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清凉世界的诱惑
作者:男人是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684

妻子走了医生走了护士走了。病房里显得这么安静庾明反倒寂寞无主了。原来人是需要热闹的。稍一肃静下来心里就不免空落落的。现在他才感觉到在这所病房里即使是医生空泛的议论、护士们重复的叮咛美蓉絮繁地唠叨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生病是人生的一部分治疗的是人生的一部分病痛伤感也是人生的一种体验然而这一部分只是不要太长、不要太重否则人一旦承受不住就会出现意外了。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他不要在这儿躺着不要在这儿卧着他想动一动人多的时候他身体的活动往往受到限制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了。他试着抬起了腿下了床奇怪的是这一次他站住了。

受到鼓励的人往往就会有更大的欲求。他看到了窗台忽然想起了医生的话站在窗台看外面的风景。于是他用左手拄紧了床头柜慢慢移动左腿左腿麻木不仁依然没有力量。但是它仅仅是轻轻往地板一个支撑他的一个艰难的步子就等于迈开了一步接着身体重心移到了右腿右腿将身体往前一带他竟一下子跨到了对面的护理床边。他觉得脚步不稳伸出一支手想去扶住床沿可惜他伸出这支手是不中用的左手现在的左手不但没有力量连几个手指都难以张开所以这个动作很失败。他觉得脚下踩了一个空紧接着全身一晃便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

先是左腿触地“咚”地一声传出了碰撞的力度随后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板上。

哦好狼狈!他叹息了一声同时庆幸屋子里没有别人如果是美蓉或者是美玉她们在屋子里肯定会大叫一声然后就会训斥他不小心不注意唠叨一阵子幸好这时候没有人在他可以独自忍受疼痛和懊悔。他力争要站起来却是哪儿也没有了站立的力量他看了看周围看有无可帮助他站起来的东西没有。眼前只有一根床腿。床腿是铁管子细细的浮了一层锈。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紧紧抓住那根床腿使劲一拉身子慢慢前移了。接着右腿猛地一拱身体离开了地面借着这股力量他将身子的右侧紧紧靠在床沿上借助床的支撑往上一蹿总算是歪歪斜斜站起来了前面又是一个床头小柜他的右胳膊拄在上面往前一使劲一支右腿支撑着身体站到了窗台前左腿与右腿水平实在是不在一个档次上。一支右腿支撑了全身的力量不免又乏又累他觉得实在是站立不稳就干脆往前一卧右边的胳膊拄在了窗台冰凉的大理石板上。

***我……真成了一个废物了!他恨恨地骂着自己心里无比的沮丧。接着他抬起头向窗外望去浏览起了此时的风景楼对面是一幅刚刚支起的房产开广告牌自下而上的灯光照射着广告牌上的巨幅大字。楼下是一条热闹的的街路下班的时刻车流和人流正旺滴滴的喇叭鸣叫形成了都市夜晚宏大的噪音。这就是人世这就是滚滚红尘。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一般他们在干什么呢?他是刚刚下班回家去呀;也许是他们刚刚离开家门上夜班去呀回家的、上班的为什么这么匆忙?因为他们心里有牵挂;牵挂着自己的亲人牵挂着自己的事业。人生就是在一个个牵挂中才过的有意义;哪儿像自己无牵无挂行尸走肉一般。可是他们牵挂有他们牵挂的理由因为他们身体强壮他们可以昂挺胸地走在大街上尽着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责任。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理由骄傲:我有能力我有知识我有经验起码我还有力量。可是我庾明呢?现在的庾明除了半身不遂除了累赘别人累赘这个世界累赘社会他还能做什么?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不就是这个社会的负担这个社会残渣余孽了吗?

哇下雨了!他听到窗下街路上的人一声大喊接着秋雨唰唰地落下来路上的人立刻奔跑起来。一辆公共汽车开到站点候车的人们蜂涌而上车门口挤满了人勉强关上。这时一个瘸腿的老头儿一步一喘地跑到了车门口他向司机招手又拍拍车门希望车上的人们善心将他这个病残之人拉走。然而了看到站在车门口的人只是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没有人做出任何救助的动作。司机明明看见了他却像是瞎了眼睛滴滴滴加了油门轰轰地将车子开走了。

瘸腿老头儿眼睁睁地看着公共汽车开走了将他一个人扔在了雨中。这时的庾明突然心头一沉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可怜的瘸老头儿。不自己还不如那个瘸老头儿哪!人家虽然瘸还能够上街还能够走路自己呢连站立都不行。在这个鄙视弱者的社会环境里哪儿有残疾人的幸福和快乐哪儿有残疾人的尊严和人格?

