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下之人不请自来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3972

朱棠震惊道:“兰掌事?”

在除了蜃语楼的任何一个地方见到仲兰茵,都是令人震惊的。

仲兰茵截住朱棠去路,从容不迫地从袖中取出一物,道:“折棠君,此物可是你的?”

朱棠定睛一看,仲兰茵手中的那个东西分明是天魔骨简,离开蓬莱之前,朱棠将此物留给了蒋笛,此时出现在仲兰茵手中,此物毕竟特殊,蒋笛不可能主动交出,那么说明蒋笛定然是以骨简为钥匙打开了蜃语楼的结界禁制,并且被仲兰茵人赃并获。

那么蒋笛必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不能让她说出来,又不能杀人灭口,所以便用法术,让她无法道明,朱棠想清楚前因后果,对仲兰茵道:“蒋笛身上的瓶中咒是你下的?”

仲兰茵倒是毫不遮掩,将这指认应下了,道:“不错。”然后并未将骨简还给朱棠,而是收回了袖中,道:“看来折棠君承认是自己教唆小徒私闯禁地了。”

先前关于家仆议论蒋笛在师门犯错的对话又浮现在朱棠的脑海里,看来这并不是空穴来风,所谓让少主回来继位,不过是仲兰茵将蒋笛赶出蓬莱,又顾全蒋家面子的托词而已。

“蒋笛是我的弟子,我会最大程度保护她,折棠君尽可以放心。”仲兰茵莞尔道:“只是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只能委屈她了。”

“你?”朱棠的手已经握住了祈景剑的剑柄,指腹摩擦着冰凉的剑柄,无端生出几分寒凉的杀意。虽然此剑在神域的时候断了,但是对于折棠君来说,断剑也未尝不是杀人的利器。仲兰茵此时一下子变得极其可疑,重重疑点让她的“好人牌”开始动摇。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非黑即白?一个从头到尾干干净净的人,才最是可怕。”仲兰茵道:“如今蜃语楼是我蓬莱的安身立命之本,怎么能让旁人得知,蜃语楼之主修炼禁术?罢了,以折棠君的本事,迟早会查到此事,我纵然隐瞒,也是徒劳无功。”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非黑即白,所以蜃语楼的代表色一直是灰色。

居然......不是真的因为灰色耐脏吗?

不远处亮起了火光,看来蒋家的人已经找到了这边,仲兰茵一拂衣袖,摸了摸袖中的天魔骨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想必折棠君早就见过了天魔魔影,不知他困居蜃语楼多年,可有怨恨?”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也就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朱棠道:“枫琅只说蓝芷掌门是个不可多得的奇人,让我向她问好。”当时不觉得这句话怎么样,如今一想,蓝芷是几千年前的人物,朱棠怎么可能见到?

仲兰茵却笑了,道:“好,我关他这么多年,他竟不恨我,倒是我小人之心,竟不如一个妖魔坦荡。”

朱棠心中一惊,迟疑道:“兰掌事,你......”

仲兰茵拂尘一甩,道:“折棠君,我们不妨重新认识一下,你可以叫我仲兰茵,也可以叫我蓝芷。”

朱棠此时心中的震惊不亚于见到枫琅,然而蒋家的众人已经搜查了过来,仲兰茵微微一笑,身形瞬间消失无踪,朱棠不想多生事端和蒋家的人起冲突,只能迅速划开空间裂缝,回了魔界。

刚刚回到夜浮间,便见到了一脸怒容的修斓,那表情仿佛谁欠了他钱一样,一见到朱棠,便直直冲过来,咬牙切齿道:“你干什么去了?”

朱棠刚要回答,然而修斓根本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又伸手指向夜浮间主殿,道:“你居然让季竹尘那个混帐给你批折子?”

朱棠的脸色一下子冷了,道:“请注意你的言辞。”

修斓的声音更大了,道:“好啊,一个美男计就让你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你就不怕季竹尘的目的是来窃取机密,然后将咱们一举歼灭吗?”

朱棠抱着肩膀,反问道:“那么请问,咱们夜浮间这种穷乡僻壤,有什么机密值得堂堂蓬莱剑宗宗主出卖色相来换取?”

修斓痛心疾首道:“小棠儿,我看你是被季竹尘迷了心窍了!”

一旁几位魔将见两人争执得不可开交,忙道:“主君大人,昨夜您走了以后来了刺客,如今关押在地牢中,请您发落。”

朱棠一听来了刺客,不用问都知道是来杀季竹尘的,立刻道:“我师父没事吧?”

修斓阴阳怪气道:“他可好得很啊!”

殿中那堆积成山的文书都已经批阅完发了回去,季竹尘端坐案前,正在临帖,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每日净手焚香,习得一手好字,大殿中萦绕着季竹尘偏爱的檀香味,虽然仍旧是烟熏火燎的味道,却格外让人心安,这冷清沉闷得如同坟墓的夜浮间大殿,终于有了些鲜活的烟火气。

那烟火气中的季竹尘依旧是不染尘埃的仙人样子,神情清冷,在见到朱棠的时候终于笑了,道:“小棠,过来。”

朱棠挽起袖子,开始为季竹尘研墨,偏过头看雪白的宣纸上落着的字筋骨不俗,风骨绝佳,写的是是一句“不羡繁花锦,但惜海棠时。”

朱棠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道:“这,师父怎么还记得啊?”这句诗格律不工并不完美,且后两句狗尾续貂,已经忘了个干净,只有这两句还算可取,是朱棠十一岁那年初学格律所作,没想到季竹尘竟然一直都记得。

“没什么,总会想起你罢了。”季竹尘说得云淡风轻,朱棠心中却仿佛荡起涟漪,心潮澎湃难以平静,那些过往的时光一下子鲜活起来,如同垂丝海棠纤细的花茎,在风中飘摇,落在水中,倒影摇曳。

“师父教我写字吧!”朱棠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只活泼的小鹿,蹭着季竹尘的袖子:“师父,求你啦!”

