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作者:falai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46

走出锊王府后,遥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就拉着我往前走,一步也不停。

真的生气了。

不,不应该用生气来形容,这已经是愤怒的范畴。

老实说,这样的他,有点儿可怕。我皱眉又叹气,他不停下来,那我停,“遥,你还在生气吗?是在生我的气?”

此话一出,遥的脚步果真停下。

先是沉默,然后转身。

“我没有生你的气。”声音很轻。“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遥低低一叹,伸出手,他的手掌顺着我的发丝摸到脸颊,一寸一寸地下移,一寸一寸地温暖,当他的手指移动到我的嘴唇时,眸光明显一黯,风雨欲来之势,缓缓地摩擦那个伤口,遥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刚才真应该多打他两拳。”

我眨眨眼,笑道,“那怎么不索性一剑杀了他?”

听了我的调侃,遥也笑了,眼中虽还有几分戾气,可神色已舒展许多,“杀人偿命,我可不想为那人而偿自己的命。”顿了一顿,遥的神态中添了一丝尴尬,“其他没受什么伤吧?”

其他的伤?我先是一怔,尔后注意到遥的尴尬,立刻领悟过来。假笑两声,我斜过眼瞥他,“遥,你以为我会受什么伤?不说清楚点我怎么回答你?”

“那个……”难得见他支吾,抿唇看我许久,见我似笑非笑的模样,遥挫败地转身,“没受伤就好。”

我终于笑出声,主动上前拽住他的手臂,“放心,没发生什么。”

虽不说话,可我明显听见遥舒了一口气。

赶回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五天来其他倒还没什么,可就是没洗过澡,以前一两天就要洗一次,可这回却隔了五天,实在是不舒服。可是,我才走进西厢院,却看到清涣正站在我门前,身躯挺直,眸光清亮。

他的身姿,令我不由想到当初的那个雨夜。

发丝乌黑,脸色苍白得有些疲惫,眼下的黑眼圈很深,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清涣努力地对我微笑,勾起的唇角令人痛心,“姐,我是不是又迟了一步?”

我望着他,深深地凝视,然后摇头,“怎么会,我刚回来就可以看见你,这怎么会算迟呢?”我承认,我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闻言,清涣的脸色更苍白几分,他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直直地盯住我。

“清涣,你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吧?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推开门,我走进去,朝他微笑,“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看脸色就知道你是在不停地熬夜,要不先回去睡一下?还是想在我房里休息?”

他不说话,默默地跟我走进房中,好半晌都没不作反应,眼眸半垂,头微微低着。

我走到桌旁,伸手替他倒了一杯茶,“要坐一会儿吗?”

清涣缓缓摇头。

望着他的模样,我无奈地叹气,自己先坐下,终于选择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就在这里好好坐着,好好听着,不会逃的。”

黑色的睫毛微微一动,清涣抬眼盯住我,“真的?”

我点头,“真的。”

他的眸光明亮而清澈,“不会故意扯开话题?不会曲解我的意思?”

我摇头,“不会。”

气氛又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清涣的嘴唇一动,轻声道,“其实,我不是想再说什么让你困扰,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受伤,我只是想跟你道歉,因为没能好好保护你。”顿了一顿,他自嘲地笑笑,“可是,你逃避我却逃得这么明显。”

我神色中染上些微的尴尬。

“姐,我有这么可怕吗?”

搁在茶壶上的手一颤,望向清涣受伤的神情,我不忍道,“我没有觉得你可怕,从来没有。我只是……”不由自主地停下声音,我撇开眼,再次开口说话时很轻很轻,“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想保持那种平衡。对不起。”

眼眸中水光潋滟,清涣的姿容本就如画般精致,这样一来,更是清澄俊美,“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不想听你说,这三个字,真要说也该由我来说。为你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这三个字,就好像否定了我的一切。如果真的同情我,那就留在我身边,而不要以这三个字来搪塞,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任何言语上的安慰,我想要的,只有你。”

我抬头盯着他看,很轻柔却也很坚决,“我一直都是你的姐姐,无论怎样改变,身上流的血是骗不了人的。”

清涣的眼神就像是树影班驳中稀疏的阳光,淡漠中的光彩总是格外动人,苦涩地勾唇,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说服自己,“也对,至少,从亲缘关系来说,我比展遥更胜一筹。姐,我一直都以为自己还是有希望,虽然不过是自己的妄想,但至少这种妄想能让我坚持下去。对于你选择展遥的事情,我从来没有甘心过,当我知道他是荻桑的太子时,我甚至暗自窃喜,因为姐不喜欢也不适合宫廷生活,那样的尔虞我诈是你避而远之的。”

清涣嘴角的弧度浅淡干净,“真的,我那时候很高兴,我想,这下子,姐就应该会回来了,你不会再选择展遥了。可是,我错了,我小看了你的决心,没想到你竟然可以为他放弃自己的自由,甘愿为他将自己的一生囚禁在后宫中。我没办法了,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其中的关系。最后,我决定退让一步,只要能将你留下,那其他任何事都可以退让。看见你和他在一起我会心痛,可是再痛,也比不上你离开时的那种绝望。”

