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下) 曹孟德遭遣离京师
作者:魔纱兔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332

——熹平六年(公元176年)正月——洛阳

喜得皇子是国家稳定祥瑞的征兆,所以这一年的新年朝贺大典格外的隆重。

今年的大典在北宫德阳殿举行,这里纹石作坛、朱梁画栋、玉阶金柱,殿高两丈有余,能容纳万人以上。殿前的朱雀阙,高耸云天,与复道另一端的南宫正相对,远在四十里外就可以看见,民间有谚“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说的正是两宫的壮观。班固《东都赋》也写道:“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是以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足见京师皇宫的庄重典雅。

除夕之夜,子时夜漏七刻,宫门大开,南宫玉堂殿外的两座黄钟齐鸣,这时上到公侯列卿下到属官小掾,都要身着簇新的朝服、各备礼物入宫朝贺。百官的贺礼也有明确的规定,公侯奉上的是玉璧,列卿为二千石的官员奉上的是羔羊,千石到六百石俸禄的官员进献大雁,四百石以下准备的则是雉鸡。

百官列班而行,过了复道齐刷刷跪倒称贺,二千石以上官员上要殿呼万岁。皇帝刘宏(汉灵帝)格外的兴奋,由黄门侍郎引着升殿就座,赐百官饮宴。一时间宫乐大作,众宫女宦官上殿摆宴,珍馐献上,水6毕至,宫中陈酿倒入精巧的宫觞,可谓钟鸣鼎食富贵无边。

皇帝在御座上接受祝贺并赐福百官。众官员以太尉刘宽、司徒杨赐为,廷尉陈球、卫尉蔡质、大鸿胪曹嵩、侍中领尚书事桥玄、太常卿陈耽、大长秋曹节、执金吾宋酆、五官中郎将王苞等各自举觞敬皇帝酒,司空陈逸奉羹,大司农张温捧饭,一场盛大的宴会进行的其乐融融。足有一个多时辰朝贺才算结束,众官员谢赏满意而归,却唯独忙坏了两个人——内者令封谞和太官令徐奉。

内者令是主管宫内布置的,朝贺大典头三天就开始布置殿堂,设摆几案,准备各种装饰;太官令是主管饮食的,这样盛大的宴会筹备起来更是劳神费力。封谞和徐奉这两个宦官为了大殿已经忙活了三天三夜了,好在一切顺利上人欢喜,后面的差事还有一大堆,两人合计了一番,刚才一直在忙,待百官离去要向皇上补上一礼。

就这样张罗好各自的差事,便携手往后殿向皇上道贺。刚走到殿门就见几个小宦官领着一位头戴青玉冕、身披紫绶的老大人走了出来,原来是太尉刘宽。自胡广去世后,皇上平日的习学多由刘宽指导,实际上算得上帝师。这个老头为人随和大度,“宽”字名附其人。封谞、徐奉知道皇上都对他敬重有加,赶忙上去见了个大礼。

刘宽微微一笑,红扑扑的脸上已带了几分醉意:“噢!你们呀!这日子口幸苦你们了。”

“哪儿的话,奴才分内的差使嘛!”封谞陪笑道,“您老今天喝美了吧!”刘宽好酒是出了名的,连家中院公只要是喝酒误事的一概不罪。

“哈哈……”刘宽大笑道,“喝好了,喝好了。刚才圣上偶然兴起,叫我进去讲一段经书,我还差点儿闹了笑话。”

“哟!您老人家也有疏漏的时候?”