健康的人他们奔跑他们争斗因为他们有力量自己这副病体已经没有了资格和力量再去争斗再去奔跑了。那么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别说争斗别说奔跑就是享受有能力他也没有了。就像刚才那个瘸老头儿如果被公共汽车抛弃了他有钱还可以招出租车。而他庚明呢这副瘫痪的样子车子开到他眼前他也上不去呀。一个连享受都没有资格得到的人在这个世上还什么意义?

雨水淅淅沥沥从漆黑的天空落下来仿佛来处于另一个世界带着凄苦带着忧伤带着哀泣。他觉得自己很渺茫很绝望一颗苦闷的心灵在夜间独行着他想起了雨夜中飘摇的鸟巢可怜的小鸟淋湿的树木雨中倒伏于泥泞中的小草……一切悲惨的事物充堵了他这颗受伤了的心灵。绝望中的他突然精神一振他的一只手握紧成拳头往漆黑的窗玻璃上一推窗户打开了一股清凉的风吹了进来。

呵呵多么清爽多么沁凉他张开大嘴呼吸了一口觉得窗外是一个充满了幸福之感的极乐世界或者就是他心中的天堂……他往前一纵身子上半身已经趴在了铝合金窗框上前面清风徐来温柔细腻。背后是一个个冷酷的世界是一副副狰狞的面孔。他想自己只要往前这么一跃就会进入另一个没有烦恼、没有痛苦的境界一个短暂的重创之后他就会永远地闭上眼睛脱了眼前的一切痛苦和灾难……

他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就要实践他这个瞬间的果敢的决定了他甚至觉得身子已经悬在了夜空里他感觉了那惬意清凉他看见了下面喧嚣的街道雨夜里下面的人世间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河流中有无数的灯光在飞驰而过。幻觉中突然屋子门迅被打开借着风的抽力又“嘭”地一声被关上接着他觉得身后一阵风似地跑来一个人紧紧地将他欲要纵出去的身子死死压住了!

“姐夫我的傻姐夫你要干什么呀?”那是美玉撕心裂肺的声音“你不留恋这个世界难道也不留恋亲人吗?就算姐姐有时候唠叨你我和虎子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啊!”

第二天久违的阳光照满了屋子。大夫们查完房刚刚走出去屋门突然被推开。接着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我来了!”

喂请问您是……美蓉迎上前去打量了半天没有认出来。

“我是金针。”

啊金针姑娘!美蓉惊喜地喊了一声:“可把你给盼来了!”

金针穿了一件黄色呢子大衣头上裹了围巾嘴上戴了口罩加上那副墨镜几乎让人看不出她是个女人。进了屋她的眼睛先是满屋子搜索了一番看这神情像是地下行医的江湖郎中。

看到屋子里没有别人她才打开围巾摘下墨镜、口罩黄呢子大衣脱下被美蓉接过来挂到衣架上。现在再看她有一张白净的脸闪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一绺绺飘逸的长披散下来显得风流潇洒。眉目间又透出一股清秀。

呵呵姑娘你这么苗条的身材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美蓉看到真正的她不由地部了一句。

呵呵大姐不慢你说我是怕被他们看见啊!

“他们?”

“是啊医院的这些同行特别瞧不起我这个中医尤其是瞧不起我这个针灸大夫。我要是一出现在这儿他们立马就得赶我走人。”

“这些人怎么这样?”庾明听姑娘地说生气了。

“呵呵你就是患者吧?”金针看看床上的庾明。

“是啊。”庾明点点头。

“这脑血管的病啊也怪。有时候打十几天滴流不起作用;可是我们扎几针就有了效果。患者一称赞我啊这些西医就恨我们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我们赶尽杀绝才好。”

“这……这成什么了?这岂不是‘武大郎开店’吗?”bsp; “不管什么人开店?院长听他们的啊!现在人们都信西医。大病小病都挂西医的号做个检查医院就挣钱。谁还相信中医?”

“金针姑娘听说你的医术很高。我们这儿着急找你呢。”

“是啊听了你们的情况我才特意赶来看一看;要不是苗护士再三央求我还不敢来呢!”金针一边说话一边拿过凳子坐在病床前抻出庾明的手开始号脉。

“脉象还可以。”金针换了一下手接着问“头疼吗?”

“不疼。”

“头晕吗?”

“不晕。”

“吃饭呢可以正常吞咽吗?”

“可以。”

接着金针又像主治医生那样抻了抻庾明的胳膊、腿又让庾明用左手握了她的手告诉他使劲握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庾明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嗯还行。”姑娘像是很有经验“我听你说话还行;这说明被压迫的是右边神经。我试试吧喂以前扎过针灸吗?”

“小时候在农村扎过。”

“嗯我给你扎一扎吧?如果感觉有效我就多来几次。也有不见效的。如果出现那种情况我再想别的办法。”

“主要是我现在站立不住。我得站起来呀!”

