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李溱背后的无焱、萧萧背后的幽思同时亮光乍起，于危急一刻稳住了三人的身形，灵台恢复清明，涣散的护体光圈又渐渐围拢凝聚过来。李溱惊魂甫定仍心有余悸，一抬头却见前头的上清观等三派亦觉察到了沼泽中不寻常的动静，纷纷俯视下方，再一回后面诸派亦是如此，不由李溱急出了满身的冷汗，灌注全部真元奋力大吼道：“危险！不要向下看！”

要知李溱现在的修为绝不亚似于天界上仙，这平地一声吼仿如晴空炸雷，又似黄钟大吕天簌清音，众人俱是心头一震，反应慢的尚且懵懵懂懂不知所谓，应变快的诸如青龙隐的宗主农劲、仙罗谷的银笛子玉箫子之流已然加紧催生真力，足下法器奇光骤亮。接着慢半拍的亦醒过味来，尽皆效仿。一时间，是五颜六色、万紫千红，透着朦胧的雾气，煞是好看。不过表面上出彩了，骨子里却越遭了罪。

整片的黑水沼泽一下子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大量的水从地里涌出，原本淤滞的黑泥在水流的带动下扑腾翻转，渐成环形回旋，自沼泽中心始，宛如树的年轮，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内圈推动外圈，外圈外似内圈，搅起一股越强劲的气流，既而上方空气亦受此气流的影响，迂折回环竟相卷入漩涡之中，形成巨大的回旋吸力。停在空中的众人是暗暗叫苦，仿佛磁石吸住生铁，只觉脚下是越来越沉重，无法控制地左摇右晃被拖往下方的黑水沼泽。另有滚滚毒雾在旁虎视眈眈，一旦松懈立马将你吞没。愈加胆战心惊，不由将毕生苦修之真元激至极点，足底法器一亮再亮。然那回旋吸力却是遇强则强，非但未能减缓，反而加剧了下坠之势。故此，纵观全局，却是上清观、仙罗谷与青龙隐三大强派，其处境比那些个玄门小派更为糟糕，但见三马当先，现下的高度距沼泽表面不足两丈。恐怕再过得片刻，上清观的三鼎真人、仙罗谷的银笛子、玉箫子师兄弟二人，还有青龙隐的宗主农劲，这四位就会像他们平时标榜各自门派为天下玄门的表率那样，，带头没入深不可测的黑水沼泽中，光荣地成为此次轰动整个玄门的寻宝之行中第一批枉死的冤魂。

比较而言，李溱三人的情形算是好的了，因为尚不曾使力拔高，所以下落和度并没有那么明显，顶多就像马车轮子陷在烂泥地里动弹不得，再加上仿若单臂挂在挑出悬崖的树杈上那般身不作主。形势虽没到岌岌可危的一步，可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好。

萧萧死死地拽住李溱的胳膊，颤声道：“溱哥哥，我――我有点害怕。”

小离一面极力维持住护体光圈不令毒瘴趁虚而入，一面高声道：“萧萧姐姐莫怕，有我小离在此定会保你周全！”话虽豪迈，然语调已是气急败坏，“真见了鬼了，从来只说黑水沼泽鸿毛不浮雾瘴含毒，没听说过它还有这一手。这么些人飞了这么远都平安无事，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掀起如此可怕的漩涡？姓李的！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与我联手合力向上！我就不信这个邪，凭我们俩的修为会脱不了身？”

“漩涡？”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溱朦朦胧胧中似想通了一些什么，“小离，你是否记得滇王妃曾对我们讲过这黑水沼泽的由来？”

话说黑水沼泽最初并非湿软的沼泽地，而是一望无际深不见底的湖泊，三千弱手犹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甭管凡人神仙，游鱼飞禽，谁也不能越过这道屏障到对岸去。因为那湖水不知被下了什么样的符咒，只要感觉到一丝活物的气息从湖面经过即会掀起滔天漩涡将其卷入湖底绝无生还之机。倘若以法力相抗，只会适得其反，激出湖水更强烈更恐怖的反应，终是难免一死。后来日久天长湖内的腐骨杂质终年沉积，湖水为芦苇、苔藓所掩埋，这才变成如今的黑水沼泽。

小离没料到李溱在这节骨眼上却和他扯起了闲话，呆了一呆，忽地醒过味来，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身处的漩涡正是当年黑水湖的漩涡？如此说来，我们只能顺其自然，不可催动真元抵御？”

李溱郑重地点头，萧萧喜道：“是不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就不会死了？”

小离道：“萧萧姐姐，你想得倒美。我们不是不会死，只不过比下面那些笨蛋晚死个把时辰罢了。”

“啊？”萧萧顿时面容惨然，第一次体会到死亡将至的恐惧，紧紧偎向李溱，听见他稳定的心跳，忽然镇定了一些，咬牙道：“只要能跟溱哥哥在一起，死就死吧。”

李溱却是悔不当初，“全怪我，要是我听王妃的话把你留在滇城，也不至于连累了你。”搂着萧萧的肩，怀里的人儿如花似玉青春年华倾刻间便要因为自己香消玉殒，沉重的无力感漫天袭来，不禁眼泛泪光，“萧萧，都是溱哥哥无能，是溱哥哥害了你。”

萧萧把个头摇得像波浪鼓，“我宁可和溱哥哥一起死，也不要一个留在滇城。若是溱哥哥不在了，我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萧萧――”

“溱哥哥――”

小离实在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喂！你们两个有点良心行不行？好像我才是被连累的那一个。本来再有一年我就要继承狸族完成我爹的遗愿，现在可好，未来的狸族族长、掌管畜界的上仙今天却要死在这里，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无存，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说到这里，不由灰心丧气情绪低落，这会子倒是忘了之前是谁兴冲冲地死命要追了来。

萧萧、李溱对看一眼，萧萧稍稍离开李溱的怀抱，转而去挽小离的臂弯，歉疚地道：“小离，对不起，是我们拖累了你。”

小离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咳，有什么拖不拖累的，凡间不是有句话，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进而厚颜无耻地执起萧萧的玉手，“萧萧姐姐，为了你死，我心甘情愿。”

话音未落，李溱突然像被呛到了似的剧烈地咳嗽起来，小离立马朝他瞪眼，“哼，你作什么怪？别以为不吱声我就不知道你想什么，死到临头了还要跟我争！”跟着转向萧萧，“我不管，萧萧姐姐，咱可说好了，下了阴间你得和我一道投胎，不许再理那个小子。”

萧萧愣在当场，“啊？”

李溱不觉摇头苦笑，这个小离，他才是死到临头了还要争。――死到临头？细细琢磨这四个字，心神有些恍惚，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面对了多少次死到临头。这一回，他当真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