“我喝得实在是美,刚才圣上向我问经,我坐在哪儿就睡着了,皇上问‘太尉您喝醉了吗?’我吓了一条,回答说‘臣不敢醉,但任重责大,忧心如醉。’这么着才对付过来。”

“哈哈……”封谞、徐奉,还有一旁的小宦官全笑了。

“你们这是进去道贺吗?”刘宽问。

“是呀!刚才忙活差事了,这会儿总算闲下来,得补个礼。”

“对对对,这是应该的……不妨碍你们了,我回去歇着。你们进去吧,里面可热闹呢!”刘宽说着便去了。

封谞、徐奉相视一笑,就往里走。刚迈进一条腿,就愣了——刘宽所道不假,太热闹了!只见王甫、曹节、吕强、蹇硕四大宦官直溜溜站了一排侍立在皇上面前。徐奉心差点儿没蹦出来:嘿!五霸七雄会齐了,这是要干什么?

皇帝刘宏相貌堂堂,捋着刚刚留起来的细须笑道:“你们也来了?今儿个是怎么了?你们一齐到了,有话一个一个说。”

王甫资历最老,头一个跪倒在地:“老奴趁着今天朝贺向皇上道喜,另有一件大事恳请万岁准许。”

“什么大事呀?”刘宏脸上带着点儿醉意。

“请陛下兵征讨鲜卑,扬我大汉国威。”王甫朗朗说道。

“这……”刘宏一愣。

一旁的蹇硕却抢先开了口:“陛下,兵者,凶事也。王甫在今天大喜之日道出此语实在是有碍圣上视听!”

王甫见一开口就挨了蹇硕一闷棍,打心里愤恨,脸上却不变颜色道:“老奴无意败兴,请圣上容老奴尽言。”

“好,你说吧!”刘宏已定下神来。

“诺!”王甫故意清了清喉咙,“自三皇五帝以来,有为君王莫不征讨外藩以扬国威。武帝几征匈奴,有卫青、霍去病效力疆场,扬鹰塞外,大展雄才,几破异族,封狼居胥,为帝王之表率。我光武皇帝,德服四海,威临天下,所以匈奴望风披靡,甘愿归降。我孝和皇帝,秉承遗志,思略深远,以窦宪、耿秉仅八千勇士,打破匈奴余众,追袭千里,燕然刻石而还,从此塞外大定,山河稳固。今鲜卑耆帅檀石槐,自不量力,不受恩赐,集乌合之众屡犯我幽并、西凉之地,三州百姓深受其害。恳请我主天兵征讨,一者稳定北疆造福万民,二者扬我国威降服四海。”他慷慨陈辞,声音朗朗,震得殿角响起一阵回声。

“嗯……”刘宏沉看着王甫吟半晌,又扫了一下另外几个人道,“你们怎么看呢?”

“说得好!”蹇硕是没脑子的粗人,刚才还骂王甫,这会儿听他说打仗,美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我蹇硕愿意从军疆场给圣上露脸……”说着说着感觉吕强一个劲儿拧他,赶忙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吕强见他住嘴,赶忙道:“圣上举烛明照,鲜卑塞外之地,长涉征讨于我三军不利。况东南新定,又灾害连连,百姓贫瘠,大军出征劳民伤财,得不偿失,空耗资粮。请陛下三思。”

“嗯。”刘宏点点头,又问其他三个人,“你们也说说。”

“小的不过是伺候陛下的奴才,不晓得朝廷大事。”封谞慌忙说道,徐奉也匆忙应道:“封兄说的是。”

曹节此时听了他们五个的话,心里已有成算,却道:“此事干系重大,圣上应当在朝堂之上广集百官之意,不忙定论。”

“对!”刘宏指了指曹节,“这事朕记下了,改日召集群臣商议。”

王甫一皱眉:“万岁广集群思确实圣明,但万念老奴一片赤心,愿万岁效仿封狼居胥、燕然勒石,成就千古大业,永载史册!”

刘宏眼睛一亮,有些心动:封狼居胥、燕然勒石,成就千古大业,永载史册。这是多么辉煌的功绩!

吕强见他有些飘飘然了,赶忙跪倒:“万岁……”

“噢!”刘宏回过神儿来,“你有什么事?”