清涣不再说话,他那双眼睛就这样盯住我,像要镌刻成记忆,深沉痛苦,压得人透不过气,可却不会窒息。他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慢慢转身,跨开几步,停在我屋子的门槛前,“但是,从这一次看来,你的选择是对的。呵,姐果然很有眼光,那个人比我更能保护你,他比我冷静,他比我忍耐,他比我聪明……而且,他不像我还是个残废。”声音越来越轻,在我几乎快听不清楚的时候,清涣突然笑了,笑声很明亮,后面的那句话也很清晰,“可是,他绝对不会比我爱你更多。”

我毛孔一阵收缩,呼吸骤停,目光复杂。

单手扶住门枢,清涣回头一笑,那是他笑得最美的一次,也是他笑得最痛的一次,“姐,我祝福你们。”

嘴角笑容淡去,转为僵硬。

一直等清涣走远了,我的脑子也没反应过来,恍惚混沌中,依旧沉浸在那抹天地为之变色的浅浅一笑中。

他的这一番话,是指他想开了?放开了?

下人很快将澡盆灌满热水送进我房里,将整个人埋在水下,我的脑子混沌起来,不知不觉又在想清涣的事。“咕噜咕噜”嘴里不停吐气泡,长长的发丝浮在水面,连续憋气不抬头。直到忍不住了才从手中猛然起身,轻轻地甩头,将眼里和面部的水珠给甩了开来。

在澡盆里浸泡许久,我仔细地擦拭全身,直到白透的肌肤都泡红了才从澡盆里出来。擦完头发,我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便往遥的房间跑去。

到他房间的时候,遥好像也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地贴在面颊,发梢末端还有晶莹水滴,别有性感的味道。油灯的烛光映衬他的脸庞,此刻此景,我看了心跳也瞬间加速。

遥抬头看到是我,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不去休息?”

“嗯,不累。”我摇头,尽量让自己冷静,可面颊还是隐约发烫,“你刚洗完澡?”

遥点头,他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只轻轻“嗯”了一声,两只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从我的额头看到眸子,从我的鼻尖滑到嘴唇,最后目光又凝聚在我下巴的水珠上。每一眼,都好像是他的手,随着目光的流连在我脸上轻柔抚摩。

我的脸懵地红了。

遥的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中衫,随便的搭在身上。他的身子稍稍一动,就可以看见胸口的肌肉露出来,宽阔而结实的胸膛。这一副景象,让我脑中立刻浮现出米开朗基罗的雕像,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他眸光中的黑色深了几分,无边无底,嘴中的轻喃似乎是无意识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血液一下子冲上脑门,我连耳根子也红透。

遥轻笑,见到我的窘状也不再为难,轻易地就转了话题,只是瞳孔中仍有几簇漏*点跳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冲醒我昏沉沉的脑袋,想起自己到这儿来还有其他的事,“我想起沈墨翎说的话,遥,你埋在孜祁的属下是不是全都暴露出来了?”

遥一怔,尔后不在意地笑道,“是啊。”

我打量他许久,见这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轻松,低低一叹,他还真是放得开啊,我上前两步,无奈道,“没关系吗?”

“没关系。”遥回答地很干脆,挑眉看我一眼,捏了一下我的鼻子,“虽然的确有点可惜,但把你救出来是最优先考虑的,本来就不打仗,而且,父皇他也有和解的打算。既然当初沈墨翎藏在荻桑的探子都曝光了,那么,我们这里也应该撤走才行。这样的状态更能博得沈墨翎的信任,他们联盟起来也容易些。”

咦?我诧异道,“这些探子不是你的吗?怎么跟你父皇扯上关系了?”

“我的亲信只是没几个,大多数是父皇在十多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就在孜祁埋下,只不过后来交由我掌管。”遥轻描淡写道,“虽然离开了皇宫,可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把手头最后的这些势力交还给父皇,这样也好,趁这次机会彻底撇清。”

很有道理,我点头。又想了什么,我蹙眉道,“遥,你手中若什么力量都没了,那最后我们离开孜祁的时候应该会多上许多麻烦吧?”愈想愈觉得不对劲,我眉头也越拢越紧,“那我们是不是需要现在就离开呢?趁着沈墨翎还要忙心于权势的时候就趁早离开?”

“可是你担心清涣不是吗?你这次会回来的最大理由也应该是他,若现在离开了,那清涣怎么办?放任他自生自灭?”遥伸手抚平的我的细眉,声音温柔,“玥儿,怎么离开这里你不用担心,在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有了安排,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真正的心意来做就行,不要让自己后悔,我希望看到的玥儿应该永远快乐,不要在这个地方留下遗憾。”

心头一股暖流,我一把抱住遥,把脑袋埋在他胸口,“遥,我好感动,本来想说‘无以为报,小女子以身相许的’,可是我早就把自己许给你了,你只有吃点儿亏了。”

没想到我会抱住他,他的身体先是僵硬,然后慢慢放松。

遥并未像我所想的那样笑出声,他重重地叹气,无奈地拍拍我的肩膀,“玥儿,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我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你还把我抱这么紧,如果是想考验我的忍耐力,那大可不必,我绝对不是柳下惠,所以,如果不想发生什么,还是离我远点。”

我怔了怔,然后闷笑出声,一手拽住遥的衣襟,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将他的脑袋拉了下来,然后抬头吻上去,像羽毛般轻轻刷过,我探出舌尖在他柔软的淡色双唇上舔了舔,蜻蜓点水,然后用贝齿磨人地嘶咬,语调模糊呢喃,“如果,我真想发生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