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盛怒之言终为因果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4012

朱棠站在江岸上,脑海中还是玄霜说的那番话,想不明白,却不得不想,凛瑶飞奔过来,揽着朱棠的肩膀轻锤了一下,大笑道:“不错嘛!你这么厉害,怎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朱棠与令隅在云端之上战斗,加上暴雨倾盆浪涛轰鸣雷声阵阵,两人说了什么,底下的人并没有听真切,然而玄禾是认得朱棠这张脸的,连忙道:“凛瑶快过来!”

其余弟子也急切道:“小师姐,快离那魔头远些!”

凛瑶仍在笑:“魔头,什么魔头?”

朱棠无奈道:“他们让你离我远些,我是大魔头折棠君。”

凛瑶拍着朱棠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来,道:“别闹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折棠君捡回来?师兄真搞笑哈哈哈哈……”

朱棠有些尴尬地道:“是真的……”

凛瑶的笑容定格了,一脸错愕,放在朱棠肩膀上的手拿下来也不是,不拿下来也不是,两人对视良久,最后朱棠后退一步,向着众人道:“后会有期。”

然后消失不见了。

竺陵江下游的几个村庄都被划为了疫区,听说在瘟疫即将扩散的时候,上天派来了剑仙为灾民诊治,还每日施粥给穷困潦倒的百姓吃。

那些粥中放了好些可以强身健体的药材,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却也格外香甜。

这所谓的剑仙自然就是季竹尘了,因为要给灾民诊病,怕长剑惊吓到小孩子,季竹尘便将长剑隐去了,每日带着晚辈们忙忙碌碌,晚上还要钻研医书,自然是少有笑脸,白衣太容易脏,索性从里到外都换上了耐脏的藏青色,袖子随意卷起来,少了几分飘逸,看起来格外沉稳。

不过美人即使不笑,也是养眼的,绝对担当得起那一句“任是无情也动人”,据村里的老人讲,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标致,这么英俊的男人。

“师父,玄禾传信说盘踞在竺陵江上游的蛟龙令隅已经被斩杀了。”苏洺急匆匆地进了房间,屋舍简陋,地上还摆着几个下雨天用来承接雨水的盆子,一不留神便一脚踩漏了一只。

季竹尘正端坐桌前,正在写药方,抬头看了一眼单脚跳跃努力把套在脚上的破盆子取下的苏洺,不动声色继续落笔,淡淡问道:“何人所为?”

苏洺迟疑了一下,道:“是……魔界折棠君。”

自家师父与折棠君有旧,且折棠君还称其为“师父”,保不齐在这位折棠君就是师父曾经提起过的再也不会回来的七师妹。苏洺一点都不笨,把其中的弯弯绕绕想了大半,觉得甚是头痛。

“知道了。”季竹尘落完最后一笔,拿起纸张,轻轻吹了吹墨迹,上下看了一眼确认无误,然后递给苏洺道:“差人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吧。”

苏洺将药方折好,道:“负责采买的药庐师弟生病了,似乎是因为太过劳累,也染上了瘟疫。”

季竹尘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下,道:“让摘星去吧,她识得这些草药,记得提醒她,路上不要贪玩。”

苏洺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季竹尘凝神看了看窗外,似乎在思考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朱棠将长发挽了起来,换了一身粗布衣服,披了一条脏兮兮的碎花床单,遮挡住半张脸,混迹在难民中,照顾病人的绛鸿生并没有认出她来,以为她是附近城镇新送过来的病人,还贴心地盛了一碗粥给她喝。

朱棠端着碗,慢吞吞地喝着粥,将床单一裹,闭上眼睛靠在季竹尘房间外的空地角落里晒太阳,居然还有几分惬意。

她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如今疫情已经得到控制,水患已经解决,来看一看季竹尘,便别无所求了。

忽然眼前一暗,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挡住了阳光,睁眼一看,竟然是燕朔危。

燕朔危学着朱棠的样子,也在靠在墙上,然后恬不知耻地来分朱棠的碎花床单,朱棠怒目而视,燕朔危望了一眼季竹尘的方向,道:“你不会是想让师父发现吧?”

朱棠扯着碎花床单的手松开了,燕朔危将那条碎花床单裹在身上,还用眼神示意朱棠帮他掖好床单角,然后像一只飞蛾幼虫一般,花里胡哨地裹成一长条,朱棠低声道:“你怎么认出来我的?”

燕朔危眯着眼睛,道:“我可没那个本事,是郁华楼说的。”

朱棠皱起眉头,不愧是凝碧之瞳郁华楼,还好是个傻子,若他心智健全,该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燕朔危悠悠道:“你总觉得他严厉,做事不留情面,其实你一点也不了解他。”燕朔危并未指名道姓,可是朱棠知道他说的是季竹尘。

朱棠道:“你与我说这个作甚?”

“师父年轻的时候,总是担心自己做不好一个长辈,板着脸着实刻意,只是他再严厉,也比不过掌门和兰掌事,不,应该说这蓬莱府最严厉的,就是仲兰茵那个女人了。”

燕朔危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朱棠是领教过的,长辈面前温良恭俭让,对待同门也是亲和有礼,背地里就换了一副狠厉乖张的面孔,谈论起前辈来没有一丝一毫敬畏,直呼师兄师姐名字乃至长辈名字都是常事。

“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是我偏偏喜欢看圣贤人做错事,最好是无法挽回的那种。”燕朔危道。

朱棠皱眉:“你是不是有病?”