“我是奉了桥大人所托,进呈密折的。”

“密折?什么事要密折上奏?”

“奴才也不知道,想必是不宜公开之事,小的不敢私看。”吕强说着捧上了奏章。

刘宏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奏南阳太守盖升贪赃不法事!他马上把奏折卷好放在身旁说:“朕知道了……你转告桥玄,有些事情不必上奏,直接跟朕来说就行。”

“诺!”吕强领命起身不再说话。

“曹大人,你有什么事?”

曹节正琢磨桥玄奏章里写些什么被他一问吓了一跳,赶忙跪好道:“臣向万岁举荐一位贤良。”

“什么人,你说说。”

“诺!鸿胪卿曹大人,自先帝在世之时便有才名。他有一子曹操,现任洛阳北部县尉,执法严格,不避权贵,有昔日董少平之风。现有顿丘县县令新故,臣以为当以操晋补此任,三年五载,历练才干,再调会予以高任,定为我大汉一代能臣。望万岁准许。”

几个宦官心里都明白:曹操执法公正,几次检举曹节弟弟曹破石的不法行为,曹节鉴于曹嵩的缘故没法儿料理,所以故意陈赞曹操,实际上是要把他调出京师,除掉麻烦。

别人倒犹可,蹇硕是吃过亏的,听曹节一说也想起来叔父被曹操打死的事,随着道:“曹老公爷说得对,曹操是个好样的。就调外任县令吧!错不了!”

“好。”刘宏挺高兴,“虎父无犬子嘛!曹嵩的儿子一定错不了,就依诸卿所奏……你们仨还有什么事儿?”

“你们先说,好事儿得在最后!”蹇硕笑着对封徐二人说。

“好吧!”封徐二人跪倒,“万岁,我们没别的事儿。朝贺大殿我们招呼差事,这儿得空为圣上补上一礼。愿您老人家万寿无疆、德配四海。”

“哈哈……起来吧!你们俩有心呀,改天我赏你们。”

“谢万岁!我们的差事还没完,先告退了。”说着起身离开,步出殿门俩人对视一眼,才喘出一口大气。

等他们出去,刘宏站起来拍了一下蹇硕的脑袋笑道:“猴崽子!就你卖巧,有什么好事儿赶紧说!”

蹇硕是皇帝的开心果,他们君臣说话一向随便:“万岁爷!给您道喜了,新选的采女入宫了,我替您物色了一位大美人。一打听还是五官中郎将王苞老爷子的孙女呢!您去瞧瞧?”

“好好!就你打心里惦记我……你们都跪安吧!走!看看去!”说着也不管其他人随着蹇硕去了。

空空的大殿里只剩下王甫、曹节、吕强三个宦官。三个人各怀心思,冰炭不同炉,走到殿门口还假惺惺地互让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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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爷!天快黑了您还出去?”秦宜禄边说边给孟德披上了衣服。

“老小子,你嘴改得倒快,我这还没上任呢!”

“早晚的事儿!俗话说得好,人挪活,树挪死。您到了顿丘,好好办两年差事,再回来就了不得啦!”秦宜禄满脸堆笑道。

“去!你知道什么呀!”孟德狠瞅了他一眼,“我这是叫阉人出去了!”

“您别这么说,天底下的县尉多了,有几个皇上亲自下诏调任的?单这一点,您就够吹半年的啦!”

