸了。其它还有什么人吗?

路奇轩道:玫公子是从东边过来,他带着的是魔怪,应该是锁龙洞中的。魏将军率猛兽从南边过来,陈抟带着是邪人,从北边过来,东边的是恶龙侍者,所带的队伍我从来没有见过,黑铠甲,执长枪。看样子应该一个时辰左右便可以行进到北冥湖边上。

祝融点了点头道:锁龙洞中的魔怪你与他们交过手,虽然很多,但都是魔界不争气的家伙。猛兽没有魔性,是受了魏将军百草中的蛊毒,所以受他驱使,更何况这些猛兽不会水,没到玛多城已经就不行了。

路奇轩奇怪地问道:北冥湖冰冻三尺,它们完全可以踏冰而来。

祝融笑了笑,没有回答路奇轩的疑问,而是继续说道:陈抟手下的邪人数量不会太多,楼兰一战他损失惨重,只是陈抟并不好对付,最厉害的应该是西边的恶龙侍者,他所带的应该是魔兵,是真正魔界的队伍,数量也不会太多,但可以说每一个士兵都不逊于恶龙侍者。

路奇轩的心迅地沉了下去,他与恶龙侍者们交过手,极难对付,没有想到魔兵队伍无疑是无数的恶龙侍者,那结果可想而知了。

祝融叹了口气道:阴屠未免小题大做了。

路奇轩愣了一下,看着祝融,祝融的脸色极为难看。

路奇轩问道:什么意思?

祝融道:我已经不是当初的祝融了,我的力量同样来自于盘古大帝,何况我现在双目失明。你再看看咱们,没有兵士,只有这些秃鹰战士,它们看似凶猛,但实际上……

路奇轩不甘心:还有四魂没有到呢?

祝融摇了摇头:如果能到的话他们早就到了,只怕……

祝融没有再说下去,但路奇轩已经明白了。既然魏图腾与玫公子会遭到不幸,那其他四魂也有可能遭到不幸。

路奇轩急切地问道:难道人界真的就战胜不了阴屠吗?

祝融的回答几乎是蹦出来的:不错……除非……

祝融摇了摇头:但那是不可能的。

路奇轩突然问道:除非棺材中的阴烛帮席方平参悟到乾坤八卦图的法力?让他带着图通往魔界对付阴屠?

祝融没有回答,他沉默了。

路奇轩猜想自己是正确的。只有这阴烛才能帮助人界。但这阴烛到底是谁,为什么她要自称是盘古大帝的妻子?她为什么又要诅咒看到她相貌的每一个人呢?还有她怎么可能将每一种绝迹将死的动物招唤到玛多城呢?

这一切都是谜,祝融誓死也不愿解答的迷团。

路奇轩有些懊丧,他似乎看到玛多城被攻破,六爻迷阵也无法阻挡魔兵,那乾坤八卦图终于落到了阴屠的手里,整个人界变成了魔的地狱。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仿佛同时感到玛多城震颤了一下,脚下的地突然晃动了。

祝融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颤声道:他打开了盖子。

路奇轩也大吃一惊:那席公子会不会变成瞎子?不行,我必须看看去。

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祝融一把拉住。

祝融道:没有用的,如果他可以,他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且乾坤八卦图真的可以恢复大道法力,对付阴屠,如果他不是那个人,你去也是白搭,因为一切都晚了。

路奇轩紧紧地盯着祝融:席公子到底能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祝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为呢?

路奇轩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道:我想他会的。

祝融一双瞎眼看着路奇轩,脸上慢慢地绽出了笑容。

棺材的盖子并没有完全地打开,席方平不但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也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完美的**的女人。

这是一个可以令任何人都窒息的女人。

席方平见到龙公主与龙王妃,这姐妹两人都是天下绝色的美女,但她们几乎抵不上眼前这个美女十分之一。

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席方平找到一种邪恶的美,一种残酷的美,更有一种迷幻的美,她不但美,而且用她的身体将美这个字解释出许许多多不同的含义来。