季竹尘有些无奈,道:“为何?”

朱棠撒娇道:“我不管,我今年五岁。”

季竹尘道:“你五岁的时候,还没有遇见我啊。”

朱棠理直气壮:“我和师父相见恨晚。”

季竹尘并不善于应付撒娇的女孩子,朱棠小时候简直乖到了极致,虽然时有少女娇憨,却一直进退有度,懂事得让人心疼,还从来没有这样近乎无理取闹地央求过什么,两个已经坦诚相待过的人亲密无间原本也没有什么过错。

季竹尘看着那双干净透彻亮晶晶的眼睛,败下阵来,道:“好好,师父教你。”

朱棠托着腮,看着季竹尘一支墨笔在手,笔走龙蛇,张弛有度,字字惊艳,忽然道:“我真后悔啊师父。”

“后悔什么?”

季竹尘低眸写字的样子真的很好看,低头那一瞬,如同月色透过霜花,投下浅淡的影子,竹柏之影,如藻荇交横。

“我后悔小时候没有装得愚笨些,好让师父多教我几遍,多看看师父写字的样子。”朱棠笑眯眯地道。

“行啦!”修斓一脚将大门踢开,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极不讨喜地嚷嚷道:“你们都要成亲了,还不是想看多久看多久?再腻歪下去,地牢里的刺客都要饿死了!”

季竹尘轻咳一声,道:“小棠,关于那个刺客,还是放了吧。”

朱棠道:“师父认识那个刺客?”

“不就是微言阁阁主的女儿吗?你季竹尘堂堂剑宗宗主,仙门之剑,还怕它一个微言阁不成?你说放了就放了,魔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们夜浮间是什么地方?”修斓十分不满,季竹尘说一句他便要呛一句。

季竹尘涵养极好,不恼不怒,道:“她也并未伤到我。”

修斓哼道:“也是,谁能伤到您老人家啊,那小姑娘冒冒失失就来了,还以为自己能一举成名,从此当个大英雄,啧啧,也不看看季宗主是谁啊!”

朱棠受不了修斓的古怪语气,呵斥道:“修斓,你闭嘴!”

微言阁这个门派朱棠是听说过的,算是个中规中矩的普通门派,名字取自“人微言轻,微言大义”,总之是个不太擅长打架的门派。

早些年听说阁主得了个女儿,取名叶迟,年纪轻轻,在仙门中一直名不见经传,很是低调,可是这次这姑娘也太大胆了些,竟然敢来刺杀季竹尘,虽然黑市悬赏百万灵石,但是以微言阁的家底,应该还不用当赏金猎人来谋生。

朱棠转而望向十四魔将,道:“你们怎么回事?有人进了夜浮间竟然都没发现吗?”

十四魔将面面相觑,眼神虚虚实实躲躲闪闪望向修斓,修斓抱着肩膀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朱棠道:“罢了,一个姑娘家,有胆子孤身进入魔界也算是有胆识,我先去会会她再决定放不放人。”

朱棠不喜欢搞严刑逼供那一套,所以这地牢一直没什么用武之地,除了光线阴暗一点还有冷一点之外,简直看不出是个牢房。

叶迟这姑娘颇为年轻,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端端正正坐在稻草堆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一脸“我很冷但是我不说”的倔强。

朱棠站在牢笼外,从斗篷中伸出手,手中托着一枚香囊,道:“此物可是你的?”

叶迟扬起脸,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供出你的同伴,我就放了你。”朱棠冷冷道。叶迟前来刺杀季竹尘明显是有周密计划和同伴接应的,一击不中立刻就跑,季竹尘原本看在仙门情面,有意放她走,只是这姑娘应该是第一次做刺客,经验不足,身上的钗环配饰太多,像是把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一样,逃走的时候不慎掉下一个香囊,直接就被修斓循着气息给抓了。朱棠看着叶迟身上的浅粉配浅碧衣裙,颜色鲜艳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暗杀不穿夜行衣的刺客,怪不得这么好抓。

“我叶迟岂是那种出卖同伴的苟且之辈!”叶迟不屑道。

“你的同伴已经扔下你跑了,并且并没有来营救你,你确定还要护着他们?”朱棠掂了掂那枚香囊,扔到了叶迟脚下。

叶迟大声道:“笑话,我才不需要别人来救!区区夜浮间,怎么会困得住我?”

“哦,那你倒是走啊。”朱棠挑了挑眉,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逃出去。”

叶迟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窘迫地一跺脚,尖声道:“我,我那是懒得逃!”

朱棠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道:“那你很厉害哦。”

出了地牢门,朱棠回头看了一眼,还能听见叶迟尖叫的声音传出来。

“折棠君你别以为你自己有多了不起,还有季竹尘那个伪君子,他背信弃义,丧心病狂!人人得而诛之!

朱棠嫌她有些吵闹,对修斓道:“把人放了吧。”

修斓一拍手道:“干嘛放了呀,我觉得她骂人挺好听的呀,瞧瞧,不愧是微言阁出来的,骂得好,骂得对!”

话音刚落,便听见叶迟喘了一口气,继续中气十足地叫骂道:“地魔也不要脸!缩头乌龟!”

修斓翻了个白眼,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守卫道:“没听见主君大人的吩咐吗?把人放了,赶紧扔出夜浮间,怎么着还想让她留下来蹭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