“你就嘴能耐!”孟德也笑了,“先出去一趟,趁着这会儿工夫,你到后衙给我收拾好东西,明儿起这就是别人的衙门了。今儿晚上得回府里向我爹辞行,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拉着东西先往府里去。”说完骑着马只带了楼异离了北县尉衙门。

他是两天前接到诏书的,天子亲自下诏调任,还真是新鲜事儿。不过孟德心里明白,这是曹节、蹇硕这些宦官动的邪门。表面上是得了皇上嘉许,实际上调离京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也许皇上过两天就忘了这个茬,自己这一辈子就得在外面漂泊了。想来这真是一个伤感的冬天,先是袁绍除任濮阳长,接着又是许攸不辞而别,然后楼圭也离开了京师,朋友们各奔前程纷纷离去,现在又轮到自己了。

外面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一阵阵忧愁夹着寒意袭上心头,孟德紧了紧衣衫打马出城奔太学去了……

秦宜禄偷了一阵子懒,又料想孟德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不敢怠慢,忙到后衙收拾书札和衣物。哪料到刚忙活起来,就有一个衙役急匆匆跑来说:“秦头儿,快出去。老爷子来了!”

秦宜禄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叫上众人来到前面,见曹嵩面沉似水地坐在客位上,忙下跪问安:“小的参见老爷。”

“嗯。”曹嵩应了一声,“对了,孟德带你回过府……你叫秦宜禄是吧?”

“是。”秦宜禄暗自叹服这老头好记性。

“听孟德说你伶俐得很?”

“小的实在驽钝,担不起伶俐二字。”

“驽钝?驽钝点儿好!”曹嵩阴阳怪气地说。

秦宜禄听话头不对,也不敢起身,硬着头皮道:“您老有什么吩咐?”

“秦宜禄留下,剩下的都出去!”曹嵩一声令下,除了秦宜禄所有的仆人都退了出去。“小子,你站起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秦宜禄心里忐忑不安,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孟德身边原来的两个长随哪儿去了?”

“这个……小的不知道,自打我和楼异转过来就没见过他们。”

“没见过?”曹嵩站起身来绕着秦宜禄转了两圈,“不知道?我给你提个醒,谁撺掇孟德把他们被派到你们原来的差事上看门你不知道?谁指使其他守夜的兵丁欺压他们你不知道?下雪那天他们被殴打一顿还被逼着在外面守夜你不知道?两个人活活被冻死在雪地里你不知道?谁出的主意叫那些人为他们报了个急病身亡你不知道?”

秦宜禄砰地一下跪倒在地:“小的有罪!”

“你厉害呀!没想到我还真小瞧你了,洛阳的守门兵丁还真是藏龙卧虎呀!有楼异那样的狠主儿,还有你这样的狼崽子!”曹嵩冷笑一声,“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家奴,你不声不响就给弄死了,你了不起呀!”

秦宜禄吓得抖似筛糠,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家奴?我告诉你,他们是我们曹府的家生子,我一手**出来的派给孟德的。孟德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告诉我,打死蹇图、和桥玄郊游、诓骗许劭这些事儿我都知道!我是怕孟德年轻气盛,特意让这两个人给我通风报信,捅了什么娄子我好帮他维系……这倒好!叫你这个狼崽子给废了!我还蒙在鼓里呢,俩月没得着消息,检举曹破石这么大的事儿我竟然不知道!信不信我宰了你!”

秦宜禄惊得一泡尿撒在裤子里,爬了两步一把抱住曹嵩的腿,哭道:“老爷饶命呀!我也是不得以的……求您开恩呀……呜……”

“瞧你那德行!把眼泪给我蹭干净!”曹嵩一蹬踹开他,又坐了下来,“狗奴才,我算计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有胆子干没胆子抗,算个什么东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会子事儿,我要是心软了兴许饶你一命。”

“是!”秦宜禄擦了擦鼻涕眼泪,“是这么回事儿,自打我和楼异跟了大人,他们以为我们争宠倚老卖老就叫我们干苦差事,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跟大人说,我们离开班上还缺两个人,就叫他们补上了。他们不服还想着算计我,在班上骂闲街。我原来是守夜班头,那些兄弟跑来告诉我,我琢磨着一不做二不休,就叫他们想法子把他俩弄死了……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弄死他们我就没好日子过……大人您看在我是初犯就饶了我吧。”说罢一个劲儿磕头。

