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情不知所起
作者:春山雨鹤      更新:2019-07-29 05:56      字数:3766

施雨平在客厅看美国电影,声音开得有点大,秦筝有片刻睡意朦胧,被客厅里轰轰的声音吵醒了,心怦怦地跳。

她吼了一句:“声音小点,说了一万遍了。自私鬼,怎么不滚出去!”

“小点声!施雨平!”

“施雨平——”

秦筝躺在床上喊了好几声,施雨平没听见,电视声音震天,他根本就听不见。

秦筝十分不情愿起床,但不得不起床。

她几步来到客厅,说:“声音太大了,你一个人听见就可以了,为什么弄得房顶都要被掀起来了。让你看电视小点声,说了几十年,依旧如故,你能不能心中有别人,这要求不高吧!”

说到最后一句,她自己也感到没劲了。

施雨平一边按遥控器一边笑着说:“看电影吗?哦,猪蹄汤好了,我盛给你!”

“我自己来,被你吵得心跳,雨平,我们是不是有仇?我说了一辈子的话,你一句没有听我的,我真的是太失败了。”

“你自己盛去。”施雨平继续看电影。

施雨平的双休日基本上是这么过的,他的一生精神食粮就是美国电影,所以,他自认为自己是美国通。

好吧,他就是美国通,虽然他一次也没有去过美国。

秦筝盛了一碗猪蹄汤,坐在桌前吃着。

施雨平做这个最拿手,还是在秦筝怀孕的时候,在一个大雪天的夜里,她突然想吃猪蹄汤,施雨平清晨踏着雪去买了回来。

现在手里端着的猪蹄汤,里面搁了枸杞、红枣、参须。

吃完,秦筝说要到亲水公园去走走,施雨平迟疑着要不要去。

秦筝找了顶帽子戴上,出了门。

施雨平在后面跟着也出了门。

亲水公园的野鸭子成群地在水面游,岸边的老柳树婆娑起舞,芦苇还是青青的,水波涌起,波光鳞鳞。

两个人坐在水边的长凳子上,微风拂面。

“雨平,我现在很后悔的是,当初我去美国探亲太高调了。”

“嗯,什么?”

“我当时去美国帮儿子带孩子,总以为众人羡慕,自己也是幸福得很,哪里知道,此去经年,我失魂落魄一般。”

“别想了。”

“唉——”早秋的公园风景真好,孩子们在水边用网捞小鱼,家长们脸上挂着笑。

秦筝有些恍惚,施睿小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带他。施雨平与一个离异女人好了一年多,后来邻居看不下去,告诉了秦筝。

秦筝那时已经在学校挑大梁,带高三毕业班,施睿跟着她早出晚归。学校的托儿班只有几个孩子,经常施睿跟着她,早饭都是饿肚子。

施雨平沉浸在自己的爱情里,后来,啊,后来,是怎么结束的,秦筝都忘记了。

她那时体重只有82斤。

施睿那时瘦得让路人都怜。

秦筝用眼光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他也老了,可是心智并不见得成熟。

他?

秦筝总是安慰自己,觉得施雨平是因为不满周岁就动过手术的原因吧,他生下来后,爸妈很忙,把他丢给农村来的大姑带,结果在8个半月大的时候,吞进了整根的黄花菜,结果肠子打结,送医院全身麻醉开刀,落下了近乎弱智的毛病。

是这样的。

身边的人是个弱智。

权当他是一个弱智吧,总还是自己的另一半。比如这样的良辰美景,智商再高的人也不会来陪她水边坐坐,晒晒太阳,看野鸭子游弋。

唉……

秦筝的脑海里像跑火车一般。

她陷入了回忆。

身边的人本来就是一个爱沉默的人。且当他隐形吧。

科尔自打上次傍晚给施睿来过一个电话后,再无后续。秦筝心里惦记着这事,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问。

操不了那么多心了。这次美国探亲之旅,前面太过于高调,后面又太过于悲情。真是一场惊喜一场惊吓。

罢罢罢。大不了走。

秦筝终于要回国了。箱子已整理好放在客厅里,路上吃的墨西哥饼放在随身的小包里。包里还有几十个美元,如果在机场看到心仪的东西,还可以买一点。

在回国前夜,骆女士在楼下的小公园一直等秦筝。虽然两个人在微信上告别过了,但还欠一个正式的告别。

秦筝在晚上8点才下楼,推开公寓一楼的大门就看到骆护士手里拿着手机,静静地坐着,心头顿时一热。

这半年,秦筝真是太容易流泪了。她一直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是这不是无奈吗?除了流泪。

骆护士看到她,笑着说:知道你会来的,我一直在等,相信你一定会下来坐坐,咱们告个别。

有几天不见了,一问才知道骆护士身体一向不好,病着,在家里躺了好几天。

秦筝有些不过意,对这个朋友关心不够,没有及时问候,这些日子只顾着自己家的事情了。

骆护士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秦筝的后背,说:“不用客气的,我这是老毛病了,时不时会身体弱,躺几天就好。”

