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繁花似锦不与君同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3112

季竹尘在与离尽忘那一战险些自爆金丹,回来之后伯梅槿火冒三丈将这个翅膀硬了的师弟一通训,季竹尘始终心不在焉,推辞身体不适便回去了。

仲兰茵跟了出去,叫住了季竹尘道:“你不打算去看看她吗?”

季竹尘道:“我并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将她一剑斩杀可是归根结底,还不是自己没有好好引导管教才让她犯下这么大的错吗?

段老的尸体已经从海中打捞了出来,是绑了石头沉的海,就算是一时失手误杀,那之后的抛尸灭迹又怎么解释?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存于世间也是个祸害。

仲兰茵道:“师弟,我知道你被骗了不好受,可是她要见你,似乎有话想对你说。”

“能劳烦师姐做说客,她也是煞费苦心。”季竹尘苦笑道。

从踏上蓬莱开始,她天衣无缝的伪装,她欲盖弥彰的掩饰,都是她,只是她而已。

季竹尘很少来地牢这种地方,蓬莱府的地牢也难得有人被关进去。

朱棠伏在地上,炼化九日烈焰花的过程灼热而艰辛,让她看起来更加狼狈,不知什么时候便昏了过去,连有人来了都不知道。季竹尘居高临下,看着她脖子上的金色纹路,沉声道:“你就打算以这幅姿态见我吗?”

朱棠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双雪白的靴子落入眼帘,顿时清醒了,再一看自己躺在地上,头发散乱,半边衣服落了下去露出肩膀,连忙将衣领拉起来,老老实实跪好,道:“见过季宗主。”

季竹尘想过她会控诉,会发狂,会歇斯底里,会提起前尘往事,会求自己放她一条生路,却唯独没想到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跪在自己面前,神情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是讲武堂的门生,他是剑宗的宗主。

或者更早一些,在季竹尘游历人间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这样的神情再熟悉不过,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相似的两个人。

“木尚为棠,我早该想到了。”季竹尘哑声道,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愤怒,压抑着的寒气冲了上来,季竹尘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季宗主!”朱棠猛地站了起来,想要去扶季竹尘,铁链猛地绷直,哗啦声响,咒文光芒浮现,钻心地疼,朱棠晃了一下,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小棠,你叫我什么?”季竹尘的声音忽然温柔了几分,他看着眼前那个被缚魔锁链困住的少女,眼底漫上一丝悲哀,这锁链上的咒文是他亲手所绘,蕴藏着渡微剑意,无论如何她也是挣脱不开的,除了季竹尘本人,也没有人可以解开。

小棠,你叫我什么?

这个久违的称呼,朱棠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听到季竹尘这样呼唤她。

仿佛一场春秋大梦,经年未醒。

“师……师父。”朱棠哽咽着,膝行了几步,道:“对不起,小棠知道错了。”

“你杀害段老,又将尸体沉入海中,师兄不会饶过你,你叫我一声师父,究竟让我如何自处?”

朱棠心中一惊,当时夜黑风高,她与段老发生争执,争抢玉澈的时候失手杀了人,当时她力量失控浑身的灵脉如同被撕裂一般,又心急去找九日烈焰花,根本无暇抛尸,那么问题来了,帮她抛尸毁尸灭迹的人是谁?

如此这般,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害她?

季竹尘又低低咳嗽起来,发梢开始出现细微的冰霜,朱棠稳了一下心神,忽然道:“师父,我有一事告知,劳烦师父附耳过来。”

季竹尘虽然半信半疑,却还是微微俯身,侧耳倾听,却不料朱棠忽然揽住季竹尘的脖子,吻了上去。

柔软的嘴唇碰撞,季竹尘心中的震惊无法言说,然而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灵气从唇齿渡了进去,九日烈焰花经过炼化,阳炎更加精纯,一进入奇经八脉,如晴光融雪,便将寒毒都驱散了,源源不断的灵气滋养着肺腑。

朱棠松开了季竹尘,忽然笑了:“我知道九日烈焰花就算给了你,你也不会要,这下可由不得你啦!”

季竹尘呆呆站在原地,手指抚上嘴唇,明知道这一吻与情爱无关,心中竟然也有一丝兵荒马乱,罪魁祸首居然还在笑,眉眼弯弯意气风发,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十分骄傲,眼睛亮晶晶的,苍白的面颊也灵动起来。

“你从哪里取得九日烈焰花?”季竹尘质问道。这纯属是明知故问了,这天底下,除了万魔之渊,还有哪里会有九日烈焰花?