“哼!你倒是鸡鸣狗盗有才华……”曹嵩瞥了他一眼,“我指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哪两条路?”秦宜禄看到一丝希望。

“一条是我赐你根绳子,你找棵歪脖树自个儿了解。另一条嘛……”

“老爷您说,只要不叫小的死,什么事儿我都干。”

“好,死了两个奴才要说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孟德身边没有我的人不成。就像这次的事儿,我要是提前知道他就不会被调出去。你能算计死他们,可见你小子比他们机灵。”曹嵩俯下身子拍了一下秦宜禄的肩膀,“今后孟德要到外地做官了,京师兖州离得那么远,以后有什么闪失我就更管不上了。你弄死他俩,他俩的差事我就交给你了。听好了,孟德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跟什么人走得近你都得给我记好了,想办法派人告诉我,知道了吗?”

“是!”秦宜禄又磕了一个头,“小的一定按您说的办。”

“但愿你说到做到……从今儿起,孟德管你多少钱我不论,他俩的那份钱我给你留着;事先说好了,这个案底我也给你留着,害死人命可是死罪!生之欢死之哀我都摆在你面前,你自己掂量吧!”说罢曹嵩起身就往外走。

“送、送老爷……”

“甭送了,先把裤子换了吧!”曹嵩头也不回地步出了衙门。

曹嵩带着贴身随从刚出了衙门大院,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车帘一挑,桥玄从里面走了下来。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桥公,真巧呀!”曹嵩好半天才开口。

“巨高也在呀!”桥玄也很尴尬,“听说孟德要走了,我来瞧瞧他。”

“这两年来承蒙您关照他了,真是……”曹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什么。孟德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官。我看好他绝不是因为什么人的缘故,算起来我跟他也算同僚,走动走动是应该的。”

曹嵩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也不好说什么,只道:“辛苦您老人家了,孟德不在,您要愿意可以进去等他一会儿。我还有事就不陪了。”说着低头上了他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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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德和鲍信凑在一处喝了点儿酒,见天色已晚两人并辔沿着城墙往北行,直到城北秏门,孟德勒马停了下来。

“怎么了?”鲍信问。

“你看看门边那两对五色棍,我走后谁还使他们?谁还敢像我这样在京师当县尉?这棍子早晚绣死在那里……”孟德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何必这么难过呢?你把它们带走,它们是你曹孟德的招牌,无论走到哪里都代表着你的人格和威严。挺起腰板来,别想那么多。你这人就是太不自信,认准了的道,干嘛总是犹豫呢?”

孟德苦笑一声:“我不是犹豫,是寒心。”

“依我看你是无病呻吟!”鲍信的口气很严厉,“又没人罢你的官,不就是调出京师嘛!是汉子就出去干一番事业,遇到点儿挫折就借酒消愁哀声叹气,像什么样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你现在这个怂样儿,算个能臣,像个奸雄?许子将瞎了眼不成?”

孟德被他这么一教训提起了精神,指了一下个兵丁:“你!过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兵丁上前跪倒。

“你去着几个人,把这五色棍扛到衙里去!我要带着他们到顿丘上任,用这两对棍子上打奸臣下打贼人,治出一个夜不闭户的县城来!”

“大人说得好!我们都不舍得大人走。跟着您老人家,我们不用对犯法的官人低三下四,夜里守夜还有酒钱。”说着那兵丁竟还落下两滴眼泪来,“别的不说了,只盼大人官升得大大的,有朝一日再回京城,我们也给您接风!”

“好!到时候咱们一醉方休!”孟德**地叫了一声。

“这才对嘛!”鲍信也笑了。两人继续前行,直到北县尉衙门,下马往里走。

孟德突然想起:“喂!你还不回去,没关系吧?”

