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4窦氏篇

李世民回入自己帐中，仍是躺在床铺上，望着帐顶，想起刚才段志玄被自己戏耍的情景，忍不住悄悄的笑出来。

忽然，帐帘一掀，段志玄气喘吁吁的又跑了进来，叫道：“二郎，二郎，快，跟我去中军帐……”

李世民一甩头，道：“我不都说过了吗？我不要去见我父亲，我不要理他！”

段志玄不由分说，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拉起来，硬往帐外拖，一边道：“不是的，是你母亲……唐国公夫人来了！”

李世民本来还挣扎着不肯往外走，忽然听到这一句，呆了一呆，大叫一声：“什么？娘来了？”一手推开段志玄，反而是一支箭似的直射出帐外，向着父亲李渊的中军帐奔去。

帐外守卫的士兵只叫唤了一声：“二郎！”李世民已经从他们之间一蹿而过。进得帐中，果然见到除了坐在正中央的李渊外，下处还端坐着一个妇人，正是李渊的元配正妻、李世民的亲母窦氏。

李世民一步就扑到母亲脚边跪下，一副喜心翻倒的样子，欢叫道：“娘，你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孩儿真是想死你了……”

窦氏笑着拉起他，道：“看你像什么话？进来不是该先跟你父亲问安才对的吗？才打几天仗，就把礼节都忘光啦？”

李世民一手仍紧紧的执着窦氏，身子转向李渊坐着的方向，躬身为礼，道：“孩儿见过爹爹，爹爹今天身体可好？”

李渊笑道：“要不是你娘亲来了，你也不肯来见我吧？”

李世民大吓一跳，只怕李渊会说出自己初阵就违抗了军令、被父亲惩罚之事，赶紧往窦氏那边扫了一眼，见她笑咪咪的端详着自己，似乎没有听出父亲的话中有话，忙一把搂住她的腰肢，道：“娘，来，去我帐里去。爹还有公务要干呢，我们别打扰了他。”说着用力地拉起母亲，就要往外走去。

窦氏转头看向李渊，李渊摆摆手，笑道：“到他那儿去看看吧，回头我们再谈。”她这才跟着儿子走了出去。

李世民把母亲带进自己的帐篷里，拉她在自己的床铺上坐下，自己就挨坐在她身边，半个身子都倚偎进她的怀里。段志玄手忙脚乱的行礼过后，也在对面他自己的床铺上坐下，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对母子。

窦氏打量着帐中的情形。只见这帐篷之内空间并不大，只勉强摆下了两副床铺、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角落处堆放着二人的盔甲、武器，衣物之类的就都只能堆在床角。这时帐中坐着三人，就更是显得拥挤不堪了。

段志玄见她四处张望，便不好意思地说：“最近仗打得太多，朝廷又迟迟不增拨物资下来，这里东西都很紧缺，尤其是帐篷。除了唐国公，大伙儿都是几个人合用一顶帐篷，所以也只好委屈二郎跟我挤在一起住了。”

窦氏微笑道：“行军打仗嘛，当然不比在家里了，就是要吃苦的。”说着一手抚挲着怀中儿子的头，低头问：“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在家里都是锦衣玉食的，这样的苦，吃不消了吧？”

李世民微微摇头，道：“没事。在这里可以做我最想做的事、最喜欢做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窦氏向着段志玄问：“世民在这里有没有仗着自己是统帅的儿子就欺负人家，或是躲懒偷闲什么的？”

段志玄还没回答，李世民就已经叫了起来：“娘，我是这样的人吗？你问这种话，那不是瞧我不起吗？”

窦氏笑道：“瞧瞧瞧，人家都还没回答，你先就把人家的口都封死了。”

李世民急道：“志玄哥，那你说，你快说，跟我娘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段志玄笑道：“国公夫人请放心，二郎在这里从不做这种仗势欺人的事的。至于干活，那是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干的。劈柴挑水、打木桩拉帐篷……普通士卒干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唐国公也从来不会特别照顾他，平时就拿他当一个小兵那样使唤。他如果犯了错，唐国公也照样的按军法处罚……”

段志玄这话未说完，李世民已急得向他俯过身去，以自己的后背挡着窦氏的视线，用力地向他打眼色，暗示他不要说漏了嘴，并赶紧插口道：“娘，你听到了吧？志玄哥都这样说了，你该相信了吧？”

窦氏道：“志玄是你的小跟班，他说的话，我也就姑且听着吧。”

李世民嘟起嘴巴，道：“娘就这么不相信孩儿啊？”

窦氏捧起他的脸，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又拉着他的手抚摸了半晌，点点头道：“看你脸庞也清瘦了，手也粗糙了，看来是真的做过些粗活啊。”

李世民又把脑袋挨进她怀里，道：“娘见着这些，不是心疼，却是相信志玄哥的话了？那娘也该相信孩儿的话才对。”

窦氏仍是微笑着道：“你这小子就该吃吃这样的苦才行，有什么可心疼的？志玄是个老实头，我早就相信他说的啦。至于你说的话嘛，那还真的要打个六七折才行。”

李世民吐吐舌头，道：“娘真是的，相信志玄哥都不相信我这亲儿子。”

“你这张嘴巴，信你六七成都算多了。你再敢跟我这样胡缠蛮搅，我就给你减到五成啦。”

坐在对面的段志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世民佯恼道：“你笑什么嘛？”

段志玄忍笑道：“没，我在想，二郎的嘴头一向都是得理不饶人的，从来没有人能辩得过你，就连唐国公也不例外。现在看来，这天下就只有一个人能在嘴巴上压过你的，那就是国公夫人了。”

李世民笑着向前一跃，把段志玄扑倒在床上，作势要撕他的嘴，道：“你这嘴巴才叫厉害吧，这样当着我娘的脸来数落我？你作反了你……”

段志玄一手往上架着李世民的手，一边大呼小叫：“国公夫人救命啊，国公夫人救命啊……”

窦氏一伸手揪住儿子的一只耳朵，另一手搂在他腰间，把他从段志玄身上拉开，道：“好啊，还说不会仗势欺人？我看你就把志玄欺负得不轻。”

李世民捂着耳朵“哎哟哎哟”的叫痛。其实窦氏真正用力的是搂在他腰间的手，揪他耳朵的手只是虚作姿势。世民却夸张其词的叫得震天价响，一边还叫起撞天屈来：“什么啊，平时都是他在欺负我，我是有娘你在场，知道他当着你的面不敢拿我怎么样，才敢动他的。”

窦氏苦笑着松开李世民的耳朵，摇头道：“看来五成也是把你高估了，你说的话可信的只怕还不到一成。”

看着李世民的“可信度”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之内直线暴跌——从六七成降到五成，又从五成跌到不到一成——，段志玄笑得在床铺上直喊肚子痛，一时之间爬都爬不起来了。

三人这样嘻哈大笑了一场之后，窦氏收敛笑容，道：“你说你在这里真的能干活，那就不要光是说，要做给我看，现在就到外面去帮忙分物资。”原来窦氏此次是随同运送物资的后勤部队前来，慰劳军心。

李世民和段志玄闻言，立时起身出营。果见外面排列着一辆辆的大车，上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物资，已经有好些士兵在忙上忙下的搬运。

李世民拉着母亲在一个树桩上坐下，道：“娘，你坐这里看着。”便与段志玄卷起袖子，也加入了搬运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