“你当初错手杀了段老,可惜手段还不够毒辣,师父念在你迫不得已,或许还会从轻发落,可是杀人抛尸便又不同了,也许是怀恨在心蓄意而为,再加上抛尸手段阴狠果断,师父他定然以为你坏到了骨子里,他不会原谅你了。”燕朔危用一种近乎给小孩子讲故事的语气缓缓说道,听起来分外让人毛骨悚然。

“是你?!”朱棠惊呼出声:“原来是你干的!”

原来将段老先生抛尸海中的人竟然是燕朔危,天底下这样闲且坏心眼的,恐怕只有他一人吧,自己虽然没做什么好事,可是有他这样推波助澜,直接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燕朔危悄悄抽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嘴唇上,道:“嘘。”

然后手悄悄往下移,朱棠的眼睛也跟着他往下疑,朱棠原本不想惹人注意,藏身于角落,此时大家都在忙碌,二人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动静,就不会有人注意,朱棠原本以为燕朔危要趁机发难,已经做好了后发制人的准备,然而燕朔危轻轻摇头,似乎在嘲笑朱棠思虑太多。

朱棠眼睁睁看着燕朔危的手掌运起法力,下手毫不留情往自己的心口上就是一掌,口吐鲜血的同时还不忘朝着朱棠微笑一下,然后身体向后高高抛起一条抛物线,落在空地上狼狈地翻滚几下,滑稽的花床单铺了一地,像是一条笨拙粗俗的花裙子。

朱棠目瞪口呆,不愧是燕朔危,自己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蓬莱府这都是什么人才?

燕朔危的异状果不其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一个蜃语楼的弟子跑过来搀扶起燕朔危,道:“燕师弟,你怎么了?”

燕朔危挣扎着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装出受了很重内伤,十分虚弱的样子,单膝跪地咳嗽不停,眼神中都是愤恨,用沾满了血的手指了一下朱棠的方向嘶吼道:“快去禀告师父,魔界的大魔头混进来了!”

这人怕不是个疯子!

不,他就是个疯子!

不管怎么样,先一剑捅死这个祸害再说吧!朱棠怒气冲天,长剑出鞘,直直冲向燕朔危,燕朔危不闪不避,直到祈景剑被另一把剑截住,朱棠才明白,自己被燕朔危激怒,上了他的套。

渡微剑横在祈景剑下方,让朱棠的千钧力道都难以再前进半分,抬头一看,季竹尘挡在燕朔危身前一侧,眉眼冷冽气质森寒,质道:“折棠君为何伤我弟子?”

“不,我没有,不是我!”朱棠辩解道,然而在旁人看来,这辩解真是苍白无力,让人无法信服。

季竹尘眉毛一锁,渡微剑柄脱手,旋转一周然后抓住,渡微剑已经凌驾于祈景剑之上,像是攀援的藤蔓逆着祈景剑的剑锋而上,朱棠连忙后退,道:“师,季宗主且慢!”

燕朔危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师父,折棠君想必也不是真的想要弟子性命,切莫因为弟子引起两界纷争,折棠君远来是客,只怪弟子副薄,不能再做师父的徒弟……”

朱棠气得七窍生烟,道:“燕朔危!”她此时此刻真的很想大骂燕朔危一顿来发泄心中火气,然而不管怎么骂都不如狠狠揍他一顿来得实在。

然而燕朔危有季竹尘护着,怎么打都打不到,朱棠与季竹尘纯粹以剑招相拼,朱棠所学都是来自蓬莱,季竹尘对于蓬莱府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很熟悉,不动用法力,朱棠完全受制于人。

“你何必如此?朔危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因为他是我季竹尘的徒弟,你便要他的性命吗?”季竹尘很是不解,质问道。

“不,师父,你听我解释!”朱棠脱口而出。

“原来师父曾与折棠君相识,想来折棠君就是我那有缘无份的师妹了,师父,既然如此,咳咳,师父……”燕朔危身子蜷缩,匍匐在地上,又喷出一大口血来:“师妹心有不甘也是正常,师父,弟子受她这一掌不冤枉……”

季竹尘又急又气,心忧燕朔危的伤势,又怕朱棠趁机发难,将渡微剑负于身后,对燕朔危道:“你不必叫她师妹,心术不正,为师不会承认她的身份。”

那双冷冽的眼睛似乎能够穿透人心,朱棠感觉能够感觉到季竹尘眼中的失望和怒气,让人从心底结出冰霜来。季竹尘沉声唤了她的名字:“朱棠。”

“从今天起,你便是我季竹尘的叛师弟子,你所作所为必将付出代价,下次相见,季某必当亲手清理门户。”

朱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成为夜浮间主人的那一天,她就知道此后的一切都不会如她所愿,天真年少一去不返,众叛亲离的诅咒如同附骨之蛆让她夜夜不得安眠,她从未奢望过季竹尘会垂怜她,只是当这些冰冷的话语真的从季竹尘口中说出来,一字一句落在耳朵里,砸在她的心上,心还是会痛的。

朱棠的手无力地垂下来,倒提着剑,后退了几步,一边后退,一边在笑,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天下第一等好笑的事情,只是细细听来,这笑声仿佛有些悲伤。

“笑话,呵,真是笑话啊,季宗主!我朱棠乃是夜浮间主人,用你蓬莱清理什么门户?叛师弟子?我没听错吧?”

朱棠的魔纹殷红如血,仰天大笑,眼中竟然流出了血泪,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你从来没有承认过我!何来叛师一说!”

祈景剑剑光一闪,朱棠与季竹尘身前多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朱棠御剑而起,寒声道:“好啊季竹尘,你要杀我,你为了你的弟子而迁怒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来日方长,我必杀尽你剑宗弟子满门!”#####太过于完美的角色注定不真实,所以不管是小棠还是季竹尘还是修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缺点,这样才有成长与蜕变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