这些含义本来很清晰地各自独立着,但渐渐地,它们混淆了,融合在一起,剩下的只有这个美字。

席方平已经不再满足于镜子中的美,他要看到实体,却又舍不得那镜子中自己与美同在的画面,就这样,他沉沦着,犹豫着,带着后悔将眼神慢慢地移到了棺材之中。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棺材竟然没有底,下面正是天空,那个令人灵魂出窍的美女仿佛躺到天空之中,看起来好象很远,又是如此的亲近。

此时的席方平根本就想不到那通向魔界的道路,他的脑海中只有美丽。

虽然阴烛**着身体,但席方平却没有感到一丝**的感觉,因为他已经停止了呼息,也停止了思索。

忽然,席方平现自己竟然也在这口棺材中,一个,两个,那是自己的倒影,在那美丽的眼睛中。

思想经过停止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席方平迷醉了,那双眼睛中的自己也变得模糊了,越来越不清晰,好象要跑掉一样,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与虚无。

但另一种感觉告诉他,那美丽就在身边,因为芳香已经离他越来越近,近得令他仿佛已经接触到了棺中之美。

柔软的顺滑的美将席方平紧紧地缠住,令他的呼息真的停止了,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了,美丽似乎融进了他的身体,他只能凭借感觉去寻找那个美丽。

眼前变得黑暗,一种罪恶的美在席方平的身体上漫延,甚至融入到了他的血液中,骨髓之中,在灵魂的深处吞筮着他。

席方平感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充满了美,这美在他体内膨胀,将他分散,将他消解,化为水,自己也变得柔软了,甚至灵魂离开了**,在上升,在飞舞,飘散在天空之中,每一片云上。

席方平终于陷入一片无法自拔的黑暗之中。

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迷失了,迷失在蛇的包裹之中。

一条美丽的蛇将席方平紧紧地缠住,越来越紧,仿佛要压迫出他身上的每一滴水份。

席方平似乎变小了,一点一点地陷入到蛇的躯体之中,直到被包裹得象一个蚕茧一样,连同他手中的乾坤八卦图。

蛇身虽然紧紧地裹着席方平,但那蛇头的眼睛却紧紧地盯那张图,那眼神中所传达出来的是一种令人感到迷惑的表情。

这表情充满了爱,愤恨,孤寂与可怜。

突然间,那蛇似乎鼓起了勇气,一头伸了过来,吐出长长的芯子,将那乾坤八卦图卷住,从席方平那无力的手中夺了过来。

美丽的蛇眼中充满了悲痛,它仰起了脖子,慢慢地咽下那卷轴,一点一点的,直到完全吞没。

乾坤八卦图的卷轴沿着蛇身在缓缓地下移着,过了头,到达脖子,卷轴的轮廓将蛇皮撑起,那美丽的皮肤变得异常可笑,却再也美丽不起来了。

就在卷轴慢慢地即将滑过这条蛇的七寸之时,突然间有两只手狠狠地抓住了蛇身,那力道透过蛇身直达卷轴,将卷轴卡在了那里。

美丽的蛇睁大了惊恐的眼睛,在它的眼睛中再一次映出了席方平的影子。

不知什么时候,席方平的双臂挣脱开蛇身的束缚,一双手紧紧地抓住蛇的七寸,而蛇身的下半截还缠在它的身上。

席方平的眼睛是恶毒的,他也紧紧地盯着那蛇。

蛇的眼神终于从惊恐便成了愤怒,他们对视着,就这样过了片刻,蛇的眼神终于从愤怒又变成了一种哀求,蛇身也一松,从席方平的身上滑了下来。

席方平面无表情,冷酷地摇了摇头,双手却更加用力了。

逐渐的,美丽的蛇不再拥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灰色的死亡的眼神无助地盯着席方平,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席方平僵硬的脸终于慢慢地笑了,这变化显得迟顿,机械,但的确是笑了。

蛇终于失败了,它吐出了乾坤八卦图的卷轴,身子变得极为纤细,从席方平有力的双手中褪了出去,滑回了棺材之中。

轰得一声巨响,棺材盖落下来,美丽消失了,那乾坤八卦图的卷轴也落到了地上,一切又归于平静。

只剩下一口沉重的棺材,还有棺材前僵硬站立的席方平以及他脚边的那卷轴。

席方平的动作很滑稽,站在那里,双手的姿式甚至都没有变化,仿佛成为了一种仪式,在捧着某种圣物一般。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倒悬的,那崇高的所在仿佛就在深暗的大地之下。

