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6星雨并不具备将电闪和雷鸣合二为一的能力，此番强行融合，实是破釜沉舟兵行险着。真气在不停地游走、翻腾，憋闷在奇经八脉，就是不出来。强行压住不断上涌的血气，再一次长声道：“电闪雷――”

“鸣”字尚未脱口，血已抢先吐出，终是功亏一篑。整个人再也撑不住了，重重地倒在地上，脸朝下仆卧着。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很快地便渗入土中，为泥地吸收，故此6星雨身周见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迹。更邪门的是，血一经入地，便像是催生了某种引力，口中的血越流越疾越流越多，初时一滴两滴，随即成股涌出，止也止不住。与此同时附近的几棵大树却好似打了一针营养剂，叶子越地油绿光亮。照此展下去，即使那黑汉子肯放过6星雨，他依旧会因体内鲜血流尽而难逃一死。何况黑大汉根本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歪着脑袋皱起眉头，半蹲下身子瞅着趴在地上的6星雨，却是在犹豫到底该用什么法力来结果面前的这个小不点。考虑了好一会儿，终于拿定了主意，直起腰高高抬起右脚，照准6星雨的脊背用力踩下去――

这时，陡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足音，轻轻柔柔，夹杂着衣裙相互摩擦的悉簌之声徐徐而来。这样的步履，当是养在深闺中的大家女子鬟佩叮当盛妆出行，到了郊外下了车辇，有随从打伞有婢女伺候，绿茵漫步赏玩游春，好不悠闲自在。也正是这样的步履，竟令不可一世的黑面煞神石头一般僵硬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比较活泛的表情，只是那种表情叫做惊惧。突兀地一脚踏下，却是径自跨过横躺着的6星雨，往东边怆惶逃去。乖乖，那么大一个块头，甩开膀子撒开了腿跑起来，这声响效果绝对的壮观。咚咚咚，咚咚咚，跟擂大鼓似的，恨不得在地上跺出无数个洞来，即便隔了百八十米，仍是余震未息。然而，就是这么惊天动地的响声依然没能掩盖住那细碎的足音，仿如一线电光穿透滚滚浓云，直入耳膜，越来越清晰。然后，6星雨看到了一对纤细小巧的莲足，穿着一双红色的软底绣鞋，向他款步行来。很想仰起脸朝上望，奈何已失血过多，手脚逐渐冰冷，意识慢慢模糊，终至不省人事。

不清楚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只知道再醒过来时，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火，腾腾的火焰散出温暖而不炽烫的热度，驱走了周身的寒意。接着注意到的，是火堆旁那个陷入沉思的红色侧影。但见她轻纱挽起云鬓，耳坠闪烁流光，长裙迤逦直到脚边，露出一点绣鞋的鞋尖。所有的这些颜色全都只有一种，未以金丝绣线描边，不加珠片图案点缀，纯粹的红。那种红，不似新嫁娘的喜服那般鲜艳，稍许深邃几分。除了风尘女子，大多女儿家一般不会这样打扮自己。从头到脚一身红，艳则艳矣，不免落了俗气。然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是个例外，仿佛她天生就该如此妆扮，像盛春时节满园怒放的芍药，红得绚目，红得妖娆。只是，此地此景并非鸟语花香的春光明媚，在幽暗压抑的晦魇森林乍见这一朵深红孤独绽放，不禁叫人联想起大漠万里黄沙一抹血色残阳，那种惊心动魄的美。

6星雨挣扎着坐起身，那女子听见动静转过头来，面上没有惊讶，对着他娴娴静静婉然一笑，“你醒了？”

恰恰是这个笑容，如同在荒芜苍凉的落日黄昏里添上了几笔晚霞一缕炊烟，于是那朵深红不再让你感到孤独，于是那种美褪去光环洗尽铅华，现出了她温情脉脉的柔软内心，好像邻家阿姐一样的亲切。好久好久没有人给过6星雨这般温暖的笑容这般关切的眼神，尽管不像萧萧那样会令他怦然心动，却也能够驱散那满心的阴霾。

那着红衣的女子见6星雨一直默不作声，便道：“你――怎么不说话？”

6星雨看了看她，转而望着跳跃的火光愣愣地出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问你什么？”

那女人笑起来，“能问可多了，比如伤你的那个黑大个子是个什么来历，比如我为何要救你，再比如――”她突然顿了顿，收了笑颜，“再比如，我是谁。”

6星雨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尤其不想知道你是谁。”

女人愕然，“这是为何？”

“因为我怕我知道以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那女人神色间似有些了然，却依旧问道：“这又是为何？”

6星雨又朝她看了看，随后再一次转过脸去，“因为人妖不共戴天，因为入门的那一天开始师父便告诉我玄门弟子当以除魔灭妖为己任，还因为我明白，你和那个黑汉子都不是凡人，那么高深的法力，不是神仙就是妖魔，而这个地方是妖界，当然不会平空降下神仙来的。

那女子在听到6星雨提到那个“妖“字时整个人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但跟着便恢复常态，“你既然什么都明白，就不怕我会害你吗？”

“你若要害我，便不会救我，你既救了我，何苦再来害我。”

“那可不一定。”那女人的眼光意味深长。

6星雨仍是淡淡的，不为所动，“我信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那女人一怔，美眸中神情复杂，“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6星雨忽然莫名地烦躁起来，“我不想再说这些，今天晚上我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知道，只静静坐着就好。天亮以后，你是你，我是我，说不定就再不会遇到了。”

良久，那女人才幽幽地道：“你说得对，就算相逢，何必相识。宁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缘分来就聚在一起，缘分尽了便散了。散了，也就忘了。”

“就算相逢，何必相识……”6星雨喃喃地重复，眼中闪过萧萧的面容，又是一阵椎心刺骨的疼。

一时间气氛沉闷下去，直到那女人长吁了一口气，忽地振奋起精神，向6星雨笑道：“这样干坐着多没意思，要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