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5试探

冬日的阳光有气无力地洒落在白雪皑皑之上，银装素裹的大地反射出的光芒甚至显得比阳光还更为耀目。(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两骑骏马正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原野上飞驰而过。马上乘也都穿着白色的长麾，远远看去若不是马蹄踢起地上的雪片上下翻飞舞动，人眼几乎无法辨认出来。

这自然就是唐军元帅李世民与大将程知节的两骑了。

程知节策马奔驰在白雪覆盖的原野上，一颗心却仍留在那个小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着刚才的事情。

“元帅……”他瞟了一眼身边并驾齐驱的世民，忍不住想就刚才的事说上几句。

“嗯？”世民漫应了一声。

“刚刚从柏壁关出来的时候，末将以为元帅只是想到附近的村落里去征粮，没想到原来元帅打的是长远之计，主旨还不是征粮，而是要安抚人心。”

世民淡淡笑了一下，眼睛仍望着前方的道路，没有转过头来看知节一眼：“程将军此前不是报告过了吗？柏壁关的存粮虽是不多，但还是能支持上一段日子。既然我军并不算是立马就要陷于缺粮、甚至断粮的危境，我们还犯不上一进关城、中饭都没用上就跑出来征粮啊。”

“就是啊。”知节伸手搔了搔头，“末将听元帅说立即就要亲自出城去征粮，当时还真的有些诧异呢。”

“就算真的是我军缺粮，向朝廷上表请求从别处拨运粮草过来，也可以解决问题。只是呢……连那村子里陈大娘这样一介平头百姓老婆婆，都想到这仗打了有半年了，军队的粮草会比较紧张了吧？我这身兼亲王与统帅的，不是更该为朝廷着想吗？关中京畿一带自身产粮不多、人口却极是密集，平时本来就要靠河东这边运粮过去供应所需，这里打了半年仗，粮草运不过去不说，反倒还要关中往这边接济军饷，朝廷也很难了吧。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尽可能的就地解决我们这三万人马的吃饭问题，不要再加重朝廷的负担了。”

原来如此……

程知节这才恍然大悟，即使不论人心背向，光是粮草的问题，世民所思所想可就深远得多了。

“之前我也跟你说过了，河东这里物产丰富、民间殷实，虽然今年的收成受战乱影响，但以往的积蓄应该还是不少的。就地征粮，难的不是百姓拿不出粮草，而是他们心里不向着我军，强行征粮固然是事倍功半，也只会越的增加他们的怨恨。当年我们从太原起兵进军长安，这里的百姓对我们可是欢欣喜庆的一路迎来送往。现在给那裴寂一搞，反倒弄成吕崇茂之流揭竿起义、呼应刘武周这么一个在河东本应是毫无民心根基的流贼。定杨贼军那么轻易而举就占了河东这大唐的半壁江山，泰半是因为此前将帅无能，但也不能不说是由于我军失了民心所致。所以呢，征粮、打仗之事，那都只是表象或枝节。要打赢这一仗，真正的关键所在，是我军得重新收拾人心。只要河东百姓的民心又向着我军，向他们征收足够我军区区三万人马所需的粮草那只是举手之劳。再在战场上谋划得当、三军用命，想打赢这场仗又有何难？”

程知节听得连连点头，心里暗暗思忖，想：“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那是大将之才；在营帐内运筹帷幄，那是主帅之能。世民这一番话说出来，显示他更着眼于的是人心背向。他想的可不仅仅是军事，那已经是政治了。这何止是将帅之才，这岂不已是……”

他想到这里，心头猛的又是一跳。皇帝、太子只因世民破灭西秦一战的成功就流露出忌惮之意的流言，蓦地又浮上他脑际。此前他只觉得皇帝、太子气量恁地小了，比之他在瓦岗之时李密包容不下前瓦岗寨主的翟让似乎还更逊了一筹。这时他与世民真正共事了不到一天的光景，却已隐隐的有点明白了皇帝、太子这两个看着世民这儿子或弟弟长大、对世民之能必定更深有体会之人的心底的那份怵意了。