“嗯一般情况下我的技术会让患者站起来的。来吧!”

金针姑娘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小兜子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铁盒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不多几十颗银针还有一些酒精棉球。

金针掏出一个酒精棉球先在庾明的小腿穴位上擦了擦接着捏着一根银针捻了下去。

“疼吗?”她轻轻地问。

“不疼。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庾明确实没有疼的感觉。

奇怪明明看见这针扎进了膝盖的肉里面怎么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呢?庾明小声嘟囔着。

“这是因为你的感觉神经被压迫了。你的感觉麻木了。所以不觉得疼。等你好些的时候就会觉得疼的受不了了。”金针向他解释“这针灸啊一是为了恢复你的感觉神经二是为了恢复你的运动神经。通络通络就是这个意思。”

脚上的、小腿上的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让庾明感到眼晕。接着金针抬起了他的那支病腿。她使劲往上抬庾明却反作用似地往下落。为了找到穴位金针不得不让美蓉帮忙。

这个穴位像是不好找金针在他的大腿根部摸索了半天才拿出酒精棉球对着穴位擦起来。

“注意这个穴位反应会强烈一些。”金针提醒他。

果然小小银针往里轻轻一捻庾明突然觉得麻酥酥一惊随后整个一条腿立刻绷直了那针刺的感觉像过了电一下子从大腿窜到了脚尖上。庾明毫无思想准备身体猛然一抖呻吟了一声。

“到脚尖了吧?”金针问他。

“是啊麻酥酥的。”

“这就对了说明这条经络通了。”

扎完了大腿接着金针的手抚在了他的头顶上。

“这儿也要扎吗?”美蓉担心地问。

“对。这儿是百会穴。是治脑神经最重要的穴位。”

金针姑娘消毒之后两支银针巧妙地一捻交叉地扎在了穴位上。

“疼吗?”美蓉有些心疼自己的丈夫了。

“不疼。”庾明嘴上轻松地说着心里却格外紧张。毕竟是两支银针扎在了头顶上。他紧张地简直是一动不动了。

“这儿、这儿……”金针一边擦着他的鼻子下方的人中穴一边提醒他“嗯可能会疼一些……可是你的嘴还有些歪。必须扎这儿才能纠正过来。”听那意思如果嫌疼她也可以不扎。

“扎吧没事儿!”庾明轻松地回答。

果然这地方很敏感。针刺下去庾明就疼得吸了一口气。但是一想到歪嘴由此可以正过来他还是忍受了。

“你很坚强啊!”金针称赞了他。

“为了治病嘛!”庾明悄悄说了一声。他不敢大声说话也无法大声说话。他觉得鼻子下面那支银针像将他的嘴封住了稍一讲话就觉得了疼。

“好了。”金针第一次为他治疗边找穴位边扎针像是很累了脸上露出疲惫和样子。“姑娘你辛苦了。嗯这是给你的钱。够不够?”美蓉掏出了5o元一张的大票。

“不不不着急。”金针连连摇头“再说你就是给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听说这是你在诊所的价格。拿着吧!”美蓉把钱塞到了她的手里。

“不。诊所是诊所医院是医院。我在医院的收费是每次2o元。就按这个价格收吧。”

“可是你已经不是这医院的职工了。”美蓉觉得不好意思了。

“可是你们是住院的患者啊。”金针一边说着一边推辞“一会儿我到药局找他们让他们列到医保里给你们报销。”

“姑娘我们请你是为了治病不是为了省钱。”美蓉讲着自己的道理“如果你能让他站起来可就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这几天他为这苦恼着呢!”

“嗨我呀本来是誓不想回这医院的。可是我听说是得病的是庾省长就不能不来了。哦庾省长你为蓟原老百姓办了多少好事啊!那些棚户区的居民常常念叨你哪!现在你有病了我尽点儿微薄之力是应该做的呀!这钱按道理是不应该收的。既然你们坚持要给我就按医院标准收。我不带零钱无法找给你。这些钱算是三次的费用吧。嗯这针下去需要运行半个小时我去药局办那个事儿。一会儿回来起针。”

“这姑娘会看病还会说话。多仁义啊!这医院怎么就让人家下岗了呢?”美蓉嘟哮囔地说着接着又问庾明“怎么样?你真得不疼吗?”

“针扎到肉里能不疼吗?”庾明笑了笑“可是她那支手一抚摸像是按住了穴道就不感到紧张了。”

“呵呵你这是强咬牙装像硬挺啊!”美蓉讪笑他了“你呀疼就喊别忍着……”

“呵呵这就叫‘花钱买罪受’。愿打愿挨!”庾明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