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空城狼烟众生烽火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4238

登城闹了一场极大的妖祸,城中都是普通百姓,死伤很是惨重,由于当地并无什么有名的修仙世家,远水解不了近渴,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情况已经甚是严重了。

各地在人界修行的修士接到登城妖祸的消息之后,迅速前去镇压,将饱受摧残的剩余百姓解救出来,却仍然无法奈何那整个城池的上空弥漫的妖云。

城中已经没有人了,都是妖,妖气冲天,盘踞在城中,横冲直撞,远远望去铺天盖地,黑色的邪气已经渗透到登城的一砖一瓦中,并且大有蔓延的趋势,各方修士只能封城,先将救出来的百姓安顿,然后齐心协力才布了个阵才勉强阻止了妖物从城中扩散出来。

有经验的修士都说,光靠妖是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的,背后只怕有大魔给予支持。

大魔居于魔界,有些名望又有此实力的也就那么几个,屈指可数,到底是因为什么和这城中老百姓过不去,谁也说不清楚。

这登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烽火台,昼夜不息地燃着妖火,像是特意引什么人来一样。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朝廷,皇帝甚是震惊,然而毕竟是凡人,对付妖物作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派了人将救出来的百姓接走安顿,满朝文武也商量不出个对策,韩兼邺索性发了个黄榜,重金悬赏广招能人异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是据说有通天彻地移山填海之能的修士在登城城外越聚越多,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那城中的妖气却有越来越凝重的趋势,封印阵法都摇摇欲坠起来。

有人想另辟蹊径,从内部解决,做了十分严密而周详的计划,然而一队十几人潜进城中,却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出来过,进城之前留在同门手中的魂牌在不久之后也碎裂了,并且沾染了十分浓烈的魔气。

从那以后,想要抢功进城的愣头青都噤若寒蝉,众人开始讨论,若是以往碰上这种情况,应该去请哪位大能前来平定,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才想起来,若是以往某地出了棘手的妖怪,似乎都用不着怎么费心,甚至那妖物都闹不出来太大的祸乱,“此地有妖物”和“妖物已伏诛”的消息往往都会同一时间传出来。

这时人们才想起,当年那个以除魔歼邪为己任的仙门之剑。

只是多年未有音讯,季竹尘还是否在人世都说不准,还能去哪里寻他?有人主张至少要试试,总比干瞪眼要好。

有人反驳道:“仙门通缉他多少年了,也没见他出来,八成季竹尘已经入了入魔,这场妖祸就是季竹尘在背后搞的鬼。”

有人附和道:“我看悬啊!别忘了季竹尘还有个妖魔娘子,就算他还活着也未必会出手相助啊!”

仰慕季竹尘的年轻后生涨红了脸,在人群中反驳道:“季先生一定是有苦衷,你们暗地里如此揣测别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管怎么说,蓬莱也算是有真本事,不如派人去请蓬莱的弟子出手吧!”

“请谁?谁有那个面子请得动蓬莱掌门?叔菊翁只是个术法宗师,动起手只怕还不及在座诸位,新的剑宗宗主还是个毛头小子,反正我是没那个脸面去求一个小辈。”

正在众修士争论不休的时候,天空中数道惊雷落下,准确无误地劈在守城之阵的阵眼上,霎那间紫黑色的电光便将阵法破坏,黑云压城而来,在风中迅速涌动,看得人提心吊胆。

上百修士拼尽全力维持着仅剩的残阵,众妖在城内呼啸,恣意嘲笑着城外的修士,毛骨悚然的尖锐笑声不绝于耳。

忽然一道雪亮的蓝色剑光从天外飞来,在登城上空盘旋一圈,那剑光似乎有驱邪的效用,所到之处,那浓重的妖云就像是被撕裂出一条口子,有人惊呼起来:“那是渡微剑!”