他胜利了,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即而身子软了下来,瘫坐在棺材的旁边,一双眼睛向下看着脚边那仿佛是浮在天空中的卷轴。

半晌,席方平终于伸出颤微微的手将乾坤八卦图捧了起来。

卷轴捧在手中,他期待着它的复活,它那具有生命力的色彩,大道法力的光辉,但这一切却没有生,他听见的却是一种哀怨,这哀怨自然来自于棺木之中。

女人在棺木中复活了,苏醒了,它低低的声音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又怎么可能呢?你不是他,绝不是的!

这声音很小,但透过棺木传出来却仿佛是放大了多少倍一样,敲击着席方平的心灵。

席方平愣了一下,回答道:现在可以证实了吗?

女人幽幽地道:可以了。

席方平眼睛紧紧地盯着手中的卷轴,似乎在等待着乾坤八卦图是怎样恢复大道法力的,是怎么样放散出神圣的光茫。

但女人的下一句话却让这希望破灭了。

女人道:你不是那个人,没有人可以替代他。

席方平一下子伸出手来用力地向着棺材捶了下去:你还想骗我!

他的手砸在沉厚的棺木之上,正砸在那他也看不懂的文字之上,那文字突出来的部分却如利刃一般顿时印在了他的拳头之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落在他的身旁。

一滴,再一滴,在天空中慢慢地流动开去,形成了一片红色,将脚下的天空遮掩住。就连地上那莲花的花瓣之上也沾染了他的鲜血,红艳的,令人触目惊心。

女人还在说,声音很小,却几乎粉碎着席方平的整个心智:这张图再也没有用了,盘古大帝将失去他的人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污晦的血将神圣玷污了。

席方平看着脚边的血,看着沾着血的花瓣,血丝顺着花瓣慢慢地浸入到花茎之中,那纹路显得是异常的清晰却也是异常的可怕。

莲花更加失去了它的纯白,黑色在慢慢地吞噬着它,它变得更加枯萎,在收缩,在关闭。

席方平呐呐地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我就是那个人……

他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按住棺木盖子,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在报复,因为我拒绝了你的诱惑,对不对。

女人叹了口气: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呢?

席方平拼命地摇着头:我要明白什么,说,你快说啊!

女人清晰地说道:明白你已经不是人了。

席方平问道:那我是谁?

女人道:魔,可能比阴屠更加可怕的魔。

席方平冷笑道:你才是魔呢?我拒绝了你的诱惑,你就说我是魔,这太可笑了。

女人回答道:我的确是魔,但能抗拒这诅咒的也只有魔,邪恶本身永远不会为邪恶付出代价的,所以你看到了我,而且还抢走了盘古大帝。

席方平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盘古大帝?

女人的声音显得非常的凄凉:对,盘古,为了他我才对每一个看到我的人下了那诅咒,我爱人界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生命,但我却绝不能让你们看到我的样子。你们不配,只有一个人配,但他死了,抛弃我而死。其实我也早就死了,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这本来是一件事好事,但是你,却偏偏拿着他的骨骸让我苏醒,为什么要这么地折磨我?

席方平越不明所以了,他慢慢地再次坐了下来: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与乾坤八卦图有什么关系?这又与我是不是魔有什么关系?你说的那个人是盘古大帝吗?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棺材中突然没有了声音,空气刹那间凝固了起来,席方平突然现自己的心跳之声也消失了,消失在脑海之中,令他根本就想不起人是应该有心跳的。

席方平手上的血还在滴落着,落在他的身旁,越汇面积越来,将他脚下的天空遮盖得越来越小。继而,他感到鼻孔中的温度,粘粘的液体从鼻孔中慢慢地流了下来。

席方平心中大骇,他想起了七魂。当他们看到乾坤八卦图的时候,他们的鼻子在流血,就与现在这种情形一样。

血,嫣红的血,但席方平却感觉不到心跳。没有心跳的人怎么可能流血呢?

