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想回蓬莱看看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3759

折棠捣作胭脂色,原本风雅而旖旎的一句诗,因为“折棠大人”四个字而染上了血腥气,身居高位,杀伐决断,都将成为寻常。

九道天雷劈下,电光将整个夜浮间都映得亮如白昼,自劫雷中重生的大魔,红衣如血,折下一支海棠,染就鬓边无边艳丽,注定与腥风血雨为伴,可是这并不是朱棠想要的。

少女坐在山顶上,望着夜浮间的琉璃碧瓦灯火通明,目光却无端冷寂,身段窈窕,修长而光洁的小腿交叠着垂在悬崖边,透着一丝成熟的妩媚,红色的衣裙在她身后铺开,像是流淌的烟霞,华丽而绚烂。

身旁的空气猛地激荡,凭空出现一团暗红色的雾气,修斓走了出来,站在少女身边,行礼道:“主君,漠北三郡前来归顺。”

少女的神情很是淡漠:“知道了。”

长而卷翘的眼睫毛像是一柄小扇子,在那好看的眼睛上留下阴影,眼尾微微上挑,一抹朱红妖冶且迷人,可是那眼神却冷淡至极,像是月色中的昙花,澄澈得不染一丝尘埃,与这阴暗魔域的万里江山都极为不配。因为法力暴涨而瞬间长了不少的头发就简单地垂在身后,夜色悬泉一般,安静而美丽,眉间的琉璃坠子轻轻摇晃,像是一滴眼泪。

朱棠站起来,长发垂在地上,发尾绕过洁白的脚踝,委顿成一个圈,乖巧可爱,修斓从袖中取出一支质地上佳的白玉簪,认真而仔细地为朱棠将长发挽起。

朱棠平静地道:“我想回蓬莱看看。”

“身为魔君,属下觉得大人应该坐镇魔界。”修斓微笑着道。

“离尽忘还没死,我当什么魔君。”朱棠别过脸去,她从心底抗拒成为魔君这件事。

“无妨,挡你前行之路之人,你总有一天会杀了他。”修斓云淡风轻地道,仿佛那个叫离尽忘的只是一只蚂蚁,随手便能碾碎一般。

“八月十五了,我想回蓬莱看看。”朱棠重复了一遍。

修斓皱眉:“季竹尘有什么好的?他没有杀你,你以为是他顾念旧情吗?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不过是想利用你,牵制离尽忘,让魔界内斗而已。”

“我知道。”朱棠应了一声,声音很轻,重复了第三遍:“我想回蓬莱看看。”

关于秋昭昨日“折棠大人”到底是谁的询问,蒋笛只是扔下一句:“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便离开了,可是秋昭既然问了,那便代表心中已有答案,如何回答都不重要。

今年的比武大会注定会格外精彩,擂台上你来我往,擂台下人山人海,本家弟子门生与别派门生混杂在一处,谈笑风生呐喊助威,重点话题就是今年的第一名会花落谁家。郁华楼出关,玄禾的第一便受到了威胁,众位蓬莱弟子私下里打赌,讨论得热火朝天,赌今年谁能夺魁。

摘星揽着蒋笛的肩膀,爽朗大笑:“今年第一?当然是我们蒋笛妹妹啦!”

众人哄笑起来,都没放在心上,几轮比试下来,场上的蜃语楼弟子只剩下蒋笛一人,擂台边名牌上蜃语楼一栏孤零零地挂着蒋笛的名字,倒比往年光秃秃要好看一些。

蒋笛自己心里也没底,年龄和资历摆在那,她有几斤几两自己再清楚不过,概括起来就是八个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说玄禾如何,就是郁华楼,她也没把握能走上十招。

摘星揽着蒋笛的肩膀,凑近她的耳边,一脸神神秘秘挤眉弄眼地邀功:“蒋妹子,我摘星一言九鼎,昨天已经将玄禾兄埋在后山了,一会上台你放心打,比完了记得将玄禾兄挖出来就行!”

蒋笛一时语塞,她没想到摘星说到做到,竟然真的去埋玄禾,然而眼前一袭紫衣飘过,揽琴仗剑,像是故意要让二位姑娘看到一般,不是玄禾又是谁?

“蒋师妹,摘星师妹,在说什么悄悄话?”玄禾掸了掸袖子,像是在掸灰尘,可是他那气宗弟子服干干净净根本不脏,分明是在气摘星。

摘星瞪圆了眼睛,跺脚道:“你!”

擂台上传来一阵骚动,几个药庐弟子从台上抬下一人,匆匆送去了药庐,如今段老先生不在了,只有几个药庐弟子勉强撑门面,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玄禾望了一眼,叹气道:“燕师弟怎么还是这样,下手也太重了。”

蒋笛第一次参加比武,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摘星道:“小六儿一直那样子,我行我素,谁说了也不听,平日里见到我们这些师兄师姐也不亲近,倒不犯大过错,我们也只能由着他。”

“不犯大过错?这不算大过错那什么算大过错?”李梵的声音忽然响起:“季师叔也太惯着他了,刚才与他打擂那人是鸿生师兄的徒弟,燕朔危他好歹也是个做师叔的,上来不过三招就折了人家手臂,明摆着给鸿生师兄难堪不是?”