城墙残破不堪,扑簌簌地往下落着砖石,而那城墙之上,则站着一名白衣道人。

其实那身白衣说是白衣已经很勉强了,很普通的棉麻布,边角处打着几个形状和颜色都不统一的补丁,看起来很是寒酸,生活拮据之感不用言说,那道人背对着众人,只能看见一头灰白斑驳的头发,脊背却挺得直直的,像是一棵经了霜仍旧傲然而立的松柏。

“是季宗主,是季竹尘!”

他的剑光清澈澄净,根本不是入魔的样子,众人一见,悬着的心便安定了几分。

季竹尘衣袖的袖口收得很紧,没有迎风招展的宽袍大袖自然是少了些飘飘欲仙的架势,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威压,他双手结印,灵光从他的手指间逸出,交缠着,迅速扩大,与剑光遥相呼应,他低声呼喝:“渡微,剑阵!”

渡微感应到了他的命令,在空中掉转剑身,嗡鸣不止,幻化出剑光万千,在登城上空交错飞旋,结了一个威力极强的诛邪阵,瞬间将那狂乱的妖气压制住了,渡微剑本体飞回到季竹尘手中,季竹尘转身,对城外的一众修士道:“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季竹尘,你个仙门败类,居然还有脸出来,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一个中年修士皱着眉嚷嚷道。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如今这情况摆在这里,除了季竹尘,也没有人能够制服城中的妖物,还是大局为重,有什么账都可以之后再算。

“季先生放心!”

众修士守住登城的八个方位,源源不断地往上空那个由剑气组成的法阵中输送灵力,清光流转,净化着妖云。

城中的妖物四处乱窜,鬼哭狼嚎,诅咒声,哭骂声,狂笑声交织着,杂乱无章。

“大人,大人救我!”

“我还不想死!”

“修斓大人!”

众人听到城内的妖物喊出“修斓”这个名字的时候,皆是一惊,然后便看到城中拔地而起一道暗红色的浊气,与季竹尘的剑阵冲撞,那暗红色的力量瞬间四分五裂,爆炸产生的气流将城外的修士冲击得七倒八歪。

这道魔气很强大,季竹尘的剑阵竟然也无法将其压制,反而破碎开来,季竹尘被气流冲击掀起,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好歹御剑稳了身形停在半空,多多少少有些狼狈。

登城的上空魔气汇聚,渐渐形成一个漩涡,修斓身穿猩红的战袍,脚上长靴沾染着血迹,周身魔气浓郁得几乎要流淌出来,他抬起眼眸,尽是邪狞,嘴角弯起一抹笑意,道:“季竹尘,你终于来了。”

修斓手腕上缠绕着缚乾坤锁链,手持一柄长剑从魔气漩涡中走了出来,他盘踞了整座城,造成死伤无数人心惶惶,竟然真的是以人命为烽火,引季竹尘现身。

修斓那柄长剑的前端断了,竟然是一柄断剑,眼睛尖的人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折棠君的佩剑祈景剑。

季竹尘平复了一下气息,抬手将嘴角的血迹抹了,皱着眉责问道:“修斓,你到底想干什么?”

修斓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打量着季竹尘,道:“多年未见,你竟衰弱如斯。”

“昔日翩翩少年郎,今朝残躯白发苍。小棠儿若是看到你这种样子,说不准会多失望。”修斓笑着摇摇头,眼神中尽是轻蔑。他只用了五成不到的功力,便能将季竹尘打到吐血,这是从前他想都没想过的。

“她不会看到我这样子。”季竹尘轻声道。

修斓的魔纹暴涨,皱起眉头,冲上前去,一下子扯起季竹尘的衣领,暴怒道:“季竹尘,你真想将她关到死不成!”

季竹尘道:“是。”

修斓松开了抓着季竹尘衣领的手,道:“好。”他的身形瞬间在季竹尘面前消散,那竟然不是修斓的本体,只是一个魔影!

