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高星中国的办公室里，金建军坐在椅子里，右手轻轻地揉抚着自己的额头，脑子像马达一样，飞快转动着，倒带，把刚才与周易的电话仔细地回味了一遍。
“Joe，你现在在哪里？”
“老板，我正在出差。”周易没有透露自己的行踪，只是在电话里轻声笑笑，问道：“有事么？老板。”
金建军也没有仔细追究，对着电话亲切地说道：“Joe，不知道你姑父最近有没有空？我和麦总想请他一起喝个茶，聊聊天。”
“呵呵，老板您吩咐到我，总归是一句话，没有问题。”周易笑着，又说道：“不过，我姑父那边，最近挺忙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搞定。”
顿了顿，他又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金建军晓得他是明知故问，也不揭穿，只是笑笑，直接挑明了说道：“经纶的业务现在已经显山露水，很明白的事了，这个时候，放你去打，让你姑父从中周旋一下，你不是正好可以捞个现成便宜么？”
周易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心里却冷哼一声，现在倒是记起我来了？这个时候，才把我放到经纶上，我算是什么？又不是项目负责人，就算打下来，功劳还要跟这么多人一起分，最后，能够分到我头上的，恐怕也只有一点点零头了。
当下。他也没有回绝，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好地，好的，老板，你就静候我的消息吧！”
挂了电话，金建军心里觉得周易有些不对劲。可是，一下子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正在想着，手机铃声大作，把他吓了一跳，原先以为是周易的电话，可一看，却是陌生的号码。
“喂。”有一个尖利地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你是高星中国地金总监吧？”
“你是？……”金建军满是疑惑地问了一声。对方地普通话。带着浓重地武汉口音。声音尖利。像是被一个瓦片刮过耳膜一样地刺耳生疼。
“你别管我是谁。我只是受人之托。向你透露一个信息。”那个尖利地声音很快打断金建军地猜测。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公司地副总裁托马斯、销售周易。在武汉。和国资委地林副厅长见过面了……”
金建军一愣。正要开口再问。那边把话说完。就“咔”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托马斯和周易都在武汉？他们正在与林副厅长接触？中间牵线搭桥地。想必就是周易地姑父……他恍然大悟：刚才。为什么会觉得周易有些不对劲。那是因为他对我提起经纶业务时候地热情度。不够高亢。
稍微一想。金建军就能想透周易地背后。是谁在撑腰了。他不由地冷哼一声。托马斯……周易……你们两个人地搭档。我倒要看看究竟能够唱出什么好戏来？
可是……这个打电话的人是谁？他是受了谁的托付？背后托付他的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金建军恨不得把额头都揉破了，也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想明白。
“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他长叹一声，然后打电话给麦约翰，把这件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老金，你什么意见？”
金建军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无妨。托马斯回了一趟美国，大概听说了能源计划的重要，所以，巴不及待地想要插手销售，力求为自己争回一点分数。不过，他现在的举动，并不明智。”
“嗯，你说说。”
“公司业务上，你主管对外销售，他负责公司内务，可是现在，内务插手销售，师出无名，授人于柄。搞得好，不过就是帮着销售锦上添花；搞得不好，那是要背黑锅地。”
“可是，他现在如果利用Joe打通了关系，凭此拿下了经纶的业务。这个3亿元的大单，被他一手掌握，有了功绩，再慢慢往上变通关系……到时候，莫说是插手销售……”麦约翰冷哼一声，又接着说道：“就是你我二人，还能安安稳稳地留住现在这个位置么？”
说到这里，他倒有些不爽金建军，让你早点把周易派上去，派上去，你偏不用，现在，倒是让托马斯钻了空子，捞了便宜。
金建军听出老板地不满，解释道：“先不用说Joe这颗棋子能起到多大地作用。单说说销售，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经纶又是一个长期项目，我们之前做地工作，比如说市场广告、比如说技术会议、比如说出国考察……都是一个与客户交流、沟通，联络感情的过程。这些动作，总部都会有印象，断然不能一笔抹杀地。”
废话！销售一向都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麦约翰心里嘀咕了一句，但是嘴上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
金建军停顿了一下，缓口气，又说道：“就算Joe打经纶的案子，有他姑父在其中周旋帮忙，能够形成几分定数，可是，等到正式签定合作地时候，没有售前、售后、客服等等销售相关部门的支持，光靠托马斯一个人折腾，也是一事无成的。”
“纸包不住火，退一万步来讲，这件事说到底，托马斯想要名正言顺，最后还是要寻求与销售部门之间的合作。托马斯在销售部门能走谁的路子？无非就是你，佐治，还有我……”
麦约翰的神色慢慢缓和了很多，金建军不用与他面对面。也能猜到自己地一番话起了作用，他继续说道：“你和我，都排除在外，剩下一个，就是佐治了。”