“那有没有去医院看看病?”秦筝伸手握住骆女士的手,问道

“用不着,我自己就是医护人员。在这里呀,年轻人住大别墅,越远越好,恨不得离群索居,隐居起来。到了我这个年纪,能够买一套公寓,住在这里,看看来来往往的人,身体不好,但一时还能生活自理。至于以后嘛,美国有专门供老弱多病的人住的公寓,在那里的人,就是落日,看着一点点沉下去,再没那有东升的时候……”骆女士说道。

“老姐姐,用不着这么低沉的,日子还不错。”秦筝安慰道。

“到也不是情绪低落,是看得太多。人与自然一样,春荣冬枯,自然规律。”骆女士笑道。

两个人都没有问也没有说起芮老师。

她呀,活得洒脱。

秦筝与骆女士嘴上没说,但心里都承认芮老师活得洒脱。

两个人少不得依依惜别,说到伤怀处不禁拥抱了一下,拍拍后背互相鼓励:加油!一定要好好为自己活!

秦筝点点头,眼泪朦胧。嘴里答应道:一言为定,好好活,回国后首先就是上医院体检,然后请专家医生看病,一一治疗。

骆护士说:“你这就对了,不要操心他们。他们的路要自己去走,坎坷一点,挫折几次,不是坏事,我看你是太操心了,这点不正确……”

“可不是……”秦筝用手背抹去了眼泪。

第二天早晨不到7点钟,施睿推着一只箱子送他的妈妈去机场。秦筝推着一只小号的黑色外交官行李箱,斜挎着一只布包在后面跟着。箱子里是她来美国时带的一年四季穿的用的东西。她在美国一只mk包包也没有买,什么高档的东西也没有买,心情不好,对美国印象大大减分,赌气似的什么也没有买。

她把没有用完的美钞放在施睿家书橱上,零头放在了身上。

母子二人准备坐地铁红线到市中心,再坐机场大巴到机场。

可是,两个人刚走到地铁旁边的立交桥上,一辆taxi停在他们身边。

驾驭室的玻璃窗摇下,是一个女子的笑脸。

“施睿,你妈妈这是要回国啊?”

“是啊,我送她去机场。”施睿边说边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别啊,这多麻烦,快上我的车,我反正也要去机场接人。”那女子说道。

秦筝犹豫着,听施睿怎么说。

“好吧。”施睿把箱子放在后备箱,两个人上了车。

上了车,秦筝才知道,这个姑娘是uber公司的。不禁有些懊悔,从诺福镇的地铁站去机场很方便,这坐出租车不是白白多花钱吗?

心里想着嘴上没说。

给不给钱,这不是还有施睿吗,她就是太操心了,老伴经常怪她太小气,吃饭、购物都太抠。再说了,又不缺钱,省得人都病了,这到最后还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女子自我介绍说:“阿姨,坐我的车不要钱,放心坐。我呀,认识施睿,我跟他的好朋友岩是邻居,我开uber两年多了,不用担心不安全。”

“那好呀,都是中国人,出门在外,互相有个照应。”秦筝说道。

“阿姨,你看看,你培养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儿子,在大公司上班,挣大钱,你呀,将来更有福气呢。”

“姑娘,你也很了不起,uber公司也是一家大公司,你能开车,这也是一项了不起的技术……”

到了机场,姑娘打了个招呼,调转方向就去接客人了。

秦筝有些好奇,问:“她是谁呀,没听你说你还有这样一个朋友?”

“我哪里知道她是谁,我与陆伊檀以前经常去岩家玩,经常看到她,一来二去就算熟人了。”

“中国人在外,相遇是缘分。”

“缘分,缘分!那有那么多缘分!”施睿不愿意议论别人,搪塞道。

施睿帮妈妈办好登机手续,目送着妈妈过边检。

他久久地站在送别的地方,一动不动。目光一直凝望着妈妈的背影。

那天秦筝特地穿了一件红色的中国丝绸上装,是在marshall买的,一条ck 棉织长裤,舒适便宜,到了美国后她学会了穿舒适的衣服与鞋子。反正也没有人关注她,穿什么只为自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施睿单薄的身影还没有离开。

他舍不得妈妈,心疼妈妈万念俱灰地回国,一点好消息也没能给妈妈。

他已经尽了全力。

他已经黔驴技穷。

他甚至已经绝望。

妈妈又何尝不是?告别时竟然没有一句合适的话送给施睿,安慰?太苍白;鼓励?太虚无。叹气?那更不可能。

什么也没有说,再见了。这个美国,这个初夏,她记忆深刻却痛苦。

再见,也许从此从不再见!

秦筝回国后,陆伊檀开始按哈佛医学院儿科博士所著的书培养仲娜的睡眠,首先是让八、九个月大的宝宝自己在床上睡觉,不抱,不哄。一任她哭哑了嗓子也不抱,不哄,直到她遵循规律,服从习惯。

秦筝就这样回了国。并没有等到施睿的好消息。

啊,一晃又是两个半月,美国的一切刻在了脑海里。

“雨平,我们沿着湖走走吧。”

“喔。”

身边的人也在发愣。

施雨平的确是有心事,他这个心智差些,老是为情困住,但他又不相信身边的人。

可怜的人,看来在体育场遇见的熟人让他颇费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