天井的顶部,在那迷雾的后面,一口棺材,一个人倒悬在那里,在它们的周围是一片天空,只有井口大小的天空,但这天空正一点点地被血色涂抹。

寂静无声之中,这里只留下一份诡异与邪恶。

一个时辰之中,祝融与路奇轩只做了一件事,喝酒。

在玛多城堡之上,两个人摆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面对着远处汹汹而至的魔界凶徒们把酒而欢。

酒是好酒,路奇轩从来没有喝过如此好的酒。

祝融笑了:你知道你喝的是什么酒吗?

路奇轩摇了摇头:我当然不知道,这是你们道界的酒,人界少有吧。

祝融摇了摇头:错。这是人界中最早的酒,酿酒之人是黄帝时期的诸候少康仪狄,黄帝初品酒时便言道,后世必有为此物而亡国者,竟然下令停止再酿,然后便将这人界中第一批酒悉数进奉给盘古大帝了。不过后来杜康偷了仪狄之方,人界才有美酒传世。

路奇轩笑道:难道道界便没有吗?也是,修道之人哪个喝酒啊?

祝融又摇了摇头道:道界五百零四陌,有七市,其中之一便是饮食之市,怎么会没有酒呢?只是那再好的酒也比不上人界的第一坛啊?

路奇轩明白这个道理,对于盘古来说,人界的第一坛酒,哪怕是第一根针都是极好的。他又笑道:看来道界并不清心啊,那其它六市又是什么?

祝融道:其实与你们人界差不太多,当年大禹治水功勋卓绝,曾被我带到过道界,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就亲眼目睹了其它六市,分别是谷米之市,衣服之市,众香之市,工巧之市,还有华鬓与**市。

路奇轩大惊:其它都好说,但怎么还有**之市呢?

祝融笑道:阴阳乃天地化生之本,何处能绝?何处能免?亦无法可禁。天长地久必然会产生的。人界亦是如此。道界其实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么神圣,如果真是无欲无求,修道又何为呢?只是为了修成正果之后,可心安理得的有欲有求。

路奇轩惊讶地看着身边这个瞎眼的老者,他难以置信此人会是道界的祝融,那个助盘古创造人界的大将。

祝融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理解的,其实这个道理我也是想了三劫才慢慢体会到。

路奇轩愣了一下:三劫?

祝融的脸色猛地变了一下,忙笑道:很长时间的意思。其实,魔和道真是无可分割,说你们是人,却干些烧杀**虏掠的事情,这不是魔性做祟吗?说阴屠是魔,他有欲有求,有野心,和你们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路奇轩顿时哑口无言。

祝融接着安慰道:其实无论人,魔还是道,有一点是一样的,都想活着,想不受奴役地活着,所以要自保,要反抗,要对付危及到自己生命的人或事。

路奇轩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没有大义可言,有的只是一种本能,反抗只是一种本能,就象对付阴屠这件事似的。

祝融赞许地点点头:不错,身为五帝之一,你应该明白这些。

路奇轩微笑道:祝将军是想告诉我是不是青魂是不是东青帝启明都无关紧要,我现在名叫路奇轩?

祝融没有再回答,他猛地喝干杯中之酒,一双盲眼望向了远方。

路奇轩抬起头来,透过迷雾般的蛰露,在北冥湖边已然站满了魔界之兵,密层层,浩翰无边,邪恶的力量仿佛已经将整个北冥湖笼罩住了,蛰露所构成的墙围显得极为单薄。

天空群鸟乱飞,一声声哀嚎不绝于耳,它们看到了天空,已然全部被魔泽遮掩住,天地间下起了雪,黑雪飘飞。

祝融突然说道:路奇轩,有件事必须由你来做。

路奇轩听祝融说得郑重,侧脸看过去,只见祝融脸色显得十分地坚毅。

祝融接着说道:玛多城中的天井内有个六爻迷阵,这你是知道的。你必须将其它的六魂引入阵中,你们会被困在阵中,也许永远出不来。

路奇轩一愣:我们?

祝融点了点头:对,你们,七魂,一个都不能少。

路奇轩仔细地看了看祝融,半晌才点头道:好吧。

祝融苦笑了一下:不问为什么吗?难道你甘心困于阵中吗?

路奇轩没有回答,看着远方的魔兵,将手中的轩辕帝血剑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