“嗯，佐治方面，我来搞定。”麦约翰开口说道：“他一向都保持中立。托马斯想要打动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会在他耳边吹吹风，让他继续保持中立的。”
佐治在中国的任期很快就会满了，他的态度还不是顶顶关键的，而下一任销售总监的人选，才是最最关键和重要地。麦约翰突然想道：不行，我应该要找个时间赶紧地回美国一次，跟总部联络一下感情，活动活动。不能让托马斯在这件事情上，再次掌握先机了。
时已入秋，十月的夜晚，秋凉似水，麦约翰在心里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托马斯现在在市场部安插了一个克莱尔，如果，让他在销售部，再安插另外一个“克莱尔”进来的话，那么，我在高星的未来。真的将会没有春天。
想了想，麦约翰安排金建军道：“老金，这一段时间。你多在武汉跑动一下。通过其他各种渠道，与经纶、省政府、国资委接触。你在武汉的活动勤了。难免会有彼此碰头的机会，托马斯和Joe想要搞地下行动。也就困难了。”
他笑了笑，说道：“托马斯也就只能在背地里搞搞动作。真要四四六六地摆上台面，他还真是师出无名，授人于柄，所以，你待在武汉的话，他会有所顾忌。”
“是的，老板，言之有理。”金建军回答道。
“另外，”麦约翰再次吩咐道：“老金，你让华中地薇薇安，每过一段时间，就一个详细的工作邮件过来，内容重点阐述经纶项目的进展，从她到你，再到我，应当定期地向总部报告，给他们一个积极、正面、从未停止工作，一直有进展的好印象。”
金建军点点头，笑道：“老板的考虑十分周全，我会照办的。”
武汉亚洲大酒店，亚洲轩鲍翅燕高级食府内的豪华厅房中，坐着四个男人，国资委的林森、高星中国副总裁托马斯、销售周易，另外一个头顶半谢的中年男人，就是周易的姑父，国家改委地办公室副主任，张杰。
这个豪华厅房装饰得十分华丽气派，金碧辉煌，雕龙凿凤，颇有些皇家帝王的风范。四个人分坐了一张大桌，桌上精致地摆放着肘子蒸大鲍、冰花炖燕窝、蚝皇网鲍、鹅掌辽参等等各色美味佳肴……
主位坐着的是林森，这样地安排、这样地感觉、这样的档次，让他十分满意，觥酬交措之间，倒有一种帝王，不，上帝地感觉。他的心里简直有一种陶醉欲仙地感觉，不过就算是这样，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一种不动声色地警觉。
眼前的这几个人，无非就是为了经纶的案子而来的。托马斯和周易都是高星中国的人，而那个张副主任虽然是上面的官员，但是，改委负责审批展项目，国资委负责管理国有资产，张副主任的手臂就算再长，也捋不到他这一块，彼此之间，不过就是场面上应酬罢了。
再说了，你张副主任掺合在里面干什么？显而易见，是得了高星的好处，在此做中间人，再或者是，他压根儿，就是想要从经纶的项目上，也捞些好处吧？
林森暗中冷哼了一声：这个3亿元的大蛋糕，并不是谁都能够咬一口的！
酒过三巡，张杰若有意思地说道：“林副厅长，听说这次湖北省的换届选举，你可是副省长职位最有力的候选人啊？”
“呵呵，这个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呐！”林森笑道。
张杰呵呵一笑：“你这是过谦了，你现在，手上有经纶这个大项目，只要顺利完成了，政绩簿上，自然会再添上大大的一笔。你说，到时候，副省长的职位，还能跑得掉么？”
林森听他把话题往经纶的项目上面拐，阴沉着脸，只是不说话。
周易在一旁，举起酒杯，笑着说道：“是啊，我姑父说得对，这个副省长的职位非您莫属，来，林副厅长，不，林副省长，我来敬您一杯。”他不失时机地恭维了林森一番。
张杰狠狠地剜了周易一眼，心中自怪他多嘴，场面上，他也端起酒杯，说道：“对，对，周易说得对，林副省长，来，我们都敬你一杯，恭祝你早日得升！”
大家呵呵笑着，都端起酒杯，敬酒。托马斯这个老外对这些场面很不适应，但是他也知道这些政府官员的重要性，所以，也说了两句奉承话，应酬应酬。
大家干过一杯以后，张杰笑笑，又说道：“我这个内侄啊！现在是高星中国的能源销售，与你们经纶的项目有着莫大的关联，这以后啊，还要靠你多多帮忙！”
周易闻言，站起，又举杯，恭敬地说道：“林副省长，请您多关照。我敬您，您随意。”他把酒一饮而尽。
林森不动声色地淡然一笑，嘴唇只是略为沾了一下杯子，然后朝着张杰，缓缓地说道：“经纶的项目，主要还是由经纶自己决定，国家让我做的，只是负责监管国有资产的流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职务范围以内的工作，我自然会兢兢业业，职务范围以外的事情，我一般都不会过问。”
张杰看他一下子把话封得死死的，立即转移了话题，呵呵笑道：“你说的是，你说的是，来，我们喝酒。”
“喝酒，喝酒。”林森打着哈哈，举起酒杯，转而又对托马斯说道：“副总裁，我们也来喝一杯。”
两个人一饮而尽，林森又说道：“你们高星在中国，是数一数二的大外企，其技术和产品都已达到国际尖端水平，这样的外企，我们政府一向都很重视。”
“谢谢！”托马斯笑笑。
林森继续说道：“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们不妨在湖北多做做市场活动，树立一下自己的品牌形象，让大家更多地了解一下你们公司嘛！这样，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向经纶推荐推荐你们的企业，你说是不是？”
托马斯连声应道，“是，是。”
张杰端着酒杯，脸带微笑地听着他们俩个的对话，心中暗忖道：你这老狐狸，先说自己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接着，又说什么“可以推荐推荐”，这不明摆着，是不见好处不松口，不见兔子不撒鹰。大家都是官场上混久的人，你这一点心思，我还不能猜透？
不过，转而又想想，释然道：毕竟这是彼此之间的第一次接触，大家都在试探对方，暂时，谁都不能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