知节又瞟了一眼身边的世民，见他一副深思之态，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之中。虽然明知这话题敏感，可他忍不住还是想再试探一下世民的深浅，便斟酌着言辞，道：“末将在瓦岗之时，军中大多将士都是粗人，跟他们一起只能说些打打杀杀的事，爽快是爽快，却谈不了什么深入的东西。像元帅您这样把打仗决胜的关窍向我们这些下属讲得这样清楚明白的，末将可还真没遇到过呢。”

世民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笑意，道：“怎么会呢？邢国公也是通达明智之辈，区区人心背向这样的常理，他总不至于不懂吧。”

“邢国公他心里是懂的，但他不会跟我们这样解释。他是在上位嘛，总是要显得莫测高深那才能让大家都慑服。”

世民下颌一扬，哈哈的大笑了出来：“好个‘在上位就总要显得莫测高深’，可是我倒觉得，这只会让下属‘慑’，不见得就能‘服’吧？有真才实料的，大家自然就会心服口服，又何用如此故作姿态？那不是反而显出心虚来了吗？”

程知节见他笑得开怀，不由得也莞尔一笑，道：“元帅是满怀自信，所以不觉得有故作姿态的需要。以往我只听说元帅出是骁悍勇猛的战将、入是足智多谋的统帅，刚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元帅对民心背向的剖析，这才知道元帅岂止是将帅而已，更是……”他倏的顿住了话头，装作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

世民脸上的笑意不减，眼中却蓦地有一道凌厉的光芒如闪电般掠向知节的脸庞，看得他犹如忽被迎面而来的寒风一刮，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我岂止是将帅而已，我还是秦王嘛。”这话语轻松地从世民的口中说出，自然而然得就像河水从高处往低处流淌。

“是，是，秦王说的是。”知节垂下了头颅，也就顺势避开了世民那道冷电般的目光在他脸庞上的审视。

二人在这说话之间，两骑马已奔上了一个高岗。世民手上微一使劲，勒住了坐骑，知节也跟随着停在他身边。二人极目远眺，从那里遥望着前方的浍州城头。

这时城头上定杨军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站岗放哨的士卒逡巡来去，警惕地向着这边张望。若在平日，这高岗与浍州相距如此之近，城头的士兵一眼就会看见这里有两骑在窥探。但这时白雪茫茫，雪地反射出来的光芒固然是耀目生花，二人又都穿着白衣如雪，静止之时更是显得与周遭的雪景浑然一体。

尽管如此，看到敌人驻守的城池如此近在咫尺，几乎能将对方的眉目看个清楚。程知节虽是久经战阵之人，这时还是禁不住一阵怦怦的心跳。

如此就近地观看了好一阵子，城头上的布防情状都该看个明白了，知节转头望着身边的世民，低声道：“元帅，我们该回去了吧？”

世民那连在长麾上的兜帽拉得低低的，帽沿一直压到把他两道剑眉都遮盖了。那全身雪白的装束再配上他那比常人显得更为白皙的肤色，似乎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不是白色的。

“我想再看一下……看一下他们士卒换岗的情况，由此就可以探知定杨军的军纪如何。”他慢慢地说着，那两片在严寒之中冷得几乎失去血色的薄唇随着话语从他口中出而轻轻颤动，呼出些许的气雾。

知节看着此情此景，禁不住在心中生出莫名的一颤……

“程将军……”世民忽然转头看向他，眼波的光芒流溢四射，眉尖轻轻一挑，“……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是换岗的时候，我们多待一个时辰，如何？”

“元帅有令，末将自当遵从。”知节从刚才那一刻的恍惚中醒觉了过来，连忙微微躬身应答。

世民唇上掠过一抹的微笑，又转头凝望着对面的浍州城头，一动不动，形如一座白雪堆成的雕塑。

后记：

1、一向追着我问为什么每篇主角的功臣会爱上世民的诺诺，在这一篇里居然破天荒地不问，而是直接说出“老程跟着这样的世民，哪有可能不Ｈc……”的评论来～～～～哇哈哈哈哈～～～好有成就感的迪迪～～～～

2、其实到目前这一章最后的段落为止之前，都是这一篇写好之后又再补加的内容，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觉得前面的部分显得突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