登城的妖魔们狂欢着,看着半空魔云集结,狰狞如同一张血盆大口要将众生都吞噬。

修斓的声音震耳欲聋,道:“季竹尘,你会后悔的,我迫不及待看到你痛不欲生的样子。”

“季竹尘,我夜浮间修斓,向你宣战。”

一场大战似乎便要在此时拉开序幕,哪怕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也要战至最后一刻,不死不休。

激荡的魔气让城外勉强站起来的修士又倒下去了一片,季竹尘勉力压抑着血气上涌,站在城外的土地上,城门忽然打开,汹涌的魔气喷薄而出,季竹尘眉头紧锁,向前走去,带着义不容辞的坚决。

“季先生!”有人惊呼道。

“还有余力者,随我一战。”季竹尘的声音虽然低,却清清楚楚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中,不容抗拒,不容反驳。

虽天下人不往,而吾往矣。

渡微剑光大盛,季竹尘咬破中指,以血光催动剑灵之力,重新结阵,他踏入城中,毫不畏惧。

生而为人,有几人是无牵无挂悍不畏死的?城外的修士逃走了大半,却终究还是有人同季竹尘站在了一起。

即便是蚍蜉撼树,即便是螳臂当车,仍是要战。那个执着而坚韧的背影,唤醒了埋没已久的一腔孤勇。

然而为时已晚,妖火漫天,整个城池都成了一片废墟,季竹尘能做的,只是将城中所有的妖物清除,在妖火蔓延之时将城外那些生死不明的修行者救下而已。

登城之祸后,季竹尘再次失踪了,他所救的人感念他的恩德,却也有一些不一样的声音,质疑季竹尘为什么没有及时阻止妖物作乱,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纵容。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甚至平民百姓都对此事颇有微词。

走在街上,十个有八个都在谈论登城之祸,不过奇怪的是,登城出事之后,不仅季竹尘又失踪了,那闹事的大魔也不见了踪影,除了登城,并没有其他地方受到波及,仿佛那大魔闹出这么大动静真的只是为了“宣战”一样,以人界城池为烽火台,下了战书,然后便销声匿迹了。

秋天的太阳依旧毒辣,晴空万里连片遮挡的云彩也没有,潼渊靠在街角的墙根下,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昏昏欲睡,面前摆着两筐桃子。

种下了桃树,那便以卖桃为生,没什么不好。

一个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走到了潼渊面前,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指,拿起了一颗桃子,道:“前辈,您这桃子怎么卖?”

潼渊伸出手,将有些歪了的草帽扶正,打量了面前这个女子一眼,道:“您这一声前辈,我可担不起。”

那女子气质清冷,可见出身不俗,手指虎口间有薄茧,可知擅长剑术,面纱下面容不甚清晰,只可见轮廓,一双眼睛却是极美。

潼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听闻秋门主姿容绝世,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秋玉瞳颔首道:“前辈见笑了,美貌不过是点缀之物,世人只知锦上添花美,又怎知雪中送炭难,更何况玉瞳容貌已损,前辈莫要取笑。”

潼渊道:“我并非那雪中送炭之人。”

秋玉瞳坚持道:“玉瞳只知,师伯绝不会落井下石。”

潼渊的神色一下子凝重了,沉默半晌,道:“莫要称呼我师伯,我与秋水门早就没有半点关系。”

“千年秋水门,竟在我的手中覆灭,玉瞳是秋水门的罪人。”秋玉瞳喃喃道。

潼渊道:“与我无关。”

潼渊并非什么心怀天下苍生的人,虽然学艺之时客居 秋水门,却对秋水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更何况占了秋水门山门的是离尽忘,能指望他说出什么公道话来?

“秋门主,你可知天下人如何评价于你?”

秋玉瞳高傲的脖颈如同天鹅的颈子,不肯再低半分:“天下人如何评论于我,与我何干?”

“潼某并非世外高人,不能事事迎刃而解,还望秋门主诸恶莫做。”潼渊淡淡道。

秋玉瞳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行礼告辞了,临走前只留下了一句话:“是世人负我,非我负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