原来是术宗的六弟子燕朔危,蒋笛想起之前棠棠喉骨受伤也是拜他所赐,这个人还真是脾气古怪,剑宗弟子同台对阵都这样不留情面。

“刀剑无眼,参加比武就要有受伤的准备,燕师兄的做法虽然不妥,却也挑不出来毛病。”蒋笛道。

摘星手继续搭在蒋笛身上,目光却追着燕朔危,低声道:“不妨碍套麻袋打他一顿。”

星河不动声色地走到摘星身后,眼疾手快捉住摘星的耳朵,反手一拧,道:“你又要套麻袋打谁啊?啊?”

摘星叫起来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师姐饶命!”

说话间场上又过了几轮,有看不惯燕朔危作风的主动要求与燕朔危比试,无一例外都是被燕朔危一掌击飞打断了肋骨或者打断臂骨腿骨,燕朔危做事很有分寸,出手拿捏在一个很微妙的度,绝不会下手太重无法收场,也足够让被他打伤的人吃苦头。

李梵道:“我去找华楼兄来教训他!”

不得不说李梵还是有些心机的,门内能胜过燕朔危的师兄弟虽然不少,但是碍于辈分高不好出手,绛鸿生与玄禾东业的弟子都有被燕朔危打伤,此时上台有寻仇之嫌,而郁华楼一没有弟子,二心智未开孩童心性,就算他下手没分寸也不会被骂,当即便去寻郁华楼。

今年燕朔危修为突飞猛进,真可谓是风头出尽,李梵刚走,便又有人跳上台要求与燕朔危比试,秋昭原本是想在比武大会上好好表现,争取恢复门生身份,这下子风头全都被燕朔危抢了,恨得牙痒痒,一冲动便想上台,谁料肩膀处一紧,有人按住了她。

一只手按在秋昭的肩膀上,纤纤玉指莹白细长,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可是搭在肩膀上,秋昭便寸步难行,错愕地回头一看,那人身穿黑色斗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巨大的兜帽盖住半张脸,看不清容貌,秋昭确认自己没见过她,可能是别的门派的弟子前来观摩比武大会的。

那个女子声音压得很低,已经听不出来原本的声音,她说:“别不自量力。”

台上与燕朔危对战的是气宗的端木则贤,他擅长的弓箭并不适合近战,所以用的是一柄长剑,虽然端木则贤的剑法很不错,可是比起剑宗弟子还是略逊一筹,隐隐落于下风,两人在擂台上对了不下百招,很是精彩,也杀了杀燕朔危的锐气。

蒋笛在擂台的另一端,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两人打斗,她站的位置正好是端木则贤的身后,可以清楚地看见燕朔危的每一招,忽然,燕朔危的手腕一低,步法也乱了,月照花林皆似霰剑法的气势便弱了三分,这是个常见的破绽,常见于基础不扎实的门生。

端木则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破绽,当即抢攻,蒋笛眉头一皱:“糟了。”

燕朔危怎么会犯这种初级错误?他一定是故意的,这是个陷阱!

端木则贤手下留情,只是挑飞了燕朔危的剑,刚要道:“承让。”便见燕朔危身形一动,用左手接住了被挑飞的剑,不,应该说他是故意让剑脱手的,甚至连剑被抛起的高度和角度都计算好,左手接住剑之后剑锋一转,刺向端木则贤的心口,这一剑用的是蓬莱剑法中很高级的一招“峰回路转”,前日里才看掌门用过,没想到燕朔危这么快便掌握了精髓,然而更让人没想到的是,燕朔危的左手剑竟然更胜右手剑,又快又准,十分凌厉。

不过今天这种场合,燕朔危也不想闹出人命,嘴角微翘,将剑往下低了二指,这一剑下去,端木则贤至少要在床上躺两个月。

端木则贤眼睁睁看着明晃晃的长剑向自己刺来,却避无可避,内心的震撼盖过了一切,他能说什么?能说燕朔危卑鄙吗?无非是自己技不如人罢了。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铛”的一声,一枚小石子撞在燕朔危的长剑上,将那柄剑的轨迹撞得偏离了一分,剑锋擦着端木则贤的肋边而过,只是割破了外衣。

端木则贤心有余悸,燕朔危刷的一声收了剑,眉峰蹙起,满是戾气,道:“是谁多管闲事!”

一缕劲风刚刚卷起秋昭的鬓发,秋昭很清楚,刚才那石子就是来自于自己身边那个穿着斗篷的人,此人修为不弱,一枚石子都有如此威力,劲力精准,摘花飞叶皆可伤人,刚才那一招完全可以要了燕朔危的命。

燕朔危判断了一下方向,两指并拢,指向场下,道:“有本事多管闲事,不如上来一决高下。”

他指的人是秋昭,周围的人瞬间呼啦啦散开,与秋昭划清界限,秋昭孤零零地站在燕朔危所指之处,望了一圈,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人群后面,似乎要趁着无人注意偷偷离开。

秋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将那女子掷出石子的事情说出来,她觉得这样实在有些不够仗义,看燕朔危趾高气扬的样子,心中无名火起,翠袖剑出鞘,心想打就打,自己也未必会输得很难看。

然而人群中又传来一个声音:“不是秋昭扔的!”

回头望去,看见李梵急匆匆赶了回来,身边站着一个身穿藏青色圆领袍的少年,那少年瞪着眼睛,腮帮子气鼓鼓的,似乎对燕朔危的作风也颇为不忿,但还是极为公正地道:“石子,不是她扔的。”

“华楼兄!”

“郁师兄你来了!”

人群中立刻有人欢呼出声。

郁华楼飞身而起,正好落在那已经快要溜出场地的黑斗篷女子身边,捉住她的手高高举起,道:“我看见了,是她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