季竹尘的声音微微颤抖:“你如何能……全身而退?”

金色的纹路适时爬上了朱棠的脖子和手臂,像是那瘦弱的身体中藏了无数条金色的河流,整个人都熠熠发光,却显得更加苍白,仿佛一碰就会碎裂一般。季竹尘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他去抓朱棠的手臂,想翻过她的手腕,看一看手腕内侧是不是有两道红色的咒疤,朱棠拼命躲避,铁链绷直,咒文刺痛着她,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藏起来,那布条缠起来的手腕还是被季竹尘捉住。

鲜红色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季竹尘愤怒道:“你知不知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朱棠倔强地仰起脸:“我知道!”

当人师父,总是要面临这种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教猪的困境,季竹尘只觉得怒气郁结,他自认为脾气很好,没想到还是被气了个无计可施。当初收徒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小棠这么会惹人生气?

“你把我气死吧,你还是把我气死吧……”季竹尘喃喃着,眉峰蹙起山峦,说着这种根本没有意义的话,和他平时的作风大相径庭,朱棠眨巴眨巴眼,像一只无辜的小兽,似乎想去触碰季竹尘但是不敢,往后瑟缩了一下。

二人僵持着,这时门口有弟子来请季竹尘,说临雾台有客,掌门有请季宗主相见,季竹尘袖子一甩,转身离去。

朱棠心中觉得蹊跷,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客人,竟然能劳烦掌门与宗主一同临雾台接见?难道是秋玉瞳去而复返?

然而随后当自己也被提审到临雾台的时候,朱棠便发现,此时此景,真是比秋玉瞳前来提亲还要恐怖一万倍。

朱棠宁可顶着慕尚那张脸与秋玉瞳大眼瞪小眼,也不愿意同时面对季竹尘与修斓。修斓大摇大摆人模狗样地坐在客席,身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魔族士兵,架子端得十足,优雅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斜眼看了一眼被铁链从头到脚束住的朱棠,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贵派如此对待我魔界魔君,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朱棠简直想转身就跑,魔界魔君?谁答应的?离尽忘还没死呢!然而动作太大铁链上的符文瞬间被激发出来,朱棠痛得脚步踉跄,道:“修斓,你说什么?”

季竹尘脸色十分难看:“魔君?”

修斓对着朱棠行了魔族的最高礼节,道:“属下来迟,请主君责罚。”

朱棠的眼神中写满了:“请你马上去世”几个大字,修斓却仍旧脸上挂着不真诚的笑,转身对伯梅槿道:“蓬莱掌门,请立刻放人。”

伯梅槿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凭什么!”

季竹尘道:“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魔族什么时候能奉两位主君了!没想到天魔走狗也有叛主的一天。”

修斓道:“惭愧,在下曾经也在魔君位子上坐过一阵,实在是不足为道,牛羊逐水草而居,魔族追强者而侍,棠大人是仅次于天魔的存在,在下奉她为主,有何不可?”

仅次于天魔的存在,谁给的脸让修斓这样说话?要不是锁链困着,朱棠真想冲上去将修斓的嘴打歪,情绪一激动,金色的血管又明显了起来。

修斓又道:“伪君离尽忘气数已尽,我的主君就是魔族主君,如今蓬莱府刚刚经过一场恶战,料想不会愿意再生事端,还请贵派行个方便。”

修斓虽然面上带笑,说的话也是客客气气有理有据,可是从里到外都在传达一个信息:朱棠已是魔族君主,对朱棠不敬便是对魔族不敬,修斓不介意带兵,与蓬莱府为敌。

铁链的缚魔符文光芒一暗,骤然松开,哗啦啦散落在地上——季竹尘竟然解开了锁链。

身上的负重一下子减轻,可是朱棠丝毫没有感觉轻松,心里反而更加沉重了。

“师弟!”伯梅槿沉声道。

季竹尘没有理会伯梅槿,对着朱棠遥遥抱拳,眼神中的失望让朱棠不敢直视,声音像是青瓦落雨,清清冷冷微微嘶哑:“魔族二虎相争,蓬莱季竹尘,预祝魔君锦绣前程。”