“你小气,这个时辰了,留我住一宿又怎么了?”俩人有说有笑迈进大堂,隐约看见堂上闪着灯光,县尉的位子上坐着一位白苍苍的老人。

“桥公!?”俩人都傻了。

“孟德回来啦……鲍老二也来了,我可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不知您老人家驾到,叫您久等了。”俩人赶忙见礼。

“过来坐,今天没有老少,咱们就当朋友聊天吧……在你这儿我觉得自己年轻了。想当初我还不如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县功曹,也是这么小的一个衙门,也是整天和百姓、衙役打交道。也像你们一样常约几个亲近的朋友凑在一处喝喝酒。光阴似箭,现在想起来宛如隔世一般。”

孟德和鲍信看见老人家眼中隐约闪着泪光。

“你们都是了不起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我老了,只怕见不到那一天了!将来我死了,你们要常到我坟前看看,到时候要是不带上肥鸡美酒,车过三步我作法叫你们肚子疼可别怪我!”桥玄说着说着笑了。

“快别这么说,您老硬朗着呢!等我回来再孝敬您老吧!”孟德忙道。

“恐怕没有那一天了,我决定辞官。王儁劝过我,他说得对,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我这辈子再要强也不能不服老了。”桥玄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几天前民间有人传说在沛国谯县看见黄龙升天,他和精通方术的太史令单飏闲话,单飏说“其国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龙当复见,此其应也。”曹孟德不就是沛国谯县人吗?难道这小子有此天命?想到这儿拉着孟德的手沉吟道,“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孟德一愣:“老爷子,您折杀死我了。”

桥玄苦笑道:“我也希望我是看错了……不过我阅人无数,也绝少看人走眼,你一定要自珍自重,我将来愿以妻子相托。”桥玄又看看鲍信,“鲍二郎,你也是好样的,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代名将。但你可记着,为将也当有怯弱时,不能自持勇猛。”

“您真的要辞官吗?”鲍信没注意桥玄的嘱咐,他还在想桥玄辞官的事。

“是呀!”桥玄苦笑了一声,摸挲了一下额上堆垒的皱纹,“当初我听说闻人袭辞官的往事,还奇怪辞官怎么会这么难。现在落到自己头上才明白骑虎难下的道理。这个官还真是不好辞,不瞒你们说,皇上用我就为了自己省心,死说活说也不放我走。还是王儁想了个主意,叫我上疏弹劾盖升,动了潜龙之交,我看我快被罢官了,到时候我也像闻人袭一样回家抱孩子了。”

“您弹劾盖升?”

“不错,所以我打走了许攸。楼圭不走我拿棍子赶他离开,为的就是不给他们添麻烦。得罪了宠臣,他们将来的仕途还要不要了?王儁无意为官,所以我单挑他留在身边,弹劾盖升的奏章就是他的手笔。这会儿他正帮我引经据典写奏章弹劾另一宠臣河南尹邓万呢!我这次非辞官不可了。”桥玄神秘地一笑,“年轻人,勉力吧!我走了……有缘再见吧!”

孟德、鲍信出了衙门,恋恋不舍地将老人家送出老远,此后孟德再也没有见到这位老人家!

孟德回到衙门口,正看见秦宜禄守在外面,把他叫过来耳语道:“交给你个差事。到我谯县老家找到我兄弟曹德,叫他派人把卞氏姐弟送到我上任的顿丘县衙。记住,此事一定要保密,尤其不能让我父亲知道。”

“诺!”秦宜禄面无表情的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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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孟德离开了洛阳城。

但是桥玄辞官的事却不怎么顺心,一个傍晚吕强来到了桥玄的府地。

“桥公,皇上还是不放您走呀!告诉您个想不到的事,这次您面子可大了,盖升参下来了,皇上改用何贵人的哥哥何进为南阳太守了。皇上还叫我转告您,只要您在京,差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您只要不怕得罪人,奏折您参一本他就准一本。”

“哈哈哈……看来要辞官还得另想主意呀!”桥玄苦笑一声把弹劾邓万的奏折扔进了火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